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
就是因为听说这里的才艺表演好看他才来的。
明遥却急了,说什么都不愿意往里走,仿佛真是个乖乖优等生,要远离这些喧嚣的烟花之地。
楚栖无奈,便想放过他,独自去里面找找有没有合适的男团成员,然而才刚走两步,却又听明遥凑上来道:栖哥哥,你别!哎呀,换个楼馆我就陪你去,西市有开在夜河上的酒舫、南市有国色天香的美人,哪个都不输风光楼的,我们往那去!
楚栖顿住脚步,狐疑地看着他:?
我、我只是听说
小明?
明遥撑了几秒,承受不住他质疑的目光,只好自暴自弃道:好啦,我是来过,但只是来听听歌、看看舞,凑凑热闹罢了!我若是夜不归宿,真的会被我爹发现的!
哦。楚栖拖长了音调,面无表情地审视着他,老实交代,不然我回头就告诉明丞相。
明遥委屈地别嘴:分明是你把我拉来的你自己看嘛!风光楼名声在外,恩客络绎不绝,又以月中的表演最为精彩,自然也在那时最为热闹,无论白天夜里都会挤得水泄不通,可今儿已经是十五了,周围人却少得可怜,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明遥顿了一下,眼神躲闪,轻声道:因为前不久这里死人了。
楚栖:啊?
这事他完全不知道。他昨日才回京,今早才向人打听了京城中歌舞最好看的所在,接上明遥就赶来了。
明遥道:上个月的事了,死的还是这里最有名的琴师,弄弦掀涛澜定雪。
楚栖再叫:啊?!
澜定雪他不认识,但今早打听时有听人提起过。风光楼中,会唱曲、曼舞、作画、对诗的佳人实不在少,但多数是女子,而男子中,唯有一位琴艺精湛、面如冠玉的琴师最为出名。楚栖此次前来,最想结识的人也就是他,准备先从朋友做起,再在合适的时候抛出橄榄枝,邀请他入团。
但没人告诉他这人已经凉了一个多月了啊?
明遥竖起手指,嘘了一声,悄悄道:这事儿没传开,就只有几个人知道,风光楼这边只说澜定雪是回乡去了。
澜定雪琴艺冠绝京都,无人能与其并肩。他曾奉诏入宫奏乐,也不知是不是想拆台,竟在圣上寿宴那天先奏哀曲、后抚军乐,一会儿凄婉一会儿肃杀的,晦气极了,所有人都觉得他小命不保。但圣上竟也不恼,还夸他琴技超绝,特别是那曲军乐,有波澜壮阔、激昂澎湃的气势,能够弄弦掀涛。
自那之后他的名声就更响亮了,风光楼的月中盛宴常有一半人是来听他琴曲的。而他的琴曲又是月中盛宴的基石,没其他人会奏。如今没了那琴音,舞蹈歌吟全都不对味,其他人都得重排。
而且我听说明遥咽了口唾沫,扯着楚栖的袖子,怂怂道,我听说这段时日风光楼夜里闹鬼,吓疯好几个姑娘了,闹得人心惶惶。今晚估计也没什么好看,所以来的人才这么少。栖哥哥,我们也快点走吧。
楚栖站定不动,冷静地问:就只有几个人知道,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明遥跺脚道:你别管这个了!
风光楼手忙脚乱,慌慌张张,说明澜定雪定是意外身亡;而要刻意阻拦消息,又说明他死的不明不白,大有问题;可一位名动京城、甚至连皇帝也赏识的绝代琴师意外身故,却能隐瞒得如此之好,背后怎有可能没人帮拦着?楚栖眯起眼,吓唬着明遥,你知道些什么?
明遥听出他话里意思,着急道:我会知道,只是因为那日我在现场。那时我在正堂悠闲地等着云岫作画,突然听到一阵喧闹尖叫,我就跑上楼去瞧热闹。接着、接着就发现澜定雪死了我也快被吓死了!再然后,然后我就回家了嘛。
楚栖:哦。
明遥急红了眼:我说的是真的呀!总之这件事我们就别管啦
明遥说是解释,其实还是讲得十分含糊,仿佛真有什么不能透露的秘密。但楚栖此时看他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似乎也不能勉强他说出些什么。
而且楚栖转念一想,他本就是来找男团成员的,不是来缉拿凶案犯人的,这种烧脑的事情还是交给府尹去处理好了。
他松了口气,正准备坐上马车,去明遥口中的夜河酒舫那儿看看,却突然看见风光楼内慌忙跑出了几人,连声喊着救命。
那些人看见楚栖和柴斌还没什么反应,一见到明遥,就像看见了救命稻草一般,连忙奔到他面前:明公子,你来的正是时候,救命啊!
明遥霎时被这阵势惊到,下意识缩到了楚栖身后,犹如胆怯的小鸡崽,探出一个头问道:干嘛呀?
为首那样似鸨母的人唉声叹道:今天早上,不知从哪里来了一个蒙眼青年,自称是澜定雪的哥哥,要我们把犯人交出来,他要为定雪报仇。要是不交,就把风光楼的人全杀了。可那根本不是我们做的,我们上哪儿交人去啊!但无论怎么解释他都不听!风光楼的侍卫全被他打残了,剩下的又都是些水灵灵的姑娘,那人竟也毫不手软,她们逃都逃不掉!明公子,您能不能找人来救救我们啊!
看来这老鸨还挺有眼力见儿,知道明遥在这里也做不了什么,所以差他找人去救。
楚栖不合时宜地想,不过明遥肯定也不敢去找明丞相处理这事,求救没用啊。
我、我明遥一下慌了神,又听说里面有个疯子要杀人,更是后退了一大步,然后把楚栖往前推了推。
还不忘解释:你们找他吧!他是敬王世子,就是那个从前很有名的楚栖,都认识的吧!
楚栖一个踉跄:???
很好,小明,你完了,经纪人要给你穿小鞋。
然而那些人听到他的名号,抽噎声竟然同时一收。
然后纷纷惊愕地打量着他,一时间忘却了风光楼里水深火热的姐妹。
鸨母愣了好一会儿,又盯着楚栖的面孔看了许久,竟霎时喜逐颜开,破涕而笑:好、好呀!世子回来了,世子可以替我们做主了!世子随我来,等世子解决完那个怪人,还可以顺便查查账。
楚栖愕道:查账?
柴斌在旁清咳一声,面色不甚自然地凑到楚栖耳边,低声道:这风光楼背后的靠山好像就是王爷,从许久前的光风霁月楼开始便是了。
楚栖:?!
他朝柴斌使眼色: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柴斌却缩了回去:属下也不是很确定,只知道从前是,现在是不是得问她们。
然而下一秒,鸨母就给了他们答案。
鸨母清了清嗓子,扭着身子走进去,朝正堂中的一人娇笑道:行了,澜公子,你先别急,我虽是风光楼明面上的管事,却做不了什么主,这位小王爷才是咱这儿的大东家,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答复,你找他就行了,先放了我家姑娘吧。
楚栖心想,你分明是把我往火坑里推。他跟着走了进去,只见周围四散瘫倒了无数侍卫与公子,纷纷抱着胳膊腿、捂着脑袋额哀吟;另一边又有几十位姑娘、小倌被绳索牢牢捆缚在一起,片身动弹不得,紧束力度之大令人闷得胸口窒息。而风光楼偌大的正堂中,竟唯有一人完好站着。
那人一身素净衣物,不配余饰,却也显得气派,身量颇高,怀抱一把古朴瑶琴,鼻梁高挺,嘴唇红润,下颔线条优美,皮肤通透,却唯独一双眼睛被条黑绫蒙起,叫人觉得既遗憾又好奇。遗憾这人面容端正,却似乎是个瞎子,好奇假若揭下眼罩,那双眼瞳能否画龙点睛。
然而楚栖见到这人模样,想的却是:一个黑绫蒙眼,一个黑布遮脸,这人和凌飞渡倒是能有话讲。
他犯了一下职业病,观察术下意识开启。
颜值:5;
唱功:5;
舞技:4;
知名度:3;
楚栖:!!!
是个极品啊。
楚栖瞬间就来了精神,道:是我。澜公子有什么事吗?
那位澜公子听他开口,蒙着黑绫的脸庞才略略朝这边转来,又似是端详地顿了许久,才冷笑一声:小、王、爷?我虽上京不久,却也知道如今京中只有一位王爷敬王。那你便是敬王世子,楚栖?
他甫一张口,楚栖就被那声音吸引住了。他的嗓音低沉沙哑,略显老态,虽并不难听,却偏偏不像他这副年纪该发出的。
不过楚栖并未太在意,他只是心想,名声大就是这点好,都免了客套的自我介绍。而这位澜公子知名度得分有三,应当也不是个默默无闻的人,便问道:正是。却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那人却道:不重要。既然这风光楼是王府在庇佑,我只想知道,我胞弟定雪因何而亡?犯人又在何处?你们又为何要包庇于他?倘若连世子也不能为我解惑,我便只能亲自去找王爷、又或者
又或者让牵连的人陪葬。他补充道。
好一番霸道嚣张的宣言,楚栖心想,又不知他哪里来的底气,若说本不知情也就罢了,可都已经将敬王搬出来了,他却依旧这么张狂,连做皇帝的都不敢这么说吧?
这时候,一直躲在他身后的明遥扯了扯他的衣袖,凑上前悄声道:我想起来他是谁了。
楚栖示意他快说。
罗纵和我提起过,有一年东南流寇四窜,他奉命平叛,打到海上,结果运气不好,一离岸就遇上狂风骤雨,船舰都险些翻了。而就在海浪咆哮、雷鸣电闪间,整船人突然听到一阵奇异琴音与曼妙歌声,紧接着风浪就平息了。罗纵爬上甲板,发觉离船不远的礁石上站着一个人,抱琴蒙眼,素衣白裳,露出的半张脸也是顶好看的模样。
楚栖的脑袋上缓缓浮现出三个问号。
这什么,美人鱼啊?物种都变了啊!
第7章 窃钩者诛,窃国者侯(7)那天还有另
明遥陈词总结:后来他根据此人样貌询问附近百姓,真有知道的,说叫做澜凝冰,是位神出鬼没的琴师,再派人去找,那人却遍寻不得了。
楚栖打断他:有没有现实一点的展开,不要太童话故事。
明遥委屈道:罗纵就是这么告诉我的啊!还说了不止一遍!罗纵说他浑浑噩噩地回了京,心中却一直徘徊着那道白衣琴音,也因此澜定雪第一次出现在风光楼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打着心眼去交结,从不落下一场他的琴宴,还将他引荐给圣上,就连出事的那天晚上,他也
明遥的话卡在喉咙里。
楚栖敏锐地捕捉到关键字眼,但有人比他更敏感。
澜凝冰疾声呵斥:出事那天晚上怎么了!
明遥捂着嘴巴疯狂摇头,也不知澜凝冰能不能看到,干脆像缩头乌龟一般缩在楚栖身后。
楚栖感受到身后紧张的颤抖,分外无语,他是真的不知道明遥是真傻还是装傻了。蒙眼弄琴之人,听力定然超绝,何况看澜凝冰轻而易举地收拾风光楼众人,说不定也有武功底子,怎么会听不到他们谈话?解释身份的话听到还能就地求证,但明遥怎么就能这么简单地说漏嘴呢?
楚栖只好给瑟瑟发抖的自家练习生紧急公关:澜公子,先别急,我会帮你查清的,这不就有线索了么?不过在此之前,还要确认一下,你就是遥遥说的澜凝冰?那个在海上抚琴吟歌的?
澜凝冰道:是又怎样?但他说的甚么罗纵、甚么船舰,我是记不得了。
楚栖木然地想,就算抚琴吟歌是真的,平息风浪也一定是夸张滤镜,假若他真有那么大能耐,此刻也不会一筹莫展了。
是便好,如此也方便咱们商量。他狠心地将明遥拖至身前,又侧首对鸨母道,想要解决事情,就原原本本地将那天发生的事情告知与我,不要做一点隐瞒。柴斌,先将那些人的绳索解了,然后看看地上的人需不需要救治。
鸨母见澜凝冰并未出手阻拦,也连声喊人松绑,吩咐过后,才踌躇着道:世子,既然是同您讲,那我说具体一些也无妨。
咱风光楼每月十五的晚上,都会举办一场风光宴,从酉时一直到亥时,期间并无间断。那宴上,楼里最好的姑娘公子,无论是会唱会跳,还是会弹曲会作诗,都会展露一手才艺。这其中,又以定雪的琴音为开场和压轴。
六月十五那夜也是如此,开场进行得十分顺利,定雪展露过一手后,将楼中气氛推向了最高潮。不过中间一些时候没他什么事,他便去歇息了一阵去了哪儿我是真不晓得,那不正忙着呢!之后谢幕,又由定雪弹曲,到这时候还一切如常呢。
鸨母说罢,顿了一下,她身后有几个姑娘补充:不,有点奇怪的,他弹错了好几个音。她们亦是这儿的乐师。
鸨母接道:是有这回事儿,但因为不怎么碍事,我也没想太多。定雪奏完,风光宴便也结束了,陆续走了许多人,但也有不少客人留下,点一些红倌人过夜。定雪自然是不用陪夜的,但那日
提到最关键的点子上,鸨母又卡了,支吾半晌,她才艰难接道:但那日,有人请他入房独奏一曲,定雪便去了。那客人是老主顾,和定雪也是旧相识,我们早已见怪不怪了,根本没有多想。谁知没过多久,那厢房里传出一声惊呼,我都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风光楼已被卫兵团团包围了起来,簇拥着里头的人快速离去。我勉强凑进去看了眼,却发现澜定雪七窍流血地倒在地上,可还没来得及上前确认,又立马有人将他的尸首裹走了那之后接连来了好几队卫兵,楼里的人一个也不准走,搜查、封口,折腾到了早上,却又像无事发生过一样撤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