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尼亚,罗姆苏丹国的都城,当然也是仅仅在纸面上存在的塞尔柱帝国的心脏。
当年塞尔柱突厥烜赫一时,残忍的兽军洗劫亚美尼亚、阿塞拜疆、波斯北部和两河流域的众多城市,屠杀居民、抢掠财物,把劫掠得到的人口和大批财富运到统治的中心。
四面八方的财富给科尼亚带来了畸形的繁荣,金碧辉煌的宫殿、整洁有序的民房和庄严壮丽有着鎏金圆顶的清真寺,都源自那一笔笔淌着鲜血的财富。
然而对于被掳的波斯人、基督徒和穆斯林而言,科尼亚就是侵略者的巢穴、魔鬼的心脏,因为被掳的男性往往就在城下砍头以取悦嗜血的苏丹,而女性和孩子则成为塞尔柱人的奴隶,流着痛苦的眼泪日夜悲泣,在他们的诅咒中,科尼亚有着“狮穴”的恶名。
时至今日塞尔柱人虽已没落,科尼亚却还延续着过去的辉煌——因为东方世界的政局变化,海上丝绸之路渐渐替代了陆上丝绸之路,传统的陆上丝绸之路仅剩下的余晖,还照耀着这片高原腹地,因为出玉门过葱岭越里海的驼队会经过这里,过博斯普鲁斯海峡进入欧洲。
不过最近这些天,往来科尼亚城的商队几乎绝迹,嗅到风声的商人们总是比兔子还跑得快,腿长的甚至已经跑到了小亚细亚最西部那几个拜占庭辖下的城市里,远远离开了处于大汉炮口威胁之下的科尼亚。
商人们离开了,难民们倒是来了不少,罗姆苏丹国东部那些和亚美尼亚、波斯、叙利亚接壤的行省,面对黑云压城的十余万各国联军都有点怵头,塞尔柱人清楚一旦东部防线被突破,当年造下的血腥杀戮就要得到清算了,所以他们扶老携幼的往苏丹统治的中心赶来,希望能得到保护。
惟有城中奴隶居住的低矮棚户区,褐发的波斯人欣喜的点燃了火堆祈祷魔鬼的覆灭,圣火虽然久违,其实心中从未熄灭;
满面皱纹的亚美尼亚老妇人,也流着眼泪亲吻十字架:“天父耶和华,以你的圣名宣告,最后的审判即将到来!充满血腥的狮穴,夺去我丈夫和兄弟生命的罪恶之城啊,你的惩罚就要来临!”
苏丹的宫殿一如既往的灿烂辉煌,墙壁上用绿色、白色的珍贵颜料涂刷,鎏金圆顶气派又闪耀,门口强壮的塞尔柱卫兵目光犹如山鹰般犀利,一队队精锐轻骑兵环绕着宫墙来回奔驰,护卫着宫内的苏丹陛下、塞尔柱帝国继承者、阿拉伯帝国摄政王、已经灭绝的巴格达哈里发册封并得到真主安拉授权的“东方与西方之王”。
可惜卫兵们不时投向宫殿内部的目光,出卖了他们的内心想法,焦虑、惶恐、不安……
“到底还是苏莱曼有办法,整整五天过去,汉军还没有前进三十里,哈哈哈哈,看来塞尔柱先辈的武勇之魂,还没有在后辈身上完全消失。”
苏丹罗慕洛扬着一张羊皮纸卷,那是来自前线的战报。
最初得知汉军登陆安塔利亚,阿凡提说服守城将军和贵族们不战而降,大汉轻取这座小亚细亚陆海门户,并从海法港大量运兵准备全力北进时,不仅罗慕洛吓得失魂落魄,朝臣们都已经失去了勇气,有人劝他流亡拜占庭,有人说不如带上精锐渡海占据克里米亚,就差直说希望他投降了。
多亏大将伊斯法罕.白图泰一力主战,不甘心束手就擒的罗慕洛派出了麾下最勇敢也最有能力的将军苏莱曼,并给了他拱卫科尼亚的四万塞尔柱轻骑兵——这是罗慕洛手中最后的机动力量了。
塞尔柱轻骑兵速度冠绝世界,犹以擅长在崎岖山地间作战而闻名,苏莱曼率领大军昼夜驱驰,同时汉军要等后续部队,加上是重装备步骑炮混装部队行动就未免慢了一步,苏莱曼非常幸运的把汉军挡在了安拉托利亚高原边缘地带的山区。
罗慕洛非常清楚那片山区的地形,坚信汉军很难通过,因为从安塔利亚通往科尼亚的地区在塞尔柱语中叫做“克尔曼其那”,也就是“大地的裂缝”!
但要以小亚细亚一隅之地,对抗大汉这个世界征服者的倾国之兵,力量是遥遥不及的,罗慕洛并没有凭借地形优势顽抗到底的愚蠢想法,那样的话,大汉只消稳扎稳打步步为营,终究有一天会站在科尼亚的城下,万炮齐发把这座狮穴夷为平地。
罗慕洛早有了定计。
宰相本.克尔白的模样越发苍老了,额头上的皱纹就像刀刻一般,精明的老眼也多了几许浑浊,絮絮叨叨的问道:“我的苏丹陛下,您确定真的要这么做吗?塞尔柱的荣耀,‘东方与西方之王’的承继,以及伊斯兰世界最后一任摄政王的身份,通通都要抛弃吗?”
罗慕洛的脸板得如同生铁,脸颊的肌肉微微抽搐,显然内心纠结无比,正在做着无望的挣扎。
终于,他长长的叹了口气:“派信使,不,用金翅猎隼通知咱们在君士坦丁堡的人,让他们告诉那个拜占庭的婊子和她懦弱无能的父亲,我罗慕洛认输了!
塞尔柱帝国从此不复存在,‘东方与西方之王’的名号永远削去,罗姆苏丹国今后就是拜占庭帝国的附庸……总之,请她尽快把维克西拉提欧-帕纳提纳、那支强大的皇家近卫骑兵团派来,把装备希腊火的拜占庭海军派来!”
兼管情报工作的财政大臣阿穆尔汗.尤素福一张脸都快要黑了,小声提醒道:“陛下,咱们在君士坦丁堡布下的人,如果这么做,他们就全都暴露在拜占庭的视线之下了。”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罗慕洛大吼着,唾沫星子喷到尤素福的脸上:“快,要快,大汉陆军不会停下前进的脚步,苏莱曼能拖多久是多久,但我们这边必须尽快和安娜.帕列奥丽娜取得联系,把拜占庭拖下水,否则一切都完了!”
罗慕洛并不傻,相反他是位有着勃勃野心和强横手腕的杰出君主,他的臣僚也是群富有才干的家伙,苏莱曼侥幸的成功没有让他们失去理智,人人都清楚罗姆苏丹国想独力挡住大汉帝国海陆两军势如雷霆的合击,加上东线各国十余万联军的重压,简直连万分之一的机会都没有。
拜占庭公主安娜.帕列奥丽娜此前提出了挡住第三波东方征服者进入欧罗巴的方案,那就是以拜占庭帝国为轴心,联合同样信奉东正教、奉君士坦丁大牧首为宗教领袖的罗斯蛮族,视地中海海权为禁脔、排斥大汉势力进入的热那亚威尼斯,再加上地处欧亚大陆跳板地带的罗姆苏丹国,结成抵御大汉的联盟,把新的世界征服者挡在欧罗巴的大门之外。
这个计划无疑具有很强的可行性,拜占庭海军凭借希腊火拥有几乎百战百胜的战绩,热那亚和威尼斯海军虽然见钱眼开,战斗力可相当厉害,而罗斯蛮族勇悍尚武,塞尔柱轻骑兵与马木留克并称伊斯兰世界双雄,拜占庭的“维克西拉提欧-帕纳提纳”皇家近卫骑兵团更是承继罗马帝国的千年劲旅,各方联手,又占据主场作战的优势,哪怕大汉扬鞭万里未尝一败,也多半不敢轻举妄动。
安娜的计划惟一不让罗慕洛满意的,就是必须以拜占庭为核心。
聪明的拜占庭公主们从罗马时代就参与政治,君士坦丁的敕令、查士丁尼的辉煌、尼禄的暴政,背后都离不开她们的影子,前代公主玛丽亚.帕列奥丽娜远嫁伊儿汗阿巴哈竟能以异族女子身份成为精神领袖,这一代的安娜公主又岂是弱者?
她提出的方案,热那亚、威尼斯海军强大而陆军弱小,塞尔柱和罗斯蛮族又有陆军没海军,惟有拜占庭帝国陆上有皇家近卫骑兵团战力冠绝欧洲,海军凭借希腊火称霸地中海,联盟结成之后以陆军威慑热那亚、威尼斯,以海军制约拜占庭、罗斯蛮族,取得霸权直如探囊取物一般。
而只要实行这个方案,拜占庭的盟主地位又是各方不可取代的。
威尼斯、热那亚毕竟是城邦国家,幅员、人口、军队数量有限,不可能和它争夺霸权,同时他们和拜占庭还有些交情,同罗姆苏丹国这些异教徒,偏远地区的罗斯蛮族,就陌生得很了;
罗姆苏丹国呢,和罗斯蛮族有世仇,当年渡黑海取克里米亚半岛,罗斯蛮族那边可是有好几个大公死在塞尔柱人手上的,再加上是这个联盟中惟一的伊斯兰国家,取得领导权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罗斯蛮族那边,他们只佩服君士坦丁大牧首,除此之外连罗马教皇都是狗屎,也只有拜占庭皇帝能让君士坦丁大牧首发下敕令,使罗斯蛮族为联盟效力。
于是,安娜提出的联盟计划对拜占庭极端有利,但各方也无可奈何,因为如果没有拜占庭居中拉拢,联盟根本就建立不起来呀!
可以说,只要联盟变成现实,拜占庭帝国不费一兵一卒,不花一个金诺米斯马(拜占庭货币),就天然取得了地中海东部地区的霸权!
“拜占庭的婊子!”罗慕洛悻悻的骂着,败给一个女人,尤其是一个美艳无比自己又得不到的女人,让他特别的愤怒。
宰相克尔白提出了最后的疑问:“咱们有没有把握拖到拜占庭出兵?据我所知,安娜公主的权势虽大,她父亲的宝座却不是那么稳当,米哈伊尔.帕列奥列格(米哈伊尔九世,安娜的叔父)篡位的野心几乎已经是公开的秘密,如果时间拖得太久……”
罗慕洛一阵思忖,最后咬了咬牙,神情颇有些狰狞:“传令把东部地区的驻军调回一半,加强给苏莱曼,让他不惜一切代价拖住中国人!”
大将军伊斯法罕.白图泰闻言差点儿没背过气,惊惶的道:“苏丹陛下!亚美尼亚、安条克、十字军和波斯人集结了十几万大军,东部行省危在旦夕,如果还要从那里抽调兵力,东部行省就完了——亚美尼亚人正准备报仇呢!”
这一点简直是毫无疑问的,东部行省摇摇欲坠,即使拜占庭及时出兵只怕也来不及救援了,那里的塞尔柱人将会遭到无情的报复,屠城、杀戮、抢掠,这些他们曾经施加在别人身上的痛苦,也会一样不缺的以其人之道还施其人之身。
可对于一位苏丹而言,全世界还有什么事情比保住他的宝座更重要呢?只要屁股仍旧留在宝座上,什么骂名都可以忍受的呀,而失去了宝座,就算得到基督耶稣一样崇高的赞誉,在罗慕洛眼中也是毫无意义的。
所以他连一秒钟都没有犹豫,直接下达了命令:“撤回东部行省一半的兵力,补充给苏莱曼,让他尽量拖下去;至于东部行省剩下的部队嘛,让他们主动放弃几座城市……”
宰相克尔白并非什么善男信女,可他听到这里脸上也是一片惨然。
罗慕洛说着忽然嘴角露出残忍的笑意:“记得让军队在撤离时告诉城内居民,他们向安拉效忠,向苏丹效忠的时刻来临了,城中居民不分男女老幼都是安拉得欢喜的圣战者,一定要尽力抵抗卡菲勒,这样圣战者死后就能升入天堂!”
此刻,东部行省的塞尔柱居民们正在十余万大军重压之下战战兢兢的生活着,牧羊、纺织、种植,辛辛苦苦的为了生计奔波,为了缴纳苏丹的税赋而忙碌,浑不知自己已经被套上了“圣战者”的高帽子,推进了血火屠场……
苏丹的宫殿飞出了金翅猎隼,它振翅飞翔直插云霄,飞过安拉托利亚高原的山脉与河流,飞过博斯普鲁斯海峡,飞入了拜占庭帝国都城君士坦丁堡。
没过多久“拜占庭玫瑰”安娜.帕列奥丽娜就得到了罗慕洛的书信,那个上次去还色迷迷的觊觎她美色,甚至酒后出言不逊的苏丹,这次低下了头颅,在书信中极尽阿谀奉承之能事,以“卑微的仆人”自居,同意她之前的所有要求,只请她说服自己的父皇尽快发兵相助。
“哼,愚蠢而可怜的人呐,为什么总要死神张开了翅膀飞临头顶,才想到向神明求助?”安娜轻蔑的把书信扔到了书桌上。
本就高贵艳丽的容颜,因为兴奋越加容光焕发,于这位拜占庭玫瑰而言又完成了一次伟大的征服,无论使用美色还是智慧,她总能令许多自以为了不起的君主、王子或者大公伏首贴耳,像小狗一样摇尾乞怜。
哼哼……安娜.帕列奥丽娜得意非凡,但很快她的眉头皱了皱,笑容也变得僵硬。
她想起了那位令她遭遇平生第一次挫折的家伙,都已经有学前辈玛丽亚公主下嫁阿巴哈为拜占庭换取至高利益的准备了,偏生那家伙无动于衷,在安娜看来这种拒绝简直比霸王硬上弓更让她感觉屈辱。
“拜占庭玫瑰第一次走进男人的卧室,却遭到残忍的拒绝……天呐,难道他是瞎子吗?”安娜‘咬牙切齿’的表情,倒有些像玩弄魔盒的潘多拉。
藏身在阴影之处的塞尔柱使者,全身裹着黑色的罩衫,他尽量把脸藏在阴暗的光影内,对那位美艳之极的拜占庭玫瑰,竟是十二万分的畏惧。
“抬起头来,不要像老鼠似的躲在角落里,塞尔柱人呵,你的勇气去了哪里?”安娜讥诮的看着使者。
那使者无奈之下只好抬起了头,安娜注意到他黑色的眸子,登时美艳的脸庞就微微的抽搐了一下,不过很快她就恢复了平静。
“你长着一张东方人的面孔,呵呵,东方人难道都那么含蓄吗?”安娜大笑着用鞭子抬起使者的脸,用欧洲人的眼光乍一看之下觉得和楚风有几分神似,细瞧却完全是一张突厥人的面孔,安娜的心里就有点莫名的失望。
使者毕竟是个男人,尽管之前慑于传言中拜占庭玫瑰带毒的尖刺,不敢有任何的亵渎之心,但这样被她“暧昧”的看着,不禁动了觊觎之心,眼神渐渐变得浑浊,呼吸也开始粗重起来。
安娜饶有兴致的道:“哦,连你也知道欣赏本公主的美丽?”
使者的声音有些低沉暗哑:“拜占庭的玫瑰,是全欧洲最美艳的公主,小人虽然地位低贱,也知道这一点的。”
安娜放肆的笑着,姿态就像位不折不扣的荡妇,可就在使者色心大起上前想把美人拥入怀中时,她无情的挥动鞭子,狠狠抽到使者的脸上。
使者愕然,随后吓得瑟瑟发抖,跪在地上连连磕头,亲吻她脚下的尘土,生怕这位女魔头突然生气要了自己的脑袋。
“懦弱的男人!”安娜.帕列奥丽娜不屑一顾的离开了,她还要说服自己的父亲尽快出兵,对付那个惟一不肯臣服在她百褶裙下的大汉皇帝。(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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