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之九十八
自以为明白了足利义昭举起反信长大旗的原因, 三郎还是很体谅足利义昭的心情的。
但是他体谅归体谅,足利义昭这样(对织田家而言)不合时宜的行为还是给他带来了很大困扰的。尤其是连将军都打出了反对信长的名号,这对三郎而言不仅是名誉上的损害,未来要借助将军名头才方便做的事也一下子艰难了许多。
至于将军在近江驻兵,占据了两城会不会对羽柴秀吉造成压力什么的……
嗯, 看将军以往的作风和幕府军的质量, 好像完全不用担心?
对于羽柴秀吉以及竹中半兵卫的能力十分信任的三郎只是稍作思考, 就十分迅速地做出了决定:“将军就交给秀吉他们吧。追星是无所谓啦,不过这个时候要是将军跑去见信玄先生就让人担心了。”
下达了这样的命令后, 浑然不知“让人担心”除了字面意义上的担心, 还能结合语境被当成威胁——三郎也就径直注意起了别的地方。倒是池田恒兴,在略微一惊后很快就意识到了三郎话中(并不存在的)深意,老实的脸上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声音响亮地应道:“是!”
三郎也就不再关注足利义昭那边,专心于从武田处传来的讯息。
武田信玄很快就从长筱城改去凤来寺修养, 但就算换了个地方, 他的病情也并未好转。武田军因为总大将的病情一直滞留在远江和三河,持续地消耗着粮草, 却始终没有行动。因为武田信玄的智谋出色,武田军实力雄厚,哪怕武田信玄病重的消息已经传的沸沸扬扬, 从探子的回报里也可以确定这个消息是真的, 也没有人敢于轻举妄动。
三郎和德川兵力紧张, 又是武田针对的对象。这样压抑又紧张的气氛既像是迟迟不落下的铡刀, 又是实打实的留给他们的喘息空间。
浅井原本就兵力稀少,在近江大半被占据、比叡山延历寺和横山城一个被烧一个被占据的情况下,如果是想搭武田的顺风车,那或许还有翻身的余地。但现在武田一直不动,近江的浅井就再度变得境地尴尬——一来他们确实还是织田家合格的一根心头刺,二来他们当前的实力并不能支持他们做出些什么事,只能在小谷城持续等待。
而加入反信长包围网的,除却浅井,朝仓已经在上杉的调解下退兵,目前看来出兵时间遥遥无期;大和国的松永久秀还在以守城持续和织田信长麾下的森长可对峙;三好三人众和松永久秀一样在畿内作乱,但因为人数上的弱势,目前对三郎而言只算是小麻烦;石山本愿寺因为三郎火烧比叡山,对一向宗的门徒下手也毫不留情,已经将织田信长树立为“佛敌”,并向外宣言与“佛敌”对战即使身死也能通往西方极乐,导致门徒无惧死亡而与织田信长拼命……
可是针对织田信长的人这么多,真正能对他造成压迫力的,只有武田信玄。
就连原本已经在今坚田城和石山城设下幕府军据点的足利义昭,也很快被攻下两城,灰溜溜的缩回了京都的将军邸——对此,羽柴秀吉含笑表示他出色地完成了三郎(实际上并没)交付的任务。
原本焦灼的战线,因为武田信玄而陷入了相对的平静。
即使武田信玄很快又从凤来寺迁出,想要返回甲斐,也没有人敢轻举妄动。德川家康在三方原的遭遇已经验证了武田信玄的用兵如神,这一次武田信玄长久的在远江和三河的地域上停留,又突然的中断上洛之行,但除了浅井和将军还会写信委婉的询问武田信玄接下来的打算,并在信石沉大海后前者不得不持续沉默下来、后者变本加厉地不断写信催促,目前不管是反信长包围网的一份子还是被包围的一份子,都不得不被武田信玄牵着鼻子走。
因为在武田信玄真正露出上洛意图后,他就成了反信长包围网的重要主力,并在朝仓退出后成了真·领头羊。在武田信玄的身体情况暴露之后,武田军也就直接打着“武田信玄重病”的理由,泰然自若地走信浓那边的路回国——但在武田军真正回国之前,谁也不能放下心。
因为武田的想法是上洛!哪怕是病重,原地修养也比直接撤回要好得多,毕竟直接撤回后,原本被武田军攻下来的城池就很可能被德川和织田趁机夺回来。到之后武田信玄再度继续上洛之旅,也必然会增添许多麻烦。
浅井、将军一流,还抱着武田信玄随时会杀回来的想法,而织田和德川,也在防备武田信玄会不会借此麻痹天下人再突然袭击。
但可预见的是,就算武田信玄真的撤回甲斐,也随时能卷土重来。在武田信玄打消上洛意图之前……不,在武田信玄身死之前,织田和德川的危机决计无法解除!
——这是已经被围困、几乎等同于案上鱼肉的浅井家所能抓住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只是可惜,武田信玄最终真的撤回甲斐。只有他曾经带来的那些浓重的压迫感,还能给将军和浅井一些信心和安慰。
不过,这份信心和安慰也很快就消亡了。
因为随着武田信玄撤军回国,针对信长的包围网已经濒临破裂的情况下,松永久秀向织田信长投降了!
之前毫无预兆就背叛了织田信长的人,在这个时候突然又向信长投降了——这真是胆子很大。
嗯,这个时候又需要看一看松永久秀的生平了。
首先是平成年间的黑|道大哥突然穿越,到了战国时代并改换了松永久秀这一名字。原本他就颇有一股狠劲,在穿越后出了初时的惊愕后很快就适应了战国的乱世,混得风生水起。随后他成了三好长庆的家臣,然后——
然后毒杀了三好长庆的嫡子,在三好长庆死后占了人家的妾,还与三好三人众争夺三好家的实权。他杀过将军,烧过佛寺,拥立过傀儡,在三郎上洛的时候投降于三郎,又在1570年加入了反信长的包围网。
哪怕战国时代原本就没有什么信赖可言,做到松永久秀这种地步的人还真是寥寥无几。
而在背叛了三郎,甚至还在有过攻打织田家城池的行为后,松永久秀居然还能厚着脸皮过来投降……这个人完全是没有丝毫的自觉,也对自己背叛的行为全无愧意。
这种放在其他大名身上,多半是新仇旧恨一起上,直接将松永久秀当场斩杀来警醒其他家臣。然而对于三郎而言——
他看着座下坐姿豪放表情不带半点敬意的松永久秀,以及边上两排脸色青黑、对松永久秀怒目而视的家臣,困扰又耿直地说道:“至少这个时候认真一点啦——我的家臣都不是很喜欢你来着。”
事实上也是肆无忌惮地去撩拨织田家家臣敏感的神经,试图挑起他们怒火的松永久秀当即嗤笑一声,意思意思地坐好了后还不忘火上浇油地说道:“战国时代相互背叛是常有的事,连这点都不知道你的家臣们也不用在这个时代混了。怎么样?现在算是了解了战国时代的残酷吧?我可是好好地给你上了一课。”
“噫。你的‘上一课’可是把我吓了一大跳。”三郎回答道,“真的是雪上加霜了。”
“现在我不就过来向你投降了吗?你会原谅我的吧,信长。”
虽然口上说着投降的话,但松永久秀的脸上还是满溢着让织田家家臣无比愤怒的自信。
“毕竟我们是‘老乡’啊?”
顿时织田家的家臣们纷纷暴起。
“谁会和你这种人是老乡!”
“殿下出身美浓,怎么可能和你这种人搭上关系!”
“畿内的人就别这样说!”
“这样拉关系不觉得难看吗?”
“但你之前投向信玄先生的时候,完全没有把我当成老乡。”区别于家臣们忍无可忍之下的指责,三郎本身对“老乡”这种说法完全没有反驳的意思,“你过年的时候送的刀,恒兴小久还有小光都生气地不准我看啊。现在又说投降,感觉好突然。”
“那把刀怎么了?我精挑细选给你,你难道不应该心怀感激地接受吗?”
“因为那把刀是‘药研藤四郎’啊。”三郎耿直地回答道,“代表忠义的刀由你送过来有点讽刺——是这么说来的。”
“没出息。”松永久秀如此嗤笑着点评道,“刀不要就还给我。”
“不还。都送给我了就别说这种话啦。”三郎说道,“我还是对这把刀蛮好奇的,连药研都准备好了想用来试刀,因为是你送来的,结果都没打开就放到库房了。”
“所以我这不是来投降了嘛。”松永久秀说道,“不过你这样的人不明白理由我也是明白的——因为消息还没有传开。除了上杉谦信,没人的消息能比我快——别的不说,至少这点我还是有自信的。”
他看着三郎,带着奇怪的笑意说道:“武田信玄病逝了。”
……武田信玄确实近年来身体不甚健康,更是在野田城中了一弹,但即使也曾得到武田信玄重伤到都不能骑马的讯息,也无人想到武田信玄竟然会这样悄无声息的病逝!
比起什么对当世名将逝世的扼腕,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织田家的家臣一时间杀气一滞,都顾不得对松永久秀的敌意,惊愕地相互对视。
柴田胜家不由得说道:“这么一来,织田家的危机就解除了?!”
哪怕是历经风雨如柴田胜家,也不由得为这种奇妙到几乎可以被归结于天意的解决方式而惊叹出声。
诚然,战争需要注意的因素很多,诸如地形,又或者天气……运气自然也是其中一个甚至能左右成败的因素。但这样的运气,已经能称得上可怕了!
曾经的桶狭间之战,三郎对上今川义元的时候恰好下雨,今川军四处分散避雨,给了织田家直取今川义元头颅的机会。而后的美浓攻略中,虽然对战美浓一开始是连战连败,但之后几乎是不费一兵一卒,在美浓重臣的背叛下拿下了那时的稻叶山城现在的岐阜城——
上洛也是,几乎所有大名都在那时拒绝了足利义昭,唯有三郎答应上洛。
再之后,哪怕已经变得危机四伏,三郎却总能寻求到一线生机!
这简直就像上天也想要结束这个乱世——然后,它选中了意欲天下的织田信长。
天命所向。
柴田胜家不知道他此时到底是什么心情。
他理智上并不想将这种事归结于玄奇的命运之说,但武田信玄对织田家来说死得实在是太及时了……及时到让织田信长足以挽回之前失去的所有颓势!
织田家资历最老的家臣摇了摇头,勉强按下这一荒谬的联想,试图将这归结为单纯的碰巧。
但是池田恒兴就没有这么多的顾虑了。
池田恒兴——还有包括前田利家、佐佐成政等在内共计十人,是见证过金崎殿后时时间溯行军对三郎那一次惊险的刺杀的。
因为是在黑夜里伏击,三郎又仅仅带着十骑试图返回京都。在有浅井背后冷刀、朝仓乘机反攻的局面下,将这十骑连同织田信长一起杀掉也是“不会引出检非违使”的“改变历史”,因此时间溯行军在那时出动的是大批形如牛鬼的敌胁差,只间杂了少部分的敌打刀。
那一刻,三郎践踏着敌胁差面无惧色飞马而过,牛鬼在身边仿佛被无形之物撕裂的样子实在是给人留下来很深的印象。哪怕那时候三郎其实张口说了派了刀剑男士出阵的话,在那样在危险犹如孤胆英雄的情节下也被无限弱化。以致于他们现在再想起来,完全没有联想到如今已经可以光明正大地在织田家出现的“以刀剑为名的南蛮忍者”,只有对三郎如有神助的样子记忆尤深。
对于武田信玄去世一事,他只是惊愕了一瞬,就将其当成理所当然的事接受了,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对着三郎直接激动道:“殿下!那现在就可以去准备收复东美浓还有攻打浅井他们了!”
“‘如果是真的话’。”这种时候,丹羽长秀十分冷静的提醒道。
他并非不惊讶,只是他一向习惯将事情藏在心里,对什么都保留着一分谨慎的怀疑。眼看池田恒兴在他的提醒下冷静了一点,也就重新将目光投注在了松永久秀身上。
“如果是除了上杉大人外只有你知道的话,也就是说武田信玄的死现在还是个秘密?”
“小哥挺敏锐的啊?”本想再恶劣地说两句贬低的话来挑衅丹羽长秀,但一对上那双波澜不惊的双眼,松永久秀就颇为无趣地嘁了一声,还算耐心地回答道,“没错唷。武田信玄密不发丧,让他的家臣在这三年内伪装成他还在的样子,还留下来不少画押的纸来糊弄我们——可惜才十几天就被上杉谦信发现。嗯,还有我?”
武田信玄也算是思虑周全了。能用过三年的画押的纸绝不可能是一时之间就备好的,只能说明他对这一天早有预料——也就是说,在上洛之前武田信玄的身体就已经崩坏到了一定的程度,铁炮的伤只是加快了他的死亡。
如果没有被发现的话,凭借武田信玄的余威,武田家至少……不,现在已经被发现了,那么武田信玄无论有什么打算都成了空谈!
“啊——得救了。”三郎感叹道,“信玄先生真的很难对付。现在的话……咦,我要去参加葬礼吗?”
家臣们:“……”
“不过我当年带过来的学生制服都穿不下了。毕竟也过了这么多年。真是让人烦恼的事。”
丹羽长秀:“……如果武田家想要隐瞒信玄大人已死的事情,是不会想要您上门吊唁的。而且从岐阜到甲斐的路程也太危险。”
三郎:“是这样吗?”
丹羽长秀:“就是这样。”
三郎:“好吧。好像信玄先生也觉得和我关系不好,那就不去了——不过这么一想的话,小光也是时候回来了。”
听到明智光秀的名字,虽然看不出表情有什么变化,但丹羽长秀和堀秀政都是眼神一变。
后者身为三郎的近侍,一直恪守本分,自然不会在这种时候擅自插话。前者是三郎的家臣,这个时候要问什么的余地大的多,也就十分平静地发问了:“确实。一直没看见明智先生。殿下派他去收集铁炮,明智先生花的时间稍有些长了。是还有什么额外的事要办吧?”
“啊啊。小光说要新带回来一个人,刚好将军也在京都,顺便让小光去和他聊聊天。莫名其妙就把城攻下来,让将军见不到信玄先生,稍微有点对不起他哦?”
几乎所有家臣都将这句话反着理解成了威胁,毫无交流障碍地点头默默称赞三郎的魄力。
“那就这样吧。”三郎最后总结道,“也要给家康去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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