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竹的案头放着厚厚的一叠稿纸,这些天来,除指挥各方面正常运作,他的精力都放在这上面了。这个时代是没有电脑的,即使有也不敢拿出来公开示人,秦时竹只能老老实实地一张一张写,他由衷地感觉到繁体字真是一个累赘,笔划多不说,而且处理不好架构,如果用毛笔就更麻烦了。好在有从德国进口的自来水笔,才能使用自如。纵使这样,里面还是有不少的错别字,幸亏沈蓉贤惠,事先一个字一个字校正过去,才避免了笑话。
对秦时竹的理论水平,沈蓉是由衷地佩服,但秦时竹的字词错误,让她大跌眼镜,无论如何也不能将两者间等量齐观。每逢问到这个,秦时竹总以在南洋日久,汉字渐渐忘却为由解释。问多以后,沈蓉也见怪不怪,视若无睹了,好在秦时竹也不是笨蛋,后来的错误就慢慢地少了。
“建党是为了更好地参与政治,改良中国,在改良之前,有必要把中国目前的国情、社会阶层和主要矛盾说明一下:
中国现在是一个半殖民地半封建国家……说是半殖民地,是因为中国仅仅在名义上保持独立地位,实际上受各列强的共同支配,租界、势力范围、治外法权等等的存在,形成国中之国;列强在中国派驻领事、驻扎军队、肆意传教、侵犯着中国的领土、领水,不断干涉中国内政;列强控制着中国经济的命脉,掌握了海关、铁路、盐税等一系列事关国计民生的产业,阻碍着中国民族产业的发展……
说是半封建社会,是因为中国虽然推翻了专制王权,消灭了封建社会的外在形式,但千百年积淀下来的封建意识、腐朽传统、落后学说还在束缚着人民的头脑,这种趋势是长期的,难以在短时间内扭转……在某些时候,专制王权甚至会复辟,或者借助独裁的形式公然大行其道,可以说目前在骨子里还是封建的,起码是封建意识的。
在经济上,极端不发达,占主导地位的是农业经济。农业经济中又以租佃关系为主,有大量无产者,他们除了自己人身外没有任何资本和生产资料。人身依附情况十分严重,整个社会是基本自给自足的内部循环,……工业生产以手工业小生产为主,主要满足当地的需要,没有广泛的市场意识,分布分散、资本力量薄弱、技术落后、竞争力不强、抵抗风险的能力低下,易受外界侵蚀而破产;……仅有的一部分现代产业,已融入全国或国际市场,变成为大市场而生产,但其生产、交换、分配受国际垄断势力的压迫而举步维艰……
盖现今中国之阶层,大体可分为农民阶层、工人阶层、地主阶层、中产阶层和资本家阶层;其中,农民阶层和工人阶层占了中国人口的绝大多数,按其经济地位之不同,农民又可分为雇农、贫农、中农和富农,一般而言,佃户主要就是雇农,小自耕农是贫农或中农,大自耕农就是富农,由于天灾人祸或地主、政府压迫,从农民的上层阶层向下滑落者多,上升者少……工人主要分产业工人、商业工人和个体生产工人,产业工人一般在现代企业中做工,如辽阳实业中的工人,其前身往往是贫苦农民或已破产的小生产者,商业工人是在一般性商业组织中从事辅助性工作,无特殊技能或仅有一般技能的人员,如店员、职员等,个体生产工人主要指小生产者如陶工、木匠等。
农民阶层中的中下层和绝大多数工人都可归入无产者或半无产者,他们的人数应该占中国总人口的8成以上,大都难以维持温饱;地主阶层是指农村中广泛占有土地,基本不从事劳动,或只从事投机性业务,他们的所得基本是靠剥削和寄生所得,他们及其家属,人数虽然不多,但占据了农业中大部分生产资料,从整体上说过着富裕但不奢侈的生活……他们和富农一起,构成了农村经济的主导力量,是半封建经济的主要体现……”
“等等,都督,您说地主主要剥削和寄生所得,基本不从事劳动,这点我有异议……”袁金铠发问了,“地主确实是剥削了,收租就是很好的表现,但他收租也是因为他给佃户提供了土地,这是两厢情愿的事情,并不能一味地说是寄生。况且,就我所知,很多地主一般也参与劳作,不是说他去种田,而是说他去巡视田头、筹划灌溉、道路等事情,这也应该算是劳动吧?”
“剥削这个词听上去不太好听,但是事实,你想,土地本身不会出粮,全靠农民一年辛苦劳作才有产出,地主如果没有农民,他哪里来的粮食和租金,不剥削农民他能剥削谁?至于寄生,我用的是他依靠农民这层关系,并不是指他整体就游手好闲、无事生非,我在想,要是没有农民,地主就得饿死,用寄生来形容,最形象,虽然有点夸张……”
“好像沈先生家里的地也不少吧?”张榕笑着问秦时竹,一群人不怀好意地笑了。
“不错,我岳父是方圆有名的大地主,他也剥削了农民,这是无可抵赖的事实。”秦时竹说,“为了扭转这一耸人听闻的被动局面,我下面还有一个解释,即咱们要推行按生产要素分配。”
“何为按生产要素分配?”左雨农一听见又有新名词,赶紧问。
“比如说种田,土地自然是必不可少的,种子、肥料也是不应该缺的,其他的就是耕作劳动了。整个从春耕到秋收的过程,我们都可以视为一个劳动过程,那么这三方面因素都参与了其中,他们就构成了农业生产的要素,至于分配……”
“我明白了,”禹子谟叫出声来,“这就好比做买卖,你以土地入股,我以种子和肥料入股,还有人以劳力入股,等收获时,大家按照彼此出的股份多少分配……”
“对!这就是所谓的按生产要素分配,这样一说明,对于地主的收租,我们在感情上应该更容易理解,因此我们要做的不是消灭地主,而是规范其分配行为,让他收取合理的股份收入……”
“那么都督,政府和国家并没有参与农业生产,它们为什么能收税呢?”熊希龄挠了挠头皮,“千百年来,都说是‘皇粮国税’,按照你的逻辑,国家岂非没有征税的理由了?”
“秉三兄,从前的‘皇粮国税’那是建立在‘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基础上,自然有权收税。”秦时竹悠悠地说,“现在的根据是,国家为农业生产提供了方便,等于参与了生产,自然也应该享有分配权利。比如,国家收税要维持国防,要是没有军队保卫,一天到晚不是土匪、强盗劫掠就是洋人入侵,老百姓怎么种得好田?这是其一;其二,税收也有一部分用于教育,农民他自己可能不读书,但总有子弟要念书,缴税就相当于提供教育经费;其三,税收有很多用于官员开支,种地的再老实巴交,总免不了有纠纷、是非,需要官府出面调解,有了病虫害,还要依靠官府来治理,说得更彻底一些,如果农民受了灾,要饿死了,官府也有开仓赈粮的义务,这钱其实就是农民缴税时留下的……凡此种种,我概括为收入的二次分配……”
看左雨农又想问的神情,秦时竹笑了,“左秘书长,别急,我会慢慢讲给大家听的……”
“一般而言,国中之人凡是参加有益劳动的,都应该获得报酬是不是?”大家都点头称是,“但是有些人从事的是没有产出的劳动,如军队的士兵,训练很辛苦,但再辛苦也变不出粮食;又比如教师,教会小孩子很多知识,可是知识不等于现成粮食,前面已经说了,无论是士兵还是教师,这些劳动都是社会所需,因此必须给它们报酬。怎么给呢?就要在有直接产出的人群中划出一部分给这些人,由此,劳动可以分为直接收益劳动和间接收益劳动,对直接收益劳动的劳动成果分配,我称之为第一次分配或初次分配,对间接收益劳动的分配就是第二次分配或再分配。”
“我懂了,复生兄,那就是说初分配是各方自己的事情,而再分配就是由国家和政府出面主持,我们收税无非是履行职能,而不是说剥削农民、压迫农民。”熊希龄说,“本来我还想,按照都督前面的理论,我们这些人也变成寄生虫了,我正犯愁呢,想不到我熊希龄一年到头忙死忙活,结果啥也没生产,这做官还不如回家种地算了。用两次分配这么一解释,倒还真是个理儿。”
“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葛洪义插了一句,大家笑得前俯后仰。(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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