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8 爹娘

  “5万没有，现在身上只有500块钱可以么？”李萍萍从身上摸出了500元钱。
  母亲的脸上难掩失望。
  但还是强笑着说：“500也好啊，不过你记得一定要帮我们找到欢喜那丫头，说家里面出事了，让她一定回家，家里面还有很多事要和她商量呢。”
  母亲一边说，一边伸出了手，要接过李萍萍手里面的500元钱。
  但是让现场人都吃惊的一幕出现了。
  李萍萍把左手的钱，快速地交到了右手。
  然后冲着母亲的脸，狠狠地啐了一口。
  “呸！你还有脸要钱？5万？500？1毛钱，一分钱都不会给你！做你的春秋大梦吧！你这个老贱人！你现在这样是咎由自取！”
  母亲愣了，手伸在半空之中僵住了。
  显得无比的尴尬。
  父亲本来没出声，脸上似乎也没有表现出太多的表情。
  但熟悉父亲的我，眼尖的看到，当母亲提出要5万块钱的时候，父亲脸上的眉毛挑了几挑。
  显然是心动到了极点。
  后来5万变成了500，父亲的脸色已经开始阴沉。
  正印证了那句话，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本以为能发财的父亲，希望落空了，心中肯定很是郁闷。
  于是，当李萍萍“呸”了母亲一口的时候，父亲也暴怒了。
  他一下子站了起来，用手推了李萍萍一把。
  “你这个女子，在耍我们农村人玩么？你的心怎么这么坏！”
  母亲也抹起了眼泪：“是啊，我们都这么惨了，你还拿我们开心？你这个人真是太不厚道了！你到底是不是欢喜的小学同学？如果是老乡的话，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
  周围的人，也都开始纷纷指责起李萍萍来。
  “这个女人我还以为是好人呢，原来是来消遣人的？”
  “呵呵，5万变500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
  “又过分，又无聊，拿人寻开心很有意思么？”
  “这都不是无聊了，这是恶毒！”
  “她到底是不是老人女儿的同学啊？”
  “是个屁？真是女儿的同学能这么耍人玩么？”
  “她要不是个女人，我都想动手打人了！”
  “就算是女人，我也想打！”
  “滚出去！别给我们城里人丢人！”
  “长得倒是很漂亮，就是人品太差了！”
  “谁没有父母？对老人这样的态度，简直是太没有礼貌了！”
  “对啊，谁要是敢这么消遣我爸妈，我非得弄死他不可！”
  听着这些人的指责，李萍萍不为所动。
  她看着周围的人，大声说：“你们不要激动，也不要吵，不要闹，听我把话说完，你们再决定，是不是要对我义愤填膺！”
  李萍萍说完，指着父亲和母亲：“我刚才没有撒谎，我真的认识他们的女儿！那我为什么刚才还故意耍他们呢？是因为我无赖么？不！是因为他们罪有应得！刚才你们听到了没有？为什么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去哪了？还得问我？因为他们做了对不起自己女儿的事！把女儿逼得有家不能回！因为他们为了给儿子娶媳妇，把女儿卖给了一个大她十几岁的老流氓！根本不管女儿的死活，是不是进了火坑！这样的父母值得同情么？这样的父母值得女儿孝顺么？现在他们穷困潦倒了，就又开始想起自己还有一个女儿了？找她做什么，再被你们榨干最后一滴血，流干最后一滴泪么！所以你们有什么脸要求你女儿回家？有什么资格要求你女儿为你们的烂摊子负责！正因为我是你女儿的朋友，所以我才为她鸣不平！我才要吐你一脸口水！我才要大家都评评理，这样的父母值得尊重么！值得你们帮么！他们是不是咎由自取！自作自受！自作孽不可活！”
  李萍萍的话，让周围的人都听得一愣。
  让我听得心中先是一寒，接着又是一暖。
  寒心是因为，李萍萍的每句话，都戳到了我心里的痛处。
  而罪魁祸首，我的父亲、母亲，就在距离我几十米的面前，在惺惺作态，在卖可怜。
  虽然只有几十米，我挤开人群就可以靠近。
  但我很清楚，我与这些直系亲人之间，已经隔着千山万水的距离。
  我们再也无法靠近一步。
  温暖则是因为，李萍萍的那些质问，都是我的心声。
  都是我想质问的。
  只是我没有机会说出口。
  现在由别人替我说出，替我当面质问我的父母。
  让我感动。
  李萍萍的友谊，我心领了。
  其实我很想知道，面对这样的质问，父亲和母亲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是恼羞成怒，还是拒不承认呢？
  周围的人也都没有想到，事情居然会有这样的变化。
  于是也都不再一边倒地辱骂李萍萍了。
  开始小声议论。
  “真的假的？还有这么多的戏么？”
  “要是说的是真的，那这父母也太过分了。儿子是人，女儿就不是人么？这都什么年代了，还重男轻女？我自己就有一个女儿，那可是我的心头宝，谁要是敢欺负我的女儿，我非得和他拼了！”
  “我就是一个女人，女人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也不能仅仅只听一面之词啊，谁知道这女的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显然，这些人并不会因为李萍萍的话，就完全相信她。
  还在等父亲、母亲的回答。
  哪知道父亲却是黑起了脸，怒视着李萍萍：“你这个女人真是莫名其妙，我的女儿，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别说让她去嫁人，就是让她去死，那也是我一句话的事情！需要你这样的外人说三道四？”
  无耻又无畏。
  母亲也是不满地嘟囔：“欢喜那丫头本来很听话的，就是被你们这样的朋友给带坏了！现在不知道死去了哪里，连家里的事情都不管了！大家给评评理啊，你们说有这样当女儿的么？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当女儿的婚姻大事，当然要父母做主，难道还能由着她自己的性子了？让她进哪家的门，就得嫁哪家的男人！能给哥哥换回来一个嫂子，这有什么不好的？还能白养她这么多年么？嫁出的女儿、泼出的水，女人要知足，要认命，要守妇道！哪能对男人挑三拣四的？更不能因此记恨家里！否则就是不孝！你们说是不是这样的道理？”
  母亲还想争取路人的同情和支持。
  可惜啊，这里是城市。
  不是农村。
  他们重男轻女的那一套，在农村或许有市场。
  但是在城市，是绝对得不到认同的。
  路人们看到父亲、母亲根本就不否认，还一副“我就是这么干了，你们能把我怎么样？”，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表情。
  顿时就愤怒了。
  “呸！果然是一对老封建、老顽固！”
  “我真是瞎了眼，刚才居然还同情你们？我真想打自己的脸啊！”
  “做你们的女儿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对啊，儿子是宝，不把女儿当人！你自己也是女的，居然也跟着一起欺负自己的女儿？你怎么当妈的！”
  “本来我挺烦被我爸妈催婚的，现在看到了你们，我忽然觉得我妈好慈祥，好可爱！”
  “那个女孩说得对，这样的人不值得同情，不值得帮助！”
  “该同情的是那个被出卖的女儿！”
  “把我的钱还给我！”
  “还有我的！”
  也不知道是谁带的头，之前慷慨解囊的路人，开始从母亲的手里，往回拿他们给的钱。
  10元、20元、50元。
  很快，母亲的手里就剩下几张毛票了。
  母亲有些急了，忙伸手去挡：“这都是你们给我的，怎么可以往回要？”
  一个男人用力一推：“你闪开吧！就你这个人性，也有脸当人的妈？我的钱买东西喂狗，也不会给你！”
  把母亲重重地推倒在地。
  我看的心头爽快。
  报应，这就是报应啊！
  这还不算。
  人群中，忽然有一个小个子男人，很激动地跳了出来。
  他指着还在地上呼呼大睡的哥哥，喊道：“这小子我认识！他绝对不是什么好人！上周，我去一个酒吧喝酒，居然点到了假酒，我想要一个说法，就是这小子带人打的我！现在这是换套路了？开始装白痴了？我呸！”
  我听哥哥说过，他之前在省城，是跟一群小混混混饭吃的。
  做的都是见不得光的事情。
  所以就包括了在酒吧里面为虎作伥，给人看场子这样的事情。
  真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啊。
  于是在这个敏感的时候，哥哥被他欺负过的人认了出来。
  小个子男人并不是一个人来的。
  而是身边跟着好几个朋友。
  而对方却只有哥哥一个。
  底气十足。
  这还不是有仇的报仇，有冤的报冤？
  他越说越气，冲过去，冲着还在地上呼呼大睡的哥哥就是狠狠的一脚。
  “不但装白痴，还装死，起来，你给我起来啊！你不是很厉害么？你不是打我吗？你打啊！你打啊！”
  不但他冲上去打，他带来的几个朋友，也都冲上去对着地上的哥哥拳打脚踢。
  母亲着急了，她过去保护着哥哥：“干嘛？你们为什么要打我的儿子？不许打我的儿子！”
  这些人的殴打，终于把哥哥打醒了。
  哥哥现在不但是一个白痴，并且似乎都感觉不到挨打的疼痛了。
  他被打了起来。
  没有和那几个人厮打，却是哈哈大笑。
  流着口水，对冲着围观的一个女孩走了过去。
  “媳妇，你是我媳妇，嘿嘿嘿，我要和你困觉！”
  把那个女孩吓得花容失色，急忙后退。
  但哥哥却不肯罢休。
  而是过去伸手就把那个女生给搂住了，像是猪拱食一样，在女生的脸上乱啃乱亲。
  女生不肯受辱，愤怒地就打了哥哥一个耳光。
  挣脱开来。
  转身要走。
  看到哥哥被打，父亲不答应了。
  他站起来，抓住了那女孩的包，不让她离开，嘴里喝道：“你们这些城里人怎么都这么不讲理？我儿子摸你一下，你能少一块肉么？你居然打我儿子？你到底有没有家教！要么赔钱，要么道歉！”
  现场一片哗然。
  可以说，当最开始母亲在路边哭诉的时候，得到的全是路人的同情。
  后来，李萍萍的怒斥，让很多的路人将信将疑。
  再然后，是父母的无理狡辩，对重男轻女的执迷不悟，渐渐地让他们失去了人心。
  然后，哥哥被认出来是一个混子，父亲又是如此的偏袒不讲理，终于让我这三个亲人彻底老鼠过街、人人喊打了。
  “这一家人都是垃圾啊！”
  “是啊，简直都不知道什么是礼义廉耻。”
  “还敢装可怜？我呸！”
  “也不能说一家人都是极品，至少那个出走的女儿应该还是不错的。”
  “对，这是出淤泥而不染吧。”
  然后，不知道是谁带的头。
  可能是一个到附近菜市场买菜的大妈，把手里菜篮子里面的西红柿冲着父亲的脸就砸了过去。
  西红柿在父亲的脑袋上开了花。
  红色的汁液四溅，像是殷红的血。
  这开了一个头。
  然后又是一枚鸡蛋飞来，在母亲的头上炸开。
  黄色的蛋液在母亲的脸上流淌，让母亲显得无比的狼狈。
  不知道有多少人出来买菜。
  他们都毫不吝惜地把自己手里的菜，扔到了父亲和母亲的身上。
  或者也有人把别人买的菜，更加毫不吝惜地扔到了父亲和母亲的身上。
  我想之所以没人过来动手殴打父亲和母亲，是担心他们上了岁数，打坏了会被讹诈吧？
  至于哥哥，冲他扔菜太浪费了。
  更多的人直接冲过去，对哥哥拳打脚踢。
  我看得连呼过瘾。
  觉得此时我的这几个亲人越狼狈，我的人生越完整。
  我曾经受过的苦，似乎得到了补偿。
  不过短短几分钟，父亲和母亲的身上已经一片狼藉、臭不可闻。
  直到车站值班室的人过来，才驱散了人群，制止了这场闹剧。
  “我们走吧？”李萍萍拉着我的手，示意我们可以走了。
  本来我是该走的。
  但我又变了主意。
  “萍萍姐，刚才谢谢你，不过你和华子哥先走吧，我还有些事。”
  “欢喜，你不会看他们这么惨，于心不忍了吧？他们都是罪有应得。”李萍萍劝我。
  “于心不忍？怎么会于心不忍？我只是想让自己更痛快一点。”我回答李萍萍。
  李萍萍点头，和华子哥一起走了。
  ……
  我等在车站派出所的外面。
  天黑了。
  门开了。
  我看到父母和哥哥从里面走了出来。
  没有衣服可换的他们，此时看起来还是那样的污秽不堪。
  跟着他们的，是一个年老的巡捕。
  “你们也别觉得冤枉，打你们的人太多，我们也没法一一去找。虽然你儿子现在头脑不灵光，但也不是可以随便在街上耍流氓的理由。现在看你们可怜，帮你们买几张票，你们赶紧回老家吧，不要再在省城逗留了。至于打你们的理由，我也听说了一些，本该教育你们几句的，但看你们现在这样，哎，走吧。”
  说着巡捕从身上摸出来几张票，递给了父亲，摇头叹息着回去了。
  路上就剩下了父亲、母亲和哥哥三个人。
  在夜色中，我大步走了过去。
  本来我是不想和他们见面的。
  因为我怕他们纠缠我。
  但之前李萍萍的出头，路人的出手，改变了我的心意。
  这是我自己的事。
  终究要我自己来解决。
  我不能因为怕麻烦，就不想和他们面对。
  因为麻烦并不会因为你不想面对，就不会出现。
  因为虽然他们没有找到我，但却始终在算计我。
  我要告诉他们，以后不要再算计我了。
  我们不熟。
  我不是从前的乔欢喜了！
  ……
  “父亲，母亲。”我开口打招呼。
  父亲和母亲一愣，抬头看到了我。
  我看得出，他们的神色都很复杂。
  父亲想说什么，但母亲抢先一步，制止了父亲的话。
  她带着颤音说：“欢喜啊，你终于回来了啊，你知道咱家里出了多大的事么？爸妈都老了，以后这个家，还有你哥，就都得靠你了啊！”
  我没有直接回答母亲的话。
  我问父亲和母亲：“你们缺钱么？”
  母亲一拍大腿：“缺，怎么不缺！欢喜，你出去这么久，应该挣了钱吧？赶紧拿出来，家里面都快揭不开锅了。”
  我笑了。
  笑得很是自豪：“我是挣钱了，我现在做生意，挣了十几万呢，以后应该挣的更多，现在我也算是一个有钱人了。”
  我没有吹牛，我真的有十几万的存款。
  这样的金额，把父亲和母亲都惊呆了。
  这是一个他们做梦都想不到的数字。
  父亲再也按耐不住，他冲过来抓住了我的手。
  “真的？你真的挣了这么多的钱？”
  我微笑着说：“是啊，骗你们做什么？我真的挣了这么多的钱。”
  父亲大声吼道：“钱在哪？赶紧拿出来。”
  我回问他：“拿出来做什么？”
  父亲理所当然地说：“当然是给我了，你一个女孩子，身上怎么可以有这么多的钱？”
  我看着父亲的眼睛：“可这是我自己挣的钱！”
  父亲显得很不高兴：“你的钱就是家里面的钱！别废话，都交出来！你一分钱都不能留！”
  母亲也过来补充：“是啊，以后你是要嫁人的，不能把钱都留在身上，那样不是便宜了外姓人么？欢喜听话，把钱给爹娘拿着，爹娘不会亏待你的。你是爹娘的好女儿，一向不会不听爹娘话的，是不是？就说这段时间，你在外面不回家，爹娘也是很惦记你的，现在你回来了，爹娘也放了心，我们一家人终于团聚了。”
  母亲一边说，一边给父亲打着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