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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阵子 第63节

  她坐起身,在黑暗中仔细分辨方向,下床走到碧纱橱旁,蹲下身闻了闻,火药味竟是那两盆茶花散发出来的。
  外间榻上的绛月被窸窸窣窣的声音惊醒,见她蹲在那里,吓了一跳,道:“姑娘怎么了?”
  晚词将花从盆里拔了出来,根部的泥土火药味刺鼻。
  章衡叫人送来的花怎么会沾上火药?晚词兀自纳闷,绛月见她不作声,以为哪里不舒服,忙下榻点灯。
  打火石碰响,那一点火星子直迸进晚词脑子里,发出轰地一声。她脸色瞬变,站起身,飞快地穿上衣服,开门奔了出去。
  绛月大惑不解,跟在后面喊道:“公子,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
  晚词顾不上理会,心里一个劲儿地骂自己蠢物,为何没有早点发现!万一他已经……
  恐惧排山倒海而来,化作一种不可思议的力量,驱使着晚词在几瞬间奔至马厩,牵出胭脂,跨上去冲出了大门。
  但愿还来得及,一定还来得及!
  街上打鬼净净,朔风正烈,雪花急急地往脸上扑,晚词只穿着一件夹袄,全然不知冷。去章府的路,她走了无数次,今夜才知道这样长!
  明早还有朝会,章衡换了服饰回府,不多时便睡下了。
  章府大门被晚词拍得山响,门房听见是她,急忙开了门道:“范主事,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话音未落,人已提着灯笼,流星一般穿过庭院,往东苑去了。
  鲜艳欲燃的状元红下,火星子一闪,一道身影鬼魅似的消失在暗夜中。
  晚词一口气跑到章衡房门外,使劲拍门道:“章大人,这里有火药,你快出来!”
  章衡展眼惊醒,下床开了门,只听轰地一声巨响,他下意识地抱住晚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倒在廊外的雪地上。
  第一百零五章
  通款曲
  地面震颤,火光冲天而起,太平坊的人家几乎都听见了这一声巨响。晚词被章衡压在身下,头枕着他的手,只觉耳边嗡嗡不绝,像有成千上百只蜜蜂蚊子在乱舞。“丽泉,你怎么样?”“我没事。”模模糊糊地听见这一句,晚词心中大石落定,长舒了口气,整个人松懈下来,顿感精疲力竭,一动也不想动。还好赶上了,倘若再迟一步,今夜便要天人相隔。她躺在冰冷的雪地上,一面无比庆幸,一面万分后怕,脸上的神情似哭非哭,似笑非笑。
  地面震颤,火光冲天而起,太平坊的人家几乎都听见了这一声巨响。
  晚词被章衡压在身下,头枕着他的手,只觉耳边嗡嗡不绝,像有成千上百只蜜蜂蚊子在乱舞。
  “丽泉,你怎么样?”
  “我没事。”模模糊糊地听见这一句,晚词心中大石落定,长舒了口气,整个人松懈下来,顿感精疲力竭,一动也不想动。
  还好赶上了,倘若再迟一步,今夜便要天人相隔。她躺在冰冷的雪地上,一面无比庆幸,一面万分后怕,脸上的神情似哭非哭,似笑非笑。
  章衡支起身子,看着她汗淋淋的脸,心情复杂难言。他其实和大多数男子一样,觉得男强女弱,女子只能受人保护,他从未想过有一日会为女子所救,即便这个女子是晚词。
  两人姿势暧昧,晚词恐别人多心,低声道:“你快起开!”
  章衡拉着她站起身,院子里的下人都吓呆了,望着倒塌起火的房屋不知所措。
  章衡皱眉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救火!”
  众人这才回过神,七手八脚打水救火。一个丫鬟见章衡披头散发,只穿着寝衣站在边上,去房里拿了一件貂鼠披风来。
  “少爷快披上,别冻着。”
  章衡道:“怎么只拿了一件,没看见范主事也冻着?”说着接过披风裹在了晚词身上。
  那丫鬟愣了愣,陪笑道:“是奴疏忽了。”转身又去拿衣服。
  晚词见她模样俏丽,身段丰腴,走起路来甚是荡漾,瞥了章衡一眼,道:“我又不是她的主子,她忘记我也寻常,你说她做什么?”
  章衡挑眉道:“你怎么不是,你比她主子还厉害呢。”
  他声音很低,晚词只当没听见,望着随风攀升的火势,道:“这帮歹徒竟在天子脚下明目张胆谋害三品大员,真是猖狂至极!”
  大火烧得木头噼里啪啦响,无数火星子飞溅,焰焰火光照着漫天大雪,仿佛一条火龙盘踞在冰雪中,冰火交融,有种奇异壮丽的美。章衡披上丫鬟拿来的银鼠披风,注视着这一幕,忽然笑起来。
  晚词奇怪道:“你笑什么?”
  章衡暧昧地看她一眼,道:“回头再说。”
  两人走到书房刚坐下,田管家便衣衫不整,满脸紧张地带着十几个人来了。
  “少爷,范主事,你们没事罢?”田管家打量着章衡,又看了看晚词,眼中带着疑惑。
  章衡道:“我们没事,幸亏范主事及时赶到,将我叫醒,不然我此时已是一具焦尸了。”
  “没事就好。”田管家抚着心口,道:“方才那声响端的吓人,老奴还以为是打雷,平安来说是少爷的卧房炸了,把老奴吓了个半死。”又向晚词道:“范主事,多谢你救了我家少爷,这份恩情老奴没齿难忘。”说着便要拜下去。
  晚词连忙扶住他,道:“言重了,章大人是我的座主,一向对我关照有加,他有危险,我焉能不管?也是他吉人自有天相,偏巧今日送我那两盆茶花,不然我还不知道有人要害他呢。”
  田管家诧异道:“怎么,那些茶花有问题?”
  晚词使了个眼色,章衡便让其他人退下,晚词方道:“我家有条小犬,对火药的气味尤为敏感,晚上我听它狂吠不止,心中奇怪,起来看视,只见它围着那两盆茶花打转,便疑心花盆里有火药,有人想用火药害章大人,所以我急忙赶了过来。”
  “果然不出我所料,这些火药一定是花匠白天埋下去的。等到夜里,大家熟睡,他们再派人来点火。”
  田管家听了她这番推断,越想越怕,自责道:“都怪老奴没有查清那花匠的底细,险些害了少爷。”
  章衡道:“这帮歹徒诡计多端,防不胜防,连曹经略也中过他们的招,田伯委实不必自责,往后小心便是了。”
  田管家道:“少爷的意思是这些人和刺杀曹经略的那批人是一伙的?”
  章衡点了点头,道:“田伯,您去忙罢,我和范主事还有些话说。”
  田管家一直觉得这小范主事和自家少爷关系不大寻常,似乎过于亲密了。他是个阅历丰富的老管家,京城里富家公子的那些风流事,他什么不知道?唯恐这范宣是个男人里的狐狸精,勾坏了少爷,故而面上客气,心里不甚待见。
  但今晚之事又让他对范宣充满感激,也不好再计较什么,出了房门,走到乱糟糟的院子里,长叹了口气。
  章衡捉狭道:“范主事,我怎么不知道你家有条小犬?”
  晚词瞪他一眼,道:“我好心来救你,你倒取笑我。”
  章衡起身向她深深一揖,道:“范主事救命之恩,在下无以为报,唯有往后余生,风雨相随,少尽报效之万一,不知娘子允否?”
  晚词但笑不答,道:“你说这是他们的意思,还是飞鹏帮想报私仇?”
  章衡道:“不管是谁的意思,皇上只会知道是他们的意思。”
  晚词心中明了,他并不在乎凶手是谁,比起真相,他更在乎这件事的价值,他要利用这件事打击政敌。
  难怪刚才笑得那么开心,死里逃生,气还没喘两口,便想着党争的事,这人真是没救了。
  晚词无奈地摇了摇头,将茶盏放在几上,道:“你早点休息,我该走了。”说着站起身,便往外走。
  章衡上前拉住她,道:“急什么,我还有事与你商量。”
  两人走到里间,复又坐下,章衡将她抱在怀里,未语先笑。他头发极长极黑,像一匹上好的缎子,披散下来遮住了刀削般的脸庞轮廓,看起来柔和许多,一笑凤目流光,朱唇弯弯,竟有几分妩媚。
  晚词每每见他这个样儿,都没好事,无奈难以招架,晕晕乎乎便被占了便宜,事后痛定思痛,下回还是重蹈覆辙。
  这次不知又要耍什么花样,不能再让他得逞了!晚词狠狠一掐手心,清醒了些许,别过脸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章衡亲了亲她的耳朵尖,道:“晚词,你我如此往来甚是不便,我一直想打条密道,可靠的人手倒是不难找,只是动静甚大,难以掩人耳目。现在屋舍被毁,我叫人趁着修葺的时候打通密道,自是神不知鬼不觉,你意下如何?”
  晚词想也不想,竖眉道:“这成何体统?不行!”
  虽然两人私下往来也不成体统,但把密道通到家里,任他自由来去,又是另一回事了。
  章衡知道她抹不开面子,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说到外面火都灭了,人也散了,晚词还是不松口。
  章衡叹了声气,抚着她的小脑袋瓜,语重心长道:“我并非只是为了自己,想你孤身在外,我也很不放心。有了密道,倘若你遇到危险,也多条生路不是?”
  这话提醒了晚词,密道不只是章衡能用,她也能用!想章衡年纪轻轻,有钱有貌,谁知道他平日干不干净?有了密道,她便能随时过来检查,岂不妙哉?
  晚词心中动摇,面上不动声色,又听他劝了几句,方才做出很不情愿的样子,道:“既如此,我有一个条件,你若答应便依你。”
  章衡见她松口,不觉欣喜,道:“什么条件?”
  晚词道:“你家人多眼杂,密道入口必须设在你房中我才放心,我家人少,入口就设在庭院里的假山洞里。”
  章衡想了想,笑着答应了。
  两人说定,又温存一番,已是四更天了。章衡叫人送她回去,自己梳洗一番,换了衣服,在众人簇拥下乘轿上朝。
  第一百零六章
  金兰猗
  太平坊离宫门较近,住的多是达官权贵。天光乍露,朝会尚未开始,大家便聚在宫门外议论起昨晚那声不同寻常的巨响。鲍御史道:“好像是章侍郎家里发出的,我从房里出来,还看见火光了。”户部的彭侍郎忙接话道:“我也看见了,就是他们家!也不知是什么东西,整出恁般大的动静,吓得小儿一直哭!”兵部的雷侍郎上过战场,对昨晚的动静颇感熟悉,捻着一缕胡须道:“若我没有猜错,应该是火药。”他声音不高不低,正好让周围竖着耳朵的同僚们听得清楚。果然众人骇然色变,彭侍郎尖声道:“火药?”见众人都看着自己,又压低声音,费解道:“怎么会是火药呢?难道章侍郎自个儿在家捣鼓火药,不小心炸了?”苏景期家远在城东,昨晚他并未听见什么动静,站在一旁听到这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道:“彭大人,你看章侍郎是那么蠢的人吗?果真是火药,那就是有人谋害他!”
  太平坊离宫门较近,住的多是达官权贵。天光乍露,朝会尚未开始,大家便聚在宫门外议论起昨晚那声不同寻常的巨响。
  鲍御史道:“好像是章侍郎家里发出的,我从房里出来,还看见火光了。”
  户部的彭侍郎忙接话道:“我也看见了,就是他们家!也不知是什么东西,整出恁般大的动静,吓得小儿一直哭!”
  兵部的雷侍郎上过战场,对昨晚的动静颇感熟悉,捻着一缕胡须道:“若我没有猜错,应该是火药。”
  他声音不高不低,正好让周围竖着耳朵的同僚们听得清楚。果然众人骇然色变,彭侍郎尖声道:“火药?”见众人都看着自己,又压低声音,费解道:“怎么会是火药呢?难道章侍郎自个儿在家捣鼓火药,不小心炸了?”
  苏景期家远在城东,昨晚他并未听见什么动静,站在一旁听到这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道:“彭大人,你看章侍郎是那么蠢的人吗?果真是火药,那就是有人谋害他!”
  这话一出,众人脸色又变了一变。
  彭侍郎呆了片刻,看了看章府的方向,低声道:“那章侍郎岂不是凶多吉少?”
  没有人接话,四品以上的官员陆续来到,听了周围的议论,都知道昨晚章府发生了爆炸。章衡迟迟不来,有人担心,有人窃喜,有人抱着看戏的态度不甚在意。
  将近寅时,安国公按捺不住,正要叫人去打探实情,章衡的轿子来了。看着他从轿子里走出来,安国公,姚尚书,苏景期等人齐齐松了口气。
  章衡故意来迟,是猜到自家昨晚的动静瞒不过众人,怕他们缠着自己问个没完。他拱手与安国公等人见过礼,只听三声鼓响,宫门洞开,众人鱼贯而入。
  大庆殿上,天子问道:“各衙门有何事要奏?”
  奏事的顺序是吏户礼兵刑工都察院大理寺等衙门,章衡等前面的人都说完了,出班禀道:“皇上,昨日有人在微臣家中埋下火药,半夜点火,炸毁了微臣的卧房。幸而刑部主事范宣事先察觉,及时赶到,将微臣从睡梦中叫醒,微臣今早才得见天颜。”
  近十年来,京城里头一回出这样的事,天子大为震惊,见众人不甚惊奇的样子,道:“此事诸卿都知道了?”
  姚尚书道:“皇上,昨晚章侍郎家中先是一声巨响,紧接着又是火又是烟,不少同僚都看见了,进宫前大家都在议论此事呢。”
  天子眉头紧皱,道:“章衡,你说范宣事先察觉,他是怎么察觉的?”
  章衡便把花匠埋下火药,自己送花给范宣,范宣家的小犬发现火药,她半夜赶来报信,正好碰上爆炸之经过细说了一番。
  “这范宣倒是机警。”天子感叹了一句,又问:“那你可知凶手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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