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9)
阿衍不喜欢师尊杀人,做错了事是该受到惩罚,但师尊这样动辄取人性命也是不对的,师尊可不可以改掉这个坏习惯啊?好可怕。
顾剑寒面沉如水,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这个法子行不通,闻衍又换了一种柔性劝导的方式。
如今阿衍觉醒灵根了,以后绝对不会让别人靠近师尊半分,保护师尊的事情由阿衍来做,好不好?
师尊手中不要染血,也不要累积杀孽。师尊是正道之首,不能在这些地方落人口实,阿衍希望师尊永远能坦坦荡荡,清清白白,堂堂正正,不要走上邪路。
因为阿衍只有师尊了,所以希望师尊能一直好好的。如果师尊出了什么意外,阿衍就只有孤单一个人了,阿衍不喜欢一个人,阿衍喜欢和师尊在一起,所以师尊可以为了阿衍少造杀孽吗?因果报应会折寿的。
闻衍把自己说得可怜兮兮的,像一条无家可归的流浪犬,对着顾剑寒就是一通疯狂的摇尾巴表忠心,希望他能为自己改变主意。
而顾剑寒根本没很用心地在听,只是觉得捧住自己脸颊的这双手格外温暖干燥,很想闭眼就这样睡过去。
然后再也不要醒过来。
可是他还要复仇,他还得赎罪。
上一世苦过来,这辈子累过去。
他没办法在温柔乡停歇。
少造杀孽?顾剑寒一字一句地重复道,他看着闻衍熠熠发光的双眸,忽然鼻间一酸,觉得有些难过,可是我身不由己。
闻衍不明白。
他疑惑地注视着顾剑寒,希望他能多说一些,可顾剑寒却像一只外表冷硬的月亮贝,只朝他打开一点点柔软内里,又迅速地合上了心扉。
放手。
闻衍很听话地放了手,他撤离太快,顾剑寒甚至还没反应过来。他脸上带着温热的余温和浅淡的指节印记,上面全是属于闻衍的气息。
顾剑寒觉得有些脸热,他肤色白,脸稍微红了点就很容易看见。但闻衍并没有发现,顾剑寒心想,或许只有他一个人在悸动难安。
心就稍微冷了些。
他不想步上辈子的后尘。
但闻衍察觉到他不开心,便将毛茸茸的脑袋搁在他肩上。他已经试探过很多次了,顾剑寒好像对这种程度的亲近并不厌恶,相反可能还有点喜欢。
人是自己惹生气的,是该自己哄好才对。
这是一个类似于拥抱的姿势,但两人只有脑袋挨在一起。如果脑袋靠近就能明白对方在想些什么,世界上大概就没有那么多痴男怨女。
师尊,对不起,不要生气好不好?
顾剑寒屏息片刻,还是没忍住摸了摸他的脑袋:我没生气。
闻衍轻轻吹了吹他发簪上垂落的流苏,闷闷不乐地说:如果有一天,阿衍强大到足以保护师尊了,师尊会把身不由己的原因告诉我么?
他吹得顾剑寒的耳朵有些痒,耳后漫延着红了一片,犹如泛滥的海棠,倒使得这块冷玉落了俗。
他们都知道几乎不可能有这么一天,但没有一个人说出口。闻衍是因为太过愚蠢,而顾剑寒则是不想戳破一个少年人的天真。
闻衍。他说话时语气里总是带着郑重其事的意味,尤其是叫人名字的时候,让人总产生被放在心尖珍视的错觉。
其实能让他叫出名字的人少之又少。
如果你在那之前背叛我,我不会像对待旁人一样对待你。他不紧不慢地开口,像是在自然叙述着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我会放干你的鲜血,再注入剧毒的凝魂蛊,保住你躯体不朽不烂,魂魄不涣不散,但无时无刻不在生不如死的痛苦之中煎熬。
如果你在那之后离开我,畏惧我,讨厌我,我也不会像对待旁人一样对待你。
我会带着你,一同坠入永不超生的地狱。
所以顾剑寒顺着闻衍微乱的发顶摸到他略长的狼尾,再掀开乌黑的发直接触到他跳动明显的颈动脉,你最好乖乖待在我身边,你想要的一切我都能给你,除了自由,明白吗?
闻衍背后细细密密地出了一层冷汗。
顾剑寒好像一个变态。
不过对象为什么是他呢?
难道是因为太久没见魔尊,把他当成低配版男友替身了?
师尊,你这么说话,我有点害怕。闻衍实话实说,你这样任我靠任我抱,对我好得没话说,不让我离开你,还扬言会给我想要的一切。
他深吸一口气,憋了个大招:如果师尊的心上人知道了,他不会生气吧?不会揍我吧?好可怕,阿衍手无缚鸡之力,到时候该怎么办啊。
作者有话要说:闻衍:听见我这么问,师尊又是一份意想不到的狂喜(被猫猫暴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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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想叫叫你
心上人?顾剑寒轻声重复,你也信了那些莫须有的传闻。
闻衍心想,这人太不诚实。
白历三百六十二年,顾剑寒以一介散修之身在清虚门宗门大典上锋芒毕露,打败一众世家子弟拜入冷月峰,成为千岩真人的关门弟子。他对千岩真人毕恭毕敬,奉命唯谨,唯一的请求是让千岩真人暂撤在魔宫的卧底。
青历元年,顾剑寒打败冬知雪跻身正道修者之巅,修真界改白历为青历,而除了一纸正魔停战协议,其余一切照旧。那时魔界式微,那份协议无疑是为了给莫无涯休养生息的机会。
青历三年,顾剑寒为还魔尊人情收徒赵恪,将来日血仇宠溺身侧,养虎为患。
青历十五年,魔尊被困千机阁,顾剑寒拼死相救,还因此落下了间歇性双腿残疾的病痛。
青历十七年,顾剑寒应魔尊之约前往百妖场,高阶群妖无端发狂起而袭之,顾剑寒险胜逃出,却因私自挑起两族动乱受了天谴,全身经脉骨骼崩碎殆尽,于密室中休养至他来时。而魔尊在他身后捡了漏,数不胜数的高阶妖丹对修为大有裨益。
这个人一辈子都在为了魔尊而活着,每一次不求回报的付出,每一次无可救药的犯蠢,每一次心甘情愿的堕落,都与他有关。
他是修真界的气运之子,也是顾剑寒的世界中心。
闻衍忽然很想见一见这个据说拽得二五八万的大魔头,也很想知道,他到底凭什么得到顾剑寒就算饱受践踏也要跪下来献上去的真心。
明明高傲得像一把宁折不弯的封喉剑,却因为动了所谓凡心,便沦为了别人手中卑贱无趣的锈花刀。
是不是太蠢了些?
闻衍深吸一口气,继续道:阿衍没有相信那些传闻,只是有些担心师尊被骗,师尊要是不喜欢,我就不问了。
还委屈上了。顾剑寒顺了顺他的狼尾,力道有些轻,和方才令人毛骨悚然的抚摸方式大相径庭,知道自己手无缚鸡之力,那还不快用点心追上来?
我哪儿有不用心了?闻衍闷闷道,明明是师尊一直不愿意教。
等我从花神谷回来就教。我后日便动身前往花神谷秘境,明天再帮你稳固一下灵根,因为你天生无灵根资质的缘故,碧灵丹失效,方才的觉醒其实失败了。
诶?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他本来就是现代人,觉醒不了灵根实属正常,可是方才顾剑寒说的再帮他稳固一下灵根是什么意思?
在修真界,强行移植灵根是至阴至邪之术。
闻衍把脑袋从顾剑寒的肩窝上挪开,坐直了身体面容变得有些严肃。
师尊,你该不会在我身上用了邪术吧?他双手扶住顾剑寒瘦削的肩头,面色凝重,不可以用邪术的,会受到反噬,现在移开还可以吗?没有灵根也没关系,我不想师尊因为我受天罚。
他不想欠太多人情,虽然他已经欠得足够多了。且不说顾剑寒才把经脉骨骼休养好,身板依旧瘦削得不成样子,再受反噬情况会很糟糕,哪怕他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闻衍也不愿意为了变强让旁人遭殃。
当然,魔尊另说,毕竟他不遭殃,迟早就是三界遭殃加上他师尊遭殃。
顾剑寒像是回忆起了一些过分残忍的往事,眉眼在一瞬间变得极为阴沉,但当他看向闻衍的琥珀双眼时,心底腾涌的怨煞再一次平息。
那眸色像一汪浸透阳光的湖水,波光粼粼,温朗明亮,在暝暝夜色之下,昏暗摇曳的烛影里,蕴藏着令人心折的讯息。
顾剑寒忽然深深叹了一口气,在一片幽寂中称得上是悄无声响,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暗礁之下藏着怎样的惊涛骇浪。他抬眸望向眼前人,眼神里居然流露出悲伤。
诶?闻衍有点慌,师尊你别这么看着我啊,我又没有凶你,我只是问一句。
他鬼使神差地伸手去碰了碰顾剑寒的眉,食指与中指并拢,指背轻轻蹭了蹭他师尊冷冽的眼尾。
不要不开心。
顾剑寒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
眼里的寒冰似乎在一寸一寸地融化。
他蹙了眉,像是有些难受。
如今放在你体内的是我的辅系灵根,之前说好给你觉醒火系,但很遗憾,我的辅系灵根是雷系。
辅系灵根?闻衍没听过这个概念,打算找时间再细读一遍原著。
顾剑寒点了点头,并不多说。
闻衍看出他不想说,很好奇,但不敢多问。
于是两人之间又陷入了沉默。
但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一次居然是顾剑寒率先找了话题。
你身上筋骨好些没有?我可以勉为其难地扶你起来走走,有助于恢复。
闻衍受宠若惊,一时半会儿没有回过神来。
其实要说恢复筋骨,顾剑寒随便甩一瓶丹药给他他立刻健步如飞,为何还要纡尊降贵亲自扶他?
但闻衍吃过亏,知道只能顺着这师尊的心意来,多说多错,于是也不再纠结。
那就多谢师尊了。闻衍说,我和师尊还没一起赏过月呢,师尊想不想去外面坐坐?当然,不想也没关系噢,阿衍也不会很难过,真的。
顾剑寒叹了一声,朝闻衍伸出了手。
那只手骨节分明,白腻如玉,腕骨处有一颗不太明显的小痣,像是画卷上落的一滴细墨。
闻衍傻傻地跟着做,裹住了顾剑寒整只手,还不明所以地捏了捏。
嗷!!!
顾剑寒一把将人扯了起来,闻衍没踩稳,踉跄了好几下,骨骼经脉又疼得厉害,当即就扒着顾剑寒鬼哭狼嚎起来。
顾剑寒下手确实重了。
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要乱捏我,这种孟浪之举,我不喜欢。他在闻衍乱嚎的间隙冷声说。
闻衍渐渐收了声,从顾剑寒身上起来站好,甚至还往后退了两步。
顾剑寒眉头皱得更深了。
对不起,师尊,我不知道你那么讨厌。刚刚的事情是我孟浪了,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做。我好笨,处处惹师尊生气,真的很抱歉。
闻衍微微垂了头,做出一副很难过的样子,结果一垂眸就看见自己身上的新寝衣,很合身,但是袖口绣满了犬耳,衣襟处别了一个小香囊,六角玲珑冷月纹,一看就出自他师尊的符咒。
那是冬知雪留下来的香。
闻衍想,终于可以有效驱蚊了。
师尊
我不是那个意思。顾剑寒很苦恼,我不过是告诉你那种事不能乱做而已,又没提剑杀你又没罚你去面壁,说你两句还说不得了,一委屈就用这种腔调说话。
要换一个人,这时候不仅手废了,命也得给我留下,你懂吗?
我对你已经足够容忍,不要恃宠而骄,更不要妄图挑战我的底线。他说,闻衍,我相信你能做得到。
劈头盖脸的就是这么冷冰冰的一席话,闻衍心里那点小感动瞬间就被浇透了,无声无息的,还没咂摸透意思就只剩凄凉的余烟。
是,谨遵师尊教诲。
他有点不想去看月亮了。
但顾剑寒居然主动朝他走了过来,把他的左臂搭在他肩上,一步一步,极慢极慢,搀扶着他往门口走去。
顾剑寒一只手握着他的左手手腕,另一只手搭在他腰间。
闻衍瞬间心情复杂了起来。
他不敢把力往顾剑寒身上压,总疑心那具太过单薄的身体一压就会破碎,于是忍着疼痛慢慢走着,但走着走着,身上却忽然一轻,难以言喻的疼痛瞬间消失不见,只剩下微凉的冰雪感。
闻衍诧异地朝顾剑寒看了一眼,却只能看见他过分冷漠的侧脸。
两人依旧搀扶着走,一步一步,极慢极慢。闻衍不知为何竟没有说话,只是注视着他师尊过分浓密绵长的鸦睫,觉得心口有些怪异。
其实也许,顾剑寒只是略施小惠,而他居然这么轻易就被收买,明明才被教训了一顿,这么快就忘了自己的身份。
师尊。
顾剑寒偏头看他,深眸里没有波澜。
闻衍笑嘻嘻道:没事,就是想叫叫你。
顾剑寒悄悄红了耳垂,冷哼一声,心里暗骂了句傻狗。
经过书案的时候,闻衍顺道拿起了那个装蝶豆花紫云糕的纸盒,还顺手在顾剑寒面前晃了一下。
这是长明食肆的子凌师兄给的,他人好好,没有传闻中的那么不好相与。
闻衍在心里感叹道,和顾剑寒一样。
杜子凌顾剑寒想了片刻,陆闻青的小道侣。你什么时候和他扯上了关系?
闻衍震惊:他不是陆宗师的大弟子吗?!
现在是,以后未必是。顾剑寒不太想在背后聊别家的八卦,只是告诉你一句,别打那好好师兄的主意,安分一点,否则以后陆闻青上冷月峰来砍人,我可不会护着你。
我哪有打人家的主意,师尊你想象力未免也太丰富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