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榻相迎

  就在此时,通往西侧殿的帘后,猛的传来一阵跺脚声。
  脚步声重重的踏在地上,有几分恶狠狠的意味。
  陈羲玄皱了皱眉,松开风素心,就准备往帘幕走去,被她一把拽住手臂。
  “怎么,”陈羲玄看着她,微微挑眉,凤眸内闪着簇簇火苗:“陛下还不打算为臣引见一下司凤公子吗?莫非在陛下心中,还当臣是个外人吗!”
  风素心面对着陈羲玄的怒火,微微垂眸,眼前是他因生气起伏剧烈的胸膛,想了想,叹息道:
  “司凤公子是我的恩人,没有他,就没有现在的我。”
  谎言的最高境界是什么?就是一句真一句假,半句真半句假,把前说成后,把左说成右……咳咳,这也算是善意的谎言了。
  而且刚说的话,其实细品品她也没说错,如果没有敬元的身份,她何德何能可以得到陈羲玄的帮助,登基为皇呢。
  果然,陈羲玄听罢,神色渐渐凝重起来,问道:“何以这么说?”
  “……司凤公子是我母妃朋友的儿子,母妃和她的朋友自小青梅竹马,入宫为妃,本不是她的意愿,而且入宫后发现马皇后凶狠恶毒,在父皇面前谄媚,又陷害我们母女,将我与母妃贬入冷宫,母妃的朋友托人对我们母女颇为照顾,不料十年前,母妃朋友去世,于是他便托自己的儿子照顾我们,还记得我们初次见面,是在冷宫处的一个狗洞旁吗?那里就是司凤经常送东西给我的通道。”
  风素心说罢,暗自紧张的看着陈羲玄,生怕他看出一点纰漏。
  陈羲玄陷入回忆,露出了然的神色,点了点头。
  她悄悄松了一口气,又接着说:“然后就是你知道的事情了,你助我登基为帝,我想报答司凤当年雪中送炭之恩,可怎么也找不到他了,他就像从这世间突然消失一般,直到祭天典礼结束,返回的路途中,他看到我,其实也喊我来着,只是被周围百姓们的声音覆盖我听不到,他一激动才会用石块砸向御辇,吸引我的注意。”
  “……如此,那臣就更要见见陛下的恩人,我们要好好报答于他,询问他有何愿望,喜欢什么地方,臣愿为他建立别院,派人为他养老终老。”陈羲玄说着就又往帘幕走去。
  风素心吃了一惊,这是怎么一回事,他不是相信了吗?怎么还要去看?呃……听他刚才说的,是要把敬元送走赡养起来?!看着他是妥协了,可还是翻脸比翻书还快……信王殿下也太老奸巨猾了吧?!
  “别别,”她再度拦住他,眼珠一转,又故作哀愁道:“司凤之所以失踪一段时间,是因为被仇家陷害,伤了脸留了疤痕,所以才会戴幕篱遮挡一二,性格也有些变化,变的极度没有安全感,你若强行送他离去,我怕他会发疯,不如先暂且在我身边留一段时间……这段时间你先不要过来……”
  她还没说完,陈羲玄就开始瞪她了,她赶紧又说:“你不来,我去你府中寻你,也是一样的。”
  陈羲玄凤眸一亮:“陛下要来臣家?”
  “怎么,不欢迎吗?”她冲他眨了眨眼。
  他深深的看着道,一字一句道:“臣,扫榻相迎。”
  风素心的脸轰的一声红了——这红果果的暗示,还扫榻相迎,要不要这么火爆啊!
  陈羲玄又看了眼帘幕,眼中划过不甘的神色,却只好叹道:“如此,只好这样了,希望陛下不要骗臣。”
  “一定一定。”风素心慌的点头。
  送走了陈羲玄,风素心回到桌前,一屁股跌坐椅子上,擦了把额头上因紧张而沁出的薄汗,还没缓多大会儿,就看到敬元掀开帘子向她走来。
  风素心挥手让周围的宫女退出门外把风,看向敬元。
  敬元脸上蒙着雪色的面纱,面纱垂到胸前,遮挡住喉间,是避免被人发现没有喉结从而暴露其女性的身份,仍旧穿着男子的衣袍,站在她身前,口中发出嗤的一声:
  “陛下谎言编的很顺溜啊……也是我昨天回来心情太激动了,忘记问你司凤是谁了?为何给我安上这么个名字?不怕正主某天突然来寻?”
  “司凤不会来,因为他根本就不在这个世界。”风素心看着她,认真的说。
  一个谎言需要一百个谎言来圆,说的多了还可能出错,倒不如实话实说,反正禹司凤确实不在这个世界里。
  敬元却是误会了,心头划过一丝不自然,就岔开了话题:“我刚才听信王说,朝廷急需赈灾和军用的银钱?”
  “是的,不过这倒没什么,我有点石成金术,你以前也见识过,应该问题不大。”风素心觉得钱的问题也就是她动动手指头的事。
  “你说自己明天就要给他答复,你就算会点石成金,可剩这么半天一夜,你上哪寻这么多石头?你若把身边的器皿茶具变成金子,可你初来宫中不知道,你身边所有的用度都是有数的,是会有专门的人每天清点的,少一件都会被宫人们找翻天,你的异术该如何施展?若强行为之,你会被他们当成怪物关起来的,届时,恐怕那位信王殿下,对你的态度也会发生改变,我瞧他强势霸道,若知道你有异术,恐怕会名正言顺把你关起来,名义上说是保护,感情上说好听点,是金屋藏娇,实际上就是囚禁你,男人的心,岂是这么好懂的?”
  风素心听罢,发觉敬元说的很对,是自己疏忽了。
  按照陈羲玄的性格,知道她会点石成金术后,再说爱她,恐怕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真让人纠结啊!
  敬元瞧她半晌不语,笑道:“呵呵,听你将谎言说的像真的一样,还以为你已经考虑了这个问题,哎哎,真是当局者迷啊。”
  “公主其实是关心我,可却又将话说的这般刻薄,”风素心笑了笑,冲她抱拳道:“多谢公主提醒。”
  敬元一愣,面孔微不可查的一红。
  “那我们该怎么办?赈灾军用的钱,已经刻不容缓了。”风素心忧虑道。
  由于风素心的龙椅宽大,敬元绕过桌案,直接往她身边一坐,她愣了下,随即又释然——反正这原本就是敬元的位置,她这阴差阳错的坐上了,确实压力山大的硌的慌,如今让给敬元一半,也无不可。
  “老头陆明领现在是太上皇,他退位时,你们没有查他的私产吧?”敬元突然说。
  “皇帝的财产不都是在国库里吗?怎么还有私产一说?”风素心疑惑道,当然没有查,因为根本就没往这方面想。
  敬元冷哼一声:“我儿时听母妃说过,老头在宫中有一处密室,里面满是金银珠宝,母妃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她得宠时,老头一次喝醉了,带她进去显摆过,母妃说,老头有个怪癖,兴致来了,喜欢浑身挂满宝物,在满是金玉之物上,咳咳……母妃恨他,在冷宫里长日孤寂,该说的和不该说的,都与我说了。”
  风素心听明白了,感情太上皇除了荒淫无道,还是个红果果的变态啊,敬元这性格,除了有前世的因素干扰,也和她母妃被囚禁时心生恨意,对她耳濡目染有关。
  如此,他们只将他位置夺了下来,非但不知道密室存在,还额外从国库掏钱为他养老,真是亏的慌。
  而且这两个月,陆明领一直颇为闹腾,这个用着不顺心,那个吃食不合胃口,不是摔就是砸,浪费国家的粮食与用度,要不是她刚登基地位尚不牢固,陈羲玄也让她暂时忍耐不要与他计较,她恐怕早就把他赶出去了。
  “老头的金银珠宝没人动,也只会腐化生灰,不如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吧。”敬元隔着面纱的美丽眼睛里,闪烁着动人的浮光。
  “好,也算为太上皇积累功德了。”风素心赞同的点头。
  两人相视一笑,远在宫中一角的陆明领,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恶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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