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父亲

  广陵王刘胥身体一个趔趄, 直直往后倒。刘旦慌忙扶着他, 扭头瞪着他无声地说, 你活够了是不是?挤开太子, 还敢叫三个小侄儿先学喊叔父?
  刘胥打了个哆嗦, 下意识去看太子, 见太子好似没注意到他刚才把太子挤到一旁, 松了一口气,躲在刘旦身后,无声地说, 大郎,二郎,三郎, 喊叔父。
  大郎和三郎昨天晚上反复叮嘱二郎, 今天只能喊祖父。二郎怕自己忍不住,一秃噜嘴蹦出别的来, 干脆无视他父亲, 冲刘彻伸出小手, 奶声奶气道:“祖父。”
  在刘彻眼中太子妃史氏是个聪明人, 刘彻有感觉她会先教三个孩子喊“祖父”, 对三个孙儿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不是“父亲”而是“祖父”,刘彻高兴的同时一点意外。
  二郎伸出手要抱抱, 刘彻当真没想到,二娃知道他是祖父, 而不是只会说“祖父”两个字, 不知道祖父是什么。
  刘彻打心眼里高兴,笑着抱起二郎就说,“再喊一声祖父。”
  “祖父。”二郎奶声奶气说道,双手搂住刘彻的脖子。
  大郎和三郎见刘彻笑眯了眼,不太能理解,一声“祖父”而已,至于这么高兴吗?
  刘据出生时,刘彻已二十九岁,又过了好几年,王夫人才为刘彻诞下次子刘闳。四十五岁的人了,女人不少,至今还只有四个儿子,其中一个身体还不大好。刘彻总觉得这辈子只有四个儿子。
  子嗣艰难的刘彻偏偏又信奉多子多福,自己指望不上,也没敢指望太子。然而,太子妃头胎生三个……哪怕三个孙儿当中只有一个聪明的,刘彻也高兴。
  可是呢,三个孙儿两个聪明,如今连他和太子一致认为最不聪明的二郎,也比一般孩子聪明,刘彻哪能不高兴啊。
  大郎和三郎虽然想不明白,不过他们喊祖父的目的就是让刘彻高兴。大郎扯一下刘彻的衣袖,冲他伸出手,抱抱。
  三郎见状,也跟着伸出手喊:“祖父。”我也要抱抱。
  刘彻腾出一只手,手伸到一半,僵住了。两条胳膊三个娃,该如何抱?
  太子平时没少头疼如何抱三个娃,一看刘彻的表情就知道他也在头疼,把离他最近的大郎抱起来,刘彻弯腰抱起三郎。
  太子是真不知道仨孩子会说话了,因此抱起大郎就说,“大郎,喊父亲。”
  大郎张了张嘴,蹦出两个字——祖父。
  字正腔圆,刘彻险些笑喷,扭头去看太子,见他瞪着大郎,忍不住问,“你没教过他喊父亲?”
  太子心细,论某些小心机还是不如史瑶。在称呼上面,太子想的是先教孩子喊父亲,再教孩子喊祖父。现在会喊祖父了,那一定会喊父亲,面对刘彻的询问,太子老老实实说,“孩儿经常教他仨喊父亲。”
  “太子妃教他们喊祖父?”刘彻肯定道。
  太子摇头:“孩儿也教过他们喊祖父。”说着,浑身一震,不可置信道,“难不成孩儿不在家的时候,太子妃只教他们喊祖父?”
  刘彻见他儿子一脸震惊,扑哧大乐,道:“这就得问你的太子妃了。”转向俩孙儿,就说,“再喊一声祖父。”
  二郎和三郎异口同声:“祖父。”
  “大郎,喊一声祖父我听听。”刘彻还嫌太子不够生气,不够难过,勾着头哄大郎喊他。
  史书上记载皇后提醒太子提防刘彻身边的小人,太子没当回事。这一段大郎以前不大相信,堂堂储君,哪能这么实诚。
  如今见刘彻问什么,太子答什么,大郎莫名觉得他以后任重而道远,也不怪他母亲叫他兄弟三人讨好刘彻,“祖父。”喊一声,还咧嘴笑笑。
  刘彻做梦也不敢想孙儿异于常人,因此见三个孙儿这么听话,是真呀真高兴。一见太子的脸色又变了。刘彻更高兴了,继续哄三个孙儿喊祖父。
  站在一旁的刘胥很着急,不敢大声嚷嚷,小声试探:“父皇累不累?孩儿帮父皇抱着二郎?”
  “我把二郎给你,二郎也不会喊你叔父。”刘彻十分不客气说道。
  广陵王脸色骤变,瘪瘪嘴,转向太子,“皇兄,弟弟帮皇兄抱着大郎吧?”
  “等一会儿。”太子还没死心,继续说,“大郎,我是你父亲,喊父亲。”
  大郎的嘴动了动,太子眼中一亮。大郎又吧唧吧唧嘴巴,随即抬手揉揉眼角,困了。
  刘彻也想知道大郎到底会不会喊父亲,看到大郎的动作,又“扑哧”笑出声,“据儿,大郎想睡觉,快把大郎给奶姆吧。”
  太子朝大郎屁股上拍一巴掌,不过,没舍得用力。随即就把他给奶姆。刘胥伸手夺走,“弟弟抱着大郎睡。”
  大郎不是个真小孩,装睡对他来说很简单,闭上眼一会儿不动弹,别人就当他睡了。果然,还没一刻,刘胥就把大郎给奶姆。
  九月个大的二郎和三郎很重,刘彻抱两刻就觉得胳膊麻了,只能把他俩还给太子。太子哄他俩喊父亲,小哥俩一出口全是“啊啊哇哇”,太子觉得胸闷气短呼吸不畅。
  广陵王刘胥见太子这样,心里舒畅了,也不羡慕他父皇。不过,依然没死心,被刘旦拽走的时候还不忘对太子说,他过几天去长秋殿。
  酉时左右,太子回到长秋殿,对上史瑶的笑脸,冷哼一声。
  史瑶不解,忙问:“怎么了?”
  “你自己知道。”太子没好气道。
  史瑶还真不知道,“出什么事了?”
  太子打量着她,见她不像是在装,皱眉道:“你真不知道?大郎、二郎和三郎会说话了,今天见到父皇就喊祖父,可他们也只会喊祖父。”
  “这事啊?”史瑶笑道,“妾身知道。”
  太子忙问:“你——”一看他和史瑶在院里,拽着史瑶的胳膊进屋,屏退左右,“你何时知道的?”
  “得有四五天了。”史瑶道,“妾身听到他们会喊祖父,就一直教他们喊祖父。妾身还担心他们今日见到父皇不张嘴呢。”
  太子皱眉道:“那你为何跟我说,他仨还不会说话?”
  “殿下带他仨去宣室,父皇让他们他仨喊祖父,他仨一开口是父亲,父皇会作何感想?”史瑶信口胡诌,“妾身也不瞒殿下,每次殿下一出去,妾身就教他仨喊祖父,都没教过他们喊母亲。”
  太子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满眼复杂道:“你真能忍住。”
  “不过是迟几天喊母亲,哪称得上是忍啊。”史瑶笑道,“他仨会说话了,不出三天,妾身就能把他们教会喊父亲。”
  太子很想说,不用你教,孤自己来。一想他早出晚归不得闲,虚点点她,什么也没说,随即就喊内侍进来伺候。
  从宣室回来的路上三个小孩就睡着了,史瑶也没再出去看看孩子,洗洗手就和太子去正殿,等着用晚饭。
  翌日早上,太子临出门前担心史瑶又只教三个孩子喊母亲,便提醒她,“先教大郎他们喊父亲。”
  “妾身谨记。”史瑶忍着笑送走太子,就叫奶姆扶着三个坐不住的小孩学走路。至于教他们喊父亲?他们早会了。
  五月初四早上,太子用过早饭看到奶姆抱着仨孩子出来,就问史瑶,“他们会喊父亲了?”
  “会了。”史瑶很想问,我说三天,你真就给我三天啊?
  太子不信,冲最乖的二郎啪啪手,道:“二郎,喊父亲。”
  二郎奶声奶气道:“父亲。”
  太子浑身一震,就听到心扑通扑通跳,心中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讷讷道,“我,我抱抱。”
  “父亲?”三郎打量着表情不大对的太子,怎么突然感觉有点傻啊。
  大郎也好奇,太子怎么突然变得有些呆愣,就跟着喊:“父亲!”
  母亲二字对史瑶来说很寻常,然而,史瑶第一次听三个孩子喊母亲的那一瞬间是真激动,她自己都没料到自己差点哭了,所以能理解太子,“看把你们父亲高兴的。”看似打趣太子,实则解释给大郎和三郎听。
  高兴?离上辈子初为人父过去了很多年的大郎和三郎微微皱眉,高兴也用不着高兴的说话都结巴吧?
  史瑶没再解释,走到太子身边,拍拍太子的胳膊,提醒他,“大郎和三郎喊殿下呢。”
  太子听到了,但他怕一出口再次结巴,搂紧二郎深吸一口气,平复一下心情,才对史瑶说,“把他俩放孤怀里。”
  “抱得动吗?”史瑶担心。
  太子:“抱一会儿。”
  “大郎,抓住你父亲的衣裳啊。”史瑶先把大郎递给太子,然后把三郎塞他怀里。
  转瞬间,太子怀里有三个小孩,也把太子的脸挡住了,导致太子一动也不敢动,就怕手一抖,把三个孩子给扔出去。
  史瑶是知道仨儿子一个比一个重,一碗饭的工夫,史瑶就把孩子包给奶姆,提醒太子,“昨天晚上殿下说今日去城外看看猪多大了。”
  “对,我差点忘了。”说到正事,想继续哄孩子喊父亲的太子忙对仨孩子说,“父亲去忙了,下午再回来抱你们啊。”说完就往外走。
  史瑶望着太子的背影,摇头笑了笑,就让奶姆把孩子送屋里去。随后,就找几卷书念给三个孩子听。
  三个小孩听得昏昏欲睡的时候,太子也到了城外。七个月大的猪比当地百姓养了一年的猪还大一圈,哪怕太子有预感,真看到三头大猪,依然忍不住问喂猪的老农,“你没偷偷用粮食喂猪吧?”
  “除了史公子让家奴送来的麦麸和豆渣,就是磨碎的麦秸秆和野草、野菜。”老农说,“我家的猪也是这么喂,一天只喂一顿掺着麦秸秆的麦麸或者豆渣,其他时候都是喂野草野菜。”说着停顿一下,看着太子试探道,“史公子先前说的话还作数吗?””
  太子楞了一下,一时没反应,看到老农眼睛往猪身上看,福至心灵,笑道:“算数,当然算数。我今日过来都把人带来了。”说着转身一指,正是给猪阉割的小吏,“你们先把我的三头猪绑起来,然后再让他告诉你们。”
  “现在?”老农问。
  太子点头,“对,就是现在。”
  “公子,绑了拉哪儿去?”闻笔提醒他。
  太子脚步一顿,打量一会儿圈里的猪,道:“送到我父亲院里。”
  “你父亲?”闻笔咽一口口水。
  跟着太子的几个禁卫齐刷刷看向太子,他们没听错吧?
  太子点头:“对,全送到我父亲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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