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本是兄弟
我自觉说错了话,忙又问:“红平觉得柳儿这个人怎样?”
佟月的话在我心里始终还是留下了抹不去的印记。或许因为在意所以更在意。
红平扬起一抹怆笑,眼里晶莹闪亮,半晌才道:“奴婢之前的主子已经去了。”又抬手擦了擦眼角,强笑着:“奴婢露丑了。奴婢觉得柳儿姑娘与人和善、心性单纯,只是有些固执,认准的事情不管是好是坏都会毫无畏惧的坚持。”
“毫无畏惧的坚持?”
仔细想想,柳儿似乎就是这样,之前对于我,之后对于凤雪,无一不是过于偏执的关心照顾,如今凤雪要走,那么,她所能亲近的人似乎就剩下我一个了吧?
这样想着,心里有些释怀。
“柳儿姑娘是有些过于固执。神女突然问这个做什么,柳儿姑娘怎么了?”
“哦,没有。”我忙摆手站起来,抛开那些纷乱的问题。
红平把我的头发一部分松挽,一部分散落在背后,很简单的发式,再插上一支翠色步摇玉钗,倒是极配我这件衣裳。我找来一根发带把散落的长发扎起,随意在脖颈处系了个蝴蝶结,又惹来红平的一记惊讶,“主子是不能这样束发的。”
我笑笑,不以为意。
想着马上要见到太子了,心里总有种异样的感觉。然而该如何劝说他放过麟儿,还是没有丝毫头绪。自古帝王之家的亲情就淡泊,麟儿的罪也是可大可小,不知道太子的心思倒底为何。
“阿姐怎么了,饭菜不好吃吗?”康玄枫端着碗从对面挪到了旁边。
“没有呢,很好吃,只是在想一些烦心的事情。”
“吃饭的时候不能三心二意的。”康玄枫放下碗筷,清纯的脸上透出几分认真,“阿姐想什么烦心的事,说给我听听吧,说不定我能帮助阿姐呢?”
我扯开嘴角,虽然知道康玄枫不可能帮得到我,还是忍不住想找个人说说,我抬头四处望了一眼,红平佟月等人立刻恭身退了出去,康玄枫未觉,只睁着漆黑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我。
仿佛有了魔力一般,我心里的烦乱立刻消减了几分,问道:“枫儿觉得太子哥哥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康玄枫神情一滞,低头小声说:“太子哥哥很凶,总骂我不懂事,长不大,可是我已经很听话了呀,阿姐你说是不是?”说着求证似的朝我仰起小脸。
“当然喽,我们枫儿最听话了。”我哄慰他,又问:“枫儿知不知道麟儿哥哥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麟儿哥哥?”康玄枫想了一会儿,开口说道:“阿姐是说三哥哥吗?三哥哥不喜欢我,也不跟我玩儿。不过,我见过三哥哥的母妃,三哥哥的母妃很美!”说完,看了看我,又加一句,“阿姐更美!”
“小调皮。”我点了一下他的额头,心里没来由的愉悦,想了想又问:“如果太子哥哥要欺负三哥哥,枫儿会帮谁呢?”
康玄枫皱眉不解:“太子哥哥为什么要欺负三哥哥?三哥哥做错事了吗?父王说过,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只要三哥哥改了就好了啊!”
看着他单纯无知的俊逸脸庞,我觉得无力,纷杂的关系怎么跟他解释的清楚?想着就放弃了与他沟通,只说:“三哥哥没有犯错,是别人诬陷你三哥哥,如今你太子哥哥也信了,要治三哥哥的罪呢!”
“三哥哥没有犯错,太子哥哥为什么要治三哥哥的罪?”康玄枫歪着小脑袋想不通。
“你哪那么多为什么啊?”我叹气,本想说出来讨个主意,不想,都成了我给他解答了,“也许是太子哥哥不喜欢三哥哥吧!”
“太子哥哥是我大哥也是三哥哥的大哥,为什么大哥不喜欢三哥哥啊?”
“我怎么知道?”我没好气的堵了回去,话间刚落,原本迷雾重重的脑袋骤然清晰明朗,太子是麟儿的哥哥……
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太子和麟儿还是兄弟呢!
“枫儿,你真是太伟大了!”我兴奋的紧紧抱住康玄枫。
原来是想去震华宫的,可那样未免显得太过刻意,便叫红平去请太子,只说得了一件新鲜玩意儿让他来看看。
我让照管吃食的尹姑备上绵而不辣的好酒,在厅中放一小炉,炉下生火,炉上置罐。最难弄的就是还没剥过皮的黄豆。好在平姑尹姑在皇宫里生活多年,什么都难不倒她。
之所以这样弄,是想到了历史上曹植的七步成诗。且不论麟儿有错无错,就凭他和太子是亲兄弟这一点,若真情意切的打出感情牌,他总不至于心狠手辣,冷血无情的。况且,灭手足自古以来都是不可宽恕的罪过,皇室亲人之间虽没有很深厚的感情,但名誉声望这些还是非常看重的。
太子只要有一点点的顾念,麟儿出逃绝不是问题。
就算没有十成把握,最起码可以让太子酌量判刑。要是实在不行就只能照大公子说的办法去做。
这么一会儿的工夫把所有的可能出现的结果都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心绪总算是归宁。康玄枫跟着我也着急的忙进忙出,一会儿问这个是什么,一会又问那个作什么用。在我耐心被磨尽的时候只好厉斥他:“你什么都不要问了,等会儿你太子哥哥就来了,你要不想他凶你,就跟佟月去后花园玩儿。等你太子哥哥走了,阿姐就去找你,好不好?”
“嗯……”
康玄枫虽然极不情愿,许是畏惧太子的威严,还是点头,跟着佟月去了后花园。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开始自己的准备工作。
当红平推门进来禀报说太子到了的时候,我正蹲坐在火炉旁边剥着豆米,一手把剥好的豆米投入罐子中去,一手把剥下的豆萁填入火炉里。听见太子进门的声响,赶紧拍了拍手,理了理稍显乱的裙摆,傲然站直了身姿。
“太子殿下!”
太子沉稳的脚步流星一样跨了过来,衣摆一撩,霸气张扬的落坐到四角方桌旁边的凳子上,漫不经心的从喉咙里哽出一个音节:“嗯。”
我心里突然有种隔世的空灵,油升一种不知所谓的怯意,让我的脚步瑟缩在原地,不敢上前。
缓缓抬眼望去,对面的人身穿降紫色华服锦衣,系深黑色绣金蟒驾浮云腰带,坠以钟乳色玉佩,合襟处,衣袖口,摆折边,均是与腰带同色同样的绣边,沉稳霸气,贵不可言。往红木凳上一坐,气派十足,尊荣尽显。绝美的面容上是千年不变的刚毅与淡漠,眉眼微挑,星眸含光,隐约透出欣然之色,眉头额间有深浅不一的皱痕清晰可见。
细微而清晰的皱痕犹如一把锋利的刃,慢条丝理的在心尖上撕划,说不出痛与不痛,只有窒息的难受。
是什么样的烦恼纷乱才会让他这样坚毅的人眉头紧锁?
我忍不住伸手,想去安抚那一片的忧苦烦心。
“怎么不过来坐?”他忽然挑眉,侧眸端倪着我,不知是不是错觉,在那一刻,在他眼里闪过惊艳和异彩。
我恍然低头,不敢去看他注视的眼,十指用力交握,以指尖传来的痛感压制心里的杂乱纷扰。
“太子殿下不曾开口赐坐,阿离不敢坐。”
“哦?”他嘴角扯动,似笑非笑,“看来你在皇宫里还真学到了不少规矩,嗯,是个好的开始!”说着,眉眼朝对面的凳子一挑,“坐吧。”
“谢太子殿下。”我点头致谢,又微含笑说:“不过,今天请太子殿下过来,不是让太子殿下赐坐的。”
说完,我又蹲下身剥豆萁,心里思量着怎么把那个话题给引出来才不显得唐突。
“你这是做什么?”太子起身踱步至我跟前,细细打量我手里的活,声音清洌寡淡,眉宇轻拧,似有不悦。
“红平说你这里有一件罕见之宝让我来观赏,难不成就是让我来看你做这些下人做的粗活?”
虽有不悦,他也没有唤人来帮我,只默默的打量我,或许心里也有计较我到底想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