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20.献祭的愚者（一）
卡萨尔斯的货款交付在面谈之后第七天完成，当时，李林刚刚唇焦舌敝地为精灵们讲解四则运算。
大胡子老狐狸的动作没有半分的拖拉，速度不可谓不快。在没有互联网、电话、电报等便捷通讯手段，甚至连遍及全国的邮政通讯系统都没有建立起来的落后环境里，联系上牲口贩子、农具贩子、种子商人、马车商行，将清单上的货物全部备齐、送到。前后只花去七天时间，简直堪称壮举。
看在老狐狸足够卖力的份上，李林放弃了和他好好讨论一下那个【牲畜价格最近涨得厉害】究竟是怎么回事的打算。老狐狸坑走10枚弗罗林的时候反复强调了这个【客观因素】，李林也没有当场拆穿这半真半假的话。
现在是春耕时节，种子、农具和牲口的价格出现上扬不值得奇怪，最近查理曼为了向拉普兰输送物资，对民间的马匹、载具也多有征用，价格亦因此进一步上扬。但上涨幅度能达到这么多就值得研究一下，是中间商还是别的什么环节上出了问题。
眼下还只能先让老狐狸占些便宜，没有能够叫板翻脸的实力，暂时只能退让出部分利益确保合作不会破局，待以后完成资本积累，他是绝不容许再发生这种事情的。
完成盘点、交割的卡萨尔斯带着四大箱精致华美的瓷器和心满意足的笑容离开了李林他们的帐篷和马车，当那几辆马车从视线中完全消失的时候，尼福尔海姆的精灵们再也按捺不住情绪呼啸着冲向期盼已久的物资，颤抖个不停的双手小心翼翼的抚弄着农具、牲口和种子，有几位甚至发出小声抽气的声音。
【忠实于感情的简单思维模式】。
旁观者质朴少年少女们的举动，促成这笔交易的李林心思却不在已经结束的生意上，环抱着臂膀，手指敲击出无声的节奏，淡漠的槽吐掉之后，开始新一轮的评估、调整。
长期缺乏生活物资和对外交***灵的社会体系是一种极端贫困环境下的氏族农村社会。对他们而言，土地和庄稼就是最好的东西。他们的经济模式也是满足可供生存的小范围内循环结构。为他们购置农耕必需品无疑是投其所好的一招棋。走出山谷采购的短暂旅程拓宽年轻一代精灵的视野和见识，总算给他们封闭的小社会投进了一丝新鲜空气，为将来的变革打下必须的一点基础。
但改变封闭社会根深蒂固的落后观念从来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哪怕已经承受了一些刺激。让变革的思想深入精灵们的心中生根发芽依然举步维艰，看着这些抱着农具牲口激动不已的小子们，思想工作的艰巨性就能够大致估算出来了。
农妇、山泉、有点田——理想的农村生活，生活极度贫困的精灵们更是向往田园牧歌的安静生活，他们很容易对稍有改善的生活感到满足。而【满足】——这种容易发展为惰怠的情绪和李林虽然隐蔽，但本质依然充满攻击性的计划存在极大的冲突。看看龙族连繁衍后代的兴趣都极为低下的危险案例就会明白，【容易满足】这种事情实在不符合当前的计划执行，无论如何也必须予以纠正。
已经准备了几个预案，并且进入了可行性研究阶段。其中几个比较激进的可能会导致精灵村庄受到损害和人员伤亡，不过预案的研判还会继续下去。
计划顺利进行是第一顺位事项，为此而产生可承受范围内的牺牲迟早会出现，况且这种牺牲有其必要性与合理性。制定、通过、然后在未来某个时候实施必要牺牲的方案同样是必然。
“谢谢。”
暖春之风般轻柔的声音拂过鼓膜，还未卸掉的温柔面具随即活性化，洽淡的笑容回应走进身旁致谢的少女。
“还是这么客气呐，我不过做了些微不足道的小事罢了。”
“【过度的谦虚是虚伪】。你曾经对我这么说过吧？”
促狭的反击，还运用了李林自己的论调。布伦希尔的脸上泛起恶作剧得逞似的微微得意。
“男士有义务在淑女面前保持哪怕是虚伪的谦逊，漂亮的小姐无疑应当享受这种待遇。”
自嘲的言语过后，姿态谦逊的弯腰行了一礼。动作规范流畅的如同童话中那些风雅谦和的贵族绅士，而不是用小把戏糊弄女孩的狡猾少年。
被李林搞得有些欢喜兼具窘迫的女孩微微红了一下脸，连续吸了几口气之后，少女战士端出一副严肃议事的面孔问到：
“为什么我们不接受金币付款的方式，而是让那个人去代购我们的货物？嗯……虽然我不是很懂做生意，随便怀疑别人也不是什么让人高兴的事情。但我觉得我们自己去买这些东西的话，虽然麻烦点，但不会被人从中间抽成吧。”
“是哦，那个大胡子看上去就不怎么可信！”
从背后搂住姐姐的脖颈，弗蕾娅淘气的脸上看不出抱怨的情绪，一边发出坏笑一边说着。
“那家伙老是色迷迷的盯着人家胸部，肯定是想对人家伸出咸猪手啦！真是讨厌死了！”
“那种事情不可能会有吧？”
李林听上去带着点艰难的辩解得到除弗蕾娅以外所有精灵的一致认同，没有谁相信光看外表就感觉不怎么可靠的大胡子卡斯蒂利亚人的脑袋里会有神马节操概念。同样，大家也不相信有人会喜欢弗蕾娅那副……即使反复斟酌也只能形容为搓衣板的未发育身体，加上小野猫无时无刻表现出的大胆泼辣，李林之外的男性会去追求弗蕾娅的只剩下三种。
恋童癖、不知死活的疯子、贫乳嗜好的痴汉——尽是些和【正常男人】有着巨大差距的群体，除此之外唯一一位【正常的】偏偏总是和她保持着安全距离……
“我觉得那家伙盯住的是你坐着的箱子，还有箱子里的瓶瓶罐罐……哎呦！！！！！！”
托尔的话语是真相，也没有冒犯弗蕾娅的字句在其中。不过，他还是为自己的心直口快——从侧面论证瓷器比少女更具吸引力的证词承受了一记踹脚攻击。
“为什么放心让那种不可靠的家伙去买呢？我也想知道耶。”
收回蹂躏托尔脚趾的恶魔之爪。小野猫吐了吐舌头问着。
“没有比卡萨尔斯更好的选择。”
缺乏感慨的语气让说明带上阴沉色彩，精灵们被气氛的骤然变化搞得有些不明所以，只有提尔和布伦希尔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我们自己去购置的话，因为是对行情谈不上多了解的生人，为了不被宰上一刀后买回来的尽是些用不上的废物。我们只能把大量的时间消磨在调查市场价格、商家信誉、质量检验、讨价还价之类的事情上。由熟悉行情的人去买，可以相对减少这些麻烦。
“可他会从中抽取利润吧？这样没问题吗？”
竖起手指，谦和面容再次显露出与卡萨尔斯谈判时的讥刺嘲弄，李林对着等待答案的精灵们揶揄般的反问到：
“弗蕾娅，除我们之外谁能卖给他瓷器？”
“当然只有你……该死。”
聪明的小野猫终于恍然大悟，其他精灵的思维也终于转过了弯道。
垄断——意味着无限的暴利和商贸往来中最大限度的优先权和主动权。
整个威尔特只有李林掌握瓷器的制作工艺，其中一些关键细节即便是观看了整个过程的他们也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独一无二的技术，李林毫无问的做到并把持着这一点。找不到其他瓷器货源存在的卡萨尔斯是可以由别人来代替他的角色的，只要花些时间，嗅到风声和利润味道的兀鹫们就会成群结队的赶到李林身边，到那时，卡萨尔斯还能否全部吃下这批瓷器将会是一个危险的悬念。
不能冒这种关系极大的风险，精明的黑市商人很快就想明白了关键。权衡之后虽有些肉痛支出以及不能给李林的发展留下遏制的路卡，但成为唯一的瓷器经销商明显重要得多。
“所以他不会付给你假金币，也不敢在交付给我们的货物里捣乱。”
提尔笑了起来，冲着李林竖起了夸赞的拇指。
“只是不敢给我们以次充好的东西罢了，想要让那家伙坑钱的手从我们身上移开暂时还做不到。我们的实力还太薄弱。不过我迟早会让那头狐狸记住，在我面前别玩弄不入流的小把戏，本份的做生意才是他唯一的出路。”
李林一边露出坏笑的摸样，一边扮鬼脸似地眨眨眼睛，这个俏皮的举动让精灵们大声笑了出来。
李林迄今为止所说的话绝大部分成为了现实，精灵们相信剩下的那些兑现也是迟早的问题。
“好无聊哦，什么事情都逃不出你的算计，都不知道还有什么样的家伙能和你比了。”
弗蕾娅的赞扬听起来更像变了味的叹息，一个聪明过人的少年、似乎对世间诸事都做到了【尽在掌握】的超常存在、永不犯错的杰出者——没什么比这更令自诩聪敏、并且将这样的李林视为自己命中注定的丈夫的精灵少女感到沮丧的了。
“太过草率的定义可不行呐，弗蕾娅，世界是非常广阔的概念。轻易将我抬到容纳众多可能的世界顶端是不是太傲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