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9 边陲

  我听了扑哧一笑。
  等了一回儿，三碗面上来了。
  我们三个人看着端上来的红烧牛肉面，面面相觑。
  面是有。
  牛肉去哪了？
  失踪了么？
  之前我们光知道，电视里面的方便面广告是名不副实。
  广告里面牛肉大虾什么都有。
  实际上就是一个小料包。
  没想到在店里面吃饭，都50元一碗了，居然连一个肉丁都没有看到？
  刚才因为面这么贵，陈建英就有些怨气。
  此时面对着面前的清汤寡水。
  就想去理论一下。
  我拦住了他：“你坐下吧，你去理论也是没有用的。万一人家厨师就叫牛肉呢？”
  这两人没听懂我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们没听过那个笑话么？说有一个人去饭店吃饭，点了一份鸡蛋炒饭，但端上来一看，只有饭，没有鸡蛋。客人不高兴了，就去投诉欺诈。结果饭店的人说，对不起，我们厨师就叫鸡蛋，他炒的饭，当然就是货真价实的鸡蛋炒饭，所以我们没骗你。”
  “哈哈哈！”
  “哈哈哈！”
  陈建英与于小利都笑得前仰后合了起来。
  显然是第一次听这个笑话。
  特别是此情此景之下，这个笑话是如此的应景。
  “想不到我们的大姐大，还会这么讲笑话啊。”
  “是啊，更坚定了我们跟你混的决心！”
  这两位又开始墨迹了。
  谁是你们的大姐大啊？
  谁要带着你们混？
  “两位大哥，我服了，真的服气了，求你们不要再说了好么？我真的不去，我还有很多正事呢。”
  于小利还想在说什么。
  饭店的门开了。
  又进来一个男人。
  男人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很是有老板气概地喊道：“点菜！”
  还是在玩手机的那个服务生抬起头。
  “想吃什么墙上有。”
  那男人撇着嘴：“我要鲍鱼！”
  “没有。”
  “我要海参！”
  “没有。”
  “我要牛排！七分熟的！”
  “不是告诉你了，想吃什么自己看墙上么？我们这只有面条，别的都没有！”
  那男人撇嘴，一脸不屑的样子：“真是穷酸！什么好吃的都没有！那样就来两碗面吧，多放牛肉少放面！”
  我看着有趣。
  以我看来，这个进来的男人，肯定知道在服务区这样的面馆不会有什么海参、鲍鱼和牛排。
  但还是特意问出来。
  无非就是装逼、炫富罢了。
  虽然我觉得这样的做法很无聊。
  但有的人就是喜欢这样。
  装逼又不犯法。
  炫富也不是罪过。
  自然没法管人家。
  我正要低头吃面。
  却发现于小利的眼神变了。
  他双眼冒火地看向了那个男人。
  目光中是掩饰不住的恨意。
  像是遇到了杀父仇人一样。
  陈建英也看出了于小利的眼神不对。
  “老于，怎么了？你认识？”
  “扒了他的皮，我认识他的骨头！这个王八蛋！今天在这里遇到了！”
  于小利把筷子一扔。
  起身大步走了过去。
  劈手一把，就抓住了那人的衣服领子。
  “宋老板，你还认识我么？你把工程款都卷跑了，一个人逍遥自在，你想过我们这些苦哈哈的农民工兄弟们怎么活么？有的人都要跳楼了！你这个王八蛋！你还我们的工钱！”
  我们听了于小利的话。
  知道这个宋老板是谁了。
  就是那个把工程款都弄走了的开发商啊。
  那个缺德的老板。
  他不只是把于小利坑了，是把很多农民工都坑了。
  我是农村来的。
  在省城的这些长时间里面。
  虽然我没有被拖欠过工资。
  但也见过不少站在楼顶上要跳楼讨薪的农民工。
  打着横幅寻求舆论支持的农民工。
  辛辛苦苦一年，累死累活的干，舍不得吃，舍不得喝，结果血汗钱都被坑了。
  真的很惨。
  ……
  那个宋老板被于小利质问。
  上下打量了于小利一会儿。
  显得颇为不屑。
  满不在乎。
  “你谁啊？我们认识？”
  这话把于小利的鼻子都气歪了。
  “姓宋的，我们在你手底下干了一年，你居然不认识我们？”
  “你们就是在我手底下干一辈子，也不过是一群泥腿子，我为什么要认识你们！”宋老板理所当然地说。
  满眼的看不起。
  “可你坑了我们的工钱，这也想不起么！”于小利怒吼。
  “哈哈哈，被我坑过工钱的人多了，没有上千也有几百，我为什么要都记着？记着干嘛？反正我又没打算还。”
  宋老板理直气壮地说。
  看他说到自己坑了那么多人时，那得意洋洋的样子。
  真的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啊。
  我以为他会否认自己坑了这些人的钱。
  哪知道，人家连否认都懒得否认。
  就是一副我就是坑你们了，你们能把我怎么样的丑陋嘴脸。
  简直是气得人牙痒痒。
  恨不得一下打死他。
  但又不能一下子打死他。
  打死了这样的垃圾，自己还得偿命。
  不值得。
  “姓宋的，你再不还钱，我不会让你走的，我去法院告你！”
  于小利面对这样无耻的人。
  真是没有什么办法了。
  只能想出了法院起诉这最后一招。
  哪知道迎接他的，却是宋老板的哈哈大笑。
  他笑得很开心。
  一边揉着肚子，一边说：“告啊，随便你们告，你放心，我绝对不跑，我甚至可以把我现在的电话号码告诉你，让法院可以随时找到我。但我提醒你一下啊，想告我的人太多了，你得排队啊。老子收到的法院传票都一打了，会在乎多你们这一张？毛毛雨！到时候就算是判老子赔偿又怎么样？老子没钱！你们干瞪眼！”
  他正在大放厥词。
  饭店的门开了。
  又走进来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
  这女人一身名牌，手里拎着昂贵的手包。
  以我的眼力看，这都是真的。
  可不是之前搞传肖的梅姐那样，浑身的高仿假名牌。
  当然了，再多的名牌，也掩饰不了她的庸俗。
  “老公，这服务区的厕所真脏，我进去差点吐出来。”
  女人一脸的嫌弃。
  此时，他们要的面也送上来了。
  女人看着面条。
  脸上的嫌弃更加明显：“这哪是人吃的饭？这是猪食还差不多！”
  宋老板也不吃了。
  起身，搂住那女人的腰。
  对于小利说：“今天大爷我高兴，告诉你一个乖，为什么我不怕法院？因为我离婚了，净身出户，我所有的财产都给我老婆了，我身无分文啊，哈哈哈哈。”
  这很明显了。
  这个老赖，就是在用假离婚的办法，转移财产呢。
  那样就算是输了官司，法院想强制执行，都没有什么财产可以执行。
  于小利已经气得说不出话了。
  宋妻问宋老板：“老公，那赌石公盘真的那么刺激么？真的一下子就能解出那么多的好翡翠？王太太得了一个冰糯种油青色飘花翡翠圆条手镯，说17万多块钱呢，我们连摸都不让摸一下，德行！”
  宋老板揉着妻子的屁股，哈哈大笑：“不过就是一个冰糯种算什么？这次老公去赌石，弄出几块玻璃种帝王绿回来，随随便便一个手镯就几百万！”
  “真的？”宋妻兴奋了。
  一激动。
  还点踮起脚，在宋老板的脸上亲了一口，表示奖励。
  这宋老板也要去赌石？
  我心中琢磨。
  宋老板已经要出门了，还不忘刺激一下于小利。
  “穷酸，知道我要去哪么？我要去翡翠公盘！我要去赌石，一刀下去，我就是千万富翁了！我赌石的资金，就是从你们这些泥腿子身上坑来的，气不气啊？不过说这些你也听不懂，你们这种人，一辈子就是当牛做马的命！好了，爷不奉陪了！”
  说完，扬长而去。
  我还能听到宋妻的笑声：“老公，以后就多骗这些傻子们，要是没有他们，我们也不能活得这么潇洒，啊哈哈哈。”
  陈建英气得追了出去。
  我也跟出了面馆。
  就看到这对狗夫妻上了一辆霸气的黑色奔驰，一骑绝尘走了。
  于小利铁青着脸，一言不发。
  这饭是吃不成了。
  因为我们那车的司机已经在喊人了。
  我们三个人上了车。
  气氛显得有些沉闷。
  于小利不说话。
  陈建英也不再继续劝我了。
  大巴车下了高速，到了一个大站点。
  很多人下车。
  而要是到省城的话，还得经过三站呢。
  ……
  所以这一站，我不用下车。
  但是于小利和陈建英却是要下车的。
  他们之前已经告诉我了。
  他们要去赌石的地方，是大公盘，在西南某省边陲，靠近缅地的地方。
  而不是在内地的小公盘。
  大公盘上，翡翠原料更多，品质更好，出绿的可能性更大。
  至于什么是公盘？
  可以打一个形象的比喻，就是拍卖翡翠原石，就是竞价的地方。
  在每一次的翡翠公盘上，都会有大量的翡翠原石。
  以及更多的，来自全国各地，甚至全世界的珠宝商人前来挑选原石。
  他们有的是自己开珠宝公司，解出来高品质的翡翠原料后，拿到工厂加工，制作成手镯、戒指、吊坠、挂件等出售。
  还有的，他们不属于任何珠宝公司，就是赌石后，现场解石。
  把翡翠原料卖给其他的珠宝公司。
  ……
  “等一下。”
  我也拿起行李，跟着下了大巴车。
  “欢喜姑娘，你这是？”陈建英问我。
  “不是要和我合作么？怎么，反悔了？”我似笑非笑地问。
  “欢喜姑娘，你答应了？”陈建英很惊喜。
  “答应了。”
  我看了一眼于小利。
  “不为别的，不为发财，但也得为老于出口气不是么？那个宋老板去了，我们为什么不去？谁说我们就是当牛做马的命？”
  于小利抬头，感激地看着我：“欢喜姑娘，你太好了！”
  我摆摆手：“你们先不用感激，让我去，我有几个条件。”
  他们都异口同声地说：“欢喜姑娘，你说！”
  我伸出了三根手指。
  “第一，之前我说了，我对赌石一窍不通，所以你们指望我帮你们发财那真是扯淡，你们不要对我抱不切实际的希望。这次去，真挣到钱了，不用夸我。赔的内裤都没了，也不要恨我。”
  他们都点头：“这个是自然。”
  “你们不用答应的太着急，听我说完。”
  接着，我伸出了第二根手指。
  “第二，我不管你们两个是怎么算的账，以后怎么分，我和你们可以一起去，可以一起商量，但我的钱我自己拿着，盈亏我都自己负责，我不和你们掺和。咱们是先小人，后君子，亲兄弟尚且要明算账，我这么说，就是为了以后大家不要为了利益而撕破脸，那就不好了。至于你们，我也劝你们一句，最好在去之前把你们以后怎么分成的比例写清楚，”
  他们都点头：“是啊，欢喜姑娘你说得对，现在把事情说清楚了，省得以后纠缠不清。”
  我伸出了第三根手指。
  “最后，既然是你们请我来的，那么不论做什么，我希望不要是你说你的，他说他的，大家各行其事，像是一盘散沙一样。家有千口、主事一人，你们都听我的？这条要是不答应，我们趁早一拍两散，我就当是去旅游了。”
  两人更是点头点得如同小鸡啄米一般。
  “这个没的说，谁让你是我们的大姐大了？”
  达成了一致意见。
  于是我就和这两个活宝一起，踏上了赌石之路。
  未知的。
  奇妙的。
  充满各种诱惑和陷阱的赌石之路。
  ……
  从这里，到西南的那个边陲，还有很远的一段距离。
  我们还是坐的长途大巴。
  不过这次坐的是卧铺大巴。
  因为路上要20多个小时。
  我们三个人上了车后，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卧铺大巴开动。
  这次车上的人很多，几乎把车都坐满了。
  车上人多，旅途枯燥。
  有人在吃瓜子，有人在打牌，更多的人在聊天。
  而聊天的内容，居然很多都是和赌石，和这次的翡翠公盘有关系。
  原来，很多人都是去参加翡翠公盘的。
  但选择坐长途大巴车，而不是像宋老板那样自己开车去，或者坐飞机去，那自然都不是什么大商人了。
  都是一些小鱼小虾。
  上不得台面的。
  可尽管这些人资金有限，但说起翡翠行的典故来，那可真是一个个的口若悬河、如数家珍。
  似乎翡翠圈，就没有他们不知道的事。
  珠宝行里面，就没有他们不认识的人。
  特别是说起某某赌石，一刀下去，解出千万翡翠原料的事情，更是眉飞色舞。
  仿佛他们就在现场一般。
  还亲自指点了那个幸运儿，这才造就了一万换千万的翡翠神话。
  总之就是一个比一个有人脉，一个比一个有面子，一个比一个见多识广。
  仿佛他们这次去公盘，解出高品质的翡翠那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就等着衣锦还乡呢。
  听得于小利与陈建英也是来了兴趣，就想参与进去。
  学习一下先进经验。
  但却被我低声制止了。
  “少说多听，言多必失。”
  是啊，世界之大，人心难测。
  大家都是萍水相逢，最好还是不要说的那么热闹为好。
  特别是于小利和陈建英，你们两个人之前就当过骗子。
  难道还不知道江湖的险恶么？
  可别不知不觉被人套了话去。
  他们都听了我的话，不开口了，当了两个闷葫芦。
  我们的大巴车开了十几个小时后，就下了高速。
  开始走起了乡间公路。
  我听那些人议论，现在随着翡翠市场的火热，每年翡翠公盘的影响力都不断扩大，上面这才专门修了这些乡间的公路。
  在十年前，这里可都是土路。
  而每年翡翠公盘开始的时候，又偏偏都是雨季。
  那一场大雨下来，这道路都成了沼泽地。
  大巴车根本都过不去，经常陷在了泥水里，要乘客们下车来推。
  或者干脆只能坐牛车去了。
  ……
  夜深了。
  卧铺大巴上渐渐没人说话了，安静了下来。
  大家都睡着了。
  我也睡着了。
  有两个同伴的好处体现出来了。
  最起码睡觉可以安心一点。
  ……
  第二天上午，终于到站了，到了那个边陲小城。
  卧铺大巴直接就把我们带到了举行公盘的会场所在。
  我们三个人都下了车，然后才发现，自己这些人还是准备不足了。
  翡翠公盘不只是一天。
  而镇上的旅馆早就已经被订满了。
  我们去了好几个旅馆，都被门口挂出的“客满”招牌给挡了出来。
  最后没有办法，在有心人的指点下，我们住在了当地居民的家中。
  据当地人说，他们这里经济并不发达。
  也没有什么名胜古迹，特色的旅游景点。
  所以很多家庭，都会在翡翠公盘的时候，把家庭改成民宿出租出去，算是家庭的一笔收入。
  ……
  安顿好了之后，我们又来到了公盘现场。
  正式的公盘在明天开始，今天我们是来踩点的。
  和我们一样心思的人很多，公盘现场已经有了不少人了。
  其实关于公盘具体怎么进行。
  在到这里实地看之前，于小利和陈建英也不是很清楚。
  都是道听途说、人云亦云的。
  此时，我们转了一圈，终于把翡翠公盘的基本规则弄了一个清楚。
  公盘所在的会场很大。
  主要有两个部分组成。
  一个是交易大厅。
  交易大厅很大，分三层。
  可以容下两三千人同时聚集。
  交易大厅里面，最醒目的就是挂着好几块巨大的电子屏幕。
  以后等投标的时候，会在上面显示原石的编号和最终成交价。
  然后另外一部分，就是原石展示区。
  这更大。
  足足有好几十个足球场连起来那么大。
  里面摆满了各种原石。
  现在还不能进入。
  等明天公盘正式开始后，才会让人进入。
  到时候，这就是各路神仙施展拳脚的地方。
  因为这么多的原石。
  有的里面是价值连城的翡翠。
  有的就是一文不名的垃圾。
  但从外表上看，他们都差不多。
  所以到底是暴富，还是赔本，就看每个人的选择了。
  这就是翡翠公盘。
  一个造就梦想与传奇的地方。
  一个制造偶像的地方。
  也是一个失败者寂寂无名的地方。
  我们三个人看着原石陈列区。
  虽然有人拦着，但也能看到里面的原石。
  连我，也忍不住神往起来。
  财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