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等待

  “行吧，我坐了一天直升机，妈的，累够呛。”金景轩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肩膀：“这一天天的，比睡好几个女人都他妈的累。”
  肖良哲一脚揣在金景轩屁股上：“说多少次了，别骂人。”
  “哎哟，都这时候了，还踢我！”金景轩揉着自己的屁股，一蹦三尺高。
  莫里森奎克挺喜欢金景轩的，就这性格活泼，不像鹿丞那么阴沉。鹿丞可不是沉稳，就是死气沉沉的，也就提到叶林溪好一点，之后还是那个死样子。
  鹿丞钻进帐篷里并没有睡着，他不困。即便身体很疲惫，但大脑是清醒的。
  睁着眼睛看向帐篷，在黑暗里，他看不清帐篷的纹路。就那三米的距离，上面就是和叶林溪在的同一片天空。
  现在叶林溪在干什么？会不会也和他一样睡不着望着天花板？
  翻来覆去睡不着，鹿丞索性钻出来坐在山坡上。
  没坐多一会，鹿丞听到旁边传来脚步声。是熟悉的人，鹿丞没动。
  刑侦韫过来坐下：“怎么还不睡啊？”
  “你不也一样。”
  “金景轩的呼噜声太响，吵得我睡不着。”刑侦韫自己点了根烟，拿出一根递了根烟：“这个辣，不好抽。”
  鹿丞摇头：“戒了。”
  知道叶林溪不喜欢烟之后他就把烟戒掉，酒也不怎么喝。原来一天十根烟，到现在一个月都不抽一根烟。除了前段时间想叶林溪想的，自暴自弃过。
  能戒的都戒了，就怕叶林溪会用什么理由来拒绝他。
  刑侦韫猛吸一口烟，吐出长长的烟圈儿。烟圈在夜空中徐徐环绕，四散开来。
  “温佳露来了，这么久我还记得她什么样子。”刑侦韫的食指点了两下烟，烟蒂掉在地面上很快被风吹散：“我以为我们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
  “嗯。”
  刑侦韫有些好奇：“我记得心理医生给你的断定是零共情能力，你怎么知道自己喜欢叶医生的？”
  鹿丞想了想：“不知道，意识到的时候满脑子都是她。”
  “我很少记人，她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鹿丞躺在草坪上，他闭上眼睛想象叶林溪的样子：“当时她是唯一不怕我的人，我想竟然会有不怕我的人，很奇怪。”
  “然后就喜欢了？”
  “没有。”鹿丞摇头：“当时只是记得她，印象很模糊。”
  后来是叶林溪一再刷新对她的认知，明明一个看起来可怜楚楚的人却可以那么刚毅！
  性格慢吞吞的，像个蜗牛一样。
  吃饭慢，走路慢，就连跑步都跑不了几步。军训还在他眼皮子底下偷吃零食，以为他发现不了吗！
  但是遇到危险时叶林溪又不一样，她不会成为任何人的累赘，哪怕是自己在做人质的时候。会在他的兵受伤时第一想到自己身为医生的责任，一点逃避的动作都没有。
  她让所有人安心，无论是家属还是患者，她总能竭尽所能做到最好。
  鹿丞发现，关于叶林溪的事情他都记得。
  “叶九不怕我，她没有怕的人。”鹿丞轻笑。
  刑侦韫点头：“是啊，你刚来部队的时候所有人都挺怕你。你那张脸阴沉的好像欠你八百万似的，你当时是迫不得已进部队的吧？”
  “嗯，烦死了，肖良哲让我进部队。”
  当初鹿丞看谁都不爽，尤其是训练他的人，他更烦。恨不得给一板一眼说教的人来一拳，省得像蚊子一样在耳边嗡嗡。
  那时鹿丞可不愿意进部队，但肖良哲总管他，哪都不让他去。
  两个人都笑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鹿丞当兵也六七年，如今是他训别人，折磨其他新兵蛋子。
  “你看你，你现在终于会笑了。”刑侦韫看着鹿丞，这时候真想拍个照片给鹿丞的兵看看：“当初真没想到啊，你这样的人也会笑。”
  鹿丞摸了摸脸：“嗯，也没那么难。”
  之后两个人都沉默，坐在这里什么话都不说，感觉很好。
  晚上的风很冷，不过他们穿得多。当兵这几年身子骨跟铁打的似的。什么寒风没有见识过，这点风都不算什么。
  俩人都坐了一夜，不记得什么时候睡着的。
  反正躺在草坪上，俩人都睡了。
  “你俩都干嘛呢？”金景轩一人踹了一脚，毫不留情：“咋的？一晚上花好月圆呢？”
  鹿丞揉了揉酸痛的肩膀，因为早上露水的缘故，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黏腻腻的在身上很不舒服，鹿丞先脱下来最外面那件衣服。
  身体僵硬，非常难受。
  “你轻点踹，我膀子都快脱臼了。”刑侦韫捂着肩膀：“早上精神抖擞的，你干嘛？”
  金景轩挤到俩人中间坐下来：“你俩聊天都不叫我。”
  “有什么可叫你的？你睡得跟死猪似的。又不是小孩子玩游戏，幼稚死了。”刑侦韫站起来跳了跳，让自己的身体赶快从酸痛当中解救出来。
  鹿丞抖了两下衣服，起身往营地走。
  他话不多，大家都喜欢他话少。
  换做另一个人，鹿丞这么一言不发的往前走，肯定会觉得这个人是在装逼。
  金景轩指着鹿丞：“哎，你看看鹿丞现在这个样子像不像睡完提裤子走人的拔屌无情小白脸？”
  “你怎么那么多话！”
  “多像啊，鸟都不鸟你，你白给人家睡了。”
  刑侦韫一拳打过来：“你吃饱了撑的吧，现在说话越来越欠揍，哪天给封起来。”
  金景轩撇撇嘴，他才不相信刑侦韫能把他的嘴缝起来呢。
  他俩实力相当，体力也差不多，打个三百回合都不一定是谁赢。
  是金景轩的性格闲不住，他周围都是美国人，只能和这么几个人说话，鹿丞还是话少的人。
  他总不能和肖良哲称兄道弟吧，那现在就只剩下刑侦韫了。
  “走吧，他们还等着我们回去开会呢。”金景轩拍拍刑侦韫的肩膀：“据说昨天晚上回来的人发现了什么。”
  “关于叶沂南的？”
  “可能是，现在没有别的是能让那老头急得团团转。”
  刑侦韫本想说别这么叫肖良哲，叫老头很不礼貌。
  不过他还是忍住了，金景轩就是这个性格，不是不尊敬，是对谁都一样。跟鹿丞似的，鹿丞就是这性格，不是对谁都傲。
  两个人往回走，鹿丞比他们先到营地。
  “说得没错，我们要动手也要在山林动手，现在没有办法给叶林溪传递情报，所以只能盯着他们什么时候出去，在人少的地方。”肖良哲看了眼进来的两个人：“磨磨蹭蹭的，快点。”
  金景轩坐下后问：“如果我们疏散人群呢？”
  “人很多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会打草惊蛇，不可取。叶沂南总要出去，只要出去肯定会遇到人少的地方。”
  鹿丞低头擦枪，自己的枪擦的锃亮。他盯着膛线看了半晌，谁都不知道鹿丞在想什么。
  这一次他一定要把叶林溪完好无损的带回来没，他要看着我叶林溪，要把叶林溪抱进怀里。
  很有多话想说，有很多不知道要如何开口的话。
  ……
  叶林溪心脏有些不舒服，最后两颗药吃完将药瓶扔进垃圾桶。
  她最近药物控制越来越频繁，有时候一天要吃三次药。这种药的副作用很明显，头晕恶心，食欲不振。
  本身就不怎么想吃东西，吃完这个药就更不想吃东西。
  “心脏又疼了？”叶沂南皱眉，恨不得他来分担叶林溪的痛苦：“最近心脏不舒服是不是越来越频繁了？以前没见你这样过。”
  “嗯，可能吧。”
  “我叫医生来给你看看。”
  “我就是医生。”叶林溪摆手，不想这么麻烦叫医生：“刚刚那瓶药再给我买一瓶吧，我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这些年叶林溪没怎么反复过。
  但小时候经常反复，动不动就待在医院，一待就是一个月。那时候叶沂南每天提心吊胆，除了上课就是在医院陪叶林溪。
  叶林溪很坚强，没怎么哭过，但治疗很痛苦，一个成年人都忍受不了更何况是个小女孩。
  叶沂南的眉头一直紧锁：“为什么会反复？这些年不是都控制得很好吗？还有什么办法能治好？”
  “先天的，没换心脏就这样。换心脏……也不一定好，谁知道会不会排斥。”
  叶沂南沉默，他当然知道找一个匹配的心脏很难。心脏比肾源还要难找，那需要已经濒临死亡的人的捐赠。
  甚至叶沂南都不敢去想叶林溪能不能等到那个时候，如果不能，如果……
  “我会帮你找到心脏，一定会。”
  “不需要，能活多久是多久，都是命。”
  “叶九，我不信命，我也不允许你信命。”叶沂南低吼：“我不允许你离开我，这辈子说好一起长大陪伴到老，你不能食言。”
  叶林溪苦笑，不知道叶沂南说这句话的意义何在。
  让她不食言，可是先背叛的人是叶沂南啊。他背叛了她的道德底线，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这个人。
  现在这种情况，是生是死，只要在叶沂南手里怎么活都不重要。
  叶沂南抱紧叶林溪，脑袋埋在她的肩膀处。只有这时候紧紧地把这个女孩子抱进怀里，他才清楚知道自己是真的拥有叶林溪。
  只要他一撒手，叶林溪一定会跑。
  “叶沂南。”叶林溪四肢僵硬，她依旧不习惯叶沂南的触碰。
  “嗯？”
  “你真的……不打算回国了吗？”
  叶沂南微微松开叶林溪，依旧是曾经的那个答案：“如果你想回去，以后我陪你回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都会陪你。”
  是，叶沂南说到做到。以后会有一天叶沂南带她回去，而不是她自己想回去就回去。
  在叶沂南心里，中国不是他的家。他没有家……
  所以在美国，他要创造一个家，一个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家。
  外面灯火通明，叶林溪只感觉自己的身体是冷的。即便小洋房里很温暖，从心脏的经脉往外延伸，都是冷的。
  叶沂南给她披了件外衣，叶林溪没穿放在旁边的衣架。
  打了个寒战，叶林溪回到房间。她将门关上，拒绝一切沟通。
  她比以前更加沉默，经常坐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一坐就是一天。似乎只有这种方式无声抗议，都不会用语言反抗一下她的不喜欢。
  叶沂南感觉得到，叶林溪想回国。
  人有思乡之情，叶沂南虽然没有感觉过，但叶林溪的种种表现让他很难受。
  只是现在时局不稳定，还有鹿丞在他身后步步紧逼。叶沂南根基不但不稳，还在动摇，一不小心就回倒台。
  这种时候回国就等同于自寻死路，他之后再无翻身之日。
  叶沂南又不可能让叶林溪一个人回去，回去叶林溪肯定就不回来了。
  想到没有叶林溪的日子，叶沂南就寂寞的发狂。
  “公司那边怎么样了？”叶沂南侧头，旁边站着裴敖。
  “国内已经被金景轩控制，美国这边我们所有的海口都被堵住，大量产品只能在仓库里。”裴敖顿了一下：“叶总，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叶沂南皱眉，一个人站在阳台处吹着冷风。
  他知道刚刚裴敖的欲言又止是什么意思，不是时间不够，是有可能他建造的一切都会崩塌。他会什么都没有，会一无所有。
  甚至……会失去叶林溪。
  这些东西如果再周转不出去他就拿不出资金填补别的空缺，囤久了鹿丞他们也会发现仓库位置。
  叶沂南深吸一口气，都是冷的。
  无论是多少年，他都体会不到温暖。其实他才是无爱之人吧，只是想要索取叶林溪的那点温柔。
  证明自己还活着，还能在这个世界的某一个角落被惦记。
  “鹿丞最近还天天来吗？”叶沂南看着最远处那棵树，有几次他看到鹿丞站在那里，他这里有监控，刚好能看到那里。
  “只来了前两天，之后就再也没来过。”
  “我知道，你先下去吧。”叶沂南挥挥手，让裴敖下去。
  “是。”裴敖嘴唇翁动，最后还是没忍住说了平时不会说的话：“您注意身体。”
  这句话裴敖本身不该说，只是见到叶沂南孤独的身影不知道怎么就说出口了。
  叶沂南一愣，大概是没料到能从裴敖口里听到关心的话。
  这些年，裴敖一直都是很好的心腹。他话不多，只听命令做事，甚至不会像别人一样索取很多。哪怕是惩罚他，也一句话都不说。
  这样的人，叶沂南没想过会安慰他。
  叶沂南点点头，让裴敖先下去。
  裴敖走后，他一个人陷在沙发里。腹背受敌的滋味不好受，但他一直如此。他身边没有人，孤独一直包围着他。
  必须步步为营，精心算计。一不小心，就容易让别人算计进去。
  好像就是他躺在这里死了，只要不主动联系别人，也不会有谁发现。
  这身骨肉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还会有人惦念着他？叶林溪吗？
  其实叶林溪也希望他从这个世界消失吗？从叶林溪看他的眼神他就知道，那眼神里都是冷漠。
  叶沂南捂着眼睛，有什么东西从指缝中缓缓低落。
  甚至，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晚上叶沂南做了个梦，梦里是叶林溪。叶林溪还是那个样子，温柔善良，眼中带着笑意。她越走越远，他已经抓不到叶林溪了。
  “呼……呼……呼……”叶沂南大口大口喘气，身上都是冷汗。
  惊醒之后他才发觉自己是倒在沙发上睡着的，旁边的窗户敞开，所有冷气都灌入书房里。
  房间跟外面一样，冷到零下几度。
  起来之后叶沂南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然后走出书房。他悄悄打开叶林溪的门，叶林溪睡得很熟背对着他，缩在那里像个小孩子似的。
  叶沂南轻轻关上门，从叶林溪的房间里退出去。
  关上门之后的五秒，叶林溪睁开眼睛。
  她手里攥着一张纸，是一个分子式。手里的纸张皱皱巴巴，墨水还没干透。她知道那是什么东西，那是海|洛|因里面的部分分子式。
  刚刚抄写下来，墨水都没有干就听到叶沂南的动静。
  叶沂南竟然在提取这个？
  这个东西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甚至还要费财力。但同时提取出来，就一克的含量，足以让很多家庭支离破伞。
  作为证据，她会好好保留这个。
  拿着这个东西叶林溪很忐忑，她没做过这些忐忑的事情。甚至都没有什么事情能让她这么紧张过，心脏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一夜都没睡，早上叶林溪一开门叶沂南恰好从书房出来。
  “起这么早？”叶沂南走过来，大手放在叶林溪的头顶上：“昨晚睡得好吗？”
  “嗯。”
  “正好刚做的早餐，吃完我们出去玩会儿。”
  两个人从楼梯上下来，餐桌上已经摆好了早餐。早餐依旧很丰盛，只是叶林溪没什么食欲。
  她抗拒和叶沂南接触，抗拒叶沂南给她的一切，哪怕只是待在叶沂南的身边她都抗拒，想要躲避。
  叶林溪认识的叶沂南不该是这样，她抗拒的是现在叶沂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