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6 尬场

  见台上有些冷场。
  严闯开口了：“司仪，要不我们还是先改口吧？我妈可能还没准备好。”
  改口自然是这对新婚夫妻管对方的父母喊爸妈。
  是中式婚礼的重要环节。
  喊，自然不是白喊。
  那是要有红包的。
  并且喊的声音不但要洪亮，还要有花样。
  比如新娘喊婆婆“妈”，就没有喊“孩子他奶奶”，更让老人开心。
  更能活跃现场的气氛。
  司仪听了严闯的话。
  于是开玩笑道：“哈哈，看来是新郎官巴不得要喊爸妈了。那好，我们先让新郎改口，新娘改口呢，可以等到喜婆婆出场时再喊。”
  现场的宾客，也都是哄笑了一片。
  其实按照规矩，自然都是要双方长辈一起致辞，一起改口的。
  但严闯的妈妈始终不出现。
  也不能仪式暂停了，一家人都等这一个。
  于是就只能这么办了。
  好在，婚宴现场的大部分人也不在意这些细节。
  因为他们都是女方的亲友。
  对于男方的家人并不感兴趣。
  严闯的妈妈出场不出场，对他们来说都没什么区别。
  ……
  严闯整理了一下衣服。
  先是走到了陈丹母亲的面前。
  恭恭敬敬地鞠躬。
  然后大声喊了一声“妈！”
  陈丹的母亲是一个打扮得很优雅的女人。
  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
  笑得甚至还有些矜持。
  听到女婿喊“妈”，并没有像是很多丈母娘那样，装着听不到。
  让女婿多喊几声。
  而是很痛快地从身上摸出了红包。
  递到了严闯的手里面。
  “谢谢妈。”
  严闯脸上带着笑容。
  然后来到了陈丹继父的面前。
  同样恭恭敬敬、亲亲热热地喊了一声：“爸！”
  陈丹继父一脸老怀安慰的模样，先是拍着严闯的胳膊，语重心长地说：“严闯啊，咱们见得不多，我对你也不是很了解。其实从我本心来说，我是不想我女儿这么早嫁人的，我还没宠够呢。一想到我当成公主一样的女儿要给别的男人洗衣服、做饭、生孩子，我还真是有些心疼呢。但既然我女儿选择了你，那我就希望你们好好相处，好好照顾我的女儿。陈丹是我的掌上明珠，也希望成为你的珍宝。”
  严闯点头：“爸，我不会让你失望的，就看我的实际行动吧。”
  但是严闯说完，身子没动。
  司仪在一边呵呵笑道：“我们今天的喜岳父这是高兴糊涂了啊？光听着女婿喊爸爸了，却不舍得给红包呢。这样，我们的新郎官，再喊一声爸，必须拿到红包。”
  全场又笑了起来。
  严闯果然又张嘴喊了一声：“爸！”
  陈丹继父忙从身上摸出了红包：“哈哈，红包刚才忘了，忘了给啊。”
  严闯接过了红包。
  却把两个红包都递给了陈丹。
  “老婆，家里面的钱你收着。”
  “哈哈哈！”
  现场的笑声更大。
  都说这个新郎官还真是一个妻管严呢。
  但看到这一幕，陈丹的母亲却很高兴。
  脸上的笑容，比之前看着更加灿烂浓郁。
  陈丹接过了红包，同样眉眼间都是笑容。
  但让现场的人都有些意外的是。
  严闯喊完了“爸”，整个结婚仪式基本上就要结束了。
  下面就是一对新人挨桌敬酒的环节了。
  可严闯……
  严闯没动。
  还是站在了陈丹继父的面前。
  又亲亲热热、洪洪亮亮的喊了一声：“爸！”
  这一声爸喊的，比之前要红包的时候，还要热情，还要情真意切。
  只是怎么又喊了？
  不是刚才喊完了么？
  司仪在一边打趣道：“哈哈，看来是一个红包不够啊，女婿没满意，再要一个。”
  陈丹继父也笑，然后居然又从身上摸出来一个红包。
  嘴里说：“幸好是准备了两个红包，要不然要没法下台呢。”
  严闯接过了红包，同样交给了陈丹。
  “谢谢爸。”严闯说。
  “谢谢爸！”陈丹也说。
  陈丹母亲故意装作嗔道：“你这个人怎么这样？自己准备了两个红包，倒是让我显得很小气一样。”
  司仪在一边笑：“新郎官，你这爸喊的，把喜岳父的小金库都给曝光了啊，今晚怕是回去要跪搓衣板了。”
  全场又笑。
  大家都以为，陈丹继父给的这第二个红包，是早就设计好的套路。
  是为了让现场气氛更加热烈。
  ……
  司仪看了一下手表上的时间。
  凑到了严闯的身边，小声问：“您母亲……”
  他是想问，严闯的母亲到底还出场不出场了？
  要是不出场的话，他就说几句场面话，然后新郎、新娘敬酒，他则是可以去赶下一个场子了。
  但严闯却像是没有听到司仪的话一样。
  他看着陈丹继父：“爸！”
  这一声的音量，更大。
  全场本来很是喧哗，被严闯这一声喊的，顿时安静了不少。
  宾客们都看着台上。
  觉得这事有点意思啊。
  难道陈丹的继父，还会拿出一个红包么？
  这还是头一次看到在改口环节，某一位长辈连着给三个改口红包呢。
  这是什么最新的炫富方式么？
  不只是场内的宾客们觉得震惊。
  台上的陈丹继父同样觉得震惊。
  他做人一向仔细。
  之前身上放了两个红包，不过是多准备了一个，以备不时之需罢了。
  根本就不是之前设计好的桥段。
  刚才严闯多喊了一声，已经让陈丹继父有些惊讶了。
  只是因为之前有了准备，这才没有措手不及冷了场。
  所以在多给了严闯一个红包后，陈丹继父的心里面，其实已经有些不高兴了。
  多给个红包本身不算什么。
  那才几个钱？
  但你应该事前和我沟通一下不是么？
  让我心里面有个数。
  否则如果不是我一向仔细，身上多带了一个红包，岂不是难堪了？
  但陈丹继父万万没想到，严闯居然又喊了一声“爸”。
  这可怎么办？
  身上再没有多出来的红包了。
  陈丹继父是真的很不高兴了。
  这是干嘛啊？
  诚心让我难堪么？
  逼着我丢面子？
  他看了一眼司仪。
  心想，这难道都是你们婚庆公司的安排么？
  你们这么做，是不是不太合适啊！
  玩笑开大了，那就不是玩笑，而是出丑了。
  司仪同样是一脸的懵逼。
  我们的程序里，没这一条啊！
  谁安排新郎连喊三声爸的？
  反正不是我们。
  但司仪毕竟是专业的。
  救场就是他们的专业技能。
  他不能让舞台上尬住啊？
  于是就在一边哈哈笑道：“看来，我们的新郎官今天很激动啊，又喊了一声爸。但我们的喜岳父已经没有小金库了。哈哈哈。所以说，其实新郎官是喜岳母派出来打探喜岳父底细的卧底么？”
  全场再次被司仪的机智逗得哄堂大笑。
  陈丹母亲此时也开口了。
  “是啊，小闯是在帮我打探消息呢，这声爸不能让你白叫，来，这个送你。”
  一边说，陈丹母亲一边从手上褪下来一个晶莹碧绿的翡翠手镯，递给了严闯。
  我虽然离得远，看不真切。
  但只是远远一瞥，就看得出，这可是上好的料子。
  光是一个手镯，就价值几十万。
  陈丹母亲这是真大方啊。
  而严闯照例，又把那个手镯递给了陈丹。
  陈丹收下了，还开了一句玩笑：“还是妈对你好，这个手镯我要了几次，妈都舍不得给我呢。”
  ……
  其实我从严闯第二次喊爸开始，就觉得他有些反常。
  直到严闯又喊了第三次爸，这种感觉就更强烈了。
  我总觉得，严闯今天的表现有些不对劲。
  但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
  所以虽然现在陈丹母亲给了严闯一个镯子，把这声“爸”给圆过去了。
  场内的人，大多还以为这同样是婚礼的一个节目呢。
  可我觉得，刚才陈丹母亲送手镯，其实也是在救场呢。
  在化解陈丹继父已经拿不出红包的尴尬。
  陈丹母亲还是很维护丈夫面子的。
  而陈丹继父在妻子拿出手镯后，也是从妻子微微点头，显然是感激妻子的救场。
  我很善于观察人的表情。
  现在陈丹继父脸上虽然还是在笑，但已经笑得很不自然。
  而陈丹母亲虽然是主动送了手镯。
  话也说得很好听。
  但也觉得她看向严闯的眼神，有些复杂。
  心里面肯定觉得有些不痛快吧？
  她的东西，自然都会留给女儿。
  还需要你严闯这么在大庭广众下索要么？
  严闯到底要做什么？
  他不是很爱陈丹吗？
  为什么要当众给陈丹的父母难堪呢？
  破坏自己在陈丹父母心中的形象？
  那样对他有什么好处？
  ……
  “严闯先生与陈丹小姐，从最初的相遇，到心灵的相知，在爱情的名义下，今天喜结连理，这是一段人生中最美好的岁月。他们的爱情是如此的真挚、纯洁、忠诚，让我们羡慕。今天，大家欢聚一堂，给予这对天作之合最真诚的祝福，新人们是发自内心的感激。现在就让两位新人举起酒杯，答谢在座的各位……”
  司仪说着祝酒词。
  就要让严闯与陈丹一起下台去敬酒了。
  而作为长辈的陈丹继父与母亲，自然也要去敬酒。
  可就在这时候。
  严闯忽然又看向了陈丹继父。
  “爸！”
  他居然又喊了一声！
  已经是第四次了！
  这到底是什么操作？
  这怎么喊起来没完没了了？
  所有人都懵逼了。
  然后，有人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嘻嘻，这是用喊爸来发家致富了么？喊一声给个红包，喊一声给个手镯，再喊是不是得给房子，给地了？”
  “你说他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我之前以为开玩笑，现在我觉得，他应该是认真的了。”
  “这些小地方来的人，都这么现实么？人家都把姑娘嫁给你了，还不满足？还要费尽心机地占便宜？”
  “也不是吧，你没看他都把要来的东西给陈丹了。”
  “做样子的！这些凤凰男啊，心里面最阴险了！回去就得开始要回来！”
  好几桌的人都在小声议论。
  但搞笑的是，我这桌的人都在闷头吃菜。
  没有一个加入讨论的。
  是啊。
  他们都怕我呢！
  ……
  舞台上。
  听着下面的骚动。
  陈丹继父和母亲已经快要保持不住脸上的微笑了。
  陈丹继父脸黑的，似乎随时都要暴走了。
  陈丹母亲轻咳了一声。
  “好了严闯，赶紧去敬酒吧。”
  让你去敬酒。
  潜台词就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差不多就行了。
  再要得寸进尺，大家的脸上都不好看。
  严闯当然不会听不到下面的议论。
  不会看不到岳父、岳母已经很不耐烦了。
  只见他开口解释道：“爸，我喊你不是为了要红包，而只是我单纯地想喊你一声爸！之前我没机会，现在我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喊你一声爸了！你都不知道，我为了等这一天，我等了多久！我甚至可以说，我和陈丹在一起，就是为了喊你一声爸！”
  严闯显得有些激动。
  听到严闯的话。
  下面有人继续小声嘲笑道：“卧槽，我真服气了啊，这也太能舔了，不只是舔老婆，连岳父都这么能舔。”
  “是啊，这么肉麻的话都能说出来，真是一个人才。”
  “所以你们都给我好好学着点！当舔狗有什么不好的？舔到最后，应有尽有！”
  “嘻嘻嘻……”
  这些人都觉得，严闯实在是有些太夸张了。
  讨好岳父、岳母，都讨好得没有下限了。
  连你和陈丹在一起的原因都说成了为了喊一声爸？
  骗谁呢！
  你结婚不是为了如花似玉的老婆，是为了一个老头啊？
  你同性恋啊！
  这些人的话，传到了陈丹的耳朵里。
  陈丹并没有因为严闯有些奇怪的举动不高兴。
  却被下面这些人的嘲讽惹恼了。
  她要过了司仪的话筒。
  “诸位，我替我丈夫解释一下。大家不要觉得我们家严闯的举动很奇怪，因为你们不了解我们家严闯的身世。严闯是在一个单亲家庭里，由母亲一手带大的。所以他之前就告诉过我，他很渴望父爱，也说了，会把我的爸爸当成他的亲爸爸。”
  这个解释还算合情合理。
  现场很多人都露出了原来如此的神色。
  就连陈丹的继父，之前阴郁的脸，此时也变得开朗了不少。
  原来如此啊。
  原来不是诚心和自己捣乱。
  只是缺少父爱罢了。
  于是他也开口：“严闯啊，以后你就是我的女婿了，我当然就是你的爸爸。”
  陈丹的母亲也说：“是啊，以后大家都是一家人了，自然要相亲相爱。”
  严闯重重地点头。
  可还是没有敬酒的意思。
  却是看向了陈丹的继父：“爸，你说我是谁？”
  这问题问得让人莫名其妙。
  ……
  宾客中。
  “你们说，这新郎是不是有些失心疯了？怎么磨磨唧唧、没完没了的。”
  “可能是娶到了这么好的媳妇，太激动，所以语无伦次了吧。”
  “这事我知道一点内情。据说严闯追陈丹追了好多年，但直到大学毕业了，陈丹还没答应嫁他呢。所以现在这是梦想成真了，所以失态了也可以理解。”
  “对，这事我也听过，据说陈丹之前喜欢的是他们大学的校草，还当众求婚过呢，只是被人拒绝了。”
  “校草？不就是那桌那个么？今天也来了。”
  “温绍年，现在电视台的记者。”
  “哇，好帅啊！”
  “不只是帅，据说家里面特别牛。”
  “哎，要是陈丹嫁给他，我们不就是也能跟着沾光了？”
  “幸好陈丹没嫁给他，所以说不定我也有机会呢。”
  “小声点！校草身边那个女人可不是好惹的。”
  “哪里不好惹了？”
  “嘻嘻，你是没看到，之前二表姐和芝姐就因为在温绍年面前撩骚，结果被那个女人打脸打得亲妈都不认识了。”
  ……
  舞台上。
  “你……你是严闯啊，你是我的女婿。”陈丹继父也被问得有些愣神。
  所以稍微顿了一下，这才说道。
  “不，我不是你的女婿！”严闯大声说。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
  大家都不懂，严闯这是在做什么？
  你不是女婿，你是谁？
  只听严闯继续道：“我是你的儿子啊！”
  原来如此。
  这是一个冷笑话么？
  只是大家都没怎么笑。
  因为觉得这笑话实在是有些无聊。
  ……
  宾客中继续谈论。
  “这新郎怎么说话大喘气啊？”
  “自以为很幽默，我听了只有沉默。”
  “太尬了。”
  “不只是尬，还很恶心好不好？不就是娶个媳妇么？搞得像是谁没娶过媳妇一样？你看他那上蹿下跳的样子，真的面目可憎，让人生厌。”
  “对啊，太能嘚瑟了！”
  “小人得志！”
  “到底还敬酒不敬酒了？我下午还有事呢！”
  ……
  “哈哈哈，说得好，说得好，一个女婿半个儿，我们新郎官的觉悟很高啊。”
  司仪打着哈哈来给严闯圆场。
  可严闯却不给司仪面子。
  他摇摇头：“你说的不对，我怎么是半个儿子呢？我是我爸爸的亲儿子！完全的儿子！如假包换的亲儿子！一点杂质都没有的！”
  严闯的话，搞得司仪是一阵的无语。
  都想打人了。
  他肯定心里面在想，你怎么回事啊？
  怎么连玩笑都听不懂了？
  什么半个儿子，一个儿子的，不都是开玩笑么？
  你非得较真就没劲了。
  但他是拿钱办事的。
  自然只能顺着严闯的话说：“对！对！我失言了，你是亲儿子，最亲的儿子。”
  严闯这才满意。
  然后看向了陈丹继父。
  “爸，我是你的亲儿子对么？”
  陈丹继父看起来有些不习惯这样的对话方式。
  他可能是觉得，严闯有些过于热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