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重逢（六）
进入冰原之后，视线所及之处，皆是雪白，天空则是澄蓝如水。
行走在冰原之上，很容易让人心生渺小之感。
哪怕到了返虚层次，亦如是。
据说九千年前，那位自大离皇祖之后第一位证道的人族仙位，太白仙尊，在飞升之前，曾经有言：炼气、化灵不过家猫野鼠，偷天而行；周天境则如小家窃贼，有术无道；返虚号称感悟天道，其实不过拾天地之牙慧；纯阳自以为奉天承运，到头来只是磕头家奴。
然后，便有两剑山的门人问：那老祖您呢？
太白仙尊笑言：我可在天地身前盘膝坐，脱了鞋，伸伸脚！
只有仙位，才有资格和此方天地真正平起平坐。
不达仙位，始终是天地间生养的生灵，生于此，长于此，死后还要重归于天地。相比此方天地的浩大，确实不值一提。
卫易在东海的时候，观东海潮起潮落，有时候也会有这样的感觉。当下这个时代，人妖两座两座天下，打得热闹无比。可实际上呢，对于此方天地而言，又算得了什么呢？若此方天地真有意志的话，那么这些争夺，或许在天地眼中，连打闹都算不上。就算是一大堆纯阳拼死一战，也不过只能破坏万里疆域。百年千年之后，这些痕迹也会消失。而所谓的万里江山，真正相对此方天地来说，连一隅之地都算不上，实在是太小了。
“我第一次进入冰原的时候，也感慨此地的神奇。天地造化之力，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
在看到卫易的神情之后，乐桓便知道卫易的心思。这种感觉，他第一次进冰原的时候，也是一样的。
“冰原和其他修炼界，都截然不同。如果以其他修炼界的标准来看，冰原肯定是资源最贫乏的一界，甚至比远东还不如。但是，如果从冰原的角度来说，情况可能就不大一样了。”
“哦？”
卫易也被勾起了兴趣，但乐桓却不再继续说下去，反倒是卖了个关子，让卫易自己去看。
因为有乐桓在，所以进入冰原之后，二人并没有受到任何阻碍。卫易也是从乐桓这边听过才知道，原来冰雪神殿那边，似乎掌握了某种极为特殊的感知手段。只要有外人踏足冰原修炼界，就一定会被神殿感知到。
哪怕如今那道冰壁已经消失，冰原依然可以阻挡外人的进入。只要感知到了入侵者，接下来只要派人前去阻截就好了。更让卫易觉得可怕的是，按照乐桓的说法，就算是纯阳老祖也不可能躲过这种感知，这可就可怕了。
如果只是某一块地盘，千里，万里，天玄宗都有可能做到。但若说是整个修炼界的话，那就不行了。不光天玄宗不行，恐怕天底下其他任何一家势力，也都不太行。
“这就是……雪兽？”
深入冰原之后，卫易终于发现了活物。不过，卫易很快发现，前方并不是什么修者，而是冰原独有的雪兽。
原来雪兽是这个样子的。
“冰原的雪兽，是天地孕育的，有点像妖族那边的一些自然种族，或者灵元兽之类的东西，但又不太一样。”
妖族那边，有些特殊的地方，会孕育出一些特殊的妖族。比如妖族内大名鼎鼎的弥罗王火一族，就属此类。在蛮荒深处，有一座万里长的弥罗谷，谷底有天然火脉，勾连地火，到处都是岩浆。在岩浆最深处，偶尔会诞生出一缕弥罗精火，那可是无数炼器师梦寐以求的灵材。而弥罗精火在经过数百年地火淬炼之后，力量逐渐攀升，就有机会诞生灵智。有了灵智之后的弥罗火，就是妖族了。
这种天生地养的妖族，往往都十分稀少，但高手众多。因为数量少，所以需要的地盘也不大。再加上足够多的高手，更是让他们成为各大势力争相拉拢的对象。
当然，即便是弥罗王火一族最巅峰时期，族群规模也不超过一千。相比冰原上到处都是的雪兽，实在不是一个层次的。
“这雪兽……倒是有些神妙。”
卫易如今何等强大，神识专注观察之下，完全可以将一头雪兽从里到外都全部观察清楚。在卫易的神识观察下，这雪兽的奥妙，顿时全都展现了出来。
雪兽，真的和一般的妖兽截然不同。甚至可以说，是根本没有任何相同之处。
妖族，不管是那些生而血肉类的妖族，还是如弥罗精火类的天生妖族，一旦开启灵智后，都会有识海的出现。
但是雪兽，却似乎并没有识海这种东西！
至少卫易里里外外仔仔细细的翻了个遍，都没找到雪兽的识海。如果连卫易都找不到的话，那就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雪兽根本没有识海！
但是，只有拥有识海，才算是真正的生灵。那么雪兽这东西，到底算不算是真正的生灵呢？若说算的话，雪兽没有识海，空有力量。若说不算，这些雪兽又十分强大。听说冰原内最强大的雪兽，甚至可以匹敌周天境后期的修者。
不对啊！如果没有识海，雪兽就不可能有智慧。没有智慧，怎么去感悟大道？难道真的是天地赐予的？
这些事情，真的是让卫易极为困惑，想不出答案。
“我外婆曾说过，这些雪兽，其实可以看做是天地的傀儡。操控他们的，就是天地意志本身。”
本身没有识海，却又拥有强大的力量。
吃的是冰雪，却能长出血肉之躯，做冰原修者的食物。
不管冰原修者如何猎杀，冰原上雪兽的整体数量，似乎一直不变。只不过，如果猎杀的狠了，雪兽的猎杀难度就会加大，死的冰原修者会增多。如此一来，冰原上修者的数量，就只能保持在一个稳定的区间内。
实在是神奇。
冥冥之中，仿佛有一个伟大的存在，设计了这套规则。
继续深入冰原，卫易又遇到了更多的雪兽。有些雪兽，甚至会成群出现。绝大多数的雪兽，都生性温顺，以冰雪为食。只要你不攻击它，不闯入它周围一定范围的地盘，雪兽都懒得搭理你。
除了雪兽之外，卫易还看到了一个又一个的冰原部落。冰原修炼界，和其他修炼界不同。这里的修者，往往是以部落的形式存在，逐食物而居。吃光了这个地方的雪兽，就迁到其他地方去，去另外的地方生活。所以绝大多数的冰原修者，其实都没有一个稳定的居住地。
当然，这些部落之间，往往也有各自的联系方式。哪怕相距甚远，依然可以进行沟通。
至于城池，在冰原上也是有的。只是这些冰原城池，与其他修炼界也不一样，都是用冰雪建造的。另外，冰原上的城池都极小，而且所有城池，都是由神殿主持建造的。城池存在的意义，不是让冰原修者居住，而是供那些冰原修者做生意、修行。
这倒也不奇怪。
冰原这边，不像其他修炼界，以灵谷或者其他灵植为食，雪兽是最大的食物来源。至于灵谷之类的东西，那在冰原上可是极为稀罕的东西。而雪兽这东西，只能天生地养，无法养殖。所以想让大量冰原修者，居住在一座城的话，那是不可能的。光是食物的问题，就难以解决。
在乐桓的引领下，卫易两人进入一座冰原上的普通小城，感受冰原的种种不可思议之处。
“其实，现在的冰原，比起当年，已经极好了。”
乐桓解释道：“听说当年冰壁未开，冰雪神殿和其他修炼界彻底隔绝的时候，冰原这边的生活更加单调。像灵谷这种外面随处可见的东西，冰原上只有极少数的灵植园才能够培育。想要在冰原上建立一个灵植园，那代价可太大了。除了需要花大力气，清理冰层积雪，露出下面的土地之外，还需要花大代价布置聚灵的手段。所以，像灵谷这种东西，几乎没人会去培育，因为价值太低了。”
“不过，冰壁开了之后，情况就好很多了。至少可以通过贸易的手段，从其他修炼界购置东西。我第一次来冰原的时候，冰原修者所使用的法宝，主材基本上全都是雪兽的皮毛、骨头等东西。其他各种灵材，那是极为罕见的。但是现在，虽然也不多，但比以前肯定是不可同日而语了。”
冰原修炼界，不是没有各种灵材矿脉。只是这些矿脉，大多隐藏在厚厚的冰层之下。光是寻找，就要比其他修炼界难百倍。至于开采，同样困难重重。所以在冰原这边，与其去花大代价开采那些低阶的矿脉，还不如直接用雪兽材料。
这也使得冰原的法宝炼制，和其他修炼界截然不同，风格迥异。
卫易忽然想起，当初自己在咸安城，第一次见到那几个冰原修者的时候，就是这样。他们穿的衣服，都是用雪兽的皮毛制作而成。这在其他修炼界，简直就是不可想象的事情。光是那些皮毛的原料，就够买十套以上的同阶法衣了。
冰原，在很多方面很穷，但是在某些方面，反倒很富裕。
“我们刚刚飞了这么久，我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卫易忽然问道：“这一路上，我并未感受到任何灵脉的存在。而且各地的灵气水平，似乎都差不多的样子。”
“没错。”
乐桓露出一抹‘你终于发现了’的表情，道：“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也惊讶于此。但事实就是这样，整个冰原，都没有任何灵脉的存在。不过，在冰原最深处，靠近神殿那边，因为神殿手段的原因，可以从整个冰原聚集灵气过去。所以神殿那边的灵气层次，倒也不输给高阶灵脉多少。冰原这边的大多数灵植，也都是神殿那边生产的。”
原来如此。
冰原这边，竟然连灵脉都没有，只能靠聚灵之法，牵引吸纳灵气吗？
“怪不得当初我认识的那几个冰原修者，都和我说，冰原上的人，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进入神殿修行。光是靠着灵气这一项，神殿就可以在冰原上一家独大了。”
整个冰原，只有神殿那边，才灵气充裕。
想要修行，加入神殿，在神殿当中争取更高的位置，自然就成了最好也是唯一的选择。
冰原的社会体系，确实和其他修炼界截然不同。
在这座小城内逛了一会儿后，卫易也感受到了冰原这边的淳朴。在卫易的印象里，所谓集市，就应该是大家讨价还价的地方。但是在冰原这边，卫易并没有发现这种情况。卖家直接标一个价格，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当然，卖家也不是随便标价的，所有商品货物的价格，都是神殿统一规定的。卖高了也不行，卖低了也不行。
卫易觉得，这种社会体系之下，修者的创造力恐怕会被极度扼杀。冰原这边的修者，最大的目标，就是进入神殿，在神殿的体系内往上爬，获得更好的资源。至于说像其他修炼界那样，创造功法和神通，研究如何制作更有价值的法宝，这种事情，在冰原极少见到。
反正神殿什么都有，那还创造个球？
当然，这种体系也不是没有好处。相对于其他修炼界的修者来说，冰原这边，要淳朴太多太多。甚至在卫易看来，都可以称之为‘傻’的地步。没有人会去讨价还价，没有人会去争取自己的利益。神殿说要和外界开战，所有修者全部上阵，上战场就拼命。
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导致冰原修者整体数量虽然不多，但能够集结的战部数量，却可能比其他修炼界更多。
冰原修者，人人生来既是最好的战士。
在这座小城短暂停留之后，卫易和乐桓继续朝冰原深处飞行。直到小半日之后，才终于抵达神殿所在的位置。
以如今卫易的速度，哪怕带着乐桓全力飞行，小半天的时间，也能横穿至少两个修炼界了。看来，传闻还是不太准确。传说冰原修炼界，和十八修炼界当中最大的中州修炼界相差仿佛。但现在看来，一个冰原，至少抵得上两个中州修炼界了。
神殿，位于冰原最深处。
这里，似乎已经位于此方世界的边缘，周围甚至已经到了经常会出现空间裂缝的程度。周天境以下，绝不可能走到这里。便是周天境，恐怕也要周天境中期乃至后期，才能安全抵达这里。
在视线的尽头，耸立着一座无比雄伟的神殿。
完全由冰雪造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