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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9章 敬酒不吃吃罚酒

  李勣酩酊大醉,最后被李敬业抱上马车时还在叫嚣,“老夫没醉!程知节,再与老夫喝一场!”
  程知节蹲在台阶上骂道:“老夫怕你不成?呕!”
  说完他就狂吐。
  一碗温水送了过来,程知节接过喝了几口,再吐,随即漱口,觉得舒服了些。
  “你小子让老夫等人今夜引得英国公放浪形骸为何?”
  程知节打个嗝,觉得难受。
  苏定方也出来了,“英国公的身子不妥当,饮酒伤身,这般是毒上加毒,小贾,你也不怕陛下震怒?”
  李勣这等老帅堪称是定海神针,只要他在一日,外敌就不敢轻视大唐一日。皇帝就希望李勣能多活几年,好歹能镇压一番国运。
  可今夜一场大醉后李勣会如何?
  梁建方拍了贾平安一巴掌,“你小子鬼鬼祟祟的,若是不妥当……”
  “没什么不妥当。”
  贾平安今夜没少喝酒,有些晕乎,“明日定然又是一个精神抖索的好日子!”
  ……
  第二日李勣悠悠醒来。
  外面天都亮了。
  从未迟到的李勣下意识的蹦起来,飞快穿衣,接着开门出去洗漱。
  “赶紧备马!”
  大把年纪了竟然迟早……哎!
  李敬业就躲在后面指使,“赶紧递肉饼。”
  一个侍女上前,“阿郎,这是肉饼。”
  李勣接过狼吞虎咽的边走边吃,一如那些年征战时一样。
  上马、加速一气呵成。
  一路到了皇城前,宿醉的难受才消散了不少。
  “见过英国公。”
  守门的人行礼。
  “英国公!”
  “见过英国公!”
  一路进了值房,李勣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
  对了,值房里怎么多了个人?
  “小贾?”
  李勣的值房在他不在时谁能进?
  也就是李敬业。
  但今日贾平安就出现在了这里。
  “英国公从出门开始,那策马疾驰的英姿让人羡煞。这一路狼吞虎咽吃肉饼竟然没被御史发现,否则定然会弹劾……”
  贾平安笑道:“英国公没觉得那些人的神色不对劲吗?”
  李勣回想了一下,好像是如此……那些人看着比较诧异。
  “英国公感受一番,可有不妥吗?”
  李勣感受了一下,发现自己的身体里又重新充满了力量。
  “半月前英国公不小心落马,随即精神不振……”
  “老人忌讳摔跤,一旦摔跤去的多了去……英国公精通医术,定然见到许多老人因为摔跤而去……”
  “人都是会暗示的。你暗示自己身强体壮,那么你的身体就会回馈你身强体壮。你暗示自己命不久矣,身体精神都会步步下滑,直至崩溃……”
  贾平安含笑道:“英国公既然精通医术,可知晓人一旦从医者那里得知自己命不久矣后的反应?”
  “崩溃!”
  李勣渐渐明悟了。
  “老夫这是……”
  你这是自己给自己暗示要完蛋了。
  “英国公这是暗示自己离死不远了,可看看……昨夜你叫嚣着要和程公动手,那身手之矫健,小子自愧不如,这是离死不远的老人?看看你早上策马疾驰,顺带还能在马背上吃肉饼的英姿……这是离死不远了?”
  贾平安起身,“我那边还有事,告辞了。”
  他推开门,门外进来一个须发全白的老人。
  “英国公!”
  李勣抬眸,“孙先生?”
  瞬间从昨日到现在的所有事儿都被李勣穿上了一条线……
  小贾昨日来家中劝老夫去平康坊走走,在长安食堂前故意停下……
  他早就安排好了这一切……先去寻了程知节等人,请他们设局,这个面子不小。
  程知节等人昨夜故意灌老夫,故意寻了往日那些征伐之事来说……让老夫精神一振。
  喝多了之后,老夫晕晕乎乎的忘记了自己是将死之人,起床穿衣上马……动作此刻回想起来快的惊人。
  进了皇城就不好吃东西,可老夫饿啊!于是就一边疾驰一边啃肉饼,回想起来……真香。
  可老夫却忘记了自己是将死之人。
  走在皇城中时脚步很快。
  疲惫呢?
  体衰神虚呢?
  李勣心中一震。
  小贾说的暗示!
  是了,当年老夫给人看病,说是绝症,按理少说能活一年,可半月那人就去了,家人说是绝望之极,一夜白头。
  是了!
  这些都是自己给自己的暗示!
  老夫摔了一跤,旋即想到了那些老人摔跤后早早离去的事儿,于是就暗示自己离死不远了。
  “小贾!”
  是这个小子一直在为老夫筹谋。
  这一刻李勣不禁红了眼眶。
  孙思邈微笑着,“小贾请老夫来此,便是要给英国公说说所谓修炼之事。”
  老夫这阵子和那个新田探寻修炼之事,小贾定然觉得无稽,于是请了孙先生来开解老夫……
  “有人说老夫是神仙,那些道人也是如此说。他们修炼不辍追求何物?追求的只是超凡脱俗。可老夫修炼了什么?”
  李勣不禁凝神听着。
  “老夫每日早早起来,随即做一遍自己琢磨的养生之法,也就是胡乱动动手脚。吃完早饭就编书,或是上山采药,或是去给山民巡诊……其间就是吃些自己做的干粮……”
  就这?
  “到了晚上老夫喜欢泡个脚,舒坦,随后安稳入睡……”
  孙思邈抚须笑道:“老夫的修炼之法实则便是养生之法,什么呼吸法,什么动静相宜这些都是辅佐。英国公长于医术想来也知晓药材辅佐之道……唯有几点老夫一直秉持着。”
  门外的小吏恨不能把耳朵变大些,把孙先生的呼吸都记得清清楚楚的。
  “勘破欲望,如此你就不会狂喜狂怒,不会焦虑,不会冥思苦想……如此你就会静下来,慢慢的你会觉着自己与天地融为一体,吃什么不打紧,喝什么无所谓,寻个事情给自己做,譬如说老夫就给自己寻了医术,英国公这等也可寻了征伐之道……”
  他最后说道:“欲望生出恐惧,小贾说了你的事,老夫以为……越是恐惧什么,你就越会暗示自己此事不妥当。天长日久,自然就崩溃了……”
  “少欲就是修炼。至于什么铅汞烧炼,那是与虎谋皮。”
  没有修炼?
  那个小吏不禁大失所望。
  但这是老神仙孙先生亲口所说,那必然为真。
  李勣浑身大汗,“多谢孙先生。”
  他本是聪慧非常之人,一旦被点破了自己的问题,瞬间就把前后想通了。
  “老夫无需谢。”孙思邈笑眯眯的道:“昨夜小贾喝多了跑到老夫那里,和老夫说了半宿什么暗示导致疾病,老夫颇感兴趣,受益不少。”
  李勣起身相送,二人缓缓走在皇城中。
  到了皇城外时,贾平安就在外面,回首看了一眼,就笑了笑,很是爽朗。
  李勣不禁也笑了笑。
  李勣回身走在皇城中,脚步矫健。
  “英国公……”
  众人看到了一个精神抖擞的英国公。
  晚些朝中议事时,李勣也一扫往日的颓废,话不多,但一开口就让人为之一惊。
  “李卿这是好了?”
  昨夜不是还去了平康坊吗?
  李勣含笑,“臣已经好了。”
  喜事!
  皇帝龙颜大悦,随即赏赐了宰相们不少东西。
  武媚看着李勣,总觉得不对劲。
  晚些宰相们散去,武媚说道:“就算是有神丹妙药也无法让一个老人一夜之间好了。”
  “朕也是这般想的,不过昨夜英国公去了平康坊,来人,去把沈丘叫来。”
  李治有些不解。
  沈丘正在百骑查看消息,闻讯急匆匆的进宫。
  “沈中官!”
  一个宫女娇羞的叫唤,随即偏转身体,顿时女子的柔让人不禁怦然心动。
  和沈丘却视而不见。
  身后宫女跺脚,“果然是个没……没种的!”
  到了殿内,帝后都放下了手中的奏疏,沈丘行礼。
  “昨夜英国公等人去了平康坊之事百骑可知晓?”
  李治未曾派人盯着重臣们,也没必要。但百骑却在不少地方有人盯着,平康坊那里更是不少。
  问这个?
  沈丘有些诧异,“奴婢先前接到了消息,昨夜卢国公等十余人在长安食堂聚会饮酒,随后英国公和贾郡公也去了,闹腾的厉害……”
  “哦!”
  武媚指指外面,邵鹏飞也似的去了。
  这是去寻贾平安?
  李治心中微动,淡淡问道:“说了些什么?”
  这是猜忌?
  沈丘心中一凛,“说了许多当年瓦岗之事,卢国公嘲笑英国公当年投靠大唐是投机,差点打起来……”
  朕早就知晓有程知节的地方就是这样。
  “后来英国公喝的大醉,卢国公等人也如此。”
  武媚看了皇帝一眼,见他眉间舒展,就笑道:“英国公病了,卢国公等人饮酒安慰也是有的。”
  咦!
  帝后相对一视。
  王忠良觉得自己的任督二脉瞬间被打通了,激动的脱口而出,“英国公今日这般精神,难道饮酒还能治病?”
  这个蠢货!
  无知还学会了插话。
  李治指指边上。
  王忠良缓缓过去跪下。
  “英国公大好,后续对吐蕃等地的攻伐就有了把握。”李治心情大好,“泡茶来。”
  武媚含笑道:“还不快去!”
  有内侍出去,晚些奉茶。
  李治举杯喝了一口。
  寡淡!
  他看了一眼,茶杯里三片茶叶……没少啊!
  但仔细一看,这三片茶叶竟然格外的小。
  这是特意挑选出来的小茶叶吧?
  李治只觉得一股怒火涌上来,“加茶叶!”
  内侍小心翼翼的看了皇后一眼。
  李治偏头看着皇后。
  朕的乾纲不振有多久了?
  “陛下,三片了。”
  武媚摇摇头。
  李治刚想发火,武媚举起自己的杯子,“臣妾一片也无。”
  茶杯里果然没茶叶。
  但为何颜色这般深?
  武媚面不改色的道:“生了太平后,医官说要养养,每日喝些药茶……”
  殿外的某个地方,两个内侍在嘀咕。
  “皇后的茶水为何要把茶叶取出来?”
  “咳咳!记住了,皇后的茶水叫做药茶。”
  ……
  邵鹏回来了。
  “昨夜是贾郡公的谋划。说是英国公的病情颇多是因为心情郁郁,于是贾郡公请了卢国公等人相陪,大口喝酒,大声说笑,一夜之间英国公焕然一新,宛如脱胎换骨。”
  李治颔首,“原来如此。”
  他拿起奏疏看。
  一个内侍进来禀告道:“陛下,李相求见。”
  李义府一来就笑。
  “陛下,臣听闻昨夜武勋十余人在长安食堂聚会,言谈不清……”
  武勋聚会是犯忌讳的事儿,天知道你们是在扯淡还是在说些大逆不道的谋划。
  武媚抬眸看了李义府一眼,意味深长的道:“李相倒是忠心耿耿。”
  李义府一怔,李治冷冷的道:“人有内外,事有缓急,你可能分清?”
  这是说老夫胡言乱语?不,是说老夫挑起内讧?
  李义府辩解道:“陛下,臣担心……”
  李治的眼中多了厉色,“你担心什么?担心朝堂上朕的人太多?还是担心自己不能一手遮天!”
  呯!
  茶杯落地粉碎,李治铁青着脸,“你是谁的人?”
  李义府毫不犹豫的跪下,额头上密密麻麻的全是汗珠,“臣是陛下的人。”
  李治冷笑道:“回去仔细想想自己是端着谁给的碗。”
  “是。”
  李义府浑身颤栗着起身倒退数步,这才敢回身出去。
  他走到了殿外,就听到里面皇帝吩咐道:“换杯茶来。”
  这个声音中带着些喜悦之情。
  但他已经没心思去分辨这些。
  他缓缓走在宫中。
  “见过殿下!”
  前方的内侍退避在边上,欠身低头。
  太子被人簇拥着来了,看着精神不错,脚下也颇为轻盈。
  李义府行礼,“见过殿下。”
  宫中皇帝和皇后为尊,其次便是太子,称之为殿下。至于其他皇子也就是称呼为大王。
  李弘走了过来,微笑道:“李相这是进宫求见吗?”
  “是。”
  陛下为何会愤怒?
  程知节等人早已退出了朝堂,如今毫无用处,若是陛下用处置这等老帅来换取立威岂不是更好?
  废物就是废物,可好歹能利用一番吧。
  陛下为何发怒?
  李义府想到了皇后开始的那句话:李相倒是忠心耿耿!
  难道是皇后对老夫不满了?
  那是为何?
  贾平安!
  这个贱人!
  定然是这个贱人在皇后那里进了老夫的谗言,几次三番后皇后对老夫心生不满……贱狗奴,老夫迟早要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李相!”
  曾相林一声大喝把李义府惊醒,他笑道:“臣在想着吏部之事,走神了。”
  李弘颔首微笑道:“吏部要紧,李相想来游刃有余。”
  这是什么意思?
  老夫说想着吏部之事,太子这是以为老夫在叫苦……可他为何说老夫游刃有余?
  李义府看了太子一眼,见他微笑着,心中不禁一个激灵。
  太子和贾平安亲近,定然想方设法要弄死老夫。游刃有余却叫苦,这是故意的吧……不过太子目前只是观政,没法对朝政施压影响,所以老夫怕什么?
  李义府瞬间想到了许多,微笑道:“是,臣告退。”
  李弘回身目送他远去。
  曾相林不满的道:“李义府此人最擅交际,可面对殿下时却走神,奴婢觉着这是轻视殿
  下。”
  李弘摇摇头,一言不发。
  太子的脾气太好了!
  曾相林觉得这是好事,但也是坏事。
  快进殿时,太子突然问道:“据闻李义府对舅舅颇为不满?”
  曾相林一怔,下意识的道:“是,李相和贾郡公发生过多次冲突。”
  走在前方的太子点头,“孤知晓了。”
  随即他走上台阶。
  “阿耶!阿娘!”
  “太子来了,快进来,对了,陛下的茶水呢?”
  里面一阵闹腾。
  李弘行礼后就坐在了中间,左手在右手的袖子里摸索了一下。
  “东宫那边的人最近可得力?”
  “都很勤勉。”
  “那就好,不过对那等心思不正的要警惕,把他们打发的远远的。”
  “是。”
  皇后不住的唠叨,李弘的左手缩在袖口里,缓缓伸手去了皇帝那边。
  皇帝不动声色的伸出手,在儿子的袖口里接过了一个小油纸包,悄然打开,里面霍然是一包茶叶。
  “陛下,茶水来了。”
  宫女送上了茶水,李治右手抓了一小把茶叶,悄然放进了茶杯里,随即盖上盖子。
  舒坦了。
  “阿耶,先前我遇到了李相。”
  “哦!”
  李治微微眯眼。
  李弘说道:“李相看着很忙,有些心不在焉的。”
  敢怠慢太子?
  李治微笑道:“宰相事多,无需介怀。”
  武媚也微笑道:“只是偶然罢了,五郎无需在意这个。”
  “是!”
  李弘坐了一会儿就告退。
  看着太子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武媚冷笑道:“李义府前日为了儿子来暗示……想为他的儿子求官,臣妾觉着不大妥当。”
  李治喝了一口茶,平静的道:“宰相当为百官表率,李义府身为吏部尚书,他的儿孙自然该按照规矩升迁,岂可越阶?”
  ……
  “那就是新田。”
  新田正在东市缓缓溜达,被两个大汉给拦截了。
  “我家郎君有请。”
  新田下意识的道:“我还有事。”
  大汉狞笑道:“你可以拒绝试试。”
  “这里是长安!”
  新田觉得这个态度不对。
  大汉笑的狰狞,“是啊!这里是长安,所以你可以试试不去。”
  晚些新田在一家酒肆里见到了贾平安。
  “见过贾郡公。”
  贾平安坐在案几后和郑远东低声说话,闻声抬头,眯眼道:“从此之后但凡让我在长安城中见到你,乱坟岗就是你唯一的去处!”
  新田心中一震,“贾郡公这是何意?”
  “装傻?”
  贾平安淡淡的道:“敢哄骗英国公,手段不错。”
  “这是栽赃!”新田面色苍白,“这里是长安,我并未犯事!”
  贾平安笑了笑,“我说你有罪就有罪,包东。”
  “在!”包东上前。
  贾平安指着新田,“此人还不死心,丢到百骑去,拷问他的来历。”
  敬酒不吃吃罚酒!
  百骑?
  “你不能这样!”新田面色剧变,“我这就走,这就走!”
  “晚了!”包东狞笑着。
  几个大汉围过来,雷洪一拳就打的新田跪在地上,旋即上绑带走。
  到了百骑,雷洪喊道:“彭威威。”
  “来啦!”
  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传来,新田看到来人时,眸子一缩,“我愿意说,我愿意说……”
  晚些消息传来。
  “此人在陇右犯过事,在终南山中厮混了几年,谎称懂修炼行骗。”
  “他想去西域?西域那边记得缺人种地,丢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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