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 唱歌

  “爸爸，你就唱吧，你现在唱，也能让姐姐听到，证明盼盼没有吹牛！一会儿盼盼就要走了，就好多天不能见爸爸了！”
  说到这里，盼盼的语气中是掩饰不住的失落。
  让我这个外人都心软了。
  于是我也看向了徐大哥。
  “徐大哥，你就唱吧，其实我很爱听歌，就是不会唱，只是瞎哼哼。”
  我和盼盼的要求，终于让徐大哥放开了。
  只听他低声唱到：
  养几个孩子是我人生的愿望
  我喜欢她们围绕在我身旁
  如果这纷乱的世界让我沮丧
  我就去看看她们眼中的光芒
  总有一天我会越来越忙
  还好孩子总是给我希望
  看着她们一天一天成长
  我真的忍不住要把梦想对她讲
  总在她们的身上看到自己过去的模样
  对自己
  对人生
  对未来的渴望
  她们是我的希望
  让我有继续的力量
  她们是未来的希望
  所有的孩子都一样
  她们是未来的希望
  但愿我能给她一个最像天堂的地方
  徐大哥越唱越认真，越唱声音越高。
  最后闭上了眼睛。
  显然是进入了某种回忆。
  其实公平地说，徐大哥的嗓音有些沙哑。
  虽然我是第一次听这首歌，觉得他有些跑调。
  但真的很好听。
  因为很真诚，很感人，很有力量。
  唱进了人的心扉。
  从歌声中，能清楚听到，他对女儿的希望，对女儿的爱。
  因为有充沛的情感，反而觉得什么唱功、技巧都不在话下了。
  我轻轻地拍手。
  而盼盼则是双手托腮，望着自己的父亲。
  这一刻，父亲就是女儿心中，全世界最大的明星！
  徐大哥继续唱到：
  依稀记得她们出生时的模样
  我和太太眼里泛着泪光
  虽然她长得和我不是很像
  但是朋友都说她比我漂亮
  毫无意外我真的越来越忙
  还好孩子总是给我希望
  如果能够陪着她们一起成长
  生命里就算失去一些别的又怎么样
  总在她们身上看到自己过去的模样
  这一首歌无关儿女情长
  只献给我家那两个可爱的姑娘
  她们在我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虽然我总是身在远方
  我生命里美好的一切愿与她们分享
  ……
  我听着有种想流泪的冲动。
  但我忍住了。
  不想破坏眼前的气氛。
  但却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气氛。
  “好有情调啊，还唱上了？是不是打扰了你们的好事！”
  随着声音，一个打扮得很干净的中年女人走了过来。
  看年纪应该在50岁出头。
  “姥姥！”
  盼盼看到女人，亲呢地冲了上去。
  中年女人对盼盼很是疼爱，眉眼中都是爱意。
  但是再看向徐大哥，却是充满了寒霜。
  而看着我的眼神，则是充满了鄙视和不屑。
  “好了，时间到了，我把盼盼领走，不耽误你们打情骂俏了。”
  我听这话，就知道这个中年女人，误会我和徐大哥的关系了。
  但我也不方便开口解释。
  徐大哥见到这个女人，神色有些紧张：“妈，你误会了，这位乔姑娘只是路过的，我们没什么的。”
  中年女人冷笑：“第一，不要喊我妈，我当不起！第二，你和什么人在一起，是正经关系，还是胡搞，更与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只希望，你注意点！孩子在眼前呢！不要污了孩子的眼睛！”
  我知道，有一种人很高明。
  骂人不吐脏字。
  比如就像是眼前这位。
  虽然并没有说出什么太过于过分的话语，但每一个字，都像是刀子，把徐大哥刺痛。
  听话听音，从他们之间的称呼，我就已经知道了这中年女人的身份。
  是徐大哥的岳母。
  只是现在两人闹翻了。
  再结合之前盼盼的话，可以知道，平时盼盼都是外婆带的。
  只是隔上一段时间，才把盼盼送来，与自己的生父小聚一段。
  至于为什么他们之间的关系如此之差，我不知道。
  但想来，应该和盼盼的母亲有关吧。
  这是人家的家务事，我是不便参与讨论的。
  也不适合旁听。
  但我现在还不方便马上离开。
  因为那样好像显得自己心虚了一样。
  于是我只能当一个沉默的背景。
  “周……周老师……能让盼盼今晚和我待一晚上么？她想去游乐园，我想明天带她去。”徐大哥可怜巴巴地说。
  原来这中年女人是一个老师？
  怪不得说话如此有水平。
  我都看得有些于心不忍。
  虽然大家萍水相逢，并不知道对方的底细。
  徐大哥是好人还是坏人，我无法判断。
  但徐大哥对女儿的态度是没什么可以挑剔的。
  当父亲的，想和女儿去一次游乐场，并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
  但那位周老师却是一点都没有通融的意思，她把头一摇：“不行！我不能让盼盼和你在一起太长的时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可不想让她知道你的那些烂事，见你的那些狐朋狗友！”
  周老师说得徐大哥不敢抬头。
  盼盼也在哀求：“一晚？姥姥，就一晚行么？盼盼保证听话。”
  周老师对盼盼虽然语气温和，但态度却是不容质疑。
  “盼盼，你来之前是怎么答应姥姥的？一天，就待一天，不能讲条件！如果你这样出尔反尔的话，以后你就不要再来了！”
  盼盼委屈得眼圈都红了。
  但不敢多说，只能挥挥手：“爸爸再见。”
  然后被周老师牵着，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等一下……”
  徐大哥忽然追了上去，然后从兜里拿出来一个纸包，递给了中年女人。
  “这个你拿着！”
  “拿走！我嫌弃脏！”
  周老师用手一拍，把递过来的纸包给打落在了地上。
  里面的东西散落了出来。
  是钱。
  都是鲜红的百元大钞。
  正好一阵风吹过，钱随风飞舞。
  然后周老师带着盼盼，径直走了。
  徐大哥用手捂住眼睛，身子缓缓地蹲下。
  我站在那里，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于是就开始默默地帮着捡钱。
  好在并没有别人经过，所以没有发生争抢的局面。
  我用了几分钟，才把钱都找了回来。
  “徐大哥，给你，你数数。”我把纸包递给了徐大哥。
  虽然我没数，但我也知道，这钱应该不少。
  看徐大哥的穿衣打扮，肯定是省吃俭用省下来的。
  结果被那位周老师如此对待。
  我都替徐大哥有些打抱不平。
  “不用了，谢谢你啊。”徐大哥接过了钱，看也不看，就塞进了裤兜。
  然后一个人离开了。
  身影显得无比的落寞萧索。
  我默默感慨了一会儿，然后也往大院的方向走去。
  我转过另外一条街，就看到有几个男人正歪歪扭扭地走着。
  一边走，一边大呼小叫。
  嘴里面骂骂咧咧的。
  醉鬼。
  某种时候，和流氓一样讨厌。
  就在这时候，就听他们里面一个看起来还不那么醉的人说：“嘘，小声点！别喊了，要是把人吵到了，我们就惹事了。”
  另一个醉鬼却是不屑地嚷：“小声？不行！爷今天高兴！就得都把他们给我喊起来！我看谁敢不陪我玩？我看谁敢不给我郑老三的面子！”
  那个提醒的一阵冷笑：“郑老三，这是你说的？我告诉你，大飞哥就住在这附近，你有本事你闹吧。”
  大飞哥这三个字，像是有魔力一样。
  那个郑老三顿时就醒酒了。
  不再折腾了。
  其余几个醉鬼也都规矩了起来。
  老老实实走了。
  我不在乎这几个醉鬼的丑态，心里面想的却是，大飞哥住在这附近？
  那我刚才还大言不惭地冒充大飞的妹妹？
  看来，这一块，以后还是要少来为妙。
  ……
  生活还在继续。
  转眼间，一个月过去了。
  我终于可以好好盘点这个月的收入了。
  过程是辛苦的，结果是值得的。
  去掉所有的成本，去掉房租、水、电，去掉平时生活的开支，我还剩下10431元。
  也就是说，摆摊的第一个月，我就月入过万了。
  我记得，在十几年前，我从村里进镇里玩的时候，知道那时候形容一家有钱，都会说，这家是“万元户”。
  那是指这一家所有的资产超过了一万元。
  我还记得，小时候见过一家万元户，在我们村里基本上都是草房的年代，那一家已经是三间气派的大瓦房了。
  围墙很高，墙头上还镶嵌着很多的碎玻璃，应该是防止有人从外面爬进去用的。
  那时候，看着这样的房子，我脑海中想的是，书上说的皇宫气派也就不过如此吧。
  我当时绝对没有想到，十几年后，我居然一个月的收入也能达到一万元。
  这种感觉，真的像是在做梦一样。
  当然了，现在的物价与那时候的物价也不能同日而语。
  小时候，一根冰棍才几分钱。
  所以当时的一万元，与现在的一万元，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但我还是获得了心理上的很大满足。
  一万元，就算是在省城，其实也是薪水很高的工作了。
  我之前找工作的时候，去过很多的招聘会，也在网上搜索过，就算是大学毕业生，在省城也就是几千元的工资。
  可见摆摊这种生意，虽然不起眼，似乎很不入流，但却是可以闷声发大财。
  我还知道，很多租住在城中村的人，比如瓦工、木工、送外卖的，其实每个月的收入也都不少。
  甚至比那些终日衣冠楚楚的白领还要多。
  他们之所以还愿意住在这里，在这样破旧嘈杂的地方，是因为他们要把挣的钱寄回老家。
  在老家盖房子，给孩子娶媳妇。
  当然了，和我一样，我们挣的都是辛苦钱。
  比如我，这一个月，我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夜市结束，收摊到家，就已经接近12点了。
  盘点账目，对货，再收拾一下，睡觉时，基本上都要一两点了。
  第二天早上虽然不需要像是之前在饭店打工时起的那么早。
  但七点之前也就要起来了。
  开始一天的忙碌。
  可虽然辛苦，却很值得。
  因为这都是在为了自己的生活打拼。
  为了自己更好的日子。
  我挣的每一分钱，都是给我自己的。
  回想我从山村里逃出来，经过撞车、住院、露宿街头、饭店打工、工厂打工、当保姆、租房、摆地摊……一系列的挣扎后，我惊喜地看到，我真的可以越来越掌控自己的生活了。
  我把一万元钱，留出5000元，当做手头的流动资金。
  其余的都存入到了我的银行卡里面。
  我的银行卡余额，也终于超过了10万。
  望着这个数字，我不禁想，如果我的父母，知道了曾经被他们贱卖的女儿，如今有了这么庞大的一笔收入，会是什么样的想法呢？
  我可以肯定，他们一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钱。
  如果我的父母知道了他们眼中的赔钱货，现在拥有了如此的财富，他们会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吗？
  会眼红，但绝对不会后悔。
  他们会千方百计地觊觎我的财富，会毫无廉耻地据为己有。
  会拿着我的钱，给他们的宝贝儿子娶媳妇。
  然后继续像是奴隶一样压榨我，让我为他们的家当牛做马，给哥哥在城里买房子，买车……
  我还会继续过得毫无尊严。
  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吃得比猪差,干得比牛多!
  而我能得到什么？
  顶多就是“这个闺女没有白养”的一句夸赞吧。
  按照他们吸血鬼一样的性格，肯定是不会再逼我嫁人了。
  因为嫁人的话，我就不能再给他们挣钱了。
  他们会千方百计地阻挠我结婚，直到让我过了40岁，没有了利用价值，才会像是废物大甩卖一样，把我随便找个人嫁了。
  再敲诈一笔嫁妆。
  而家里的钱、房子，所有的财产，都与我无关……
  光是想想这样的情景，我就不寒而栗。
  不是我有受迫害妄想症，而是这是很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所以本来因为发了一笔小财而稍微有些飘飘然的我，也彻底冷静了下来。
  ……
  周日中午，利用这个空闲时间，我去了一趟市中心。
  有人请我吃饭。
  牛大军和小芬。
  一个是保姆海霞的前老公。
  一个是我当厂妹时的舍友。
  机缘巧合认识后，两人擦出了爱的火花。
  他们已经打算结婚了。
  而我，则是这对小夫妻认定的媒人。
  他们好多次都说要请我吃饭。
  我推脱了几次，但是他们还在坚持。
  盛情难却，我只能赴约了。
  午饭是在一家商业中心的三楼吃的，本来牛大军说要请我吃樱花国料理。
  被我拒绝了。
  咱都是农村来的，就不要搞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了。
  什么日料泰料的，不但贵，还担心吃不饱，真不如吃碗面条实惠。
  最后小芬拍板，在一家老字号菜馆吃的饭。
  吃饭中间我知道，现在小芬已经辞职了，和牛大军一起做快递的生意。
  两人已经承包了一个快递站，正在忙碌而充实地奋斗着。
  于是我就戏称小芬是老板娘了。
  我还知道，现在小芳也有对象了。
  是牛大军的弟弟，叫牛大力。
  是小芬撮合的。
  牛大力现在在老家种大棚蔬菜，小芳也已经辞职了，现在正在牛大力的老家，帮着忙活呢。
  否则今天也一起来吃饭了。
  牛大力比牛大军还不善言辞，属于那种“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男人，但淳朴的小芳还就是喜欢这样的。
  小芳的妈也说，城里的男人心眼多，让自己女儿找一个农村的，踏实本分。
  听到了这些，我是真心地为她们感到高兴。
  在我的这些朋友里面，朱丹与马丽丽的婚姻是不幸福的。
  但杨梅、小芳、小芬都找到了靠谱的男人。
  这说明，不只是因为我对温绍年的偏爱，才觉得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好男人的。
  事实上，这个世界上的好男人是真的不少。
  ……
  “欢喜，要不也给你介绍个对象吧？大军有不少做快递的朋友，都是很不错的，勤快顾家。”小芬把话题扯到了我的感情问题上。
  “那不行，我那些朋友都是一些没啥文化的，可配不上欢喜。”牛大军憨厚地笑。
  小芬一听不乐意了，故意黑起了脸：“牛大军，你什么意思？你也没啥文化，你怎么就配上我了呢？”
  牛大军有些傻眼。
  脸红脖子粗地解释：“我……我……我不是……”
  “行了，行了！”
  小芬笑了起来：“看你那笨嘴笨舌的样子，我逗你呢！不过你说的也对，我不佩服别人，我就佩服欢喜，欢喜确实比我们这些人有出息，你的那些朋友配不上也是对的。别说他们了，就是我们厂之前的那个主管杨杰，那也是对欢喜念念不忘呢，甚至都和之前的女朋友分手了。只可惜啊，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欢喜不喜欢他……”
  我有些尴尬：“小芬，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小芬刚才喝了点酒，此时脸红红的，已经有了酒意，她大声说：“哪里夸张了？欢喜，你都不知道，你现在在那个厂里，简直就是女工的偶像了！虽然你已经离开那里很久了，但在厂区的车间、库房和宿舍里，还流传着你的传说呢。”
  我被小芬说的无地自容。
  好像自己是一个游戏花丛的情场老手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