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洞悉
陆淼是用很大的力气在说这句话，话音落，她便捂着胸口，将自己的身体从轮椅上挪了下来。
扑通一声跪在了陆双的面前。
“对不起！我也是刚刚知道这件事情……我替我爸向你道歉，求你……原谅他。”
此刻的陆双就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她不知道陆淼为什么会突然跪在自己的面前声泪俱下的道歉，只是手足无措的想要将她扶起来，生怕她的病情加重。
“快起来，地上凉。”
“不……让我跪着吧。”
陆淼紧紧的攥着陆双的手，啜泣着。因为哮喘病的缘故，她的每一次呼吸都显得异常艰难。
就像她今天能够来到陆双的面前，也是异常的艰难。
“对不起……对不起……姐。”
“到底怎么了？你快起来啊。”
“是我们家对不起大伯父，我爸做了错事，我替他向你和姐夫道歉。求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原谅他吧。”
陆双只觉得自己的大脑头皮一阵阵的发麻，因为陆淼说的话。
一字一句，在恍然的同时，好像又出现了什么奇怪的情愫，让她捕捉不到源头。
应该是了不得的事情了，否则……陆淼怎么会像现在这样，跪在她的面前，请求她的原谅。
是韩乾出了什么事情吗？不，韩乾怎么会有事。
还是自家父亲出了什么事情吗？更加不会，他每天都好好的呆在第一医院里，有无数个人照料着。
陆双的预感并不好，但她不想自己吓自己……
陆双将陆淼拉了起来，扶着她坐回轮椅上。
雾化室里并没有纸，陆双便只能用自己的手指头揩掉陆淼脸上挂着的泪水，轻轻握了握她的肩膀。
“姐……我……”
陆双缓缓蹲在了陆淼的面前，仰头看着她，只是静静的等着她说完自己想说的话。
一字一句。
“对不起，姐。姐夫不久前受的枪伤……是我爸做的。”
枪伤。
或许不需要说太多的话，只是这两个字。
陆双便能对于一切情况心领神会。
陆淼的声音不大，却好像在陆双的耳膜里被放大了无数倍，就像打雷那般，轰轰作响。
她的手紧紧的抓住了轮椅的把手，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她在陆淼的面前看起来淡定如常。
她不想让自己的失控吓到这个女孩。
虽说陆双和陆淼并不是亲姐妹，可陆双从小就很喜欢这个二叔家的表妹。
他们陆家的人不多，到了他们这一辈，就只有她们姐妹两个，后来又多了陆栖迟。
陆淼的身体从小就不好，柔柔弱弱、胆子很小、很善良。
是个看到花花草草枯萎都忍不住流泪的女孩。
陆双心知肚明，陆淼一定是做了很多努力，不知道鼓起多大的勇气，才会像现在这样，站到她面前来，说着这些话。
她不会失控到不分青红皂白，她是有理智的。
“那时候我在澳洲，只是听几个跟在我身边的保镖在偷偷议论，我爸爸花重金安排了一场狙击，他招募了一个雇佣兵退役的狙击手，要杀掉韩家大少爷。当时我便被吓到了，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也不知道我爸爸的计划到底有没有成功。那几天我一直在看新闻，如果姐夫出了什么事情，新闻上一定会消息的！网上没有任何消息，我以为我爸爸放弃了那个计划……直到我回国，听到了他，他再提起……说那一次，姐夫从鬼门关捡了条命回来。”
陆淼的声音一直在颤抖，冰凉的手指紧紧攥住陆双同样冰凉的手。
忽的像是想到了什么，只是气若游丝的问道。
“姐夫没事了吗？彻彻底底没事了吗？枪伤不是那么容易痊愈的……”
“嗯。”
陆双只是用鼻腔的声音应了一声。
韩乾没事了，至少看上去没事了。每天都相当忙碌、忙到没有时间和她斗嘴吵架。
可事实上，有事或者没事，又怎么能用简单的一两个字来形容呢。
陆双满脑子都是那天在手术台上，她眼前的鲜血，韩乾被锯开的胸骨，还有那被划开的皮肉。
一寸寸的灼烧着她的神经，一寸寸吞噬着她的泪腺。
陆双本不想在陆淼面前暴露自己过多的情绪，可偏偏眼泪有些不争气的在她的眼眶打转，一圈又一圈，却还是不争气的滚了下来。
“姐，我一直想要来找你，可我爸爸不让我来见你。如果不是他被些事情缠住了没有时间顾上我，我还是不能从家里跑出来！我知道爸爸做的不对，枉费大伯父和姐夫曾经相信他……我会再去和他说，我会劝他，让他那么贪婪了！”
陆淼断断续续的解释着，她看着眼前的陆双。
那灼红了的瞳孔，失魂落魄的模样，好像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这样的陆双。
陆淼印象中的表姐，永远是一副轻快自信的模样，好像没有什么事情可以难住她。
爱笑、温柔体贴、会帮她实现每一个不切实际的小想法。
可就是这样的陆双……在她面前丢了魂。
陆淼甚至不知道她来和陆双说这番话到底对还是不对。
这些话说出了口，或许她不仅不能保护自己的父亲，还会让陆双对她怀有成见。
纵使有那么多的犹豫和顾虑，陆淼还是来了。
因为她想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至少她活得这一遭，良心上要坦坦荡荡。
陆淼知道自己的哮喘病好好坏坏，不知道会不会再恶化，也不知道拖着这样的身体到底能活多久。
可她在自己活着的时候，让她的父亲学着做一个好人，至少……不要成为一个谋人性命的杀人犯。
钱才、富贵，那都是一些过眼云烟般的东西。
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她只是想努力这样做而已。
“姐……你不要哭，对不起。”
陆双抹了一把自己的眼泪，用全身的力气扯了个笑容出来。
“这些事情和你没关系。我想知道为什么二叔要和韩乾过不去……他招惹二叔了吗？为什么要治他于死地？”
“因为……钱，还有陆氏。”
陆淼重重喘了几口气，气断一般的呼吸声，氤氤氲氲的。
“我爸想要得到陆氏，大伯父身体不好，你和栖迟哥哥不插手公司的事，陆氏现在……在姐夫的手里。若是姐夫不在了，他可以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陆淼的话说得格外坦诚。
甚至她想要剖开自己的心，让陆双来相信她。
她只有坦诚再坦诚，才能让自己的良心好过些……至少不要再去做那些莫名其妙的噩梦，可以和他的父母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就因为这个？钱，陆氏？”
陆双觉得有些可笑，好像这些日子以来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全部找到了答案。
陆双一直在想，像韩乾这么谨慎的人，怎么会随随便便被人暗算？
原来那次的半山之约，因为那是她的二叔，韩乾才会赴约。
韩乾在医院的时候，为什么常和自家父亲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为什么警方来调查的时候，韩乾不停的闪烁其词，从不配合。
原来他一直知道凶手是谁！而他一直也在竭尽所能的掩盖所有的真相。
或许吧……自家父亲也知道，陆栖迟也知道，除了她以外的所有人都知道那次枪击到底是怎么回事。就是因为知道，他们才会有那么多的失常和欲言又止。
原来韩乾费心掩盖的，不只是自己的伤。
还有他们陆家的丑闻、阴险以及罪恶。
这就是豪门，那么多人渴望了解渴望攀附的地方……仔细了解一翻后，便是万丈深渊。
那些韩乾精心藏好的秘密和伤痛，就像一根针，扎进了陆双的心里。
或许从这个时候开始，便再也拔不掉了，只能为他而永永远远的痛着。
为什么韩乾说要永远保护她。
为什么陆栖迟说他也愿意为她去死。
还有今天会出现在他办公室的韩兆……想必也是因为韩乾担心他和陆淼的见面有危险，而特意安排过来的。
陆双烦躁的揉了揉头发，她是真的傻……原来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在她不知道的时间里，韩乾一个人替她挡了这么多枪林弹雨、是是非非。
而她……总是自私的藏在他建好的伊甸园里，不曾为他分担分毫的压力和痛苦。
还好……那一次手术她在。
还好，韩乾没有离开她，好好的存在于她的生命里，她伸手便可及的地方。
陆双很难弄懂自己此刻的心情，好像很复杂，好像太多的情绪找不到出口。
陆双只是在想，如果她没有嫁给韩乾，如果陆氏不是韩乾在运营，或许那天中枪的人本该是她。
复杂的情绪夹杂着深入骨髓的痛意涌了过来，她将头垂下去，不敢去看陆淼同样布满泪痕的脸。
陆淼气断一般的抱住了陆双，陆双也揽住了陆淼的腰。两个人就这样哭着抱在了一起……每个人都因为自己爱的人而痛不欲生。
“姐……我该怎么办！我不想让我爸成为坏人！我不想啊……”
“我知道，淼淼，别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