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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4节

  “这个……,唔,那就先这样好了,朕乏了,尔等都退下罢。”
  明知道李显此番是占了理,可面对着武后,高宗却是没有公开支持李显的胆子,无奈之下,也只好含糊地应了一声。
  “陛下圣明。”
  武后与明崇俨都是一个心思,只要高宗不当场处置此案,那便有着无穷的变数可资利用,自无不同意之理,尽皆称颂不已。
  “父皇圣明,儿臣告退。”
  事已至此,李显自是知晓事已不可为,失落难免,也不好再多进言,只能是躬身称了颂,行了个大礼之后,有些个怏怏地退出了寝宫,心中的杀意却是暴然而起了……
  第六百七十五章杀明(上)
  “殿下,您这是……”
  东宫的书房中,张柬之正满头大汗地埋头于公文间,突然听得脚步声响起,下意识地便抬起了头来,这一见李显面色铁青,心头不由地便是一沉,赶忙出言追问道。
  “嗯。”
  李显阴沉着脸,不置可否地吭了一声,大步走到上首落了座,而后一挥手,将随侍在侧的高邈等人尽皆屏退了出去。
  “莫非是五州弹劾案有出了甚岔子了?”
  作为李显的绝对心腹,张柬之自是知晓李显此番入宫的事由之所在,眼瞅着李显如此这般的不痛快,立马便猜到了意外何在,只是并不敢完全确定,这便试探着问了一句道。
  “嗯,是出了意外,本宫没想到明崇俨那厮也在宫中,生生被其坏了一锅的好粥……,真不知父皇是怎生想的,如此明显的案情还有甚可议的!”
  李显长出了口大气,将事情的经过详详细细地描述了一番,末了,极之不甘地一拍几子,恨声感叹了起来。
  “帝王心机啊,这就是帝王之心机啊!”
  张柬之默默地听完了李显的陈述,但并未急着开口解释,而是端坐不动地沉思了片刻,这才感慨地摇头叹息了起来。
  “嗯?”
  一听张柬之此言说得蹊跷,李显不由地便是一愣,疑惑万分地皱起了眉头。
  “于帝王来说,平衡方是王道,殿下这些日子以来,风头过盛了些,陛下纵使无猜忌之心,却也不敢不防啊。”
  张柬之瞥了李显一眼,见李显还不甚明了个中之蹊跷,这便出言点醒了一句道。
  “唔……,罢了,要防便由他防去好了,本宫身正,却也不怕影子歪了去,倒是有一事或许该到了办了的时候了,明崇俨那厮嚣张跋扈,本宫看着便烦,去除了也罢,省得整日价在本宫面前晃悠!”
  李显眉头紧锁地想了想,愣是找不出反驳张柬之的理由来,只能是无奈地接受了张柬之的解释,然则心中的一口恶气却是怎么也咽不下,这便眉头一扬,恨声说了一句,竟是打算拿明崇俨来开刀了。
  “殿下明鉴,那明崇俨不过一跳梁小丑罢了,即便任由其蹦跶,却也整不出甚浪花来,您又何必行此下策,倘若有失,善后恐难矣。”
  张柬之毕竟属于大儒,对于行刺这等勾当实在是打心里不愿接受,此际见李显浑身杀气四溢,自是颇有些不以为然,这便婉言进谏道。
  “不然,此贼行事素来卑鄙,又是联结后党诸贼之枢纽,铲除之,一来可断母后一臂,二来也可免其整日价借鬼神之名在父皇耳边聒噪,但消计划停当,却也无须担心甚善后不善后的,本宫之意已决,先生可有甚良策否?”
  李显对明崇俨的忍耐已是到了极限,自是不肯听张柬之的谏言,这便一挥手,以不容置疑的口吻下了决断。
  “既如此,那便须得好生谋划妥当方可行之,唔……,过几日便是清明了,又该到了祭祀大典之时,按老例,该是由陛下亲自主持大典及宴请在京诸臣工,只是陛下如今龙体欠安,这事情或许便该着落在殿下身上,机会或许便出现这事上!”
  眼瞅着李显决心已下,张柬之尽管心中还是颇不以为然,可也没再多劝,而是微皱着眉头,飞快地算计了起来,不旋踵,眼神一亮,已是有了对应之策。
  “祭祀大典么?唔……”
  李显本身也是个擅谋算之辈,尽管张柬之并未将话说透,可李显却是一点便通,眉头一扬,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脑筋已是高速地运转了起来……
  时光荏苒,一转眼间,便已是到了清明节,奉旨查案的高智周早已归来,带回来的是一份措辞模凌两可的调查报告,文章倒是写得花团锦簇一般,可内里却尽是也许、可能之类的废话,极尽捕风捉影之能事,奏本上去后,无论是高宗还是武后,对此都不置一词,连个最起码的交待都不曾有,朝臣们虽都颇有微词,却也无人为此出头话事,一场闹得沸沸扬扬的五州弹劾案就这么虎头蛇尾地不了了之了去,不过么,或许是为了安抚李显的缘故,今番的祭祀大典乃至后头的大宴群臣之荣耀便着落在了李显的身上。
  主持祭祀大典乃是天子之礼,荣耀与隆重自是不消说了的,整场仪式从辰时一直折腾到了末时末牌,各种繁文缛节数不胜数,别说一众年事已高的朝臣们了,便是李显本人也被折腾得够呛,好在一切都顺利得很,总算是无差无错地应对了过去,一众人等稍事休息之后,便到了最乐呵的环节,那便是承天门大宴。
  皇家赐宴乃取犒劳在京诸般臣工之意,其内容自是丰富得紧,酒是好酒,菜是好菜,歌舞缤纷,丝竹喧天,好一派的热腾劲,或许是因着初次主持这等大宴之故,李显的精神可谓是亢奋至极,不停地举樽邀饮,与众同乐,到了末了,更是亲下了门楼,四下敬酒,一场大宴下来,竟已是酩酊大醉了去,散场之后,连路都快走不动了,好在有着高邈等一众亲近宦官们的护持,这才没出甚洋相,然则那等酣醉的样子却已是毕露无遗,群臣们见之,自不免各有私议,说李显豪迈者有之,说李显放浪形骸的也有之,当然了,大多数人等也就是一笑了之罢了,毕竟此乃小节,实无伤大雅,却也无太多可非议处。
  “葛老弟,时候尚早,左右明日乃是荀假,老弟又不当值,不若到为兄处好生杀几盘如何?”
  明崇俨虽极度厌恶李显,可却不会跟自个儿的肚皮过不去,此番大宴自是该吃的吃,该喝的喝,酒饱饭足之下,棋瘾却是涌了上来,这一散了场,便去武将堆里找着了噶尔?引弓,发出了邀战之言。
  “明兄若是不怕输的话,小弟倒是乐意奉陪。”
  噶尔?引弓以前接近明崇俨是为了能获得武后的赏识,并非真心要与明崇俨交好,可真得到了武后的赏识之后,却发现明崇俨在武后心目中的地位实非臣下之辈所能及之,虽不明个中的缘由之所在,但却坚定了其要竭力交好明崇俨的心思,对于明崇俨的邀约,他自是不会有丝毫的异议,哈哈大笑地调侃了明崇俨一句道。
  “哈,你这小子,狂啊,待会看为兄如何收拾你,走!”
  明崇俨一向与噶尔?引弓厮闹惯了,自不会介意噶尔?引弓的调侃,哈哈大笑着揽住其之肩头,一路说笑着便向马车停放处行了去。
  “葛将军请留步。”
  就在二人即将上马车之际,却见一名羽林军校尉急匆匆地赶到了近前,发出了声呼喝。
  “原来是王校尉,寻本将有事么?”
  噶尔?引弓听得响动,自是顿住了脚,回头一看,已认出了来人,赫然竟是左羽林将军武懿宁的侍卫统领王尧天,自不敢怠慢了去,这便笑着拱手招呼了一句道。
  “葛将军请了,我家将军今日本该当夜值,只是酒上了头,恐难坚持,望将军能代为值守,失礼之处还请葛将军多多担待一二。”
  噶尔?引弓如今乃是羽林军新贵,虽说仅仅只是郎将之衔职,却颇得武后之器重,王尧天自是不敢在其面前有甚失礼之处,奈何武懿宁想偷懒,身为属下,王尧天也只能是苦笑着将值夜的任务压到了噶尔?引弓的身上。
  “没问题,还请王校尉回禀武将军,本将这就去应差便是了。”
  明知道武懿宁这是在给自己小鞋穿,噶尔?引弓心中难免有些怨气,但并不曾带到脸上来,而是爽快无比地应承了下来。
  “有劳了。”
  王尧天办妥了事情,自是一刻都不想多逗留,躬身行了个礼之后,便即转身走了人。
  “明兄,小弟另有差使在身,就不多奉陪了,改日在手谈罢。”
  值夜说起来也不算苦活,只是时间上却是有着严格的规定,眼瞅着时辰将至,噶尔?引弓自是无心再多耽搁,笑着交待了一句之后,也不等明崇俨回礼,便即匆匆策马向大明宫方向赶了去。
  棋瘾就像条虫子,一旦钻进了人心里头,要想驱赶出去,可就没那么容易了,邀战不得之下,明崇俨一身的燥热难耐,哪怕是回府之后好生冲了个凉水澡,也依旧无法按捺住心头的烦躁,睡意半点全无,索性便披了件单衣往后花园里行了去,随意地找了个亭子间坐了下来,百无聊赖地望着黑漆漆的夜空发着呆。
  十年了,自打入朝为官以来,已是十年过去了,可当初发下的誓言到如今却依旧未曾实现,不是他明崇俨不用心,奈何李显那厮奸诈过人,如此多的用心下去,全都化成了泡影,不单没能奈何得了李显,反倒自身损伤累累,只能坐看其步步高升,这等苦涩着实是难耐得紧,一想起当初在白马寺邂逅的那道倩影,明崇俨的心便在滴血,恨不得即刻提剑冲进东宫,将李显杀个尸骨无存,可惜啊,怨念终究是怨念,天晓得啥时方能消解这等仇隙。
  “嗯?”
  明崇俨正想得入神之际,心头突然滚过一阵悸动,身子猛地一僵,不由自主地冷哼了一声,眼神瞬间便凌厉了起来……
  第六百七十六章杀明(下)
  “你终于还是来了!”
  明崇俨僵硬地扭动了下脖子,缓缓地站起了身来,头也不回地开了口。
  “嗯。”
  一声闷哼响过之后,一道伟岸的身影已从黑暗中浮现了出来,脸上虽蒙着快黑布,可那身形却毫无疑问是李显无疑。
  “你知道么,明某等这一战已是多时了,日也盼,夜也盼,就等着有一日能与殿下再分个高下,而今终于盼到了这一日,甚好,甚好。”
  明崇俨依旧不曾转身,只是仰首望向了夜空,自言自语地述说着,语调感慨无比。
  “本宫成全你。”
  李显此来就一个目的,那便是取了明崇俨的性命,又怎有闲心与其多啰唣,冷冷地哼了一声之后,气势暴然而起,有若实质一般向明崇俨罩了过去。
  “战罢!”
  面对着汹涌袭来的气场,明崇俨丝毫不曾示弱,低喝了一声,一股锐利至极的气势乍然而现,以一往无前的气势攒射而出,瞬间便剖开了背后袭来的威猛无俦之浪潮,直逼李显本人而去。
  “好!”
  宗师之战,首重气势,狮子搏兔,亦用全力,这个道理李显比谁都清楚,故此,他一上来便不曾留手,澎湃的刀气汹涌而又厚重,如山似涛一般,但却没想到明崇俨不单没被压垮,反倒是作出了最凶悍的反击,气势一触之下,竟能生生切入李显的刀势之中,虽说远未到就此击溃刀势之地步,可气势上却是半点都不弱,很显然,这些年来明崇俨的剑法已然更进了一大步,已经不在其师当年之下,纵使强如李显,也忍不住出言赞许了一声。
  “不算好,还是差了一线。”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尽管只是气势上的交锋,可明崇俨却敏锐地察觉出了自己与李显之间还是有着一丝的差距,这等差距若是平常较技的话,或许还显不大出来,可到了生死相搏之时,些微的差距便足以定了生死,只因双方都已到了各自武道的巅峰,细微的差距在决战中必将会放至最大的地步,而这便是生与死之差,变数固然有,可在宗师之战中,却少到了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之地步,这一点与寻常武士之战有着天壤之别。
  “一招!”
  明崇俨能感觉出来的差距,李显自然更是心中有数,值此搏命时刻,却也无甚多余的话好说,唯杀而已,但听李显一声低喝,身形一沉,刀已是扬起,招未出,磅礴的气势已瞬间锁死了明崇俨的身形。
  “来罢!”
  李显的意思便是一招分生死,这一点明崇俨自是听得出来,但他却不想退缩,尽管此时他若是一心想逃,付出重伤的代价或许真能做到,然则他却不打算这么去做,不单是身为宗师的骄傲不能容许自己不战而逃,更是因着认定了李显此来必是做足了准备的,外头的重重埋伏定自是少不了之事,即便真要逃,也未见得能逃得出生天,与其耻辱地死于埋伏之下,倒不若拼尽全力与李显一战,最不济也还有着三分的胜算在,正是出自此等考虑,明崇俨心底里的争胜之心勃然而起,已是决意跟李显拼死战上一场。
  “嗡嗡……”
  两大宗师高手虽都站着不动,可气机却是急剧地交缠在了一起,身周数丈之内劲气四溢,空气受挤之下,不堪地发出了阵阵刺耳的震荡之声,庞大的压力下,石头建造的亭子震颤不已,亭子外的花草树木尽皆倒伏,无数的花瓣、碎叶狂飞乱舞。
  “杀!”
  双方气势不断地交击中,处于劣势一方的明崇俨终于无法再稳住阵脚了,不得不断喝了一声,身形一转,顺势抽出了腰间的软剑,攻出了有若天外飞虹般的绝杀之剑招,但见剑芒一闪之间,霹雳之声大作,电闪雷鸣般地刺向了李显的胸膛。
  “喝!”
  明崇俨这一剑充满了一往无前的气概,浑然便是以命搏命的打法,纵使强如李显,却也不敢有丝毫的大意,但听李显一声闷哼之后,手腕一抖,一道霸气无匹的刀芒已是喷薄而出,似缓实快地迎向了高速杀来的剑招。
  “嗡……”
  明崇俨一生精研的剑法乃是随风拂柳剑,讲求的便是变化多端,以力相搏并非其之所长,此际虽是被逼出剑,看似一派搏命的架势,其实不过是障眼法罢了,李显的刀方才劈出,他便已是连变数招,身形在空中转折腾挪间,无数的剑芒虚实不定地明灭着,当真有若风中柳枝一般摇摆不定,接连数闪之下,瞬间便已跃出了亭子间,鬼魅似地让过了迎面劈杀而来的霸气刀芒,骄若游龙般地杀到了李显身前不过三尺之距上,剑芒如乱花般向着李显当头便罩了过去。
  “哼!”
  面对着来势汹汹的绝杀之剑,李显并无一丝的慌乱,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手腕一沉,原本笔直劈杀而出的刀势一颤之下,无数的刀芒暴射而出,如怒涛叠浪般地迎上了明崇俨的剑势。
  “锵锵……”
  双方的距离已近,势子都已是快到了极点,避无可避之下,一瞬间刀与剑不知交击了多少回,火花四溅中,剑鸣刀啸之声暴然狂响,人影翻飞中,两人已是交叉而过,彼此相隔三丈之距背对而立。
  “好刀法,能与殿下再次一战,明某何幸哉。”
  时空宛若凝固了一般,两大高手都没再出手,而是静静地背向站立着,身形皆挺拔如山,从外表上压根儿就看不出这一番搏杀究竟是谁占到了先机,片刻之后,还是明崇俨率先开了口,语调轻松而又欣然。
  “嘿……”
  李显对明崇俨的话丝毫不加置评,只是发出了声暗哑的轻笑,身形一闪,人已如大鸟般腾空而起,几个纵跃间便已消失在了暗夜之中,速度倒是挺快,只是身形隐隐有些不稳。
  “结束了,终于是结束了,呵呵……”
  明崇俨没有回头去看李显离去的身影,而是仰起了头来,望着黑沉沉的夜空,呢喃地念叨了一句,英挺的脸庞上露出了丝释然的微笑,旋即,整个人突然一歪,重重地倒在了地上,胸口处一道血泉狂喷而出,飞溅上丈许之高,纷纷扬扬地洒落了一地。
  “轰……”
  就在明崇俨倒下的同时,看似完好无损的亭子间突然一颤,轰然倒塌了下来,碎石乱飞,尘埃漫天飞扬,赫然是被两大宗师交手的气劲生生震成了齑粉,先前之所以没倒下,那是有两大宗师高手的气场在支撑着,而今李显已去,明崇俨已死,没了支撑的亭子自是再也立不住了。
  “有刺客,来人啊,有刺客啊……”
  “保护大人,快!”
  “大人,啊,大人死啦,快,快报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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