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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为田舍郎 第7节

  与人结仇又如何?伤痕累累两世人,不过多添几道伤而已。
  前世的他已学会了孤独地舔舐伤口,学会了怎样用最快的方法自愈,也学会了夜深人静时默数屋檐下的冰棱来排解寂寞。
  顾青一直是病人,只是不喜欢把血淋淋的伤口揭给别人看。
  “接下来怎么办?”宋根生目光畏惧地看着顾青,指了指面前昏迷的丁家兄弟,苦笑道:“这算是结下死仇了……”
  顾青冷笑:“他们有资格跟我结仇?”
  宋根生叹道:“可你不能杀他们,也拿他们无可奈何呀。”
  “他们是祸患,祸患必须要铲除,如果铲除不了,那就换个法子……”顾青顿了顿,道:“坏人,需要被教育。”
  “教……育?”
  顾青没解释,只让宋根生找两根绳子来。
  今夜宋根生算是见了世面,见过顾青干脆利落教训村霸的画面后,宋根生觉得自己瞬间成长了,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至少在石桥村范围内,在同龄人的人群里,他会用自认为沧桑的目光看待他们的幼稚。
  所以他此刻变得不那么胆小,老实按顾青的吩咐,在丁家宅子里四下寻摸绳子。
  顾青环视四周,呼出一口气,眼中露出喜悦之色。
  “房子破了点,但也算是不错,好,决定了,以后这房子姓顾了!”
  在院子里来回踱步,顾青打量得很仔细,有些地方要修整,有些物事要换掉,屋顶的瓦片似乎有点破了,也要换掉。
  快意恩仇之后,善后工作还是要做的,顾青做不到“事了拂衣去”那么潇洒,毕竟这是自家的房子,走不了,走不得。
  宋根生在屋子里找了很久,终于找来了两根麻绳,像只欢快的小白兔,蹬蹬蹬跑来递给顾青。
  顾青没接,神情谦逊地问道:“你是读书人,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你问。”
  顾青面色凝重沉吟道:“如果……我想把一座抢来的宅子合理合法变成自己的,有什么法子?”
  宋根生目瞪口呆:“啊?”
  这……这是怎样的虎狼之问!
  华夏上下数千年,有圣贤教过别人如何抢劫吗?
  宋根生呆呆地看着顾青,半晌没说话。
  顾青见他没动静,不由皱眉道:“你也不知道?书都白读了?”
  宋根生深吸口气,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道:“是这样的,书呢,我是真读过,但书上教的都是世间道理,至于如何将抢来的宅子变成自己的,这个……我发誓,书上真没教过。”
  顾青有些失望,想了想,又道:“你有什么建议吗?”
  宋根生飞快扫了一眼丁家的院子,道:“你欲霸占此宅?”
  “‘霸占’这个词,用得不是很准确,应该说‘赔偿’,他们烧了我的房子,自然要赔我一座房子,天经地义,有何不妥?”
  宋根生陷入深思。
  听起来好有道理的样子,虽说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
  “呃,所以丁家兄弟的宅子以后归你了,是吗?”
  顾青点头:“没错,都是我的。”
  “丁家兄弟怎么办?他们住哪里?”
  “他们当然也住这里,厨房马厩茅房,他们有很多地方可以选择。”顾青顿了顿,又道:“我会好好照顾他们,让他们由衷地感到宾至如归。”
  宋根生脸颊抽了抽,此刻脑子有点乱。
  沉默许久,宋根生轻声道:“你若想将丁家的房子据为己有,除非找到他们的房契地契,再写下一份质卖文书,由丁家兄弟在上面画押按指印,最后交由村中宿老们公证,这座房子便算是归你了……”
  顾青喃喃道:“原来我刚刚冲进来时说的那句‘房产证交出来’,是冥冥中上天的指引……”
  淡淡朝宋根生一瞥,顾青道:“主意想得如此周全,读书人真坏。”
  宋根生嘴唇嗫嚅,事关读书人的清誉,终于还是壮着胆子道:“读书人本来是不坏的,因为怕挨打,只好被迫变坏了。”
  顾青大笑,拍了拍他的肩,道:“还是读书读傻了,世上的人岂能只用‘好人’与‘坏人’区分?好人干的男盗女娼之事,比坏人更过分。”
  指了指面前的丁家兄弟,顾青道:“他们是坏人吗?当然是坏人,但他们的坏写在脸上,让人第一眼就知道提防他们,躲避他们,害怕他们,这种坏在脸上的坏人其实是最不需要提防害怕的,真正要提防的是脸上写着‘好人’的人,他们若想使坏,轻则家破人亡,重则毁城灭国。”
  宋根生目光奇异地盯着他的脸,道:“你的变化好大,以前你不可能说出这些话的,而且懂的道理比我这个读过书的人还多。”
  顾青叹道:“道理都是挨了一记又一记的耳光后学会的。懂得多并没什么好处,只会让自己的心性更凉薄更冷漠,反倒不如傻乎乎的活着,像你一样,眼里只有好人和坏人,多烂漫。”
  见宋根生懵懵懂懂的样子,顾青道:“以后跟我聊人生要收费,现在,你把这俩货绑起来。”
  宋根生为难地道:“怎么绑?”
  “你会亚洲式捆绑吗?”
  第十一章 以暴制暴
  从外表上看,顾青和宋根生都是文弱书生类型的少年郎,不过宋根生是真正的书生,而顾青,是个貌似书生的赝品。
  两人有个共同点,他们的身材都很单薄,力气也不大,长期营养不良的样子。
  绑丁家兄弟费了不少功夫,二人喘着粗气将他们绑好后,顾青将两只大粽子一脚踹下了竹板,自己坐了上去。
  叫宋根生用罐子打了井水过来,顾青短暂休息过后,拎起罐子将冰凉的井水浇到丁家兄弟的头上。
  丁家兄弟一个激灵,顿时清醒过来,睁眼便看到顾青笑吟吟地摆着玉树临风的造型,丁家兄弟呆滞片刻,接着“啊啊啊”的惨叫起来。
  顾青笑容忽冷,上前左右开弓朝二人脸上狂扇,丁大郎大怒,正待起身还手,赫然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捆得严严实实,这下丁大郎真慌了。
  “顾青,我服了!从此以后我绝不再惹你,我愿对天发毒誓!”
  顾青浑若未闻,仍然一记又一记地扇着他们的耳光,每一记都那么响亮。
  丁家兄弟被扇得嗷嗷叫,二人的脸很快以肉眼能见的速度渐渐膨胀,最后变成了猪头。
  “顾青……做事不要做绝了!”丁大郎嘶声道。
  顾青终于停下手,不是他不想继续扇,而是手疼得厉害。
  一边甩着疼痛不已的手掌,顾青一边打量着丁家兄弟的模样,良久,颇为欣慰地点点头,显然对自己的杰作很满意。
  丁家兄弟看着跟以往截然不一样的顾青,打从心底里冒出一股寒气。
  他们知道,顾青果真变了,变化非常大,眼前的这个顾青简直是个冷静的屠夫,视生命如无物,他们丝毫不怀疑顾青真有胆子杀了他们。
  顾青坐在竹板上,一边揉着手掌一边道:“我说,你们听,记住了,我说话的时候不喜欢别人插嘴,插嘴的后果很严重,听明白了吗?明白了就点点头。”
  丁家兄弟摸了电门似的疯狂点头。
  “现在是抢答题,回答慢的那位会有惩罚,第一件事……你家有肉吗?不管什么肉都可以,现在开始回答。”
  丁家兄弟呆了一下,还是丁二郎反应比较快,急忙抢着道:“有!厨房的房梁上挂着晾干的兔肉!”
  顾青朝丁二郎报以赞许的笑,丁二郎还没来得及回味被恶人赞许的幸福滋味,忽见顾青闪电般出手,啪的一声,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得丁大郎一滚,站在身后的宋根生赫然看见丁大郎满是鲜血的嘴里吐出了两颗牙齿。
  顾青扇完之后同情地看了丁大郎一眼,道:“你看,我说过的,回答慢的人会有惩罚,下个问题一定要快。”
  丁大郎被扇得连眼皮都肿了,可顾青还是能从丁大郎眼睛的缝隙里看到了仇恨。
  多么熟悉的目光,前世在孤儿院的时候,他也见过很多这样的目光,后来顾青用拳头让那些仇恨的目光慢慢消失了。
  普通人的心里,当自己被绝对的实力碾压了一次又一次后,渐渐就会懂得逆来顺受和俯首帖耳。
  这是人的天性,真正英勇不屈顽强反抗到底的人只是极少数。顾青敢拿自己所剩不多的人格担保,丁家兄弟绝不会是这类人。
  仇恨没关系,时间和拳头会慢慢把他们驯化成绵羊。
  “好,下一个问题,听好了,回答慢了会被惩罚的。”顾青停顿了一下,缓缓道:“你家的房契地契在哪里?开始回答!”
  事实证明亲兄弟的感情也经不起生死考验,丁二郎再次抢答成功。
  “在兄长的床榻夹层里!”
  丁大郎神情呆滞地望向丁二郎,眼神充满了悲愤和控诉。
  你怕挨揍,难道我不怕吗?凭什么每次都是我?
  顾青转头朝宋根生眼神示意,宋根生马上跑进屋子,没过多久他便兴冲冲拿着几份泛黄的契书跑来。
  啪的一声,丁大郎再次尝到了熟悉的耳光滋味。
  顾青收回手,甩了甩胳膊,道:“好,最后一个问题,贤伯仲是否愿意将你们房子赠送给我?”
  这次丁大郎终于不负所望,在弟弟之前抢答成功。
  “愿意!……啊?不愿意!”丁大郎奋力睁开青肿的眼瞪着他:“顾青,杀人不过头点地,你不要太过分,我丁家的房子万万不能给你!”
  顾青似乎早料到答案,不慌不忙地从地上拾起那根胳膊粗的门闩,双手握住它,眼睛盯着丁大郎的脑袋,缓缓问道:“我的房子被你叫来的外村人烧了个干净,你怎么说?”
  丁大郎一滞,这个问题他竟无法回答。
  若换了别人,丁大郎完全不会在乎,眼睛一瞪说一句“烧便烧了,你待如何。”
  可顾青不是别人,顾青是比他们更凶戾的存在,若在他面前不讲道理,他更不会讲道理,看看他手里的门闩就知道,此刻的顾青不像是打算跟他们讲道理的样子。
  若是跟他掰扯道理,丁大郎更理亏,因为顾青的房子确实是他叫来的外村人烧的,烧了人家的房子,就得赔人家一座房子,这才是讲道理的正确姿势。
  丁大郎进退两难,犹豫了很久,语气已经不复刚才那般刚硬:“我……我出钱请人给你再盖一个,如何?”
  顾青环视四周,然后摇头,笑容很坚决:“不,我喜欢你家的房子。”
  “你……不要欺人太甚。”丁大郎咬牙,脖子上的青筋暴跳。
  跟这俩货说了很久的话,顾青的神情已渐渐不耐烦了:“再给你一次机会,房子给还是不给?”
  “不给!”丁大郎豁出去了,怒声大吼道。
  顾青赞道:“好,虽然你是坏人,但也算条汉子,每年清明我会给贤伯仲上坟的。”
  说着顾青忽然高高扬起了门闩,目光杀机毕露。
  身后的宋根生慌了,急忙拽住他的胳膊道:“顾青,你三思啊!不能出人命。”
  顾青停下动作,摇头道:“无妨,我想过了,只要尸首处理干净,把他们剐得零碎点,分批次悄悄带出去扔到河里喂鱼,至于骨头,把它们煮熟捣碎,半夜悄悄埋到村子后山,然后对外说丁家兄弟烧了我的房子,怕被我报复于是畏罪潜逃不知所踪,找不到尸首,官府也无法定我的罪。反正丁家的房子我要定了。”
  宋根生闻言目瞪口呆,居然还有这种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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