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雁门
无崖子含笑点头,笑道:“如此说来,这《逍遥剑解》却是极为适合你来继承,甚好!”当下无崖子便口述了《逍遥剑解》口诀,苦于自身残废,不能为石帆亲身演示剑法,便以指代剑,在木屋中墙壁上画起剑谱来。
随着无崖子的指尖飞快挥动,顿时一个个人影浮现在墙壁上,即使只是画出来的招式,但隐然已经有直欲冲霄的剑气纵横……
半个时辰后,无崖子总算画完了剑谱,这并不是随意涂鸦,乃是容纳了剑心的剑谱,能够让石帆更清楚的明白剑中之意。无崖子因此累的气喘吁吁,盘坐在空中缓缓回气不提。
从无崖子开始画,石帆便目不转睛的盯着墙上逐渐凌厉的剑招,待到后来,已经心神沉入了剑中世界,物我两忘。石帆只觉自己身处在剑之世界中,恍若有数十上百个石帆正在分别不同的练习着《逍遥剑解》,其招式并不多,仅仅只有三式,但其中却容纳了剑道无数变化,穷极剑之极致!
三式剑招都是以庄子《逍遥游》中为名,第一招乃是无功,取自神人无功,一招出,万剑动,恍若剑中之神临世一般,群剑俯首;第二招乃是无己,取自至人无己,二式出,万剑从,如同极致王者之剑般,能够引动附近剑兵随之出击,却是与《风云》中的万剑归宗颇为类似,石帆隐隐有种感觉,天龙世界这招剑法练到极致,未必不能重现风云步惊云的万剑归宗之象,即使不如,亦不远矣;第三式乃是无名,取自圣人无名,三式出,万剑灭,如同剑魔灭世一般,其毁天灭地般的威力,石帆识海中仅仅是靠着思维演化,就已经悚然而惊,其威力,简直莫可名状!
这三式剑招,威力一招胜似一招,最后一招令石帆仅仅是观看了一番就忍不住心底发寒。神剑山庄三少爷谢晓峰一生的宿命对手燕十三,其夺命十三剑到最后的变化时几乎已经身化剑中之神,比之西门吹雪、叶孤城等剑道巅峰强者更加的冷寂无敌,尤其是第十四剑和第十五剑,几乎已经不是人间该存在的剑法,第十五种变化一出,天地变色鬼神惊!
而石帆发现这无名一式隐然有这夺命十三剑般的凌厉惊人,几乎已经相当于第十四种变化之威,虽石帆不曾亲眼见过燕十三的剑法,但此刻他相信若是真正练成这三式《逍遥剑解》,其威力绝不弱于燕十三的夺命十三剑!
一直以来石帆都曾有着一个困惑,那便是整个天龙世界武学昌盛,各种奇功绝学层出不穷,但唯独剑法一道上似乎未有出色之处,原书中用剑高手也不多,论起剑法,能想到的绝世剑法也唯独段氏的《六脉神剑》!严格说起来,《六脉神剑》其实更多的是对气的运用,以无形剑气取胜,无形无质,故而无坚不摧,令人闻风丧胆!
若是《六脉神剑》是一种剑法,倒不如说其是一门指法!如同慕容家的参合指一般,更像是一阳指的升级强化究极版!
除过《六脉神剑》之外,整个天龙世界居然剑法不兴!反倒是各种掌法、指法层出不穷,《降龙掌》、《天山六阳掌》、《白虹掌》、《一阳指》、《参合指》、《拈花指》、《多罗叶指》等等……
如今石帆将临死的无崖子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导致其续命三年之后,无崖子兴起之下不再如同原书中只传了功力,更是传了这门逍遥子创出后从未使用过的剑法给石帆!逍遥子本身已然无敌于天下,剑法对其来说已然可有可无,因而也不愿使用这门过于冷寂残酷的剑法,但又不忍心自己心血失传,因而传给了无崖子,无崖子如今传给了石帆。
石帆这一入定,便是整整三日,期间苏星河进来了好几次,为无崖子送饭食的时候看到石帆依旧在静立看着墙上的剑招。苏星河好奇之下只看了一眼,只觉一股莫可抵御的剑气直冲而来,苏星河当即被凌厉的剑气一冲,不由得身形剧颤。无崖子连忙喝道:“星河莫看!这剑法过于凌厉,你根本受不住剑招中的剑气,再看却是会伤了你自己!”
苏星河大骇,连忙转过目光,心中之惊讶可想而知,他仅仅看了墙上剑招一眼便受了剑气之冲而受伤,而石帆却是视若无睹一般就这么看着,心中不由赞道:“恩师这回可是收了个不得了的徒弟!”嘴上不由问道:“师父,这位……师弟姓何名谁?”
无崖子看着石帆道:“他名叫石帆!星河,可曾听过他的名声?观你小师弟之武功,当不是无名之辈!”
苏星河神情剧震,喃喃道:“石帆!石帆!师父,可真不是寻常人,弟子最初听闻这个名字,便是其在汴梁城外遭遇天下四大恶人围攻,其以一敌四,反杀其中两人,惊退剩余两个,一战而天下知!第二次,便是前几日,其与其兄长萧峰,也就是丐帮原本的乔帮主,两人并身冲入西夏一品堂,杀了无数高手之后全身而退,比之上次更加的震撼!原来竟是他!”
苏星河并不是两耳不闻江湖事的隐士,他门下函谷八友虽然均武功不精,但各个有着一道绝艺,在江湖上也都有着不小的名气,尤其是阎王敌薛慕华,更是交友遍天下,江湖上的事情都是其私底下传到这擂鼓山来的。因而苏星河虽然常年不出,却对江湖上的大事均有所闻。
无崖子闻言顿时露出一丝惊容,他在试探石帆的功力的时候便已经料到石帆在江湖上有着不小的声名,却没想到其何止不小,简直震惊天下!仅仅这两桩大事,便已经让无数江湖人震撼了!
独斗四大恶人,双战一品堂群雄!不仅石帆是超级强者,连他的兄长萧峰也如此的厉害,无崖子此刻已经能够想到这兄弟两人在江湖上的威名了……
苏星河忽道:“师父,恭喜师父得此佳徒!有小师弟在,丁春秋那恶贼再来定然叫他付出欺师灭祖的代价!”此时苏星河脸上恨意一闪而逝,丁春秋当年暗算无崖子,幸得苏星河救了无崖子,但自身武功不及丁春秋,反倒落入了危险之中。幸好苏星河如同他所收的八个弟子一般,所学参杂,奇门遁甲之术精通,因而避过了丁春秋,而后用逍遥派许多秘密绝学的下落骗过了丁春秋,说是藏在星宿海!
丁春秋因此放过了苏星河,但要其发下毒誓装聋作哑,丁春秋从此在星宿海建立了星宿派,为的便是寻找那些秘籍,但几乎翻遍了星宿海的每一寸土地依旧毫无所获……
三十年来,丁春秋不时来擂鼓山逼迫苏星河,幸好苏星河屡屡依靠奇门之术躲过,但其被逼着装聋作哑三十年,加上丁春秋欺师灭祖,苏星河恨不得生食其肉!
因而一想起石帆的武功,苏星河顿时心中欣喜,自己终于可以堂而皇之的说话了!
无崖子点点头,“星河,这些年却是苦了你了……如今为师收得关门弟子,你再也不需装聋作哑了,丁春秋那逆徒,为师必然要看到其身死道消方能瞑目!”
石帆刚从悟剑中清醒过来,便听到无崖子声中的恨意,知道其这一生几乎完全毁在了李秋水与丁春秋两人身上,尤其是丁春秋,无崖子恨其入骨!石帆双眼中剑气浮现,旋即消失无踪,缓缓笑道:“师父放心,弟子必然生擒丁春秋来此!欺师灭祖之徒,当由师父与苏师兄亲手处置才是!”
无崖子点点头道:“为师这一身残疾,均落在其身上!遥想当年,为师在师姐与师妹中武功最为高深,因而得先师传授这七宝戒指作为逍遥派掌门人,却最终落得如此下场,都是拜丁春秋这恶徒所致!星河身为大弟子,然其心思都花在旁门左道之上,武功一道却是落在了丁春秋后面!帆儿,如今这七宝戒指为师就传给你,你过来接下!”说着从左手手指上取下一个造型古朴的宝石戒指。
石帆推辞道:“弟子如何能当逍遥派掌门之位?弟子天性散漫,还是交由苏师兄吧,师兄为人沉稳,更适合掌门人选才是啊!”
苏星河闻言连忙摆手道:“石师弟,切不可如此!师父所言正是正理,师弟又如何推辞?”
无崖子笑道:“逍遥派如今真正的派内弟子也就你们两个,你们的师伯师叔也都天各一方,数十年不见,纵然还有着昔年情意,却已经不属于逍遥派的门人了!逍遥派不需要发展壮大,因而也没有些许杂事,你只需要将七宝戒指带着传下去便是了……”
石帆这才接过,入手温热,却是刚从无崖子的手指上接下,石帆心中一动,便将其戴在了右手无名指上,却是因为其左手上已有武侠戒指的缘故。
无崖子看到石帆戴上七宝戒指,顿时含笑连声道“好”!而苏星河则是径直下拜道:“参见掌门师弟!”
石帆连忙扶起苏星河,口称:“师兄不必多礼。”三人相视而笑,一时间师徒和谐。
石帆便在这擂鼓山木屋中住了下来,每日均是由无崖子讲授武功,或是自己在山谷中独自练剑。闲暇之余倒也见到了苏星河为掩人耳目而创下的聋哑门门人,不同于苏星河的装聋作哑,这些门人是真的天聋地哑之人。
石帆对这些人极为敬重的,只因都是极为忠诚的汉子,原书中苏星河在与丁春秋激斗,两人以功力硬拼,推着当中火柱向对方而去。苏星河因武功不及丁春秋,不多时便落入下风,火柱缓缓靠近自身,几乎尺许的胡子尽数被烧光!
聋哑门的门人,二十几个汉子顿时悍不畏死的冲到了苏星河前面,硬扛着火柱,受着烈火炙烤焚烧而不逃!丁春秋掌力催逼,火柱烧向这二十余人身上,登时嗤嗤声响,将这一干人烧得皮焦肉烂。苏星河想挥掌将他们推开,但隔得远了,掌力不及。这二十余人笔直的站着,全身着火,却绝不稍动,只因口不能言,更显悲壮。
这等誓死而要保护掌门人的汉子,又如何不让石帆敬重?虽说都是天聋地哑的残疾人,但其这份忠诚,放眼江湖上,又有几人能够做到?因而苏星河虽然武功不是很高,但其调教弟子的能力当真不弱,函谷八友是苏星河的得意弟子,只因丁春秋之威胁,因而将其纷纷逐出门墙,只为让他们能够不被丁春秋所害。函谷八友虽然被苏星河逐出门墙,但其个个十几年如一日的想着重回苏星河门下,便如同射雕世界中黄药师的几个弟子一般忠贞!除过函谷八友,其余寻常门人也都誓死保护苏星河,可见苏星河虽不言不语,但其实深得弟子门人的爱戴,非是良善之辈,焉能有如此多的拥戴?
而与苏星河相对的,丁春秋同样是星宿派的门人,但因其爱听吹嘘,因而门下尽是溜须拍马的高手,更有甚者居然作出什么恭颂星宿老仙扬威中原赞之赋,骈四俪六,抑扬顿挫,洋洋洒洒数千言!但当丁春秋败在虚竹手中之时,门人顿时一哄而散……
这对师兄弟,当真是天上地下之别!
如今石帆成了逍遥派的掌门,但却对苏星河的聋哑门秋毫无犯,他不愿抢夺苏星河苦心栽培的这群忠心耿耿的门人,想想也是,一群均是聋哑的残疾人,听苏师兄言其均都是从小孤苦无依的残疾儿,都是苏星河碰到带回来的,也难怪其对苏星河如此的忠贞!残疾人在任何世界都是弱势群体,在这天龙世界更是如此,若非苏星河将他们带回来,并且传授他们武功,恐怕他们的命运大都是困苦艰难一生!
石帆此时觉得苏师兄颇有英杰之风,只是武功一道上因分了心思而难入高手之列,但其沉稳、睿智、忠诚、仁义,均是上上之选。石帆有时不禁想到,若是当年苏星河并未分心,而是同丁春秋一样醉心武学,恐怕现在最少也是个段延庆一级的高手!
就在石帆在擂鼓山中练武的时候,江湖上却是连续发生了数件大事,泰山铁面判官一家被烧光,铁面判官单正及其五子均被烧死在大宅之内,同时,还在单家聚义想要去西夏一品堂为丐帮报仇雪恨的赵钱孙的尸体也被发现在单家之内,同单正一起被烧死!
整个武林都惊惧之际,又传来大案,谭公谭婆两大高手也被人杀死在洛阳一带,天台山智光大师忽然圆寂离世!智光大师的离世,整个江浙一带痛哭失声,无数百姓纷纷上天台山为智光大师上香。昔年江浙闽粤一带瘴毒横行,智光大师为此飘洋过海,远赴海外蛮荒,采集异种树皮,治愈浙闽两广一带无数染了瘴毒的百姓。他因此而大病两场,结果武功全失,但嘉惠百姓,实非浅鲜。
武林中这三起大案接连发生,无数江湖人都震惊莫名,属于浙江一带的武林更是纷纷追查智光大师忽然圆寂的原因!
而此时,丐帮之中却是传出了一个消息,“这三起案子都是当日杏子林中揭露见证萧峰身世的前辈,论动机,萧峰最有嫌疑!”
此讯息一经传出,整个大宋武林震动,不知多少豪杰英雄都对萧峰咬牙切齿,均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萧峰果然是契丹狗贼,不然何以灭口!”宋朝武林中各路英雄此时都莫名的相信了丐帮传出的风声,觉得其极为有理!
“三起案子,单老爷子向来嫉恶如仇,好打不平!号称铁面判官,一双铁笔不知道将多少恶人点于笔下,如此伸张正义的老爷子竟然连同五子被烧死在寨子内!恰好是其从杏子林返回不久,时间上正好与萧峰从西夏归来之时间相吻合!哼,不是萧峰,又会是谁?”
“谁说不是呢?谭公谭婆贤伉俪向来多隐于江湖,闲云野鹤!若不是前一段时间去了趟杏子林,又岂会遭此横祸?”
“赵钱孙那怪人虽然脾气古怪,但其不失直爽!虽在杏子林与单正老爷子有些误会,但听闻单老爷子聚义立刻赶了去,可见其义气!但却也遭了毒手!除了萧峰,还会有谁会对这个怪人出手?”
“尤其不能忍的是智光大师的圆寂!智光大师且不论其功德无量,其本身已经武功全失成为普通和尚,但却也逃不过萧峰的毒手,可见其假仁假义的外表下是如何的狠辣!”
整个大宋武林内充满了对萧峰的口诛笔伐,各路英雄人人自危,生怕自己成为下一个牺牲者!
而此时的萧峰在哪呢?
萧峰自与石帆分别之后却是一路向北朝着雁门关而去,却是想要看看当年战场上的雁门留字,虽然已经听了智光大师的口述,知晓了他们伏击自己父母的理由,但自己父母当年为何巧之又巧到了雁门关,萧峰曾问过萧远山,萧远山却闭口不言,只说让自己去雁门看!
萧峰因而马不停蹄的赶往雁门关,盘算已定,径向西北,到得镇上,先喝上了二十来碗酒。只过得三天,身边仅剩的几两碎银便都化作美酒,喝得精光。
时大宋抚有中土,分天下为一十五路。以大梁为都,称东京开封府,洛阳为西京河南府,宋州为南京,大名府为北京,是为四京。
萧峰本身豪气,喜好美酒,这日来到梁县,身边银两已尽,当晚潜入县衙,在公库盗了几百两银子。一路上大吃大喝,鸡鸭鱼肉、高梁美酒,都是大宋官家给他付银。不一日来到河东路代州。
雁门关在代州之北三十里的雁门险道。乔峰昔年行侠江湖,也曾到过,只是当时身有要事,匆匆一过,未曾留心。他到代州时已是午初,在城中饱餐一顿,喝了十来碗酒,便出城向北。
他脚程迅捷,这三十里地,行不到半个时辰。上得山来,但见东西山岩峭拔,中路盘旋崎岖,果然是个绝险的所在,心道:“雁儿南游北归,难以飞越高峰,皆从两峰之间穿过,是以称为雁门。”
雁门关是大宋北边重镇,山西四十余关,以雁门最为雄固,一出关外数十里,便是辽国之地,是以关下有重兵驻守,乔峰心想若从关门中过,不免受守关官兵盘查,当下从关西的高岭绕道而行。
来到绝岭,放眼四顾,但见繁峙、五台东耸,宁武诸山西带,正阳、石鼓挺于南,其北则为朔州、马邑,长坡峻阪,茫然无际,寒林漠漠,景象萧索。乔峰想起当年过雁门关时,曾听同伴言道,战国时赵国大将李牧、汉朝大将郅都,都曾在雁门驻守,抗御匈奴入侵。倘若自己真是匈奴、契丹后裔,那么千余年来侵犯中国的,都是自己的祖宗了。
萧峰向北眺望地势,寻思:“那日汪帮主、赵钱孙等在雁门关外伏击契丹武士,定要选一处最占形势的山坡,左近十余里之内,地形之佳,莫过于西北角这处山侧。十之八九,他们定会在此设伏。”
当下奔行下岭,来到该处山侧。蓦地里心中感到一阵没来由的悲怆,只见该山侧有一块大岩,智光大师说中原群雄伏在大岩之后,向外发射喂毒暗器,看来便是这块岩石。
山道数步之外,下临深俗,但见云雾封谷,下不见底。萧峰心道:“倘若智光大师之言非假,那么我妈妈被他们害死之后,我爹爹从此处跃下深谷自尽。他跃进谷口之后,不忍带我同死,又将我抛了上来,摔在汪帮主的身上。他……他在石壁上写了些什么字?”
回过头来,往右首山壁上望去,只见那一片山壁天生的平净光滑,但正中一大片山石上却尽是斧凿的印痕,显而易见,是有人故意将留下的字迹削去了……
萧峰心中大震,“怎会如此?智光大师明明说过这里的字并未被削去,可为何如今却是不见了!难道是我爹?不,不可能!若真是爹爹所为,岂不是自身甘愿被误会!绝不是!”萧峰心中真假难辨,不由得怒气上涌,想不到自己千里奔袭来到这雁门关,却没料到字迹已经被削去!
萧峰心中蓦然升起一种可能,“难不成?是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