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 若失

  我点头。
  然后我们离开了这个仓库。
  往相隔不远的另一个仓库走去。
  齐老板和我介绍，这里面的都是连衣裙。
  一边走，齐老板一边拿出了手机，调出了收付款的二维码界面。
  “你扫我吧，咱看完货就可以转账了。”齐老板对我说。
  我拿出手机，扫了齐老板的手机。
  正在这时候，忽然，从远处又开来了一辆车。
  车门打开，之前留在齐老板店里看门的那个小工跳了下来。
  很着急的样子：“齐老板，昨天从我们这里进货的那位赵老板货物出事了！”
  齐老板一听，急忙问：“出什么事了？”
  那小工回答：“哎，他也是倒霉，货物从我们这里拿走后，他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说还要办别的事情。他是把货物寄存在车站的货场的，但没想到货场昨晚上失火了，一把大火，把十几万的货物都烧了，现在赵老板像是疯了一样。”
  齐老板重重一跺脚，叹息道：“哎，这个老赵啊，让我说他什么好？他哪有什么事？肯定是贪杯误事了！你看看，这一下子损失可就是太大了。”
  小工也在一边接口道：“可不是么？昨晚起火后，别人都拼命救火，他呢根本就没听到，还在那睡呢，据说晚上喝了2斤的白酒，直到看到大火把货物都烧没了，这才出了一身的冷汗，醒了酒，在那哭天抢地的后悔呢。”
  齐老板道：“哎，虽然可气，但是我的客户，我不能不帮啊。怎么办？只能再给他一批货，让他挣点钱再说吧。走，我们看看去。”
  然后扭头就要上车。
  这时候，才像是忽然想到了我一样。
  对我歉意地说：“乔小姐啊，不好意思，我没法再陪你看仓库里的产品了，你也听到了，一个客户出事了，我得过去处理一下，这事挺麻烦，我估计怎么也得一个星期到半个月才能处理好吧？这样，你先回去等着，等我回来再陪你看货怎么样？请你理解一下。”
  我当然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这件事，和小玉当年那件事真的挺像的。
  一个是被骗了定金，一个是被烧了货物。
  都是没了出路。
  都是关键时刻，齐老板出手帮忙的。
  先给货，后要钱。
  如果没有小玉的亲身经历，我是真不信世界上还有这么仗义的商人。
  但是有小玉的例子在前，齐老板再有这样的举动，就很合理了。
  我理解。
  我也很佩服。
  只是要等一个星期到半个月？
  这未免也太久了吧。
  做生意的，讲究时效性。
  我有些为难：“齐老板，不是我不理解你，只是这时间……”
  齐老板也哦了一声。
  说：“是啊，让你等这么久也不合适，这样，要不你先付款，我马上安排人发货怎么样？你放心，那些仓库里的产品都是货真价实的，我齐某人的名誉在这，不会坑你的。”
  齐老板把话说到了这样的程度。
  我没法不答应了。
  再不答应，显得我这个人实在是太不近人情了。
  人家齐老板是去仗义帮忙的，你还好意思耽误人的时间么？
  于是我点头，我把49000的货款，转到了齐老板的账户上。
  齐老板对我说，他会马上安排人发货，我回去等着就行了。
  再后，悍马车一溜烟，没影了。
  看着齐老板的车走了。
  按理来说，这单生意算是结束了。
  我应该感到高兴。
  然后买返回的车票了。
  可我总觉得心里面空落落的。
  怅然若失。
  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我以为是因为温绍年的关系。
  其实，我想过，要不要再去医院，偷偷看温绍年一眼。
  但我还是忍住了。
  既然决定了一刀两断，就不要再藕断丝连。
  再说了，此时去医院，难道想看陈丹在温绍年的面前大献殷勤么？
  虽然陈丹是我叫去的。
  虽然是我纵容陈丹冒领我的心意。
  但这不代表着，看着这个女人在我爱的男人面前装腔作势，我会无动于衷。
  哪怕我很清楚，温绍年不会喜欢陈丹的。
  哪怕陈丹再能表演，再能作秀，再能上蹿下跳。
  从这个角度看。
  其实我也挺对不起陈丹的。
  我在利用她。
  我等于给她画了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大饼。
  让她像是在水中捞月的猴子一样。
  瞎忙活。
  空欢喜一阵。
  最后还只能是失望而归。
  这么看，其实我真是一个坏女人不是么？
  我把一个喜欢自己心爱男人的女人，推到了他的身边。
  然后自己潇洒退出。
  似乎我很伟大。
  我很无私。
  我很潇洒。
  我很忍辱负重。
  但是不是，也因为我确定陈丹在温绍年的心中，没有丝毫的分量，才如此大度呢？
  如果换做一个，温绍年对她有好感的女生，我还会这么做么？
  我想，应该是不会吧。
  我没有那么伟大。
  我是女人。
  我也会吃醋的。
  ……
  我想离开了。
  离开这个小城。
  离温绍年越远越好。
  但我查了一下火车票。最近的一班车，也要在晚上。
  还有一下午的时间怎么打发？
  可以逛逛街。
  可以吃吃饭。
  但我都没有兴趣。
  我就坐在了仓储区的门口，在那无所事事地想着。
  可能什么也都没想。
  门口有一个小岗亭。
  一个老头坐在那里值班。
  桌子上放着一个半导体的收音机，他在听着评书。
  单田芳的《白眉大侠》。
  ……
  评书，这是老年人才会喜欢的东西吧？
  很多年轻人根本就不喜欢听，或者说，没有听过。
  但我很喜欢听。
  小时候，在村里。
  家里面穷，当然没有电视可以看。
  但家里面有一个小收音机，能收到三四个台。
  我很喜欢拿着听。
  里面放什么，我都喜欢听。
  有歌曲，有戏曲，有电影录音剪辑，还有评书。
  在没有看过书之前，《三国演义》、《水浒传》我就已经从评书里面听过了。
  也因为这个关系，上学后，我就很喜欢历史，学的最好的也是历史。
  但后来，收音机被哥哥拆了。
  因为他说里面有磁铁，可以拿出来玩。
  那次是我小时候，第一次和哥哥发生冲突。
  因为哥哥拆的不只是一个收音机，还拆了我的朋友。
  是的，在我看来，收音机就是我的朋友。
  陪我说话，给我解闷的朋友。
  结果当然是我被哥哥打了。
  收音机里面到底也没有磁铁，被拆成了一堆破烂。
  于是，我求父亲，给我买一个收音机。
  我去集市上看过，不贵，最便宜的只有18元钱。
  但是卖东西的大婶告诉我，这里面有两个波段，能收到好多台。
  还能收到外国的电台呢。
  那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向父亲索要东西。
  之前我从没要过。
  不管是新衣服，还是好吃的。
  结果当然是挨了父亲不耐烦的一脚。
  在没有收音机的那段日子里，我真的好失落。
  好在……好在村头有一个叶爷爷。
  叶爷爷与老伴一起生活，不知道有没有儿女，但我从来没见到过。
  叶爷爷是理发的。
  他的家里，有一个大的收音机。
  于是，我一有空，就过去叶爷爷家听收音机。
  听叶爷爷也喜欢的评书。
  于是在很多个午后。
  在一个偏僻的小山村。
  村口有一个低矮的小草房。
  草房里，一个老爷爷戴着眼镜，给人理发。
  门槛边上，蹲着一个梳着小辫的小女孩，在认真地听评书。
  那一幕，至今我还是记忆犹新。
  那也是我的童年回忆中，为数不多的彩色和亮点。
  ……
  那看门老头看到我，没出声，继续闭目养神。
  我们两个人，谁也不打扰谁。
  还挺相得益彰的。
  忽然，看门老头身上的手机响了。
  还是那种最单调的和弦铃声。
  看门老头从身上摸出来一个老年机，接起了电话。
  老年机的特点就是字体大、喇叭大、声音大。
  所以尽管看门老头没有开免提。
  但我还是听得很清楚。
  那边一个带着南方口音的男人很威严地说：“你是王大成么？”
  看门老头回答：“我是啊。”
  男人的声音陡然提高：“好你一个王大成！你犯事了不知道么！”
  看门老头吓了一跳：“我犯什么事了？你是谁？”
  男人呵斥道：“老实点！注意你的态度！我是某某省某某市某某局的办案人员！我们在经办一起特大洗钱案的时候，发现了你有重大作案嫌疑！现在你已经是犯罪嫌疑人了！请你不要跑，我们的人马上就会对你实施抓捕！你就是跑了，我们也一样可以找到你！那样你罪加一等！”
  看门老头被吓得浑身颤抖，几乎一屁股跌倒在地上。
  马上就叫起了撞天屈：“冤枉啊，我冤枉！我怎么会牵扯到什么洗钱案呢？洗钱是啥东西啊？把钱洗了还能花么？我肯定不会把钱放到水里面洗啊，那不是败家子么？我老汉没有那么缺心眼啊！我坦白，我就是去年在路上捡了100块钱没上交，其余的事情，我啥都没干啊！我们后院的老李太太，她的相好也不是我啊，是胡同口修车那老袁头啊。”
  但电话那边的办案人员却是不为所动。
  “少啰嗦、别费话！不要耍花样！我们才不管什么老李太太的相好是谁呢！我们在办案！难道我们还冤枉你了么？告诉你，我们绝不冤枉一个好人，但是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你再狡辩，还是罪加一等！”
  看门老头都要快被吓哭了。
  “长官……长官……饶命啊！俺就是一个老实巴交的老百姓啊，俺就是一个看大门的啊，俺都没去过外地，真的没犯罪啊。”
  这样的哀求终于让电话那边的办案人员动了恻隐之心。
  这才稍微缓和了语气：“是么？真的没干过？”
  看门老头发誓一样地说：“真没有啊！”
  那人问：“你银行卡里面有多少钱？全部的加起来？”
  看门老头回答：“就……就几万块钱……”
  那人说：“听了你的情况，现在我们有理由怀疑，你之所以会被牵扯到这个案子里面，是因为犯罪分子在盗用你的银行卡信息，案子和你没关系。但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我们还要调查，一会儿我给你发一个短信，上面有一个银行账号，那是我们办案的专门安全账户！只要你把你的钱存在安全账户里面，证明你的清白后，就可以还给你。但你要是不把钱转到安全账户，那么就视作赃款，都要被罚没的！你听到没有？”
  看门老头已经被吓傻了。
  现在对方说什么，就是什么。
  于是急忙保证：“好，我存……我往那个账户里面存！”
  对方满意了：“很好，你拿到账号后，马上就去银行，但你记住，现在这个案子是高度机密，任何人不许泄露，你的电话已经被我们监控了，就算是你不使用，我们也能知道你在哪，你都和外人说了什么话！所以你从现在开始，到银行转账之前，不许和任何人说话，谁问你也不能回答知道吗？包括你的朋友，你的亲属，银行的工作人员！还有除了我们的电话，谁的电话也不能接，知道么！”
  看门老头：“嗯，我谁都不说！”
  那边这才放下了电话。
  看门老头也收了电话，急急忙忙地就往外面走。
  我听了全程。
  其实都不用听全程。
  听到“你犯案了，你要把钱转到什么安全账户”时，我就已经懂了。
  骗子。
  这样的骗子是现在新流行的骗子。
  专门在网上作案，搞的叫做电信诈骗。
  比如说你中奖了，给你多少万的奖金，但是你要是想领奖呢，得先交税，然后再交各种手续费。
  总之就是不断引诱你给他们汇款。
  这事就发生在我们村里。
  与我家关系不好的三叔家。
  三叔是堂叔。
  按理来说，是很近的亲戚，应该关系不错。
  但却因为当年闹分家，为了争一台老掉牙的缝纫机，结果撕破了脸。
  很多年连话都不说的。
  那年三叔就说自己中了节目的大奖，奖金18万，还送一辆手扶拖拉机呢。
  三叔得意极了，恨不得在村内敲锣打鼓庆祝。
  还特意摆了酒席，让村里人去喝酒。
  当热了，没请我们家。
  那几天，把父亲气得好几天没出门，在家里面摔了三个碗。
  看谁都不顺眼。
  后来……后来当然是三叔汇款了一万多块钱，结果是肉包子打狗。
  知道三叔被骗了之后，父亲欢天喜地，不但放了一挂鞭炮，还很大方地买了猪头肉回来当下酒菜。
  我一个人吃了一个猪耳朵，那是我印象中，为数不多的美食了。
  所以那时候，我还是挺感激那些骗子的。
  ……
  再比如说刷单。
  骗子许诺在网上买东西后，将返还本金并支付佣金。
  春桃说，她就刷过。
  为了学习刷单经验，还交了培训费呢。
  开始很顺利，在完成前几单任务后，春桃都会很快收到了佣金。
  春桃可高兴了，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一条发家致富的捷径。
  但是做更多的任务时，金额也付的多了，春桃就被对方给拉黑了。
  ……
  小玉也受过骗。
  小玉没离婚的时候，发现自己的丈夫总是鬼鬼祟祟的。
  小玉怀疑丈夫出轨了。
  就在那时候，她收到一条短信。
  对方说可以复制手机卡。
  你想复制谁的，就复制谁的。
  拿到复制的电话卡后，就可以监听他所有通话和短信。
  简直是抓小三的利器啊。
  找私家侦探都没这么有效率。
  于是小玉信以为真，对与对方联系。
  谈好了价钱。
  花了5000块钱，复制了丈夫的电话卡。
  当然是什么用都没有。
  小玉后来苦笑说，就当是交了智商税了。
  当然后来，小玉知道了，她丈夫没出轨。
  但小玉说，还不如出轨呢。
  出轨是伤害她一个。
  但小玉的丈夫，却要欺骗整个孤儿院。
  ……
  但以上这些，都不是我听到的最匪夷所思的电信诈骗。
  我觉得最神奇的一个，是朱丹告诉我的。
  受害者，是朱丹公司的财务科长。
  朱丹说，有一天晚上，财务科长被拉进了一个微信群。
  群里面都是公司的领导和高管。
  每个人的名字和头像，都和真正的一模一样。
  财务科长没有丝毫的怀疑。
  然后，领导让财务科长给转了一笔钱，数目很大，说急用。
  财务科长就转了。
  转完之后，还是没发现有什么问题。
  她不知道，那个群里面，除了她一个人真的是公司职员外，其余的都是假的。
  都是冒充的。
  后来这个财务科长是怎么发现自己被骗的呢？
  是第二天上班后见到领导发现的么？
  不是。
  第二天上班，财务科长见到领导，根本就没提这事。
  领导也没有任何表示。
  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显得特别有默契。
  为什么会这样呢？
  因为昨晚那领导让财务科长转钱的时候，是私下沟通的。
  领导说，他用钱是为了给情妇买lv。
  这事当然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就是见了领导当面，也要装得若无其事。
  领导会在以后，找机会把账抹平的。
  这事好玩就在于，这个领导真有一个情妇。
  很多人不说，但底下都知道。
  于是财务科长毫不怀疑。
  甚至觉得很激动，很荣幸。
  领导把这么私密的任务交给我，证明了对我的信任啊。
  让你办公事的领导，没什么。
  让你办私事的领导，才是把你当自己人啊。
  看来自己要升职啊。
  于是他该干嘛干嘛。
  直到那天中午，财务科长发了一条朋友圈。
  那个骗子领导给点了赞。
  财务科长打开对方的微信后，才发现他不是公司的领导。
  于是报警了。
  报警的结果是，那骗子被抓了。
  骗子不是别人，正是领导的情妇。
  显然，冒充得这么像，当然是身边人做的。
  那情妇之所以要玩诈骗，是因为她被领导甩了。
  为了报复，也为了再捞一笔。
  然后，领导也因此落马了。
  因为情妇为了戴罪立功，把领导给卖了。
  那个领导自己有很多的烂账，包括一些暗箱操作。
  别人不知道，但是这个情妇却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