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
接下来几天,因为受伤的原因阮虞被沈聿怀拘束着哪里都不能去,只能留在家里养伤。
那天沈聿怀问及她的问题,阮虞猜测过会不会是他发现了什么,后面的一段时间她仔细观察过,却发现沈聿怀根本没有异常,这念头便也逐渐歇散下去。
虽然是在家里自己学习,但阮虞的效率仍旧很高。
只用了短短半个月,就将高二之前所有的知识点笼统的复习了一遍,转眼便到七月二十,次日是阮虞父亲的忌日。
这天晚上也不知怎么,阮虞格外精神。
做完复习流程已经十一点半,她仍旧是毫无睡意,在书桌前搁下笔,揉了揉发胀的指关节,微微活动了几下脖子,抬起手边空置的玻璃杯开门下楼。
厨房里的热水已经没了,阮虞站在洗理台前烧了一小壶。
兑温后靠着台沿小口喝着,思绪发散。
门口忽然传来密码锁被打开的声音,阮虞偏了偏头,从厨房门旁边的缝隙里看见从外头走进来的沈聿怀。他穿着黑色的挡风外套,手里面提着塑料袋换了鞋子往里走。
刚走进来就察觉到阮虞的视线,他怔了怔:“怎么还没睡?”
“睡不着。”阮虞捏着杯子出了厨房,“三哥这么晚,去哪里了?”
沈聿怀晃了袋子说:“去了趟机场,顺便去便利店买了点东西。你怎么了睡不着?”
阮虞的思绪都被他前半句所吸引,心不在焉的说:“不太困。”
“嗯。”沈聿怀走近,将里面的东西翻出来,一件一件的摆出来说:“我去给叔叔买了点东西,你明早过去的话就不用买了。”
阮虞顺着他的手看过去,袋子里面,装着好些祭祀用品。
看着那些,阮虞的动作变得迟缓而又僵硬,伸出的手指一点一点拂过水果,心尖在颤抖。
或许是察觉到她的情绪,沈聿怀停下了动作。犹豫着走到她面前来,温热的手掌盖在她的头顶,轻柔而又不失力道的揉了揉。
语气低缓:“我们小虞马上就要十七岁了,是个大人了。”
“我不能告诉你让你别难过,我只希望你不要太难过,你的人生还有很长,以后还会遇到很多中途走失的人。叔叔只是陪伴了你短暂一程,但你一定是他最重要的人。”
阮虞低垂着眼睑,捏着杯子的手轻轻颤抖着。
沈聿怀说完那些话后她许久都没有开口,直到时针指向十二点,阮虞才动了动,身子慢慢往前靠去,额头抵在沈聿怀的胸襟处。
男人的心跳声平稳而有力,人类的红细胞更换周期是120天,昼夜更替已经过了数十载,沈聿怀的身体里面,早已没了他妈妈的那点血液。
阮虞的心口像是被人揪住一般,痛的窒息,她闭了闭眼睛,眼尾发红。
沈聿怀的手掌在她后脑轻轻抚动。
除却上次受伤,他记忆中几乎没有长大后的阮虞失态的样子,而今天这样无声落泪,更是他从未见过的。
可他什么都做不了,语言和行动都在此刻显得格外苍白无力。
他只能安安静静的站在这里,陪着她,让她独自咽下那些无法诉说的痛苦与难言纾解的思念。
沈聿怀一直都知道自己对阮虞来说是特别的,他不仅仅是简单的看着她长大的邻家哥哥,更是她妈妈留下的那些血液的承载体。
阮虞依赖自己,想要靠近自己。
那些他都能够明白,就好像是小时候要妈妈睡不着觉的阮虞,被他抱着哄哄就能睡着。这些他都懂,所以在那天沈老太太问话时,他才能在沉默许久后仍然说出那句话来。
他对阮虞,不管是儿时还是现在初心都没变过,他问心无愧。
客厅一片寂静,沈聿怀抚着她轻轻颤抖的脊背,少女肩膀细瘦,隐隐传来她细碎哽咽的哭声。
阮虞侧了侧脸,他清晰可见地看到了她脸上滚落的那颗晶莹剔透的眼泪。
-
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阮虞就起了床。
洗漱完后,站在镜子前才发现自己眼睛肿着,兀自出了会儿神,套了件白色短袖和黑色短裤,又翻出顶黑色鸭舌帽扣在脑袋上。
沈聿怀还没起来,不知道是昨晚睡得迟还是为了避开阮虞今早低落的情绪。
桌子上放着今天她去墓园要带的东西,阮虞提上那袋子,出门在叫车软件上打了出租。车子走到半路,阮虞下车去买了两束洋桔梗和满天星。
阮母去世后,阮父将她葬在了城南的公墓,阮母喜欢阳光,选的位置正好是可以晒到一整天太阳的地方。后来阮父随她离开,阮虞那会儿还小,便由沈家做主将阮父跟阮母合葬在了一处。
他们生前没能有机会长相厮守,死后葬在一起也算是圆了愿望。
阮虞抱着两束花往里走,在门口做了登记。
墓碑在稍稍高一些的位置,往上爬了约莫十几分钟,终于到了地方。
看着碑上两人熟悉的笑容与眉眼,阮虞弯下腰将花束与水果摆放好,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祟还是什么,阮虞心里发闷,手指在台阶上稍微撑了撑。
阮虞嘴角微动,看了好久才喊:“爸爸,妈妈。”
“小虞来看你们了。”
周遭安安静静的,唯有风声与零零散散的树叶落地声回应着她,阮虞揉了揉眼睛,昨晚哭的有点多,她今天眼睛生疼,可眼底仍旧是止不住地发酸。
蹲了会儿阮虞发现腿有些麻,稍微侧了侧身子坐在台阶上,双眼恍惚的盯着虚空处。
好半晌后,她才无意识的低声喃喃:“我再有一年就要高考啦,高考完以后我就成年了,就是个大人了。上次来这里的时候,我都还能记得起来爸爸的样子,可是我现在发现,我记忆中的你们,好像就连声音都已经模糊了。”
“我那么想你们,为什么不来梦里看看我呢。”
“你们都走了,就只留下我一个人,真的好辛苦啊,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妈妈,可是我没有。”
她偏过头看向墓碑上的照片,母亲的笑容温柔干净,父亲眉眼温和,眼神坚毅的看着她。这就好像是场梦一样,她的父母被永远的定格在了这张照片上,而她只能独自一个人跌跌撞撞的摸索长大。
阮虞眼眶发红,用力地按着眼睛。
缓缓低头,将额头抵在膝盖上,彻底把脑袋埋进去。
过了好久她才哽咽出声:“我想你们了。”
“我……好想你们啊。”
初晨的阳光温暖的落在阮虞的身上,无形之中好像是双手,轻抚着她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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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墓园里呆了一整天,直到傍晚太阳快下山沈聿怀打来电话她才离开。
或许是好好发泄过,阮虞情绪好了不少。
沈聿怀做好饭在沙发上看电视,等到她进门下意识看过去,小姑娘低垂着眼站在玄关处换鞋,神色看不出来到底是不是还难过着,沈聿怀只能暗自琢磨。
阮虞换好鞋走过来,一双眼睛很明显哭肿了。
她随手摘下帽子放在沙发上,随口问:“我们晚上吃什么?”
沈聿怀:“吃火锅行吗?”
“火锅?”阮虞诧异,“你不是胃不好。”
沈聿怀忍笑:“还记着这些小事,看来心情是好了?”
“谁心情不好了。”阮虞撇嘴,随即又瞥他:“真的吃火锅吗?”
沈聿怀停顿片刻,而后才解释:“不是,我只是想试试你心情好了没有。”
“……”
“那你直说呀。”
阮虞实在是无语凝噎,忍了半天的白眼终究还是翻了出来:“白欢喜一场。”
看着她的样子,沈聿怀算是彻底笑开,起身的时候拍了拍她的后脑勺:“你胳膊上的伤口还没拆线,等过几天拆线了我带你去外面去吃火锅。”
说完,又极其刻意地提了一句:“不是你吗,那昨晚哭湿我衣服的人是谁?”
“昨晚的确是我。”阮虞耳尖红了红,瞪他眼才喊:“但是三哥,我跟你说……”
“嗯?”沈聿怀侧目看她。
阮虞忍着羞耻胡编乱造:“我已经不是昨晚的那个我了,我升华了。”
“怎么?”沈聿怀弯唇逗她:“昨晚是天蓬元帅,今天升华成小猪佩奇了吗?”
阮虞抬起眼,轻咳后一本正经道:“我现在是钮祜禄·虞。”
沈聿怀:“听不懂。”
阮虞:“……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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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聿怀:我都明白。
阮虞:我觉得你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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