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李山夕,李道友,何必自欺欺人呢?
各位道友,我又尴尬了。这一篇原本是400多章,不知道为啥发到了这里。
——我真是郁闷到极点,要知道发出来的章节是不能再更改分卷的。
为了让章节顺序不出问题,我只好把这里改成番外。
请注意,这一篇番外是《宏然除魔英雄录》原著中开篇一段。
字数虽然很多(两万多字),但收费在20个书币以内。
如果大家不想看,直接跳过就可以!
【番外】【番外】【番外】
这一年,是角魔入侵后的三百一十六年。
某一日晌午,在岷阴州平南郡河田镇的西北面,一处广茂的丛林内,一个十五六岁左右的少年正无精打采地走在林道上。
他身材有些干瘦,面色偏向菜黄,显然是平日里饮食粗糙,使得营养不良。
上身穿着灰布坎肩,下身是灰黑的麻步长裤。
衣服破旧不堪,脖项上挂着一块用精致红绳串起的黑石。
这少年名叫魏不二,住在离此地不远的长乐村里,父母不在身边,独身一人过活。
村里的孩子仗着他无依无靠,总是随意作弄欺负。
久而久之,不二便很少与他们说话,只和放牧的畜生亲近。
今日,不二本该与村子里其他几位少年,一同到丛林另一头的牧场里放牧。
只是昨天夜里,因为剩菜剩饭吃坏了肚子,折腾了一宿,故而起床迟了,便只身一人赶往牧场。
此刻,温暖的日光洋洋洒洒照进林子里,碧草绿树野花,着实是一派不错的风景。
他却没有丝毫兴致欣赏,心里只想着:“今日若是不赶去牧场,岂不是又要一整天见不到婉儿了?”
便在此时,远处的林子忽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紧接着,是撞击摩擦树干的巨响,由远及近,颇不寻常的样子。
不二心里一惊,暗想:“这么大的动静,该不会是角魔吧?”
念及于此,连忙躲进一旁的灌木丛中。
一进去,更是吓了一跳,只觉得有一只冰森森的手,忽然从身后绕过来,轻轻掐住了他的脖子。
他颤巍巍地扭头一撇,只见一个身着绿衣的女子,浑身是血,把身子埋在茂密的灌木从中,神情专注望着四周。
她满身的伤痕狰狞裂开,鲜血涔涔流下,与汗渍搅和在一起,浸得衣服湿漉漉一片,不时传来阵阵血腥味。
再看她的脸庞,两道眉毛虽然分明的弯着,但丝毫不显女子的娇媚,倒是像一把冰森森的钢刀。
五官精致极了,肌肤却略显粗糙,想来是长年累月餐风露宿,饱受死走逃亡之苦。
她一手掐着不二的脖子,一手比在嘴唇中间示意他不要说话。
不二艰难地点点头,那女子便扭头向灌木丛外瞧去。
这片灌木往东的一条林道,仔细观详可见一片隐隐约约的痕迹,好像有人小心翼翼的离去。
向北的丛林却是一派狼藉,明白显现。
这些痕迹显然是这女子刻意布置。
她正被两个角魔追杀,向北的丛林显然是个障眼法,往东的林道才是诱骗角魔追击的关键所在。
不一会儿,一高一矮,一壮一弱,两个身影边跳边纵,由远及近,到了二人藏身附近。
透过灌木枝叶望去,两个似人非人的怪物霸住了林道,仔细地环视四周。
它们都是浑身黝黑,五官躯干与人相似,面容却是丑陋吓人,头顶上各有一只青色的锥角,角上均匀排布三圈纹理。
其中一个身形十分健壮,身高足有一丈,手里攥着巨大的狼牙棒,背后拽着三尺长的僵硬尾巴,坚硬的棘刺遍布其上。
另一个身材矮小,枯瘦嶙峋,皮肉松松垮垮,手里拿着白森森的骨杖,杖顶嵌着一颗拳头大小的骷髅头。
再看怪物的神情,一个咬牙切齿,一个漫不经心,目光中都透着一股凶煞狠厉的劲头。
这正是两个青角魔,一个是棘尾一族,擅长肉搏;另一个是骨杖一族,擅长法术。
健硕的角魔张望了许久,脸上满是不耐烦,朝着矮瘦角魔,忽然说起叽里呱啦的异族语,并用狼牙棒狠狠敲击地皮,溅起一片泥草。
另一位倒是淡定,手指东面说些什么。不久,二魔便挺身一纵朝东追去。
匿在灌木中的女子神情稍稍舒缓,稍纵呼吸,却仍然伏着不动,一个时辰过后,终于把悬着的心放了下去,松开了掐着不二脖子的手。
便问他:“你叫什么,从哪里来?”
不二想了想,最终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了。
那女子笑着点了点头:“好孩子,你没有撒谎。”
便又问了长乐村在哪里,心中暗道:“我数日未食,正好去那村里觅些食物。”
如此一想,便向他笑道:“好孩子,你走吧。见过我的事,不许向任何人提起。”
不二点点头,连忙转身逃去,心想今日真是倒了大霉。
忽然,只觉一股强风从背后袭来。
紧跟着“砰”的一声,背后似被重重拍了一掌。
不二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忽忽悠悠便倒在了地上。
那女子瞧了,暗自寻思:“你瞧见了我的模样,只能怪自己命不好。“
又瞧着倒在地上的尸身,心道:“我这一掌拍下去,足以叫他五脏六腑瞬间崩裂,再无任何生机。”
然而,这女子却不晓得,魏不二天生体质与常人不同,总是不大容易受伤,受了伤之后又总是好得极快。
她这一掌,叫寻常人中了,一定死得干净利落。但换做不二却未必如此。
末了,她瞧着角魔离去的方向,恶狠狠道:“总有一天,要将你们通通杀光才好!”说罢,终于轻轻一纵没入另一边林子。
半日后,她走出丛林,到了一片开阔地,抬头一望,有个约莫百户的村子,村口立着石碑,上面刻着长乐村三个糙陋大字。
再往下瞧,有一副对联:
上联曰,长长短短且行;
下联是,漫漫疾疾勿忧;
横批道,“知足常乐。”
对联的字迹比较长乐村三字清秀许多,显然不是同一人所著。
意思倒是粗白明显,但女子偏怔怔观祥许久,忽然想起数年的奔波劳碌,身负的血海深仇,不由寻思,“我这般执念又是何苦?徒然无用,倒辜负了锦岁华年。”
眉宇间煞气顿时削减几许,整个人透出一股明静柔媚,竟似换了副相貌,只见:
弯眉细细撘虹桥,
星目熠熠缀云河,
秀鼻清挺水潺峰,
一唇清泉润山松。
自是一股绝代佳人气质!
沉吟半响,她忽然低头,摸到腰间挂着的半副玉佩,一股冲天恨意瞬间涌上胸口,五脏六腑的瘀伤竞相发作。
盘膝疗伤稍许,再一抬首,弯眉作刀,星目化剑,悲苦仇冤全爬上了面庞,紧接着一步一顿朝着长乐村缓步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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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路弯弯,不知通向。茂林叠叠,不见尽头。
太阳已临近西山,昏暗日光堪堪透过浓密枝叶,微弱地映在林道上。
四个十五六岁左右的少男少女,边吆喝边挥舞树枝,催赶着数头体型硕大的牲口往前走着。
这些牲口一副猪的模样,却有大象般的身材,面上是憨憨的表情,一边瞅着四周,一边晃晃悠悠走着。
这几位少年皆是来自长乐村,这会儿正是放牧归来,往村子返去。
少年之中,只有一位姑娘,名叫顾凝香。
熟识人都唤她婉儿,时间一久竟少有人知道她的本名。
仔细瞧她,挥舞树枝是轻盈俏皮的模样,迈步前行是婀娜柔媚的姿态。
虽然只穿着麻布素衣,但腰间的红带轻轻一束,修身紧俏,自上而下显得干净爽利极了。
再看她的脸上,叶眉明眸,翘鼻红唇,当真有几许动人。
在这样的穷乡僻壤,遇见如此可人的姑娘,真是叫人移不开目光。
其余几位少年一路走来,目光总是若有若无挂在她脸上。
她却从不用正眼瞧他们,只挺胸抬头向前走着。
方走了几步,忽然瞧见前方林道上躺着一个人,身上好像沾满了血渍。
便招呼大伙走过去一瞧,立时看清了那人的相貌。
不由地惊道:“魏不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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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这本书作者倾注了很多心血,构思两年,期间写了三稿,第一稿4万字,全部推翻重写。
第二稿7万字全部推翻重写。
第三稿改了十几遍,才敢拿出来让大家批评。
一定坚持完本,希望大家能够喜欢!
ps:魏不二的性格初始设定有些呆蠢愚笨,但在经历一系列离奇故事之后,会有一个巨大转变(大概三十五章开始),希望各位读者可以看到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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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落日村头悲残尸
魏不二艰难地睁开眼睛,只觉得背上疼痛难挡,胸口酸胀欲裂,难受的不得了。
再一瞧,是一张亲切熟悉的面孔,不由地惊喜道:“婉儿?”
“哼!”
却是一旁传来了一声冷哼。
不二扭头瞧去,只见是一个身材高大,面容秀气的少年。
这少年名叫贾海子,仗着身强体壮,平日里最喜欢欺负魏不二。
不二再往旁边看,这才瞧见另外两个少年。
一胖一瘦,一个叫亮子,另一个叫王胖子。
他们每个人都穿着干净的衣裳,脸上是快活的神情,嘻嘻笑笑,打打闹闹。
婉儿见他身上沾了不少血渍,便关切地问他:“你怎么会躺在这里?身上的血,又是怎么回事?”
不二忽然觉得头痛欲裂,半点也想不起自己是怎么昏倒的。
只记得他走在路上,忽然遇到了角魔,藏在了灌木丛中。
接着,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如实将之前的遭遇讲了出来。
贾海子冷笑道:“遇到角魔你还能活着?分明是自己偷懒睡着了吧。”
不二听了,不禁想到:“他又要来找我的麻烦!”
心头上写了一个大大的“愁”字。
婉儿却向贾海子笑道:“他糟了这么大罪过,你就别说风凉话啦!”
说着,又拿出自己的水壶给不二喝了一口:“你还好吧,能走路吗?”
不二抬头瞧去,正看到婉儿皱着眉头瞧着自己。
只觉得她神情温和亲切,言语悦耳动听,话里话外全是向着自己。
再瞧她目光中又溢满诚挚,怎么都是好看极了。
他忍不住胸口一热,心跳不由得稍快,心中暗自感动:“婉儿总归是最体贴我的!”
贾海子扭头瞧见他的模样,怒火噌地燃着。
破口骂道:“操娘皮的癞蛤蟆,还想尝尝天鹅肉么?”
猛地一拳捣在他眼眶上,送出一洼青紫;再一脚踹他到地上,滚出一身泥灰;接着一屁股坐在他身上,好一通拳打脚踢。
泥做的人也有脾气,牲口被打了也得叫唤几声。
这干瘦少年挨了这一顿拳脚,却是一声不吭,只是咧嘴干笑。
挨一拳,乐一下。受一脚,呲个牙。
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你打罢!打得再狠一点,反正我好得快。”
贾海子真想揍得这小子求命告饶,但一拳一拳捣出去,一脚一脚招呼上,却嘣不出半个响屁。
亮子一旁皱眉站着,想劝劝贾海子,一张嘴却也没说什么。
婉儿眼见魏不二脸上开了染坊,青紫红蓝旌旗招展,只怕捶出人命。
忙道:“你可别打了,天将黑的,还要不要回家?”
贾海子早已腿脚酸软,粗气呼呼地喘,硬是打不动了。
回头冲婉儿一乐,笑道:“我听你的!”
这才从不二身上爬起来。
不二也忽忽悠悠起身,浑身上下痛得厉害。
尤其他刚受过重伤,此刻这伤势逾加重了。
他抬头一瞧,大伙都看着自己,又慌忙低了头,兀自一瘸一拐往前走。
要说来,他也挨过许多拳头。
但叫婉儿瞧见还是头一回,只觉得颜面丢尽,心里万分难过。
婉儿见他下巴上磕出了血,忙问道:“你流血啦,没事吧?”
听到她问话,不二稍一停步,回道:“没事儿。”
接着,却走得更快,脑袋沉得更低。
右手将坎肩提起,下巴藏进了破口的衣领,鲜血渗入泛黄的衣布,呈现浑浊的脏红。
婉儿瞧着他干瘦的背影,心道:“你挨了一顿揍,怎么一声不吭?”
嘴里不由地嘟囔一句:“窝囊鬼。”
日光透过树叶照在不二菜黄色的皮肤上,凌乱的光斑在背上微微晃动。
她忍不住对眼前略显木讷的少年稍作打量。
他素来话不多,为人实在老实。
虽然从未跟自己表明心迹,但从不时递来的炙热眼神里,分明是对自己颇有念想。
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恶心。
正在这时,东南方天空忽然传来一声尖锐刺耳的破空长鸣声,震的少年们头痛欲裂,纷纷捂住耳朵。
顺着声音望去,半幕天空云烟缭滚,漫天的云彩染上了炽红的颜色。
蓦地,一团赤红火球冲出浓烟密云,周身明耀刺目,气势如虹地坠向这边树林。
少年们张嘴瞪眼,呆呆望着这从未见过的震撼场面。
“快跑!”也不知谁的声音,呼醒众人,一个个撒开步子,慌慌张张奔向另一边林子。火球坠速奇快,眨眼的功夫就像流星般划过广阔天幕,继而狠狠砸落。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大伙瞬间感到脚下传来剧烈震动,一个个左摇右摆眼看就要跌倒。
就在此刻,一道巨大赤红色冲击波若汹涌海浪般呼啸而至,瞬间撞飞了所有人。
不二也被卷起,慌忙中死命抓住一旁灌木枝干,才稳住身形。
忽见贾海子被卷在枝叶洪波中,脑袋眼看撞上身旁树干。
眼疾身快,手脚并作扑向贾海子。
二人堪堪躲过硬木,却一同被卷到远处荆棘丛中。
连滚带爬,枝划刺刮,每人都添数道伤痕,极其狼狈。
不多时,冲击波荡去远处,林子又恢复初时平静。
贾海子一把将不二推开,从棘丛中爬起,盯着那桩硬木,暗道好险。
但想到自己被不二救了一命,浑身说不出的难受。
便冲他道:“要你多管闲事?”
不二听了,目瞪口呆,人是默不作声。
心中却暗道:“日后若再要救你,我就改名叫做魏大傻!”
贾海子见他一句不言,这才扭头四望。
看到其余几人也在附近,或者钩挂在矮树上,或俯趴在灌草丛中。
此刻波去林静,少年们聚在一起,每个人衣物都撕烂几处。
但索性无大碍,一个个感慨福大命大。
婉儿却望着火球落地处,眼珠子一打骨碌,嘴角微翘道:“你们几个平日自称男子汉,敢不敢去那边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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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在林子另一边,却是一副惊人画面,葱郁树林化为乌有,只留下直径数丈的巨坑,坑内空空荡荡,呈焦黑状。巨坑中浮着一团虚影,此时正在声嘶力竭的吼叫:“你个贼老天!这般作弄老子……”
正在此时,一旁林中传来凌乱脚步声,一群少年从林子里钻出来,探头探脑望向四周。
正是不二、婉儿等人。
望着眼前巨坑,少年们个个惊呆了。
但片刻之后,每个人都是失望的神情。
只因这坑里面空空如也,什么都瞧不见。
大伙站在坑缘叽叽喳喳地吵着。
那虚影一眼瞧见贾海子,不禁喃喃道:“倒是个修行的好苗子”。
又忽然看另一边,魏不二正探头张望,胸前黑石荡着绳不停地晃着。
虚影大吃一惊,暗道:“万万想不到,世间真有这样的存在!”
忽而瞧见不二胸口的黑石,又不禁暗喜:“沁难石?哈哈!老子可算盼到时来运转!”
说罢,化作一道虚光扑向那干瘦少年。
但行至不远,异变忽生,一股磅礴吸力自黑石而出,虚影暗道一声“不妙!”
便在转瞬间被吸入石中,再无任何声响。
再说不二等人,溜到坑底,却无甚趣味,只好一齐往回走。
终于一路再未打闹,赶在太阳落山前回了村,将象猪赶入村外大棚后,说笑间往村里走。
一进村头,却较平日安静许多。
惯常遛弯的几位老汉,此时也全不见踪影。
大伙都觉得古怪,亮子忽然指向前方刻有长乐村三字的石碑。
几人顺着望去,发现碑侧空地处横躺着三个人。
再往前走去一瞧,竟然是鲜血淋漓的场面!
只见三个老汉歪歪扭扭躺在地上,每个人当头扎了大洞,鲜血裹混脑浆流了满地。
第三章荒原屠村血成河
河田镇秋天的傍晚,总是有些微凉。
几个少年却丝毫没有感觉到。
毕竟,眼前鲜血淋漓的场景,浇得人心头更凉。
他们个个手足瘫软,趴在地上呕吐不止。
等到腹中倾尽,担心和害怕才涌上心头。
贾海子想进村瞧一瞧。
亮子一把拽住他,说道:“村子里多半进了歹人,你愣头愣脑闯进去,万一碰着怎么办?咱们先找个地方藏起来,探探情形再说。”
婉儿却直勾瞅着村里说:“咱们的爹娘乡亲还在村里,万一是角魔来了……”
贾海子听了,气道:“你们哪个算是带把儿的种,就跟我一起来。”
说罢,挣开亮子的手,又要往里闯。
只有不二倏地迈出一步,跟上了他。
贾海子扭头一瞧,惊道:“你也去?”
不二心道:“你管得着么?”
人却不理他,埋头就是往村里跑。
奇怪的是,他刚才挨了一顿拳脚脚踢,一开始还是一瘸一拐。
但此刻跑起来竟然丝毫不碍事。
贾海子见他全不理会自己,便是赶忙跟上,怒道:“老子才不用你帮忙!”
婉儿瞧着二人离去,也忙着跟在身后,却被贾海子拦住。
只听他阴阳怪气道:“这是咱老爷们的事,老娘们一边待着。”
说罢,瞥眼瞧向亮子和王胖子。
亮子心里大骂:“这货拐着弯儿来骂人。”
登时恼得火大,他抬头望向村内,不见异状;倾耳细闻,未及声响。
便暗自寻思:“瞧这几个老汉的模样,那歹徒杀人绝无顾忌,忒是个嚣张。”
“此刻若是还在村里行凶,怕得鸡飞狗跳。这会儿什么动静都没有,估摸着已不在村里了。”
于是,朗声说道:“我原打算想个周全的法子,倒叫你看了轻。送死谁不会?我这就陪你走一遭。”
说罢,大步一迈,也是往村里去。
王胖子一瞧,顿时脸苦,只得拖拉地跟去。
婉儿忽然唤住三人。
抬头远远一瞧,不二已跑了老远,冲入巷子。
心中暗道:“让魏不二一个人在前面探路,万一真的遇上歹人,也能给别人有个警示,总好过大伙一起死了。”
这才泪眼朦朦,指着靠边的一处院墙说道:“你们可要小心,从这边墙头翻进去。”
三人点点头,便是贾海子走在最前,亮子卡在当间儿,王胖子垫后。一个跟着一个,鱼贯而行。
愈近村子,愈是慌紧。
三人靠向那处院墙,半天不见动静。
这才扒住缝隙爬上墙头,往院中一瞧,顿时吓傻了。
只见五具尸身杂卧,肚肠横流,脑浆四溅,血绘腥图,惨状逼人。
王胖子慌慌张张指着脚下。
大伙一瞅,一个三两岁的婴儿尸身横着,头身分离,脑袋不及拳头大,倒着杵在地上,死相凄凄。
三人腹中酸水登时涌上喉头,一个个吐将出来。
贾海子初时叫嚷的凶,但看到这副情形亦是哆嗦得紧,一时不知进退。
亮子脸色煞白,知道这是胡大娘家里。
不由揪心道:“我昨夜里才到胡大娘家里,大娘好吃好喝招呼,这小娃也在我怀里咿咿呀呀叫唤,可亲得心疼。”
哪里想到一日之隔,竟是这般惨状,一时间滋味难言。
忽然听到王胖子一拍手,说了一声:“魏不二……”
亮子便立时想起魏不二方才冒冒失失闯进去,这会儿八成已遭了毒手。
贾海子却道:“都什么时候了,还顾上搭理他?赶紧回家瞧瞧吧!”
其余二人也惦记起自己家里,都想赶紧回去瞧瞧。
但径直往家里走,只怕会遇上危险。
亮子便对王、贾二人说:“咱们摸上屋顶,兜着房檐从高处看。”
于是,带头溜着墙檐到了屋顶。
长乐村是河田老村,屋舍亦是旧式排布,左右相连,前后交衔,许多院户屋顶彼此贯通。
三人猫着腰,蹑手蹑脚,鱼贯行在屋顶。
只见每户人家都是相似情形,院中乱七八糟,物具七零八落,乡亲们横七竖八。
每人身上都被扎出大洞,或挤出肠子,或流着脑浆。
三人又急又怕,纷纷要往各自家里去看看。
亮子却忽然停下脚步,指着一处瞧去,魏不二正小心翼翼从大门走进院子。
王胖子奇道:“这不是婉儿家么?”
亮子见不二还活着,心中稍松了一口气,又忍不住寻思:“这混小子愣头愣脑瞎转,叫歹人瞧见,岂不是带害了我们?”
便要招呼魏不二也上来。
忽然,大门“吱”了一声,竟是一个绿衣浸血的女子踉踉跄跄从门口闪了进来。
可见容貌美艳惊人,煞气却燎身冲天。
屋顶上三人具是惊吓至极,齐齐将脑袋缩回房檐,又管住了呼吸,“怦怦”的心跳声催命地响着。
此人便是先前在林中与角魔搏斗,又一掌差点拍死魏不二的的那个绿衣女子了。
她本要来村子里寻些吃的,却不想遇到了屠村之祸。
此刻瞧见不二,忍不住吃了一惊,心道:“他竟然还活着!”
立时杀心再起,便是神色一厉,抬起右掌。
掌中绿芒晃晃,化成一颗凶戾虎头,即刻拍向了不二。
不二更是吓了一跳。
他从昏迷中醒来后,早就不记得这女人了。
自然不晓得她为何一见面,便要对自己狠下死手,心里直叫:“这女人好凶!”
眼见那虎头冲自己扑来,知道躲也躲不掉了。
情急之下“啊呀乌拉”胡喊几声,也攒起拳头也向她捣去,当正迎上那虎头。
只听撕拉一声,半条胳膊被那虎头吞去。
便在这要命的关口,忽然从正房屋里传出“咚”的一声响。
那女子面色一凝,掌中虎头顿时消散,露出魏不二半条血淋淋的胳膊。
只需再迟稍许,便要被那虎头吞了去。
那女子瞥眼瞧向正屋,知道半刻也不得耽误了。
至于这小子,自有屋里那怪物来收拾,万万是活不下了。
便冷哼一声,双足点地,倏地向后纵身离去,转眼出了院子。
不二瞧着她远去,心中虽是奇怪,但立时也松了一口气。
却听到“哐”的一声门响,扭头一瞧,不由地倒吸了口凉气。
第四章白纱缈缈灵蛇髻
冷风不请自来,吹得不二寒毛倒立。
眼前竟是一个乌漆漆的怪物一脚踹开正房门,大摇大摆晃了出来。
他头顶长着青角,屁股曳着蝎子模样的尾吧,两臂外侧斜生出数个煞白骨刺。
骨刺上沾满了鲜血,顺着刺尖一滴滴往下落。
在瞧他脸上,五官狰狞,褐色茂密的毛发布了满脸。
这怪物不疾不徐走着,褐黄色的眼睛直朝不二盯来。
目光冰森森的,透足了凌厉凶狠。
不二哪里见过这等吓人的怪物,呆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得。
却见那角魔忽然转过身去,纵身一跃,倏地到了屋顶。
哗哗扔下三个身子,正是亮子三人。
王胖子最先落地,不等站稳,跌跌绊绊就朝院外跑。
只没几步,便听见“嗖”的一声,一道白光一闪而过,应声倒地。
不二扭头瞧去,只见脑袋上突兀兀、硬铮铮扎着一根骨刺,半截狞露,脑浆搅和鲜血一股脑儿流了出来。
方才还活蹦乱跳的人,眨眼成了一具血淋淋的尸身。
少年们顿时吓破了胆,不敢挪动半步。
只有亮子颇为镇定,握紧了双拳,两腿微微屈下,死死盯着角魔,随时准备闪躲。
不二扭头瞧见他,只觉是个好办法,便也学着做了。
那角魔嘴咧牙呲,露出一副可憎丑陋的笑容。
接着大手一挥,那根血淋淋的骨刺转瞬回到手中,这才慢悠悠朝着三人走来。
眼看这凶神恶煞临近,村南方向却忽然传来不小的动静。
那角魔忙收起笑容,凝神望去,只见数道身影踏空而至。
他眉头一皱,倏地抬手向三个少年射出三道骨刺。
紧接着立刻转身,几下跳跃不见了踪影。
再说三个少年,眼见三道白光一闪而来,亮子便立刻朝一旁滚去。
不二却是下意识朝着贾海子扑去,一把将他推开。
骨刺瞬时扎至,三人堪堪躲过。
贾海子眼见性命得保,大是庆幸。
却想到又是魏不二救了自己,心里自然十分膈应。
不二救了他的性命,忽然想起自己先前打定主意不再救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但此刻容不得多想,亮子拔腿往自家奔去,贾海子也急忙跟出院子。
南面几道身影眨眼而至,却是三男一女,男着黄袍,女披白纱。
领头是个中年人,国脸腮胡,颧骨兀立。
他目光一扫院中,便向其余几人吩咐:“晚枫、不言留下照应,顺道查探村中情形,林安随我去。”
说罢,二人朝着角魔逃遁处,腾空追去。
不二抬首一瞧,留下两位,相向而立。
一人面朝自己,一人背身抚手。
正面相向的是个身材魁梧、手持长斧的大汉。
看着威风凛凛,长的却随心所欲,直叫人忍俊不禁。
另一位却好似画中走出来的仙女。
缈缈白纱一袭,乌黑长发梳成灵蛇髻,金丝发簪从中穿过,眉目若画,身量苗条。
一旁持斧大汉忽然道:“杀角魔如何也轮不着我,却还得看这几个拖油瓶!”
一旁仙女笑道:“常师兄此番倒是战意浓浓,怎么上回遇着魁木峰,好是溜着腿快。”
常不言面无愧色,嬉笑道:“木师妹,魁木峰那怪物岂是常人可比的?你可不要拿师兄玩笑。“
说罢,又想起甚么,忽而正色道:“你不常下山,别怪师哥未教你,咱们跟角魔搏命,哪一刻脑袋不是栓在脖子上,一着不慎死翘翘。功法修为再高又怎地?总有比你强的。”
“那冷秋风厉害不厉害?嘿,纵横藏域,却混了个拧巴脾气,百十个角魔围着都不肯逃。到最后,死的忒是个惨。你可千万别学她。”
木晚枫摆手道:“冷前辈舍生取义,咱们敬仰不及,怎么敢编排她?你不愿意在这儿待着,便自个儿去吧。”
常不言嘿嘿道:“只留你一个,师兄如何放心得下?”
木晚枫懒得与他啰嗦,便指着一旁的少年,说道:“还是问问是怎么回事吧。”。
不二听这二人废话连篇,早已等不住。
待他们问话,忙道:“我们村外面还有一个人。”
便领着常、沐二人去村口寻人。
寻见婉儿时,她正屈着身子藏在村边一丛灌木中,满面焦虑的神情。
瞧见魏不二,顾不上相随二人,揪着他衣襟便问:“怎么样?”
魏不二闻见了她身上的味道,登时慌了神,讷讷道:“村里来了角魔,你,你家里也不太好。”
婉儿听了脸色一白,几步虚退,扭头跌跌绊绊跑向村里,魏不二也赶紧跟去。
常不言气道:“这熊娃儿忒无礼啦!本大仙屈尊来救,也不恭敬地问候一句。”
木晚枫望着二人背影,忽而怜及自家。
心道:“这世间又平添几个如我一般没爹没娘的孩儿。”
便转身朝向常不言,冷冷道:“他们哪有心思与你礼貌。”
又一想,角魔新去,村里未必无险,便一纵身子遁向村子。
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声尖叫,片刻又没了动静。
二人忙循声赶去,来到先前那户院子。走进一瞧,婉儿昏倒在正房门口,魏不二手足无措扶着。
常不言往屋里一瞧,当地躺着一男一女一条狗,三具尸身,头脑破洞,死状凄惨。
不由摇头道:“他姥姥的,连狗都不放过,口味忒是重了。”
又走到婉儿近前,蹲下身,拾起右手,摸了脉象:“没啥大碍,只是吓晕了。哎呀!木师妹,这姑娘可真是好看!”
木晚枫却不搭理他,仔细查探院中情形,边道:“院里被翻的乱七八糟,这角魔八成找寻什么,咱们去别家看看。”
第五章哀日残月心难测
哀日沉西山,残月上枝头。
长乐村一处院落内,狼藉满是,四个少年屈腿而坐,捂首撕泣,齐齐哭哑了嗓子。
院落另一边,云隐宗四人环立。
其中一位俊俏男子满面愧色,轻声道:“顾师叔,只怪我贪图那株荀林草,耗时采摘,累了行程,不然定能在那角魔屠村前守在此处。此番叫它逃去,不知多少人糟殃。”
这男子生得一副好相貌,玉面无须,眉直目明,颇有男子英气。
话音刚落,那位国字脸的顾师叔低声劝他:“唉!你想多了,眼下离傀蜮谷再开只有不到五年。”
“灵隐宗弟子近些年入谷杀魔愈少,已接连三届排在宏然九宗最末。再不争气,只怕要退出九大宗的排位。”
“此次开谷,咱们宝练堂全凭你和晚枫,既然这荀林草对祭炼虹光尺益处良多,就算耗费再多功夫也当值得。至于这侥幸逃脱的角魔……”
顾师叔声色一振道:“全不必担虑,咱们守区内所有村子,都已派去整队弟子蹲守,我将此魔行踪传与各峰当值,若还敢出现,便让它交待了性命!”
俊俏男子稍一松气道:“那林安倒不再担心。只气我贪了一己之私,害死这些个人命。”
常不言扑哧一声,不禁道:“林师弟,你想的也忒是多。”
顾师叔瞪了他一眼,又说道:“师叔说句不见外的,救济苍生是我等份内之事。但关起门来讲,我们做修士的,端得八面威风,可谁知哪天给人要了命。”
“修的这般辛苦,还是多管自家修为。凡人的事,能帮便帮;帮不得,便由他们造化。”
沐晚风听得一怔,忙问道:“那这几位少年……”
顾师叔沉吟半响,寻思:“带他们回去,遇上师兄弟不免叨问,守内村屠可不大光彩。若是擒住那角魔也罢,偏给它逃了,说起来尽是招笑。”
便道:“宗内不缺闲人,问他们别处可有亲人,给些盘缠,着去投奔。”
沐晚风心想:“顾师叔多半是怕旁人闲话,可叫这些少年只身投奔,谁能放心得下?”
便劝道:“师叔,这一整村的乡亲说没就没,绝不大好瞒着。待到各峰换防,总得有人过问,三传五说,迟早进了掌门的耳朵。”
“现下任由这几个少年离去,掌门问起,那可得好好斟酌。不如我们带回宗内,打杂扫院也能派上用场。再说了,闵静师叔听了您有此善行,也会另眼相看。”
谈及掌门,顾师叔还在捻须沉吟,说到闵静,他却神色一动。
心想:“带回宗内,最多叫黄大和尚呱噪一番。但真的叫这几个少年自生自灭,着实不近人情,叫闵静知晓可得怪我。”
“哼!带回去算什么?老夫干脆收他们作弟子,才好一改闵静心中惯常印象。”
于是,向五位少年道:“你们几个莫要哭啦,过来着我瞧瞧。”
少年们赶忙起身,纷纷跪倒在灵隐宗诸四位修士身前。
亮子一抬头,瞧见几人恭敬顾师叔,猜是以他为首,正要说话。
贾海子却抢了先,哭道:“大仙师,大菩萨,求求你们,一定要为我们爹娘乡亲报仇哇!”
便是不住的磕头。
顾师叔这才仔细瞧他,和声道:“好孩子,你叫什么,过来让我瞧瞧。”
贾海子应了起身走近去,顾师叔伸手抚向他头顶。
他立时觉得一道清凉之气自顶而下,游遍周身,悲愤之意大有轻缓。
顾师叔却是又惊又喜,原来自己灵识离体,竟有惊人发觉。
这少年竟是极优异的修行资质,放眼云隐宗亦不过一手之数!
若不是平日养气功夫深厚,他早已喜极而啸。
这位顾师叔名叫顾乃春,是灵隐宗排位颇高的长老,也是常不言的师傅,修为法力自是高深,本该在宗里有好大的风光。
偏偏有一揪心之处,便是他门下弟子不少,却无一争气,不论宗内大比,还是宗外行事,向来拿不出半个可堪的。
宗里的师兄弟,宗外的道友,都是明着暗着嬉笑他,叫他好不光彩。
顾乃春自认教徒弟的本领不差,只怪门下的弟子资质顽劣驽钝。
于是,下了好大功夫,四处寻选修行的好苗子,只是三条腿的蛤蟆好找,叫他中意的弟子难逢。
跑遍了宏然大陆,也无甚收获。偏没想到,在这等穷乡僻壤,竟白捡一般寻着了贾海子。
他暗地盘算:“回了宗,这宝贝迟早被师兄弟知晓,必然要与我争抢。”
“不如我悄悄找上掌门,便说有愧于长乐村的乡亲,定要将这几个少年收将做了弟子弥补愧疚。掌门一点头,此事便成了。”
他忽然心情大好,正色道:“你放心,本宗已布下天罗地网,定将这角魔擒杀,好告慰长乐村众乡亲亡魂。”
说罢,伸手轻抚贾海子头顶,又不经意缩了回去,心道:“林安这小子心眼儿多,我可得收敛着,莫让他瞧出些端倪。”
其余少年听到此话,禁不住地磕头,泣声道谢。
顾乃春问过每人名字,伸手逐个摸过他们头顶,大伙都觉得身心舒畅,哀意大解,更认得这长者是大神仙、大善人,个个恭敬无比。
顾乃春则探查探了每人经脉资质,再无甚惊喜。
瞧到魏不二时,更只觉脉僵气阻,不由眉头一皱。
心道:“我走遍大陆南北东西,没见过这等糙陋的资质,收将做了弟子,岂不自找别人笑话?可单不收他,如何向掌门解释?”
又瞧见他目光呆滞,木讷不言,更是不喜欢。
林安一旁瞧着明白,便寻思:“趟着此次任务,本就为了晚枫而来,一路上找她说话,却总是有礼生分,隔着几层。现下瞧她心思,定是发了善心,若我相助一把,包她大生好感。”
又见师叔皱眉,想到:“看师叔抬手间灵气离体,除了安神静气,怕也测了每人资质,许是叫晚枫劝出了收徒念想。”
“这干瘦小子惹得师叔不悦,想必资质顽劣难造,不愿收归门下。我若能让婉儿与师叔一同满意,岂不皆大欢喜。”
念及于此,凑前问道:“师叔,几位少年身子有无大恙?”
顾师叔道:“尚好,都着了惊吓,又体丧亲之痛,难免气衰脉薄,休息几日得好。”
林安稍稍一顿,又道:“师叔,这几位少年无家可归,与林安误事干系不小。弟子愿请荐书,保他们做本宗弟子,确不知是否有缘大道。望师叔准林安探缘。”
顾师叔面上一滞,半响才道:“那也成,你好生瞧瞧。只消有半点资质,咱们便该带回宗内,好生栽培。”
第六章璞玉罕见万中一
月光徐徐洒下,照在顾乃春身上,衬出一半明亮,一半阴沉。
之前种种盘算,倒是他多虑了。
林安自是伶俐的人,顾师叔心下不情不愿,自然被他瞧了出来。
他且不动声色,只连声称是,又不经意往沐晚风那处捎了一眼,瞧见她一眨不眨望着自己,心下暗自得意。
又指着贾海子,说道:“这位少年目清神明,气走灵穴,那资质当是不差,林安便不必瞧了。”
顾师叔面色稍和,微一点头。
林安又转身朝向其余少年,躬身逐个扶起,边道:“夜凉风疾,大伙起身吧。”
少年们不肯,但林安暗自运气,每人都在不觉之下站起身来。
林安又道:“放心罢,这角魔凶残,却也没放在云隐宗眼里。过不得几日,便将它擒住,好给乡亲们一个交代。”
“但我还有几句话要讲,眼下,天逢大劫,角魔四生,似这般切骨之仇绝不止长乐村一桩,乃是普天百姓同仇共恨!“
”本宗是宏然正宗,向来以除魔卫道、救济苍生为己任,如今更无时不刻与角魔搏命。”
“林某有意举荐大伙入本宗修道,却不晓得你们可愿担起除魔化劫的重担?”
说罢瞥眼瞧向木晚枫,见她秀颜微动,频频点头,不禁暗自得意。
林安说得郑重,少年们苦大仇深,个个跪下拜谢,却被林安一一扶起。
他和声道:“莫急,我诚心举荐,但也得瞧瞧你们是否于道有缘,谁先伸出手着我瞧瞧?”
少年们自然争先抢后,林安便逐个试过,故意将魏不二留到最后。
待到不二,他伸手撘脉,灵识探路,虽早有准备,心里仍是一惊。
不由蹙眉道:“可惜了。”说罢,便沉默不语。
常不言瞧得好是奇怪,说道:“瞧你这怪模怪样,可惜个什么,让我瞧瞧。”
大咧咧走去不二身旁,一把拾起他的手,摸揣一番,忍不住啧啧道:“她姥姥的,你这小子可真不是个修行材底。”
木晚枫却瞧不过去了,和声向不二劝道:“你千万别难过,同我们回宗,做个打杂清院,也能安享乱世。若是人机灵些,当个俗事掌管,也有另一番风光。”
其余几位少年们纷纷瞧向她,只觉这仙子眉清目善,言语暖身,几乎将心头的难过尽数拂去。
不二听了他们的话,也晓得自己多半没有修仙的资质了。
心里好生难过失望,默不作声半响。
人又瞧向婉儿,心道:“我自然也想学习仙法,但看来是不成了。”
“不过,婉儿多半还是要去云隐宗的。她去哪里,我便去哪里,还有什么好说的?”
便道:“修仙我不是块儿料,但有得是满膀子力气。”
顾乃春微一点头,道:“如此甚好。天色已不早,我们在此歇息一晚。明日安葬了长乐村的乡亲,便带你们回宗。”
众人找到了两户相邻的人家,收拾出四间干净屋子。
顾师叔做了安顿,木晚枫与婉儿住一间,林安与亮子一间,常不言与不二一间,他自己则与贾海子住一间。
安顿妥当,便各自去了。
贾海子却偷偷找上不二,悄声道:“待会儿悄悄来村头找我,叫别人晓得你就死定了!”
说罢,兀自去了。
不二与常不言进了屋子,做好铺盖,便要睡觉。
常不言是个话痨,有的没的说着。
不二原本伤心难过,叫他这般说念,思绪跟着话头乱飘,反倒好受一些。
只是这日惊恐劳累厉害,没多久便在叨叨声中睡了去。
忽地半夜醒来,想起了贾海子的邀约,赶忙起身出门,几步快跑到了村头。
正瞧见明晃晃月光下,贾海子斜靠在长乐村的石碑上,蜷着身子睡着了,忙推搡着将他唤醒。
贾海子一睁眼,怒横横当正给了他胸口一拳,骂道:“老子叫你,你也敢来迟,是不是找揍?”
攒起拳头,仍想再来几下。
却瞧见魏不二眼眶红红站着,全无躲闪的意思,顿时没了心情,说道:“老子没工夫跟你废话,就一件事,不准你去云隐宗,听得懂不?”
不二一愣,问他:“凭什么?”
贾海子冷笑道:“凭啥?就凭我拳头痒啦!”
说着又冲着他小腹捣了一拳,骂道:“你这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老子能遂了你的愿?趁早别打婉儿的主意,要不然老子捶死你。”
不二小腹当间儿吃了这一拳的劲儿,登时岔了气儿,半响说不出话,捂着肚子难受。
又听贾海子说道:“顾师叔对我说,他一回宗便要收我作弟子,定是要好生栽培我。”
“你这赖货去了,就是个打杂扫院的,有甚么意思?老子当了仙家弟子,学了仙家法术,横竖瞧你不顺眼,每日都要欺负你。”
不二却只是摇头,心道:“婉儿去哪儿,我去哪儿,绝没有第二个选择。”心中的意志着实坚定。
贾海子只好继续劝道:“你喜欢婉儿,婉儿可不待见你,有甚么意思?”
不二道:“婉儿待我很好。”
贾海子呸了一声,恐吓道:“你给老子当心着,再敢瞧婉儿一眼,我便打折你一条腿,瞧两眼,便是两条,瞧三眼,便再折一条胳膊。”
“胳膊和腿全折了,就打断你的肋骨,看是老子打得快,还是你好得快?”
不二瞧他这副模样,忽然想到什么,便问:“你是不是也喜欢婉儿?”
贾海子脸一红,忙道:“我……老,老子干么喜欢她?就是看不惯你这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不二直勾勾瞧向他,半响才说:“你喜不喜欢婉儿,我不管。但我喜欢她,非得讨她做老婆。”
贾海子登时呆住,一时间愤妒交夹,拳头捏得咯吱咯吱响:“好!好!老子倒要看看你这扫院的癞蛤蟆,怎么吃到天鹅肉。”气冲冲地走了。
不二瞧着他的背影远去,竟觉得像一匹恶狼隐没在夜色里,心里着实渗得慌。
忽然,觉着背后有什么动静。
正要转身,一股燥热气息轰地涌进头顶,脑袋“嗡”地一下,便没了意识。
第七章长生何欢长恨苦
一个身着黄袍的人影从不二身后闪出。
明朗月光清晰地映出一张方正的面庞。
他一刻不停拎起不二的干瘦身子,倏地飞身越入丛林,很快寻到一棵枝叶茂盛的杨树,才将他轻轻放在树干上骑着,又往他怀里塞了几锭硕大银子,匆匆离去。
再过不久,又一个白衣飘飘的人影儿来到魏不二身边,面上满是犹豫,怔怔待了许久。
心道:“全是些大块银子,若是让歹人瞧见,岂不是要起黑心?”
便取出大锭银两,换做一些细碎银子放回去,终于不回头的飞身离去。
翌日清晨,众人醒了大早,合于一处,却不见了魏不二,顾乃春便问常不言。
常不言只道不晓得。
顾乃春却眉头直皱,怒道:“一个屋子睡的人都瞧不住,你还干得了什么事?”
却听贾海子道:“我昨晚见着他了。”
大伙齐齐瞧向他,顾乃春问便他详情。
贾海子道:“他约我去村头见一面。待见了面,又说自己不想去云隐宗。”
顾乃春问他原由,贾海子道:“回仙师,他未曾细讲。不过要我想,他只怕觉得自己去了也只能扫院,心里不大爽快。”
婉儿忙问他为何不拦着。
贾海子没好气道:“凭那犟货,我能拦得住么?”
常不言却笑道:“他一个少年,只一晚上能走多远?咱们分头去找,定能寻到。”
顾乃春沉吟片刻,觉得言之有理,便将三个少年安顿到一户人家,又给常、林、沐三人指派去东西南三处找寻,自己则去了北面,约定正午回来碰头。
大抵到了午时,常不言和林安提早回来,却瞧见木晚枫更早到了。
待到午过三巡,众人肚子饿得直叫唤,顾乃春这才面色沉沉回来,知道众人也未见不二,才道:“这可难办了。”
常不言便劝道:“师叔,这一带林子大了,若是这少年成心不叫咱看见,没个三五天怕也找不着他。”
林安也道:“咱们总是尽了力,若这少年真心不愿与咱们回宗,却也不好勉强他。不如留些银子,好叫他生计有些着落。”
顾乃春寻思一番,才让常不言找去魏不二家,在屋中放了几锭银子后,众人一齐到了村子西头。
他仔细看了风水,才找到一处空地,双手合于胸前,又分开往前一送,只见一个四四方方的白色光圈脱手而出,倏地变大,渐渐没入了地面。
再一刻,大地晃晃而动,一方亩许大的土块由平地缓缓升起,到了一丈之空,又平平挪向另一侧,接着稳稳当当落下,一个巨坑便呈在眼前。
他有心要贾海子瞧见自己本事,自是露了几分本领。
这方土块故意取得硕大,切得也是方方正正,四面边缘直如一柄巨大宝剑削过般,真叫个鬼斧神工。
林、沐三人瞧了,暗自惊叹师叔的功力又有精进。
三个少年见到了这般神仙手段,更是惊为天人,恨不得立时拜在顾乃春门下才好。
顾乃春瞧在眼里,得意心头,再一跺足,遁在半空之上,循着村子上空绕了一圈。
遁到哪家院子,右手一挥,便有尸身飘飘然然飞起,似个风筝般跟着他。
待环村一周,几百个乡亲的尸身便密密麻麻布满了天空。
少年们眼睁睁瞧着爹娘乡亲们的尸体冰冷冷挂在半空上,悲恐交袭,泪水倾尽,哭嚎声肆意回荡。
顾乃春将村民的尸身并了十多排安放在坑内,又一挥手,从那方巨大土地上横切出寸厚一块,伸出右掌一推,一道巨大蓝色火焰喷涌而出,不到半柱香的功夫,便将那寸厚土块烤成坚硬的一块。
再挥手一挪,那寸厚土块正正落入坑内,卡在乡亲们尸身上方寸许。
又不知从何处找来一块丈高巨石,伸手在上面轻轻拂过,那石头表面倏地粉灰浊扬。
待灰粉散去再瞧,竟是个庄严端正的墓碑立在近前。
上半截一面刻了“蛟螭乘九皋”,喻意是自有所得,终归所去。
下半截环边雕着“春草鹿呦呦”,喻意是少年新生,宏图可期。
这却只有顾乃春晓得了。
方才裂地挪土的大手笔,显得顾乃春修为高深。
这回轻轻一拂,巧得精妙,显出他于法力控制细致入微,全是修行界一流高手的风采。
接着,他立在碑前,伸出右手食指,指尖荧光蒙蒙,触在碑面。
指尖碰处,那原本平顺光滑的石碑簌簌落下缕缕石砂。
手指飞快划过,一个个稳健透力的字迹现在碑上。
当间写着:岷阴州平南郡河田镇长乐村七十四户二百六十七位乡亲之墓。
下面写了风水情况,安葬之期。
他一生与风水颇有讲究,新进又要收下宝贝徒弟,自然须谋个上等说法,好佑贾海子于修道一途无往不利。
又向三位少年问过各户人口姓名,写在了石碑底部。
石碑上首空着一处,木晚枫请示了顾乃春,才走到墓碑近前,飘身而上,伸出右手食指,刻字碑上道:“
在地长乐,于天长享。
长生何欢,长恨何苦。
乐魂乐去,神佑后人。”
字迹清秀内敛,隐隐有些抖浮。
刻罢,双手合十,心里默念几遍,只盼长乐村乡亲在天安好,保佑这些少年平安此生。
众人静默许久,才一并离去。
第八章天阔云断苦雁飞
日头斜挂西半天,在距离长乐村不远的一处丛林中。
不二朦朦胧胧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俯身骑在一条杨树枝干上,手足冰凉,胸口小腹麻痛阵阵。
一摸怀里,竟藏着好些碎银子,不禁有些茫然。
他半点记不得是如何到了这里,只是脑海中隐隐闪过贾海子消逝于夜色中的背影。
便慌慌张张爬起身子,顺着树干溜下去,朝着村子跑去。
突然一个沙哑声音在耳边响起:“臭小子,急着投胎么?”
不二一惊,忙停住脚步,不住四望,却未瞧见半个人影儿。
便问:“是谁在说话?”
那声音道:“自然是老子。”
明明是清晰晰的声音,却还瞧不见半个人。
正惊疑不定,耳旁又传来那声音:“别乱瞧啦!老子在你脖子上那石头里。”
不二忙低头捏起石头,问它:“你是谁?怎么跑进我娘给我的石头里?”
石头道:“我是你爷爷,至于怎么进了这石头,那就得问你爹娘了。”
不二愣住了:“你是我爷爷?那你知道我爹娘叫啥?”
那石头嘿嘿地笑,答道:“这难不倒我,你爹叫吴耳子,你娘叫赞而习,那是不会错的。”
不二顿觉十分好笑:“胡说,我爹姓魏,怎么能叫吴耳子,我娘更不会叫什么赞而习了。”
那石头却一本正经道:“我是你爷爷,你爹自然是吾儿子,你娘当然是咱儿媳,这还有甚么好说的?”
不二这才晓得他在逗弄自己:“你这人好奇怪,我可没工夫与你说闲话。”
又是着急忙慌朝着村子跑去。
那石头却道:“说你爷爷奇怪,我瞧你这孙子才叫奇怪,送死还这般着急。”
不二自然觉得奇怪:“你胡说什么?”
那石头却问:“你想不想知道昨晚是怎么挂在树上的?”
不二听得一惊,却不停步:“你知道?“
石头道:“我自然全看见了,是那个姓顾的将你弄晕,撂到树上,又糊弄你几锭银子就走啦。”
不二听了,摇头道:“我不信。”
那石头直冷笑:“那你说说,你原本好端端的,怎么会凭白无故昏过去?”
不二想说,八成是有什么歹人图谋不轨。
但想了想,若是真的有歹人,恐怕自己此刻多半已不在人世了。
便只好道:“许是我这两日受惊过度,又太难过,所以……”
说着,便有些磕磕巴巴。
那石头哈哈大笑:“你自己也编不下去了罢?”
冷哼一声,又道:“你是不是觉得,那个云隐宗的顾乃春,模样便是一身正气,说话也很好,那自然是好人了,对不对?”
“爷爷告诉你,正道修士里,多的是这样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看着是一副好心肠,背地里什么缺德的事情都干得了!”
不二连忙打住他的话头:“你可别胡说了,若不是这些修士仙人,宏然大陆上的百姓早就被角魔杀光了。”
那石头冷笑道:“你懂个屁,没有这些狗屁修士,老百姓只会比现在过的更好。”
魏不二仍是摇头不信,又问他:“你说顾仙师,将我弄晕了。我倒要问问你,他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弄晕我,又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里?”
石头回道:“那我也不大清楚了,多半是嫌弃你资质太差,人又呆头木脑不机灵。”
“他将你撂在这里,还留了银子,自然不想让你跟着他去云隐宗。倘若你非要厚着脸皮追去,保不住他半道起了杀心。”
不二听了,心里咯噔一下。
他自然不相信,那位一脸正气的顾仙师会来要自己的命。
但潜意识中,却不知怎么回事,觉得后背有些发凉。
寻思半晌,才反驳道:“我资质便是差些又怎么了?只做个扫地的杂役,还要什么资质?有力气干活不就好了。”
便吃得秤砣铁了心,不管那石头怎么说,他只管往回跑。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才到了村北头。抬头一瞧村里四下静悄悄的,也顾不得累的气喘吁吁,又急匆匆向昨晚住下的院子跑去。
火急火燎撞进院子,只见屋外空空荡荡,再听屋内默不作响,心便凉了半截。
却仍是里里外外寻了一圈,连地窖都钻进去瞧了瞧。
又跑出大院,将北东南西七十四户人家逐门逐院瞧过,才在村西头瞧见了一尊巨碑,堪堪走到近处,一口气松掉,不由跪了下去,整个身子软的像滩棉花,胳膊腿脚调不动半点力气。
却听那石头落井下石:“你瞧,那姓顾的怕你回来,一早便没影儿了。”
魏不二却不理他,怔怔瞧着墓碑底下密密麻麻的名字,浑然不觉的默念着,一个个儿鲜活的身影清清儿的浮在眼前,似乎从未离去。
旧日的酸甜苦辣、柴米油盐潮水般涌进胸口,瘦弱的身体一时化作暴风骤雨中的夜船,被往事汹潮颠的不能自已。
护心坝这才开闸泄洪,泪河奔涌全止不住。
喉大人却生了急病,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阵阵异风拂过,冷暖半点晓不得。
日垂西头,整日未食的饥饿感袭来,他才游出欲罢不能的思海。
西面是斜阳下叠叠林木,似有渐行渐远的身影没入。
抬头看,天阔云断,苦雁南飞,正是离别好时节。
黯然回首,荒村老巷旧宅,真叫个悲戚戚、孤零零。
又听那石头说:“好孙子,你有啥好伤心难过的?那姓顾的走了,算你捡回一条命,是我的坟头上冒了青烟。”
魏不二仍是不理他,忽然又想到:“顾仙师他们多半是找我不见,只好先回宗了。我今晚便收拾了行囊,明儿个一大早,就奔着灵隐山去。上了山,哪管做甚么脏活累活,只要能见着婉儿便好。”
他性子呆直,想到明天便又能见着婉儿,心里便是漫天乌云散去,亮堂堂、暖烘烘的阳光照了进来。
又在墓碑前站了许久,待到入夜,才擦拭眼角,发现泪水早已流干。
暗自叹气:“长乐村这就没啦,乡亲们也没啦。”
忽然又想到,若是自己能去云隐宗学艺,说不定能为乡亲们报仇。
可又一想,自己就算去了云隐宗,也只能当个打杂扫院的,难免有些垂头丧气。
他站得久了,不由腿上酸痛厉害,又忽感寒风饿潮一并袭来,这才步履蹒跚往回走。
第九章月挂残枝荒村里
月挂残枝,银光泻地,有寂静衬托,荒村内一片死寂。
血腥气阵阵,孤身少年心中却无半点恐惧,心不随身走着。
想的是回家的路,抬头一望却到了婉儿家。
他心道:“也不知婉儿有没有落下什么。”
于是,迈步进去,只见院内凌乱,物具七零八落,一片狼藉情景。
径直走入正屋,月光透过纸窗渗入,屋里半明不暗,看的不大清楚。
他寻着火石,点燃蜡烛,顿时照出一片亮堂,忽然觉着一种不合时宜的温馨宁静。
一步一顿往前走,细细瞧看四周,简朴布置,家具寥寥,不多几张桌椅东倒西歪。
东西两侧各有厢房通着,西厢房门口处隐约有件巴掌大物什。
捡起一瞧,竟是一把木梳,木柄刻着花花叶叶,只是雕工有些糙陋。
他捧着木梳,隐隐闻见女儿家的发香,心道:“这是婉儿的木梳!”
赶忙小心翼翼收好。
再一抬头,持烛进了这间屋子。
烛光荧荧,退去黑暗。
只见地上躺着一个浑身是血的绿衣女子。
他险些吓得掉了蜡烛。
呆了许久,见她一动不动,才小心翼翼靠近她,探烛一瞧,这女子遍身伤痕,衣衫褴褛。
又走到另一边,蹲下身子瞧去,只见一张惨白煞气的面庞,不由呼吸一窒。
她竟然是昨日在这院子里差点杀了自己的女子。
不二的心砰砰乱跳,慌慌张张缩回蜡烛,蹑手蹑脚就往回走。
正要出门,又听到那石头说:“慌什么?这凶婆娘昨天要杀你。这会儿定是受了重伤,你一刀下去,正好报仇了!”
不二听得一惊,转而恼道:“杀人偿命,我才不要。”
便只顾闷头往出走。
石头又说:“你只管往出走,等这婆娘醒了,再将你杀了。”
不二想了想:“我又不傻,今晚就收拾行李溜了。”
石头冷笑:“你溜得好哇!乡亲们的大仇便不用报了!”
不二却听不明白,石头又说:“动动你这不开窍的脑子,这凶婆娘见面就要杀你,那摆明不是善类。”
“她在村里待了多久谁也不知道,手上未必没有几条人命。你还不赶紧将她一刀捅死,好给你的父老乡亲报仇雪恨!”
不二听他这么一说,心想说得有理,便摸到婉儿家厨堂,寻着一柄菜刀。
再回到那屋子,轻手轻脚走到女子身旁,侧蹲下去,深吸一口,举手便要朝着脖颈砍下去!
半响,却又缓缓放下胳膊。
石头急道:“还等什么?一刀下去,才叫痛快。”
不二却道:“我下不了手。”
想了想又道:“村子里的乡亲们,分明都是被那角魔杀了,多半和她没啥关系。你看她浑身都是伤……”
石头冷笑道:“你现在是看她可怜。有没有想过,先前你这小命,便差点给她要去。”
不二想这石头说的话,的确却有道理。
可他活了这么大,之前从未杀过人,此刻又如何下得了手?
便摇了摇头:“那我也万万不能杀人。”
说罢,又在这屋里兜兜转转几圈,只见桌柜横躺,衣被零乱,再无甚意思,便要离去。
那石头忙道:“你不杀她也罢了,但是她腰上缠着那个布袋你得拿着,里面有好多宝贝。”
不二问:“你怎么知道?”
石头说:“那布袋名叫储物袋,是修士用来携带宝物的。你别看它只有巴掌大,但足以顶一个丈许大的库房。她这般害你,你只拿走她的储物袋,算是对她太好了。”
不二却摆了摆手:“偷人的事情,我也不干。”
转身要出去,忽又瞧见这绿衣女子明晃晃躺在地上,心道:“入秋的天这么冷,地上估摸着更凉,她受了重伤,就这样躺在地上,怕是死定了。”
“死了也好,叫你先前那般对我。”
便从正门走了出去,往前行了没几步,终究是狠不下心来。
转过头,又回了婉儿家中。
进了西厢房,看着那绿衣女子,气道:“遇到了我,算你命好。”
便走到她跟前,要扶着去床上。
伸手才发现,这女子单衣薄衫,多处肌肤裸露。
不二虽然呆直,但也晓得男女授受不亲,顿时红了脸颊,一双手不知进退。
那石头又道:“怕什么,只管照胸口去摸。你又不杀她,也不拿走她的乾坤袋,沾些便宜算什么?”
不二道:“那可不好,那个男女授受……男女有别。”
“碰了她,岂不是得娶她做媳妇儿?”
他忽然想到村里教书先生讲过男女授受什么,后两个字却忘了。
那石头笑道:“我可不要这么凶的孙媳妇儿。”
不二挠头苦想,忽然摸到床上寻了单被褥,给那女子裹上,这才使劲抱起她。
却不想如此瘦弱的身躯,可着实重的很,费了好大力气,才抱到床边。
想要轻放下去,但一个不小心松了手,那女子倏地坠了下去。
只听“咚”地一声,却是肩膀先落了去,触及了伤口。
那女子顿时眉头一皱,眼睛微睁,正看见不二手足无措站着,手里还抱着半铺被褥。
暗自惊诧这小子怎么还没死?
便是眉宇间戾气骤生,掌中聚起一团黯淡绿光,一掌拍向魏不二。
不二慌忙往后一躲,赶着这女子拍到一半,裂了外伤,牵出内伤,痛到极处,忽然一阵头晕目眩。
她意识模糊间,脑海中忽然浮起最后一个念头:“死了也好,一了百了!”
紧接着又昏了去。
但掌中绿光只是声势稍减,仍然拍到不二胸前。
只听“砰”地一声,不二远远飞出,撞在墙壁上,只觉五脏翻腾,六腑搅拌,头晕目眩。
他好半天才缓过劲来,瞧着那女子挂在半床没有动静,想是又昏了去。
立时恼道:“我好心救你,你却要杀我!”
说罢,随手拾起个盆碗扔向那女子,罩在了她脑袋上。
又听石头笑道:“我的好孙子,你不听爷爷的话,果然吃了亏,快去杀了她!”
不二被它激得火大,当即又拿起刀子,向那女子捅了过去。
可只挥出一半,终究是狠不下心来。
知道自己不是个杀人的料子,只好叹了一口气:“还是下不去手,大不了不理她就好。”
便缓缓爬起身,瞅了那女子一眼,转身出了院子。
不禁又寻思:“要我是个姑娘,不小心昏倒了,醒来却看见一个陌生男的抱着自己,怕也要大发雷霆。”
心里顿时好受许多。
又琢磨:“她伤了又伤,昏了又昏,这会儿可醒不来了,我要不要好人做到底,给她扶在床上?”
边想边走,竟然又回了屋子,见那女子在床沿大躺着。
便想起方才挨得一掌,立时气不打一处来:“你死了才好!”
话说罢了,人却拾起一铺被子,胡乱扔在那女子身上:“我可不是要救你,只是……”
实在找不出什么理由糊弄自己,只好说道:“只是你穿的太少,实在有伤风化!”
说罢,头也不回地出了宛儿家,循着月光向自家走去。
那石头看他如此窝囊,不住地念叨着:“要爷爷说,你迟早栽在这凶婆娘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