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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18)

  傅南岸的指尖紧绷着,隔着厚厚的冬衣池照也能感觉到,些微的痛觉在皮肤上传递着,池照怔了一下,不知道傅南岸为何有这么大的反应。他试探着叫:傅教授?
  抱歉。傅南岸很快收回了手,脸上的表情一闪而过,他的嗓音依旧是温和的,手指却不容拒绝地把池照的手推开了,很累了吧?我自己来就好。
  傅南岸的动作有些明显了,池照的手臂僵硬了一下。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人的关系没有之前那么亲密自然了,傅教授的态度手机一如既往的温和,但在一些小细节上,池照能明显感觉到他的疏远。
  这种默不作声的远离是很磨人的,看似无声无痕,等你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已经晚了,现在的傅南岸总会不自觉地避免与池照的肢体接触,甚至还不止一次地提过让他不用来了。
  这太难受了。
  屋里的光是柔和的,池照盯着傅南岸看,犹豫地叫:傅教授
  傅南岸的半张脸都被毛巾遮盖着,脸上的表情被遮掩得干净,怎么了?
  眼睛被遮盖了,其他五官就更显得突出,池照的目光不自觉落在了傅南岸的嘴唇上,薄薄的嘴唇随着说话一张一合,池照知道那是怎样的触感与温度,他的喉结上下滚动着,有什么话几乎呼之欲出:我
  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似的,傅南岸淡淡打断了他:累了就去休息吧,别在我这儿耗着了。
  池照还想再说什么,傅南岸已然把毛巾揭下来了,池照帮他热敷了这么久他也知道流程了,自己摸索着把毛巾洗了水倒了,他重新扣上白大褂的扣子,池照便一句话都说不了了。
  两人之间好似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屏障,池照猜不透傅南岸的想法,惴惴不安着,却没有任何办法。
  时间一晃又过去两周,两人的关系更淡了,或许是因为不在一个科室的缘故,也或许是因为其他。很多次池照都想和傅南岸聊一聊,想发消息给他,手指点开对话框,又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关系是需要维持的,并非一个人的热情就能做到,时间一晃来到农历的腊月二十八,到了该过年的时候,池照想要给傅南岸发个新年祝福,措辞了很久都没想到要怎么发,这在之前是从未有过的情况。
  医生没有休假,实习生也要上班到腊月二十八,晚上下班之后池照在办公室收拾着自己的东西,时不时拿出手机划拉两下又放回去。
  他还是有所期待的。
  小池你还没走啊,我正要找你呢!一阵热情的声音打断了池照的思绪,护士长快步走到他的面前,笑得很和蔼,我看你给科室报备的资料,你今年过年不回家?
  急诊科的男护士多,护士长也是个男护士,名叫刘阳,他的资历挺老了,平时说话都带着命令的口吻,这会儿的语气却与往日不同,带着刻意为之的亲切。池照的右眼皮跳了两下, 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您有什么事吗?
  嗨,也没什么大事儿,刘阳摆摆手,笑得很无所谓的样子,就是年三十的时候不是我值班嘛,你要是没事儿就来帮帮忙呗?
  医院的工作很忙,但还不至于要靠实习生顶着,哪怕是在急诊科也一样,医院给实习生安排的放假时间是从农历的腊月二十九到来年初六,现在刘阳年三十要让一个实习生过来加班,再怎么看都有些说不过去。
  池照张了张口:可是
  哎呀就来一天,不等池照说完,刘阳便打断了他,你还有其他好几天假期嘛。我知道加班辛苦,但是你能学到很多东西呀,大家谁不是从这个阶段走过来的?你看你的带教老师也在加班呀。
  话说出来都是冠冕堂皇的,但实际情况却并非如此,实习生在医院的地位向来不高,说是帮忙其实就是打杂的,有些好一点的医生护士会教你一些知识,有些则纯粹是把脏活累活都推给你,把你当成了免费的劳动力刘阳属于后者。
  跟着刘阳长干了快三个礼拜,池照没少被他使唤,如果换做其他任何一个带教老师劝几句池照都会答应的,他一直是个很好说话的人,但偏偏是这个平日里就喜欢使唤别人的刘阳,池照不愿意跟他耗着。
  要不您问问别人吧,心里一百个不情愿,池照的语气还算客气,也不愿意把关系闹得太僵,我不回家但是我还有其他安排,可能没法来这边帮忙。
  刘阳却不愿意放走他这个免费的劳动力,眼看着他敬酒不吃,态度便强硬起来:你不回家你能有什么事儿?来一天又怎么了?实习生本来就是应该干活的,不这样你能成长吗?就这还怎么做独当一面的医生?
  这话就有些过分了,年假本来就是实习生的法定节假日,这种道德绑架似的话谁听了都不会舒服,池照的表情一下就冷了下来,大概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过分了,刘阳语气缓和了一点,又继续劝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小池,你有什么事儿跟我说说?我看能不能帮你?
  这话听着就不真诚,池照不想和他解释,低头点开微信,刘阳还在说:我也不是非要你来的意思,你一个实习生能做多少活啊,我就是觉得你一个人在这边过年挺不容易的,一起来这里不也多个可以说话的人吗?
  说几句话就要白干一天的活,这确实是一笔划算的账,池照不愿意,他打开微信飞速点开一个对话框,发消息道:[兄弟救我!]
  池照是想给钟阳秋发消息的,钟阳秋看的电视剧多,脑子里总有些稀奇古怪的主意,对方回了个问号过来,池照打字道:[快从你看的那些个电视剧里帮我想个理由,急诊这个护士长非叫我年三十的时候陪他值班!]
  对方问:[刘阳?]
  池照答:[对对对,快快快,在线等你!]
  消息发出之后池照便焦急地等待着对方的回复,期待钟阳秋可以给他带来一些惊喜,刘阳还在劝他,喋喋不休的,他就是这种死缠烂打的人,不然池照也不会异想天开求助到钟阳秋那里去。
  快点快点,池照在心底念叨着,钟大预言家你快回复我一下!
  池照是真的不想年三十加班,恨不得当场拎起东西就跑,刘阳不愿让他走,两人就这么僵持着,刘阳的手机突然响了。
  喂,您好,对对我是刘阳,您好您好。
  什么,你问我们科池照过年的时候有没有事儿?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我那是和他开玩笑的呢!
  好嘞好嘞,您放心,也祝您新年快乐,那我这边就先挂了哈。
  刘阳挂断了电话,看着池照的表情与之前不一样了,他笑着问:你要跟傅教授一起做项目啊,这是好事儿啊,怎么不早说?
  傅教授?做项目?
  池照懵了一下,他什么时候和傅教授做项目了?
  我
  池照一脸懵逼地应了声,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低头再看手机屏幕时,聊天框里已经发来了新消息。
  [知道了。]
  白色的气泡上只有很简单的三个字,再往上则是池照的求助消息,而聊天框的正上方,备注赫然是三个大字:傅南岸。
  池照的脑子嗡了一下,还不相信,反复把聊天记录翻看了好几次才敢确定
  祝福消息纠结好几天没发出去,他居然把求助消息发到傅南岸那里去了!
  第25章 能不能不走
  这也太凑巧了。
  池照怔怔地盯着手机屏幕看,都不知道要怎么回复了,傅南岸的名字头像都与钟阳秋的完全不像,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看错的。
  池照发誓,这真不是他故意的。
  两人的关系本来就已经疏远了,池照没想因为这事儿再麻烦傅教授,他的指尖放在屏幕上迟迟没有落下,傅南岸的电话直接打了过来。
  手机嗡嗡振动起来,池照差点把手机扔出去,他匆忙和刘阳说了再见,小跑着到了一个安静的地方,这才终于接通了电话。
  傅教授,我池照的声音略有些抖,他张了张口,想要解释是自己把消息发错了人,傅南岸以为他还在着急,安慰道:别着急,我已经和刘护士说过了。
  与池照颤抖的声音相比,傅南岸的声音要稳很多,他似乎还在病房区,身后能依稀听到说话的声音,隔着听筒,池照听到他对身边的人说了声抱歉,而后是一阵脚步声,周围安静了下来:我和刘护士说你要和我一起做项目,他应该不会再来叫你。
  或许是隔着电话的缘故,两人之间的那点疏离感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妙的亲昵,池照的唇角嗫嚅着,低声说了句谢谢,傅南岸温和地说:谢什么,和我不必说谢。
  语气是暖的心也是暖的,池照的心里暖呼呼的,像是温泉在咕嘟咕嘟地冒着小泡。他红着脸跟傅南岸解释自己刚刚发错消息了,说自己本来是想发给钟阳秋的,傅南岸笑了下,说:早猜到了。
  确实早猜到了,池照给他发消息哪会叫他兄弟,但既然看到了傅南岸便不会不帮忙,他的语气是温和的,却又很有份量:以后再遇到这种事直接给我打电话就行。
  实习生在什么单位都是打杂的,被欺负是常有的事,池照没觉得多干点活有多吃亏,但背后有人护着的感觉是不一样的,傅教授身为教授却一直关心着他们,他不会让他们受委屈。
  寒冬腊月正是最冷的时候,和傅教授聊了会儿天池照的心就热乎了起来,挂断电话后他慢慢走回了寝室楼,寒风从领口灌入衣服,池照却依旧觉得妥帖而安心。
  时间一晃来到了年三十,室友们都走了,整个楼道里就剩下池照一个人,寝管阿姨直接把钥匙都给了他。
  自己一个人过年不是头一回了,池照也已经习惯了,他去楼下的超市买了包饺子煮,犹豫了一会儿,还买了罐啤酒配着喝。
  难得过年嘛,也得隆重一点。
  寝室楼里说是不让用锅,小功率的焖烧锅各个寝室还是会偷偷准备,池照买的这个瓦数不大没什么危险,小锅下半袋饺子慢慢咕嘟着,也算是别有一番滋味。
  一碗饺子下肚吃得热气腾腾,池照又喝了点啤酒,热气在眼前氤氲着,脑子便有点混沌了。
  脑子混沌时候能想什么呢,池照眨眨眼睛,给傅南岸打去了电话。
  傅教授新年快乐!
  接到电话时候傅南岸正坐在书桌前看盲文书,热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傅南岸微微弯起了眼睛:新年快乐,池照。
  与安静的寝室楼不同,傅南岸这边很热闹,虽然市里规定禁止燃放烟花爆竹,但还是有人偷着放,噼里啪啦的声响落在耳边格外清晰,毕竟耳朵不像是眼睛,再怎么样都堵不起来。
  教授您在那边儿干嘛呢?我怎么听到有鞭炮声?池照的声音很热情,很自然地把鞭炮声压了过去,傅南岸放下手中的书,摸索着踱步到窗户边上,池照不想那么快挂电话,还在努力寻找着话题:教授您家在哪儿啊,那边还能放炮吗?
  我还在医院这边,傅南岸的手搭在窗台边缘,回答他:我没有回家过年。
  倒不是不想回去,也是赶巧了。
  傅南岸的父母都是高校老师,前两年退休老两口闲不住,便也是天南海北的跑,今年老两口说要去海南过年,傅南岸还有工作没有忙完,左右平时常见面,他就没跟着去:俩人跑去过二人世界了,我不掺和。
  傅南岸一家人都是淡然的性子,不介意这些表面上的东西,家里关系和睦那是日常的事儿,不在乎这一天两天的,但池照显然不这么想,听他这么说马上就着急了:那哪儿行,好歹是过年!
  那怎么办?傅南岸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紧张,笑着逗他,人都去海南了我总不能现在飞过去吧?
  池照脑子一顿,脱口而出一句:那我陪您跨年啊!
  话一出口两人就都愣住了,池照更是尤其后悔,两人非亲非故的,一起跨年还是有点奇怪,池照不自觉地戳着自己颊侧的酒窝,语气慌乱地解释: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觉得反正您也是一个人,我也是一个人,不如我们凑合一下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话说到一半,池照猛然闭上了嘴。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池照有些懊恼地想,怎么越解释越不着调了。
  池照继续戳着自己的酒窝,尴尬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傅南岸温和地开了口:一个人在寝室?
  池照点头:嗯他们都回家了。
  傅南岸又问:在寝室很冷清?
  池照继续点头:有点吧。
  说不冷清是不可能的,室友们早就回家了,春节本来就是个举家团圆的日子,更显得池照一个人冷清寂寞。
  整栋楼里只剩下一个人,池照其实已经习惯了,之前每年他都会回福利院看望收养他的老师,前两年老师因为意外去世,他便彻底没有亲人了。
  其实没什么,池照不欲让傅南岸担心,故意笑得很开心的样子,一个人在寝室也挺舒服的,我想睡就睡想起就起,跟一个人住大别墅似的。
  池照早习惯一个人忍受这些了,笑着想把这事儿敷衍过去,又听傅南岸轻轻叹了口气,说:来我这边吧,至少一起说会儿话。
  池照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真、真的可以吗?会不会很麻烦?
  我家离医院不远,傅南岸的语气没有半点不耐烦,他说,我把地址发给你,路上慢点。
  好、好!池照乐得差点把手机给摔了。
  挂断电话之后傅南岸发来了地址,池照对着反复看了好几遍,他做梦都没想到能有机会和傅教授一起过年,直到这会儿还觉得是在做梦呢,狠狠地掐了自己一下才算是彻底相信了,脸上的笑意都快溢出来了。
  他太开心了。
  傅南岸让池照慢点,池照根本却根本慢不下来,他飞速地换好衣服带上东西,临走的时候还把桌上剩得那半瓶啤酒给一口闷了。
  俗话说酒壮怂人胆嘛,池照第一次去傅南岸家里,紧张也正常,他觉得自己该带点什么,又不知要带什么,最后又煮了锅饺子拿保鲜盒装着,揣在怀里往傅南岸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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