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7章:砥柱居中流
郑愔还真是洞悉人心,为张昌宗想了一套完美的说辞
武则天想让漕运改革成功不?当然想了。但是,她对此事的热心,和让崔耕当上宰相的热心,完全是两回事儿。
张昌宗完全可以对武则天说,没错,不撤掉杨务廉,可能造成各州刺史对崔耕阴奉阳违,乃至让漕运在两年内达不到四百万石。
但是,那又如何?崔耕的改革漕运之法,又没藏着掖着,都写在奏章里了。具体细节,也在这两年里展露的差不多了。
两年后,崔耕完不成四百万石漕运的目标,武则天随便派个能吏萧规曹随,再用一两年的时间,也就完成了。
至于崔耕呢?
原来商定的清楚,他若是在两年内不能达到一年四百万石的目标,就是欺君之罪,一切职司尽皆革除。
到时候,女皇陛下就可以法外开恩,再给崔耕安排一个新职,让他戴罪立功。有道是“请将不如激将”,“使功不如使过”,说不定,崔耕还会感恩涕零,更加用心为陛下效力呢。
……
……
一个月后,崔耕搜罗了杨务廉的罪证,派人送到了京城,交与朝廷定夺。一时间舆论哗然,纷纷要求将杨务廉其绳之以法。
张昌宗见状,赶紧用郑愔教的那番说辞,劝说武则天。女皇陛下还真听进去了,将崔耕的奏章留中不发。于是乎,杨务廉继续为陕州刺史。
其实,崔耕以三门峡栈道的股份为基础,将陕州的地头蛇收服,武则天的这个表示,对他眼前的工作没什么影响。但是,其后遗症太大了。
人们赫然有了两个发现:首先,崔耕的圣眷,并不像大家想的那么强。其次,女皇陛下似乎没把这个新设的水陆转运使,当一回事儿。于是乎,其他各州关于漕运的配套工作,骤然停顿。
郑愔没料错,崔耕对这种手段,还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是把心思用在修建三门峡栈道上。
有一个意外之喜。
当初马天方之所以去长安向崔耕告状,是因为他爹马华被杨务廉征发修栈道,失足掉落悬。杨务廉要抓他全家入狱。
结果,崔耕接手了三门峡栈道的修建后,马华竟然活着回来了。原来,马华走运,当初他失足掉下悬崖的地方,有树枝挡着,只是摔断了腿。这些日子,全靠山谷中野果,才勉强没饿死。
崔耕听说了之后,不禁心中暗想:奶奶的,这马华若是再得了什么神功,不就是一个老年版张无忌吗?这经历可真够离奇的。
他甚为好奇,就将马华找来,问个究竟。
此时的马华颧骨高~耸面色苍白,瘦削不堪,可一点没有张大教主的风采。不过,这位虽然卖相不怎么样,口才却颇不一般。崔耕与之一番交谈之后,甚为满意,就任命其做了个小头目,管理几十名民夫。
出乎崔耕的预料之外,马华得了这个职司后,如同“锥处囊中”,不仅将手下的民夫管理的井井有条,还对开山凿石的工程提出了不少合理化建议,大大加快了工程进度。
崔耕这才发现自己捡到宝了,表奏了马华一个九品参军之职,命其主持修建三门峡栈道的修建。
马华原本是个读书人,屡次考试不中,命运多蹇。万没想到,这次服徭役摔断了腿,竟然因祸得福,当上了朝廷命官,真是对崔耕感激之至,办起事来越发卖力。
……
……
时光似箭,眨眼间又是三个月的时间的过去。
这一日,三门峡旁的小山上,一行十余人站在山顶,手搭凉棚,极目远眺。
为首一人看年纪在三十岁左右,身着深绯色官袍,相貌英俊,文质彬彬,赫然正是京兆尹水陆转运使崔耕。
在他身后的,正是封常清周兴黄有为宋根海等人,当然了,新收的心腹马华也在其列。
崔耕之所以出现在这里,当然是因为参不倒杨务廉,心情不爽,出来看看风景,散散心。
他突然有些奇怪道:“诶,据传这三门峡,是被两座石岛分成三门:鬼门神门和人门。怎么从这看来,却是河中有三座石岛呢?”
马华对三门峡了如指掌,介绍道:“最远处那座石岛,并不算在三门二岛之内,其有个名目,叫做砥柱。”
“砥柱?”崔耕颇感兴趣地道:““中流砥柱”这个词儿,是不是就出于此地?”
马华道:“实不相瞒,成语中的中流砥柱,指的就是那个石岛。此语出自《晏子春秋内篇谏下》:“鼋衔左骖;以入砥柱之中流。”
顿了顿,马华眼珠一转,继续凑趣儿道:“关于砥柱,还有个传说呢,不知崔转运想不想听?”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马参军不如说来听听。”
“是。自从大禹治水,神斧劈龙门,有了这三门峡之后,不知多少人为了生计,坐上小船,强渡三门峡,葬身河底,尸骨无存……”
然后,马华将砥柱的传说,娓娓道来。
话说这一日,有个德高望重的老艄公,率领几条货船驶往下游,行至神门河口。突然,天气骤变,狂风陡起,白浪滔天,眼瞅着就是周毁人亡之局。
正在这时,老艄公突然大喝一声,道:掌好舵,朝我来。
言毕,纵身跳入了波涛之中。
船工们不明所已,心中害怕,也只得依言照做。
又往前走了一段儿,眼瞅着,就要靠近老艄公了,忽然一个浪头打来,将船推向下游,离开了险地。
船工们在下游将船拴好之后,返回去再去找老艄公,却见他已经变成了一座石岛,为过往船只指引航向。
因此,人们既把这座石岛称为“中流砥柱”,也叫“朝我来”。
从此以后,中流砥柱就成了峡谷中的航标。船只驶过三门以后,就要朝砥柱直冲过去。眼看着船要与砥柱相撞之时,砥柱前面波涛的回水,正好把船推向旁边安全的航道,避开了明岛暗礁,顺利驶出三门峡。
崔耕听完了这个故事后,叹道:“老艄公的传说,肯定是编的,但这故意撞向砥柱行船的经验,肯定是实打实的。呃……这传说流行开之后,三门峡是不是就很少有船只遇难了?”
马华苦笑道:“那怎么可能?也仅仅是略少而已。三门峡附近的老百姓中流传着一句话,叫做:“古无门匠墓”。所谓门匠,就是艄公,他们行船多了,最终必定葬身河内,不可能入土为安。”
封常清笑道:“栈道修好之后,就没有船只过三门峡了,那些门匠自然也就能够寿终正寝。大人此举,真是功德无量啊!”
马华用钦佩的目光看向崔耕,道:“那些艄公原来冒险行船,是为了生计,不得已而为之。若崔转运建了栈道,使这些艄公断了生计,也算不得什么功德。不过,这木轨一出,可就不得了了。那些艄公完全可以该行修木轨,不至于没了生计。此举真是通天的手段,菩萨的心肠,卑职佩服之至。”
崔耕摆了摆手,道:“莫拍马匹了,本官听明白了。敢情你马参军讲这个传说,是为三门峡的艄公求差事啊。没问题,本官准了,三门峡木轨的维护人员,可优先招录三门峡的艄公。”
“呃……也不单单是这个。”
马华忽然面色肃然,跪倒在地,道:“卑职讲这个传说,是说崔大人您对抗张氏兄弟,弹劾杨务廉,跟那化为中流砥柱的老艄公是一样的。万不可受了一点小挫,就心灰意冷啊!卑职……愿为崔大人效死!”
“愿为崔大人效死!”众亲信齐齐跪了一地。
崔耕见状,哑然笑道:“你们这是怎么了?难不成以为,扳不倒杨务廉,本官就心灰意冷无心理政了?远非如此,我只是有些心情不爽罢了。说实在的,现在也就是张氏兄弟为了对付本官,硬挺着他。等到时过境迁,本官略施小计,定能把这杨务廉绳之以法!”
说到最后,已经是声调高昂,慷慨激烈!
可正在这时,忽然不远处,有个得意地声音响起,道:“哦?是吗?崔耕,你想得美!还把本刺史绳之以法呢,不用时过境迁,现在我就能收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