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5 赌约

  是啊。
  左光荣说的很对。
  人总是要有偶像的。
  可以指引自己前进。
  可以让自己的奋斗有个方向。
  但偶像也要找对了。
  要是弄错了，那就真是南辕北辙、缘木求鱼了。
  就像是很多小女生，只是看到了那些大明星的风光。
  看到了他们在台上的光芒万丈。
  于是也都一个个做起了不切实际的明星梦。
  却不知道他们为了成名，做了多少的努力，付出了多少的辛苦，尝尽了多少的心酸。
  甚至出卖了什么。
  ……
  我听得很有感触。
  阿曼达也是频频点头。
  她自己就是一个学霸，是依靠刻苦努力学习，才有了今天的事业。
  所以她当然认同左总的意见。
  不要让游戏成为毁了孩子学习的罪魁祸首。
  指望孩子自觉是不现实的。
  事实上，沉迷于网游的不只是孩子。
  也有很多成年人。
  有的大人也是不务正业，天天打游戏。
  所以只有从游戏设定上，就让学生每天只能有固定的游戏时间，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只是阿曼达本身就是董事长派来公司的代表。
  代表着大老板的意思。
  此时她当然不好公开响应左光荣的建议。
  而大老板，似乎也被左光荣说的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了。
  他用手摸着茶杯、
  应该是在斟酌着语句。
  左光荣继续说：“董事长，您平时不玩游戏，所以对游戏行内的一些事情不是太了解。其实这个防沉迷机制，并不是我们公司首创的，其实国家在很多年前就开始在推广游戏的实名注册和防沉迷系统了。上面的规定是未满18岁的用户将受到防沉迷系统的限制，游戏过程会提示累计在线时间。累计游戏时间超过3小时，游戏收益，像是经验，金钱都会减半。累计游戏时间超过5小时，游戏收益为0。但尽管有这样的系统，可之前未成年沉迷网游的现象还是很严重。因为很多厂商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执行这个制度只是在做表面文章，同时，网络上还有很多的第三方破解软件，可以破解防沉迷系统的限制。同时，因为实名认证不够严格，所以很多孩子用长辈的身份证注册来进行认证，这就逃避了监管。正因为看到了这些现实，我才决定在我们的游戏里面，执行更严格的防沉迷机制，在技术上做好防火墙，不会被人轻易破解。同时实名认证必须刷脸。”
  大老板终于开口了：“光荣，就算你说的都对，但你觉得光凭你一个人的力量？光凭我们一款游戏就可以做到限制未成年入上网么？你也说了，上面其实是有这个政策的，但为什么别的公司不执行？还不是因为这会影响到公司的收入！还不是因为游戏里要是加了这样的防沉迷系统，不仅增加了时间成本和人力投入，研发的运营成本也会随之增加！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没人会做的！你清醒一点吧！你是一个商人，你不是一个侠客！我们公司是开门做生意的，不是做公益的！”
  左光荣还想说什么。
  已经被大老板一摆手打断了。
  “我再告诉你，就算是我们的新游戏多了这么一项防沉迷机制，又有什么用呢？这世界上不是只有我们这一款游戏！我们的游戏没有优秀到让人离不开的程度！你不让那些学生玩我们的游戏，限制他们的游戏时间，他们就能好好学习了？就可以戒除网瘾了？开玩笑！他们会去玩别的游戏！他们会去玩那些不会限制他们，让他们觉得爽的游戏！而不是继续留在我们的游戏里面憋屈、委屈！你这么做的唯一后果就是，你把我们的客户让给了别人，让我们的游戏门可罗雀，最后黯淡收场，成为了业界内的笑柄！而那些网瘾少年，还是会变成网瘾少年！烂泥还是烂泥！”
  确实，这大老板说的也是有道理的。
  就像是在路边等公交车。
  车来了，所有的人都是不守规矩，一窝蜂地往上面挤。
  只有你一个人在那老老实实地排队。
  那么唯一的后果就是，你永远都上不了车。
  只能看着车一辆又一辆的开走。
  现在这个社会就是这个样子。
  大家都不守规矩，都没有底线。
  你要是太守规矩，太有底线。
  你不但会受到很大的损失，还会成为别人眼中的傻子。
  左光荣点头：“董事长，你说的对，是，现在有很多公司都没有真的把保护未成年人当做一件大事，都是在敷衍。但总是要有认真的人，总是要有人做这样的尝试，这样社会才能进步不是么？其实从《光荣时代》最开始开发的时候，我就想加入这个机制了。只是那时候我们的游戏才开始运营，还没有群众基础，所以我只能暂时搁置。现在我们已经积累了一定的用户，就算是流失了一部分未成年用户，但也不会真的让我们的游戏赔本，所以我才要加入这个防沉迷机制的。哪怕是被人喊做傻子，我也觉得这是有意义的事，是应该做的事。”
  大老板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光荣，你是打定了主意是么？”
  左总也站了起来：“董事长，这是我的底线。之前你说把游戏改成氪金网游，我虽然不情愿，但为了公司的盈利，我可以让步。但这个防沉迷机制，我绝对不能让步，这是我的底线。如果你不同意，那游戏的新版本，我也不会开发了。”
  气氛骤然就有些紧张了。
  大老板一字一顿地说：“光荣，不要忘了，我是大股东！”
  左总也是毫不犹豫地说：“董事长，当初我接受投资的时候，我要求，在技术问题上，我要有独立自主权。”
  大老板哼了一声：“但现在这已经不是单纯的技术问题了，这关系到公司的利益！”
  左总：“董事长，我之前已经说过了，我是在确定公司可以盈利的前提下，才对游戏进行了这样的改动。现在只是挣多挣少的问题，不是挣钱或者赔钱的问题。”
  大老板毫不相让：“我说过很多次了，我是一个商人，我不是一个慈善家！所以能多挣一分钱，为什么要少挣一分钱？”
  左光荣还想劝说：“董事长，我觉得就算是有收入损失也是暂时的。现在的游戏市场还不够正规，还很混乱，鱼龙混杂、泥沙俱下。但我觉得，以后游戏市场会越来越规范，上级的监管会越来越严，对未成年人的保护也会越来越细致。那时候，那些不讲规矩的公司一定会被淘汰的，而我们因为早早地进行了相关的设计，我们会占据市场的领先地位。那样不但不会减少我们的营收，还会提高我们的收益呢。”
  左总说的很诚恳。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都说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
  左总把意义和利益都说的很分明了。
  但这还是无法打动大老板。
  大老板摇头：“光荣，不要和我说这些未来的事情，太虚无缥缈了！我要的是每个月实实在在的业绩报表！我要的是财务上的数字好看！我要的是你们光荣公司继续在游戏畅销榜上独占鳌头，然后带动我的其他产业股价一路上扬！我不要听你给我许诺什么空话！给我画一张不切实际的大饼！如果哪一天，上级真的出了更加严格的规定，我们再说那时候的事。但现在，上面没要求，我们不能自缚手脚！不能戴着镣铐跳舞！光荣，听我一句劝，不要执拗了。这样，本来公司我占股51%，你占股30%，还有18%的股份在其他的一些投资机构和自然人手里面。你这两年公司一直运营得很不错，所以我同意再给你5%的股份，算是对你的嘉奖，希望你不要再有情绪，好好把公司的业绩再点一把火！对了，阿曼达啊，你是特助，也要履行自己的职责，不要再让公司出现这种方向上的错误。本来你有公司1%的股份，也加到2%，我希望你们两个人携起手来，好好努力，不要让我失望。”
  这位大老板又拿出了惯用的伎俩。
  那就是恩威并施。
  用增加股份的方式，换取人的绝对服从。
  只是这一次左光荣没有再妥协。
  他摇头：“董事长，这根本不是钱的问题，我坚持我的看法。”
  大老板的脸沉了下来。
  “所以你是一意孤行，如果不弄这个游戏防沉迷机制，你就不开发游戏新版本了？”
  左总回答得很是肯定：“是的，如果不加入这个内容，我就不会再开发了。”
  大老板气极反笑：“你不做，这总经理我可以换人的！虽然这公司叫光荣公司，未必公司离开了你就不转了！”
  他是大老板，他确实可以换人。
  别看左总是公司的总经理，是这家公司的创始人。
  但因为大老板是最大的股东。
  拥有最终的决策权。
  他说要把左光荣的总经理职务撤了。
  左总没有任何的办法。
  这就是资本的力量。
  也是很多创业者的无奈。
  这些创业者在刚开始创业的时候，有梦想，但是没有资本。
  只能寻求资本的投资。
  但资本投资后，事业是发展起来了。
  却往往也被资本裹挟了。
  ……
  “光荣，你别冲动。”
  “董事长，您也不要冲动，我们好好谈，总有解决办法的。”
  阿曼达此时成了最为难的人。
  两边说和。
  试图化解双方的矛盾。
  但这两个人，都是很有性格，很有主见的人。
  现在这情况就属于顶牛了。
  谁也不肯退让。
  阿曼达扭头看着我：“欢喜，你看……”
  我本来是一直没有出声的。
  因为这个场合，我只是一个透明人。
  没有我说话的资格。
  直到此时阿曼达看向了我。
  可能是阿曼达实在是没主意了。
  觉得我平时足智多谋，让我帮着拿主意吧？
  我能有什么主意呢？
  我思索了一下。
  “董事长，左总，我的意思是……”
  我的话刚说了一半。
  就听到大老板十分不满地哼了一声。
  “你何德何能？一个端茶倒水的也要对公司的发展指手画脚吗？”
  虽然不是我主动上前的。
  是阿曼达叫我说话的。
  但被大老板这么不留情面地一顿数落，还是让我觉得特别的尴尬。
  阿曼达显得很不好意思。
  忙替我解释：“董事长，这是小乔，是我们公司的杰出员工，平时很有主意的。现在你和左总僵持不下，或许她有什么好办法呢？”
  左总也帮我说话：“董事长，欢喜不是外人。”
  他们两个都说了。
  董事长可以不给我面子，不能不给他们面子。
  于是不再反对。
  沉声道：“你说吧。”
  我看大老板这副很不耐烦，高高在上的模样。
  心里面真的是气不打一处来。
  要不是为了左总和阿曼达，我搭理你是谁啊？
  你还看不上我？
  我还看不上你呢！
  但我也知道，现在不是意气之争的时候。
  于是我在脸上挤出了微笑：“几位领导，特别是董事长，我刚才听到了你们的争论，我觉得你们争论的方向错了。”
  听我一上来就说他们错了。
  大老板的脸色变得很是难堪。
  这种大人物，都是习惯了久居上位。
  颐指气使。
  发号施令。
  最爱做的事情就是自己一张嘴，下属跑断腿。
  怎么会允许有人质疑自己呢？
  左总质疑，他还能耐着性子听。
  我要是质疑，那就属于大逆不道、以下犯上了。
  于是冷哼：“丫头，让你说，不是让你乱说！”
  我却并没有被他的威势吓到。
  我追求的原则就是人生平等。
  自由自在。
  我就算是你的下属，但我不是你的奴才。
  所以不存在你是金口玉言，你说的话就是圣旨，别人丝毫不敢违逆的情况。
  况且，我来光荣公司，本就是来当卧底的。
  不是非得指望你们吃饭。
  所以就更不会被你唬住了。
  于是我冷静地说：“董事长，我不是胡说，我说你们的争论错了，是有根据的。我觉得你们争论的焦点不应该是要不要更改收费模式，搞氪金网游，也不在于是不是要搞这个保护未成年人的机制。”
  大老板的脸阴沉得都要滴下水了。
  “岂有此理！我们刚才不是在争论这个，那是在争论什么？难道我们是在玩小孩过家家么？我警告你，你最好能说出了一二三来！否则，我不会对你客气的。我这人虽然爱才，不拘一格提拔人才，但是我最反感的就是有人投机取巧！故意做出些出格的举动，或者是惊人之语来博眼球，来引起我的关注，来求上位。”
  我用眼光瞟了这大老板一眼。
  心想这人怎么就这么的自恋呢？
  我为什么要引起你的注意？
  你长得好看啊！
  你倒贴给我，我都不要！
  就是连左总，也都很是惊讶的看了我一眼。
  “小乔，你怎么……”
  我说：“你们听我说完。我觉得至少对董事长你来说，收费模式不重要，有没有防沉迷机制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定要赚钱！赚更多的钱！只要能赚大钱，什么模式都可以。只要能赚大钱，别说限制未成年人玩游戏了，哪怕只让女人玩，不让男人玩都可以。同时，如果不能赚足够的钱，什么模式都是白扯的，你就是把游戏推广到学校，强制性让每个学生每天必须在线八小时也是没用的。所以现在问题的核心是，董事长想要游戏有更好的营收，而不应该纠结这些技术上、运营上的细节不是么？”
  大老板闻言。
  若有所思地点头。
  然后第一次对我表示了赞许：“不错，你说的也有道理。”
  我继续说：“所以，我觉得两位领导没有必要再争论了。我们就按照左总的要求，在新游戏里面加入防沉迷机制，但我们也保证，新游戏的营收要增长至少三成！如果我们达到了这个目标，那就说明，我们现在的模式与董事长要求的大幅度盈利并不矛盾。既然不矛盾，那么董事长就不必纠结游戏的具体细节了。如果新游戏的营收没有达到增长三成的目标，那我们就开始给游戏更新，在更新上，董事长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
  我的办法，就是打一个赌。
  用营收的数字说话。
  这不见得是一个好主意，但确实眼前最合适的主意。
  毕竟，大老板并不想真的把左总换了。
  三军易得，一将难求。
  一般的技术员好找，但是像左总这样的人才，并不是那么好找。
  而左总，当然也不舍得轻易离开自己一手创立的公司。
  所以大老板想了想。
  “好，我接受这个建议。”
  左总也沉思了一下。
  然后开口道：“好，我也接受。”
  左总说这话的时候，还看了我一眼。
  我知道，这一眼代表了他心里没底。
  新游戏营收增长三成，可不是一个轻易完成的任务。
  大老板想了想：“既然我们要以新游戏的营收增幅打赌，那就要做到准确，不要有糊涂账。所以新游戏先不要改收费模式了，否则一旦开始氪金，前后的收费模式不统一，数字没有说服力啊。”
  这人真是老奸巨猾。
  为了赢得这个赌约。
  他连氪金模式都暂停了。
  确实，一旦开始氪金。
  哪怕游戏用户会流失一部分，但每个用户的消费额都会增加。
  营收还是会增加的。
  所以先不能改。
  对左总来说，他本来就不想做氪金游戏。
  自然也就不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