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

  陆一不打算在这儿听别人的家事，特别是对话里夹杂着狼狈，而且吧……易澈的原音加小公举的语气，实在有些出戏。
  但他刚站起身，就被易澈扯住衣摆。他垂眸看过去，见易澈张了张嘴。
  或许是电脑屏幕的白光太亮了刚好照见，也或许是平时开着直播麦两人习惯了唇语，总之陆一看清了他说的两个字：陪我。
  陆一抿了下唇又坐了回去，易澈端着笔记本电脑挪近了些，两人的间隙变得很窄，却又没有靠在一起。
  易梵这段话说得挺久的，陆一没见易澈回，不知道说的什么。他不怎么看八卦，豪门私生子这种事情以前想都没想过。
  “澈澈没提过这些，有没有骗我那是我们的事了，当然，易先生说的这些我会好好考虑。啊，澈澈你洗好了，把浴袍披上，空调温度低，电话你自己接吧，好像是你弟弟。”
  语调由一开始的惊讶转为义正言辞，最后那句又是柔弱娇羞的。陆一听着有些想笑，这家伙不去演戏真是演艺圈的损失。
  易澈关掉变声器，拔了耳机，严肃道：“喂，你打来做什么？”
  陆一失笑，似乎有点明白变声器对于这个戏精的乐趣所在了。
  易梵：“易澈，昨天的开幕式你看了吗？”
  “没看啊，昨天那会儿我看电影呢，忠犬八公，你看过吗？主角是一只可爱的狗，特别好看。”易澈边说话还边在电脑上找东西，语调显得漫不经心。
  陆一闻言又看他一眼，这人暗讽易梵不如狗，说得还这么自然。
  夜色从远处的旷野漫过来，卷着寂静的风，更远一些，城市的霓虹灯被揉进了如墨的夏夜天空里。
  陆一从未觉得这世界是如此的闲适，尽管身侧还有一道喳喳不停的声音，阴阳怪气，却不讨厌。
  也许从心底浮上来的安心就是来源于这声音。
  “确实混得有点差啊，怎么，打电话来是想问我缺不缺钱吗？挺缺的，要不赏一点？我一会儿发你卡号。”
  “谁会去翻垃圾桶啊，我又不是你。还有啊把钱丢垃圾桶犯法，文盲。”易澈找到了文件夹，戳了戳陆一让他看屏幕，嘴上也没闲着，“算了，不要你的脏钱，有点嫌弃。”
  陆一看过去，有二十多个视频文件，文件名都是乱码，不过是有规律的乱码，估计是易澈自己编的暗号。
  易梵听不得别人说他学习不如易澈，更别说易澈亲口嘲笑他文盲，顿时火冒三丈，“你少耀武扬威，爸已经放弃你了！昨天的开幕式，爸亲自改的名单，把你换掉了！你让爸这么失望，永远不可能回来了！”
  在易澈听来，这些话好幼稚，不过想想易梵也就18岁，啧，瞧瞧陆一还不到18呢，人家多成熟稳重。
  他伸伸腿笑着说，“嗯，老头亲自改的，就想亲自写写你名字，我回不了易家也没事啊，有人养，饿不死，回头你来江市给哥说一声，哥带你见嫂子，挂了。”
  说完直接掐断通话。
  “来看看我的艺术作品。”易澈献宝一样把笔记本电脑放到陆一的面前。
  陆一没接，反而问道：“哪里来的嫂子？”
  “你啊。”易澈端着电脑，无辜地眨眨眼。
  陆一本想的是他用的变声器，要怎么变出来，这人……见缝插针耍流氓。
  陆一又轻踹他一脚，“今晚上你别说话了。”
  易澈在自己嘴前做了个拉拉链动作，随后把电脑往他那儿推了推。陆一带着一丁点儿好奇接过，点开。
  电影是《美丽人生》，陆一看过这个，很经典，截取的片段是比较靠前的，男女主相遇的那部分。
  -“早上好，我的公主！”
  -“奥上帝，差点摔死，有没有压伤你？”
  -“奥美丽的公主，我没事。”
  陆一：“……”
  他总算知道易澈的做作的译制腔是怎么练出来的了。
  陆一觉得易澈的配音就是毁人家电影的，毫不犹豫点了叉。
  易澈瞥见陆一一脸吃屎的表情，不由得心情大好，又点了另一个文件，“还有这个也很经典，配的默片，我厉害吧！”
  陆一深吸一口气扫了眼屏幕，卓别林的……“小公举”开口的一瞬间陆一就把电脑扣下了。
  “哈哈哈哈。”易澈大笑起来，怕被陆一打，还背过身，一手撑着地面一手捂着嘴，笑声依旧不受控制地溢出来。
  陆一把电脑放地上，站起身就往外走。易澈赶紧拉住他，“诶，别走！我找不到路，一会儿回不去。”
  易澈的笑劲儿还没过，说话的声音怎么听都很讨打。易澈还坐着，仰起头看陆一，阴沉的脸色让他更憋不住笑，“不是，你这脸色就跟我糟蹋了你老婆一样，诶不是，你老婆是我，诶，你别走呀！”
  易澈觉得自己的脚已经踏进了陆一心里的死亡名单，“我错了，我不说了，等我一下，我收电脑。”
  真要想甩开他，陆一在学校拐两下人影就找不见了，到底还是没把他丢下。
  两人回去的路上易澈还在笑，陆一完全不懂他狂笑的点在哪儿。笑得陆一很是无奈：“别笑了。”
  易澈停在一路灯下，暖黄色的光晕将他包裹起来。他的嘴角还上扬着，眼眸里更是没有丝毫遮掩，一眼就能望到眼底的笑意。
  热风从远处裹着树叶的“沙沙”响而来，伴着几声似远似近的蝉鸣。
  “陆一，谢谢你。”
  他好久都没这么笑过了。
  陆一大概知道易澈在谢什么，这种虚无缥缈的感觉，明明该自己说谢谢的。
  望着那个身影，陆一想：这一晚上挺好，比过去的日子都好。
  他勾起嘴角，“站路灯底下就当自己头顶有光了吗？回家洗洗睡。”
  易澈低声骂着陆一破坏气氛，快步走到了他身边，“回你家，洗洗睡我？”
  “……”
  到了陆一楼下，陆一毫不留情地赏了他一个“滚”字。
  “明天我带你去个地方，可能需要点时间，你看是直播结束后还是明天不直播了。”易澈说。
  陆一问：“去哪儿？”
  易澈又回到那副讨打的神情：“那不能告诉你，你什么时候见过拐卖罪犯给被拐的人说目的地的？”
  陆一剔掉他话里乱七八糟的玩笑，略微思索了一下说：“不直播了吧，休息一天。”
  “那明早上十点公交站见。”
  陆一点点头。
  第二天十点，易澈左看右看也不见人，按理说陆一不是那种会迟到的人，又等了十分钟，他接到了陆一的电话，“你在哪儿？”
  易澈被太阳晒得有点蔫，“我在车站等你十分钟了，你才是在哪儿呢？”
  陆一沉默了一会儿，“应该在你对面。”
  “……”易澈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蠢事，“我是不是忘记告诉你方向。”
  “恩。”
  易澈听他语气不好，赶紧认错：“我…的错，要不…我过来接……”
  陆一挂了电话。
  这个车站因为在路口，两个方向的站台没有完全对上，而是错开了一段，都是过了路口设置的站台，所以等了十分钟两人都没有看见对方。
  陆一不知道目的地，默认去往市中心商圈。往另一边走，就越发偏僻了。等他过了马路见到易澈，不禁冷脸道：“真是拐卖呢？”
  这个表情怎么看都很危险，易澈抬手擦了汗，“是嘛，走吧，车来了。”
  下车就是一个别墅小区，另一边还在开发新楼盘，比较荒凉。陆一看着在输密码开门的易澈轻轻叹了口气。
  “你别多想，我没住这儿。”易澈注意到陆一微变的情绪，“带你过来是想给你看点好东西，顺便聊聊我的拐卖计划。”
  领着陆一进门，易澈继续解释道：“我在你那边租了一间单间，这个别墅是用来做战队基地的，还在装修，训练室刚改出来，全息设备前天运到了，之前是打算到了就跟你提，结果这几天你心情不好也没敢说，才推到今天带你过来。”
  “你要组战队？”陆一皱了下眉。
  “恩。先弄着吧，当然选手位置还都空着。”易澈说到这儿看向陆一，对上他的眼。
  两人静静地对视几秒，易澈别开脸，心里有点遗憾，陆一在眼里告诉他了，并不想加入。
  他扯了扯嘴角，“全息模式会大力推广，键盘模式不会被取缔，但是按照公司的运营方向来看，势必会慢慢降低用量。键盘模式发展这么多年，职业战队也趋于饱和状态，我就决定做全息，不管是发展方向，还是技术方面，我都要熟悉一些。”
  走到二楼的尽头，易澈推开一扇门，这间房很大，里面摆放了5台全息舱，“有这渠道当然得好好利用，设备我直接让厂里发过来了，而且有个堂哥在技术部，让他弄了内测服务器给我。”
  “内测其实都已经测完了，昨天搞的那个最终版就是弄个仪式，再邀请一些高玩和职业玩家进服，跟电影的点映一样，需要有影响力的人造势。我觉得全息还是不错的，体验感比键盘模式好，难度也低一些，对手速要求没那么高了，不过还是有很多独特的地方。”
  陆一听他说完，很多情绪闷在胸口，说不清楚，有点震惊，有点惊喜，有点难受，在心底又有那么一点欣赏。
  到最后，他大概还是开心的。
  因为易澈是真的挺优秀。
  这点儿想法冒出头，他才惊讶地发现，以前他有害怕过自己把易澈带得堕落，毕竟一天天不干正事儿，陪他泡网吧。
  陆一没进屋，也没说话。
  那道身影在屋内来回摆弄设备，陆一突然意识到对易澈的拒绝并不是完全因为拒绝打职业，而是他们之间差距太大了，就像井底之蛙终于知道了自己在井底。
  易澈进屋把屋内所有的电源开关都打开，见陆一还站在原地，他软了语气慢慢说：“我也没想瞒你，这些东西一开始不确定因素太多了，而且之前说的没骗过你，比如我被扫地出门，一穷二白，也比如我帅气逼人，全能全才，当然我曾经真的有过腹肌，不过只有过4块，以后再……”
  “能玩儿吗？”陆一打断他。
  易澈眼眸一亮：“当然。”
  这几台机子都调试过了，也已经在内测服建好了账号，易澈指导陆一进了舱，“你按一下你右手那里的按钮。”
  陆一听他的按了下按钮，椅子延伸出特质块，贴合身体包裹起来，感觉上并不是很奇怪，就像多了层衣服裤子，以及面具。
  “你闭上眼，很快就能看到界面了。”易澈站在舱外，“参数大体都设置好了，就是真实感那一项你看看要不要改，真实感拉满就是完全真实，意味着摔了被打了，痛感和实际一样，我没动那个，应该是0，你自己根据需要调吧。”
  易澈还在说着一些细节，陆一又按了一下那个按钮，解除掉全息，他看着易澈笑着说：“小公举，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