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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山记 第210节

  说来,冯先生的信仰与大皇子是一样的,冯先生的信仰也是紫姑。找来惯用的道人,该道人颇有神通,平素最擅请紫姑上身的,该道人请冯先生将心事写在黄纸,道童铺好沙盘,沙盘一侧放一支铁笔,待冯先生把心事写好,道人看都不看,食中二指夹着冯先生叠好的心事纸在空中随意晃了两下,只见那黄纸哄的一声,无风自燃,就道人这一手,冯先生看大半辈子了,每次看时都觉十分神通。待黄纸燃尽之时,道人忽地一声呻吟,顿时浑身乱颤有如筛糠,就见沙盘上一支铁笔仿佛被一支无形的手扶了起来,请注意,这笔没用人扶,自己站起来的,而后,忽忽悠悠写下了一句话:大凶,必远离之,方得平安。
  然后,那笔啪的一声倒在沙盘内,但先时写的那句话,冯先生是看得清清楚楚的。冯先生顿时骇的脸色煞白,一屁股跌坐地上,而后抄笔写了第二张黄纸。然后,紫姑又给了第二句箴言: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冯先生的脸色更不好了,连与道人朋友交流一下心事的心情也没了,命人奉上银两,送走了道人。
  如此,枕头风吹着,紫姑这里又给了箴言,冯先生始下定决心。不是说流言传得多么有鼻子有眼,就是冯先生想一想,也觉着冯飞羽不像自己儿子。先看相貌,冯先生现下不必说,一把年纪,年老色衰,其实,冯先生年未老时也没什么色,那相貌,也就生在官宦之家,好衣裳穿戴着好饰物佩带着,养尊处优的长大,勉勉强强算个路人甲。冯飞羽则是直鼻薄唇,长眉凤眼,就像冯飞羽自己说的,单论卖相,他也属于热销型的。俩人从相貌比较,那是没有半分相似之处,而且,冯先生马马虎虎七尺有余(一尺23cm左右),冯飞羽则是八尺往上,直比冯先生高一头,身量修长伟岸,尤其近来冯先生沉迷酒色,还养出一肚肥膘,俩人走在一处,倘不知情的,当真没人能慧眼的看出这是父子来。更不必说个人本领了,冯先生是靠分家分得的祖产过日子,冯飞羽是家族支柱。以往,多少人暗地里都说呢,歹竹出好笋,破窑出好瓷……以上种种,都展示了冯先生与冯飞羽之间巨大的个体差距。
  所以,当有关冯飞羽身世的流言产生后,多少人暗地里风言风语,纵有些看笑话说闲话的,经过把这父子二人一番对比后也说,“还真是啊,就姓冯的那德行,怕也生不出冯将军这样的儿子来。”从头发丝到脚趾根都没一点儿像的。
  大家说说闲话,看看笑话则罢,整个靖江王城也没料到冯先生能写封怀疑冯飞羽血统的奏章,然后递到朝堂上去啊。
  靖江王一见这奏章,脸都黑了,冯族长更不必说,气得浑身颤抖,急道,“臣身为冯家族长,以性命担保,家族再无如此荒廖之事。飞羽因为陛下所倚重,故此,近一二年来,非但东穆闽王那里忌惮他,再有诸多嫉闲妒能之辈,故此闲话不断,今又有此无稽之谈,且舍弟糊涂,王城人所共知,今拿着糊涂人做刀,无非是诟病飞羽声名,使得陛下调回大将,好遂了闽王心意罢了。不知幕后之人与我朝廷何等血海深仇,用此歹毒之计,蒙敝圣听,构陷大将。”心下已恨不能把弟弟活剥了皮。
  当然,如果冯飞羽有个说得上话的岳家,冯先生也不至于敢写奏章直接拿到朝堂上去丢人现眼,可惜的是,如果冯飞羽真有个顶用的岳家,当初也不会一出生就能冯先生扔到庄子上去。这里面故有冯先生糊涂,未尝没有冯飞羽母族无人的原因。说来,冯先生以往无官无职,他这官儿,当初还是冯飞羽立下汗马功劳,靖江王赏的。
  冯族长这话说得很正确,奈何这是朝堂,立刻便有御史道,“冯大人虽为一族之长,到底只是冯元帅的伯父,今有冯元帅父亲在畔,还是问一问这位小冯大人的意思吧。”
  冯先生虽是个糊涂的,也知道帷薄不修是什么意思,倘冯飞羽血统有误,冯先生也得挨御史一本参。但,冯先生怕的是,他是真真认为冯飞羽可能是宋家丢的小子的。宋家那是啥人家,冯先生出身官宦之家,也是知道的,尤其江行云的名声,那是刺杀赵阳的绝顶刺客。倘冯飞羽当真是宋家人,冯家可兜揽不住啊,尤其是,他这些年净受冯飞羽的气了,可不想为冯飞羽陪葬。
  于是,冯先生吭吭哧哧道,“外头说得难听,还是叫他回来一验分明,也堵了外头人的嘴。”
  冯族长气的,一巴掌就把冯先生抽了个圆圆圈,怒道,“糊涂,飞羽是不是你儿子,你不晓得!何必听那些无稽之谈!你眼里要还有我这大哥,就再莫提此事!”
  还是那御史道,“冯大人此言差矣,倘冯元帅血脉有异,冯元帅一人,关乎三军安危,依我看,还是小冯大人说的对,验一验,倒也安心。”
  “放屁!我还说你不是你爹生的,你要不要去验一验!”
  御史嘻嘻一笑,无赖又无耻,“要我爹愿意,我验也无妨啊!”
  一团浆糊。
  倘就因着流言和冯先生这糊涂爹,靖江王也不至于要将冯飞羽调回王城,主要是就靖江朝廷这一起子人,无风还要起三尺浪呢。太孙系与穆三系本就死敌一般,因靖江王要用冯飞羽为帅,邱侧妃帮着弹压,如此方安稳了几月,但,自七月赵斌将战报送回,言说冯飞羽于闽地大败,还是赵斌打得南安侯丢盔卸甲,穆三系便又活跃了起来。先时用冯飞羽,皆因邱侧妃与他们道,“此战关乎江山社稷,再不许生事!”
  可赵斌的战报一到,这些人的话便多了,道,“都说冯元帅有一无二,可这些年,未见冯元帅在闽王手里讨到什么便宜,遇着南安侯更要赖赵驸马援手,方得脱身,逃得一命。我就不晓得,冯元帅敌不过的,驸马敌得过,怎么世人就总说驸马不及元帅呢?”
  这话说的,可不是空穴来风,端得是有理有据哪!
  如今冯飞羽身世有碍之事一出,连邱侧妃所出六公主都进宫同母亲念叨,“按理,国家大事是男人们的事儿,不该女儿插嘴。只是要女儿说,血统可非小事,连冯元帅自己个儿的亲爹都说冯元帅这血统不对头,这冯家的事哪,还是冯家人清楚,不然,冯元帅这等人才,别人家求都求不来的有出息的子嗣,哪个还会说他血统有碍呢?”
  邱侧妃却是知道一些旧事的,宋家孩子走失到底怎么一回事,邱侧妃虽不大清楚,但这里头干系何止一星半点儿。邱侧妃斥道,“外头不过些愚妇愚夫闲言碎语,你是何等身份,这些话,不要说信了,听也不当听的。”
  邱侧妃这等人才,生出的儿女们也不是善茬,见母亲责怪,六公主却是不惧,坐在母亲身畔撒娇道,“母亲就别哄我了,都闹到朝廷里去了,大臣们皆挂在嘴边儿呢。我要再不晓得,当真就是傻子了。”
  邱侧妃道,“那这话也不该从你嘴里说出来。”
  “我也就跟母亲你说说,当父皇面儿再不能说的。母亲您成天坐宫里,哪里知道外头的事儿呢。现下外头都在说呢,冯家的事外人不清楚,可这朝中的事,有一件算一件,大家都看在眼里的。当初,我公公也是做了一辈子在将军的人了,老人家一辈子没别的爱好,就爱钓个鱼,结果就给姓江的杀了。林大将军命比我公公好,听说从襄阳到豫章,一路也就经了十七八遭刺杀,虽受了惊吓,好在命保住了。还有咱们靖江的官员,大大小小的,舅舅家死了多少族人 ,都是姓江的下的毒手。连带太子的事儿,我看,绝对没别人,肯定是江行云搞得鬼。可母亲你想,这么些人,命短的着了道,命硬的也受了惊,阖靖江,唯冯元帅啊,一次刺杀也没经过。我还听说,这次冯元帅在闽地,原是活捉了江行云,结果不晓得如何,入浙地前,又将江行云给放了。这里头要说没什么事儿,谁能信呢。”六公主忧国忧民的叹口气,端起雪梨汁来润一润侯,方继续道,“也就母亲您这样的实诚人,成天看人都是好的。要我说,倘冯元帅别的官位倒罢了,他姓不姓冯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倘是三军统帅之位……前儿不还说南安侯还活着么,南安即活着,闽王更添一员大将,万一冯元帅有了二心,父皇一辈子的心血可是交待了。”说着,又是悠悠一叹。
  邱侧妃还道,“闽王那边儿不动冯元帅,就是行的离间之计呢。”
  六公主挑眉冷笑,“这话母亲也信,怎么闽王不离间我公公,不离间林大将军,单就离间冯元帅?再说,离间何其费工夫,有这时间,一刀杀了,比什么不痛快!闽王那边儿又不是没这手段!唉哟,千万别说冯元帅不好杀,杀都没杀过,就知道不好杀了?”
  闺女的话,邱侧妃还是入心的,嘴里却嗔道,“什么杀不杀的,堂堂公主,你这嘴上也不忌讳。”
  六公主笑,“女儿向来心直口快,母亲又不是不知晓。幸而三哥在军前,不然,真真连觉都睡不得安稳了。”
  邱侧妃是知道闺女心事的,笑道,“是不是因阿斌在浙地闲置,你心下不痛快了。”
  六公主笑笑,“这有什么不痛快的,驸马有出息,我是公主,驸马没出息,我还是公主。多少人为驸马不平,要我说,在浙地也无甚不好,太太平平的,反正父皇母亲也不会委屈了我们。就是外头那些闲话叫人生气,驸马不领兵吧,说驸马子不肖父。驸马领兵吧,没成绩时,别人说他是靠得我才做了大将军。待有些成绩,又说他是赵括,只说他纸上谈兵,误国误民。我也不晓得如何是好了,要依我的性子,赶紧叫驸马辞了那破官儿才好。安安生生的与我在王城过日子,富贵体面我们也尽有的。偏生驸马不听我的,老实头一个,有甚法子?”
  一席话,俐俐落落的听得邱侧妃都笑了。
  偏得靖江王进来道,“说什么呢,笑得这般开怀。”
  邱侧妃六公主母女起身相迎,邱侧妃笑,“在听六丫头抱怨驸马实诚,要我说,这丫头向来好强个性子,也就驸马这性子与她般配。”
  靖江王道,“实诚有什么不好,实诚才好。”
  六公主笑吟吟的奉了茶,“女儿就随口一说罢了。实诚是实诚,偏生是个犟头,只肯听父皇的,不肯听我的。”
  “这就很好。”靖江王接过茶吃一口,道,“小事听听你的无妨,大事自然要男人做主。”
  六公主皱皱鼻尖儿哼一声,只笑不语。
  因这个女儿生得肖似邱氏,靖江王极是疼爱的,笑道,“既来了,中午留下陪父皇用膳。”
  六公主笑应了,驸马的事却是一字不再提。
  有六公主这时不时的进宫转一转,外头再有朝臣道,“冯家内务不当拿到朝上聒噪,倒是一事,听说冯元帅曾活捉江行云,不知因何故又放了此人。要知此人乃行刺先武襄公的凶手,岂可轻易放之?此事非同小可,还得问一问冯元帅方好。”武襄公,赵阳死后的谥号。
  要知道,赵家既是尚主家族,便也不是寒门小户,赵家人为冯飞羽放人之事殊为不满。
  冯飞羽为三军统帅,原就不知多少人眼红,这些人,纵无事还要生事,何况真就叫他们拿住了冯飞羽放江行云之事,更是一番扰攘,就差把冯飞羽往国贼上说了。
  如此,诸事赶到一块儿,靖江王自己本就是个疑心重的,冯飞羽上上下下多少遭了,这次因着江行云之事,靖江又将冯飞羽召至王城解释此事。
  冯飞羽一下台,穆三系立刻把赵斌扶了上去。靖江王也考虑过让林凡接掌帅任,奈何南安侯死而复生,林凡是吃过南安侯败仗的,所以,思来想去,便让赵斌暂去试试。
  赵斌对冯飞羽不满,一则有冯飞羽任三军统帅后将他闲置,二则也有江行云乃他杀父仇人,冯飞羽却是将江行云放回,种种新仇旧恨,故此刻薄了冯飞羽一回。当然,他就刻薄,也没从冯飞羽手里讨到便宜,反被冯飞羽气个好歹。
  冯飞羽这一回靖江王城,自是先进宫述职,靖江王着重问的就是冯飞羽到闽地之事,冯飞羽并无所隐瞒之处,连带江行云如何胡说八道的事都一一同靖江王说了,靖江王听江行云说他偷孩子的事儿时,脸色那叫一个难看,怒道,“真个颠三倒四、胡言乱语!”
  冯飞羽道,“是啊,惜乎世人不似陛下明白,譬如家父,无端生出诸多是非。”顿一顿,冯飞羽又道,“当初都说南安侯是死了的,那日突见南安,倒叫臣好生诧异。”
  靖江王不好说当初自己手下无能,明明说治死了南安侯的,不想人还活着,便含糊道,“东穆那边儿的事,蹊跷的多,死了又活的,南安侯此一例也不算稀罕。”
  冯飞羽便不再多言,至于放江行云之事,冯飞羽当初奏章中就给了解释,为了属下活命,不得不与南安侯谈下条件,放了江行云。
  靖江问了冯飞羽几句便令他回家了,虽靖江对冯飞羽私放江行云之事有些不满,实在是江行云身份太过重要,但冯飞羽说的明白,为属下活命才放的人。冯飞羽说的坦荡,靖江王也不好责怪,到底不喜冯飞羽这性子,故并未说他日后差使,只命他歇着罢了。
  冯飞羽刚出熙政宫,就见太孙身边的内侍在等着他了,少不得再随这内侍去东宫走了一遭,太孙不过好生抚慰冯飞羽几句,待出了东宫,冯飞羽方得回府。他早有靖江王特赐的府邸,并不住冯先生家,冯飞羽刚洗漱,冯族长便去了。冯族长满面惭愧,直说族里连累了冯飞羽。冯飞羽吃了盏茶,道,“不独是他那里的事,伯父不必如此。”这个他,就是指冯先生了。
  冯族长正想细听缘由,偏冯飞羽不说了。冯族长问,“那你这差使,陛下可有吩咐?”
  冯飞羽道,“打好几个月的仗,正好歇一歇。”
  冯族长又道,“前儿我见了太孙,太孙说必不叫你受委屈的。”
  冯飞羽深知太孙是个有心无力的人,也未多说,只应付几句,待冯族长告辞,冯飞羽亲自送了冯族长出去。至于滴血验亲的事,冯族长早开祠堂把冯先生打个动不得,估计冯先生这辈子也不敢提什么滴血验亲了。冯族长为人十分能干,还查出弟弟所用的那道人受人指使的事,至于幕后之人,也叫冯族长揪了出来,现下正打着官司呢。
  冯飞羽终于不负江行云所望,将他自军前折腾了回来。赵斌一接手军务,当务之急便是要立威的,立打了几场胜仗,捷报传回靖江,靖江上下均欢庆不已,纷纷言说赵驸马果然不愧战神转世,收复赣地有望啥啥的,六公主于宫中更是好一等威风八面。
  冯飞羽不堪其扰,干脆去世子陵处小住。六公主言笑,“冯将军念旧,一没了差使就去瞧太子哥哥。”
  商月去瞧冯飞羽时还同他说了,冯飞羽在湖边垂钓,只“哦”了一声,再不作答。把商月给憋的,蹲湖边道,“我也跟你住这儿算了,没的在城里憋气。”
  “人生得意须尽欢,六公主正是得意之时,倒不足为奇。”
  看冯飞羽一幅超然世外的欠抽样,商月抓了把湖边的小石子,每见冯飞羽钓线一动,商月手里的小石子便咻的砸去一个,砸了半日,害冯飞羽一条鱼没钓着。及至晌午,商月还不停的问,“吃啥吃啥?”
  冯飞羽额角青筋乱跳,提着空空的鱼篓起身,怒,“吃你个头!”一脚将人踢水里去了!
  ☆、第293章 交锋离职之下章
  商月终于证明冯飞羽不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了,要不是及时抓住湖边垂柳,他说不得还真要跌水里去了。拍拍身上浮土,商月追上去与冯飞羽道,“甭摆什么臭架子啦,你没了官位,鱼精都不稀罕来刺杀你。”
  鱼精什么的,冯飞羽一想到江行云给他换爹的事儿就更气不打一处来。殊不知,现下鱼精日子也不好过。冯飞羽被江行云能弄的丢官弃职,江行云却因着当初冯飞羽那一枪,闹了个脑震荡,成天头晕目眩,还时不时呕吐不止。
  五皇子见天的着人给江行云送大枣、桂圆、花生、莲子……还同私下叫了柳扶风商议,“江大人是王妃手帕交,又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她的事,咱们不能不管哪。只是,本王于妇道人家之事不大清楚,也只有与你商量了。”
  柳扶风身为三军统帅,第六感十分灵敏,此时竟心里隐隐生出些不妙来,道,“不知殿下说的是何事。”
  五皇子石破天惊一开口,“是不是要先给江大人预备下产婆啊!”
  柳扶风大惊,问,“江大人有啦?”
  “你还不知道?”五皇子道,“都说扶风你心细如发,看来传言不准哪。你也是做爹的人了,江大人吐得这般厉害,肯定是那啥啦。哎,说来真是侥天之幸,江大人有了身子竟还在外堪探地势,虽说得她拖住冯飞羽,我方捡回一条命。事后回想,也得念佛,亏得没伤了身子,不然岂不是本王罪过。”
  柳扶风忙道,“殿下福自天佑,江大人忠心不二,再如何也不能坐视殿下遇险的,如今江大人母子平安,可见上天庇护忠良。”
  “是啊。”五皇子道,“虽说营中都是男人,江大人是女人,又是头一遭有身孕,难免害羞不敢开口。咱们也得替她打算一二,以往我府里侧妃有孕,我看王妃都是提前预备下产婆的。”
  柳扶风道,“那我这就着人去请两个稳妥的产婆来预备着。”
  “极是。”五皇子还尤其叮嘱柳扶风,“要悄悄的,别着了人的眼。”
  柳扶风到底逻辑更清楚些,他又是五皇子心腹之人,有些话便直接说了,柳扶风道,“江大人既有了身孕,殿下是不是给江大人一个名份,总不好委屈了她。”想到五皇子府侧妃名额已满,柳扶风又很为江行云犯愁,凭江行云的功勋,做侧妃都委屈。当然,谢王妃的位子,江行云就是天大功劳也不要想的。
  谁晓得五皇子听得柳扶风此言却是目瞪口呆,道,“说什么呢。扶风,你可不能瞎想啊,本王与江大人清清白白的,你这是什么话?”
  这下子,轮到柳扶风目瞪口呆了,他不仅目瞪口呆,他都结巴了,“殿,殿,殿下,不是……”
  五皇子正色道,“别胡说,江大人是王妃密友,本王如何会冒犯江大人。”
  柳扶风这下子懵了,五皇子一说到江行云有孕,他第一个反应就是江行云与五皇子可能悄悄的那啥了。柳扶风懵了一回,先起身谢了罪,又与五皇子商议,“那江大人的孩子是谁的?”江大人可不像是随便的女人哪。
  五皇子笑,“这正是我找扶风你来商量的第二件事,我不好去问江姑娘,你们同僚多年,有如兄妹,我想着,还得劳扶风你问一问江姑娘。不管那男人是谁,我立刻把他拿来,先与江姑娘拜了天地,以后孩子好入籍呢。”
  饶是五皇子是自己主君,柳扶风也给五皇子这托付闹得想骂娘,不自己去问,偏生叫他去问。那江行云的性子,岂是好相与的,这,这一个说不对付,柳扶风就担心好不好的江行云也给他换个爹,他那个爹,勉强比冯飞羽的爹强个一星半点儿罢了。
  然后,五皇子还这么一脸期待的看着自己,柳扶风不自觉的挪下屁股,道,“我一个大男人去问这事,不大好吧?”
  “现下军中可不都是男人么?可惜王妃不在,要是王妃在,有王妃出面,啥心都不必操。正因王妃不在,咱们可不能亏待了江姑娘,不然以后王妃问起来,不好交待。”五皇子道,“其他人,南安侯年纪大了,唐总督更老,他们同江姑娘也不大相熟。我看遍军中,就你合适。”
  柳扶风无语了,只得应下,“那,那一会儿臣就去问问,就怕得罪江姑娘。”
  “放心,江姑娘一向通情达理。”五皇子说着违心话,又想柳扶风也是自己心腹,也不能不顾他死活,五皇子又道,“现下她见天吐啊吐的,估计就是生气也不会拔刀砍人的,你放心去吧。”
  柳扶风觉着五皇子最后一句可以改成,你放心上路吧。
  五皇子这么找到他,柳扶风实在不能拒绝,见柳扶风应了,五皇子还与他八卦起来,“你说,江姑娘看中的人是谁呢?当初我有心给她说一说九江,九江这等品貌,江姑娘都嫌他生得不好。近来我也没见着有比九江生得更好的人哪。”
  柳扶风道,“九江相貌还不好?”
  “是啊,要不说江姑娘要求高呢。”五皇子一幅很关心属下感情生活的模样,“真不知是不是给江姑娘金屋藏娇了,怎么着也该给咱们看看,忒见外。”
  柳扶风:发现不能跟主君一道交流了怎么办?
  柳扶风受五皇子所托,过去江行云帐子时,柳扶风还尤其检查了一下身上的金丝软甲,打着看望病人的名义,提前同太医打听了,说江行云近来病情大有好转,吐得不那么厉害了。柳扶风方拎着二斤阿胶去了,江行云正在换纱布,见柳扶风拎着东西来了,笑道,“柳大人太客气了,先时总是打发人来送东西,那些我还没吃呢。”
  柳扶风笑,“你这不是病了么,该好生调养。”与江行云道,“这个阿胶,对身子最好,补血的。”
  江行云谢过柳扶风,换过纱布便打发侍女下去了,道,“听说冯飞羽那贱人被调离军前了,待我大好,就去靖江把他剁成八段!”
  柳扶风连忙道,“这且不急,唉哟,江大人哪,我痴长你几岁,虽有些唐突,但在我心里,一直是把江大人你当妹妹看的。女孩子家,不要总打打杀杀的,尤其得注意身子,是不是?”
  江行云十分机敏,见柳扶风说话不似以往,她素来干脆,不喜绕弯子,笑问,“柳大人是有事吧?”
  柳扶风笑出一脸兄长般的慈爱来,直笑得江行云浑身寒毛乱竖,方听柳扶风道,“是啊,自你受伤,殿下十分关心,我也很放心不下。你才干不逊于任何人,只是,到底是女孩子,我原该多照顾你的,不想一时粗心,险酿出大事,幸而你平安,不然我怎么同妹夫交待呢。”柳扶风自问说得很委婉了,妹夫妹夫哟~
  “我既见到殿下为冯飞羽那贱人追杀,焉能不出手相救,原就是我为臣下的本分,不值当一提。”江行云正色道,“再者,柳大人为人向来稳重,非那等口舌轻薄之人,今儿是怎么了,说起妹夫来,实不像柳大人你的为人哪。”
  柳扶风左右往帐中一扫,作贼一般凑近江行云,飞快的说道,“你就别瞒了,我们都知道啦!那人是谁,你就说了吧?好歹得先顾着肚子里的孩子,不然生下来,如何上户籍呢?也不能叫孩子没个名分。就是那男人,既是你看上的,我趁着现下便利,好给他弄个出身……”柳扶风正待再多说几句,就听“铮”的一声,江行云宝剑出鞘了,正斜斜的压在柳扶风颈间,柳扶风只觉一阵凉意,连声道,“妹妹,妹妹,咱们可不能冲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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