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3 温柔

  因为小芹也在撒谎。
  她用撒谎害人，我用撒谎救人。
  大家都没有证据，就看巡捕信谁了。
  反正我们小区很大的，有50多个楼，中间有很多的绿化带隔着，真要是藏两个人做点什么事，确实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不但不是什么奇怪的事，而是一件曾经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就在上个月，8号楼的一个男人，与15号楼的一个女人，不知道怎么就好上了。
  去彼此的家都不合适，也不想出去找宾馆，于是就躲在地下停车场的监控死角里面偷情。
  闹得就很轰动。
  被小区的人八卦至今。
  按理来说，他们是不会被发现的。
  怪只怪，他们太投入了，忘了，他们躲的那个地方虽然没有监控，但恰好有一辆车对着他们，车上面有行车记录仪。
  这才曝光。
  ……
  那个巡捕看着我，叹了一口气：“你这么说就合理多了。要不然一个男人在楼底下干坐了两个小时，说出来真是让人难以相信，就算是我们想信，但外面的人估计也都会提出质疑的。不过，你说你们两个在外面约会，你有什么可以证明的么？”
  我摊手，表示无奈：“巡捕大哥，你应该也知道温绍年的身份了，那是有钱人家的大少爷，而我不过是一个小保姆，你说他和我在一起约会，会愿意被人看到么？会乐意留下什么证据么？一旦被发现了，他肯定会颜面扫地的，被人笑他口味重，饥不择食。所以他每次和我约会，都是偷偷摸摸的，也不让拍照片录视频，就是怕我讹诈他。我当然也知道，他就是和我玩玩，对我不认真，但我也是为了钱，只要给钱，我就什么都听他的了。所以我没证据。”
  温绍年有些急了：“乔欢喜，你怎么可以这么说自己？”
  我却不理他，而是看向了巡捕：“听到没有？男人的嘴是骗人的鬼，他就是现在对我还新鲜，所以把我夸成了一朵花，过几天腻了，估计连我是谁都会忘记得一干二净。但如果说非要证据的话，昨晚我们亲密的时候，我咬了他脖子一口，你们可以检查一下。”
  温绍年一愣，终于知道我什么要在他的脖子上咬一口了。
  原来我是要留下证据。
  巡捕倒是也没有真的去看温绍年的脖子。
  只是说：“行，我把这个新情况告诉一下上面。”
  巡捕出去了。
  屋内就剩下了我和温绍年两个人。
  “乔欢喜，这就是你的计划？”温绍年脸色不善地看着我。
  我找了一个椅子坐了下来。
  “是啊，这就是我的计划，你觉得有什么问题么？”我问他。
  “可你在撒谎啊，你说的都不是真的。”他说。
  “难道小芹说的都是真的？大家不过是以谎言对谎言，温绍年，我求求你，你不要那么迂腐好不好？并且还按照你想的，我们没有败坏何教授的名誉，这已经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我正说着，却看到温绍年一下子冲了过来，双手抓住了我的肩头，用力摇晃了一下。
  “可你败坏了你自己的名誉啊！”
  “是，我温绍年有时候是很迂腐，很不合时宜，很不解风情，甚至还很蠢，但我也不是一个糊涂蛋！对，何教授的名誉重要，我的名誉重要，但你的名誉就不重要么？你知道你刚才说的那些事意味着什么么？我一个男人可以不在乎，但你一个女孩子，却在这里做这样的证言，你知道传出去别人会怎么看你么？你还没有结婚，你还是一个姑娘，你的清白很珍贵，你这样太委屈自己了！”
  温绍年显得很是激动。
  我淡淡一笑，温言安慰他：“没事的，顶多就是说我是一个举止轻浮，不知道矜持的女人，或者说为了钱出卖自己，但这都不算什么，我不过就是一个农村来的小保姆，又不是什么名人，没关系的。现在这个年代，笑贫不笑娼。至于我是不是结婚，以后有没有影响，我觉得没什么影响。”
  哪知道，温绍年却更激动了：“乔欢喜，你这是什么话？之前你还说我有什么优越感，有职业歧视，我觉得你说得对，大家生来都是平等的，谁也不比谁高尚多少，金贵多少！怎么你现在又开始看不起自己了呢？在我眼中，你的名誉很重要！比我的，比何教授的，比所有人的名誉都重要！我不许你为了我，而往自己的身上泼脏水！”
  我看着温绍年那激动的样子。
  心中只有一个想法，乔欢喜，你的所作所为都是值得的。
  你值得为这个男人撒这样的谎。
  你值得为这个男人顶上放荡的名声。
  虽然我对爱情还有恐惧，可又总是想偷偷的靠近。
  温绍年，你是让我重新对爱情产生幻想的原因。
  虽然我还是那么的瞻前顾后，在你面前演戏，掩饰着自己的心意。
  但我已经愿意为你做很多，很多。
  比你想的多得多。
  哪怕是赴汤蹈火。
  我之前总说你是一个傻子，但我自己又何尝不是一个傻子？
  也是一个骗子。
  自欺欺人的骗子。
  当我劝马明明，不要对男人沉迷的时候，我是那么的振振有词，说的头头是道。
  可到了我自己身上，却还是这么的优柔寡断。
  是啊，温绍年，我没法光明正大的爱你。
  但我愿意用我所有的力量，去保护你。
  维护你的纯真。
  守护你的笑容。
  你不知道我经历的那些事情，我的名誉真的不重要。
  我早就没有了清白。
  这就是我不敢去爱你的原因。
  当我的经历被曝光时，我迎来的一定是比现在多得多的白眼、鄙视和轻蔑。
  我会成为别人眼中的脏女人，被人唾弃、指指点点。
  所以现在不过是扮演一个为了钱，和公子哥鬼混的势利眼女人，对我来说真的不算什么难事。
  至于以后结婚？
  那对我来说，更是遥远得没有边际的事情。
  何况……何况，就算我没有经历过那些龌龊的事情，我还是清白得像是一张白纸，那我现在也愿意，愿意为了温绍年你的名声，而搭上我的所有名誉。
  哪怕众叛亲离、声名狼藉，我也无怨无悔。
  不会皱一下眉头。
  只因为，你说你喜欢我，虽然你没有说出，你到底有多么喜欢。
  只因为，你很信任我，尽管我都不知道你为什么要那么信任我。
  只因为，你在我家的楼下坐了一夜，虽然我觉得这个行为很可笑，没有任何的意义。
  只因为，我不敢对你说，但或许在你喜欢我之前，我已经喜欢你了。
  只因为，你是这么的优秀，我根本就不知道我能为你做什么。
  或许能替你背上一点脏水，是我能给你仅有的温柔吧。
  仅有的温柔，多了我绝不强求。
  哪怕多年以后，你已经忘了我，我也早就识趣地远离你。
  这也是一份美好的回忆。
  ……
  我轻轻拍着温绍年的手臂：“好了，不要像是个小孩子一样了，话我都说出去了，难道现在还要再改口么？和外面的人说之前都是在开玩笑？就算他们有些忌惮你的背景，但也不会任由我们这么胡闹。”
  温绍年听了我的话。
  默默低头。
  然后他又抬起了头：“乔欢喜，你放心，我会对你负责的！”
  我笑了，叹了一口气：“别说傻话了，人生只能由自己负责，怎么可以让别人来负责？如果一个人，轻易地就让别人负责自己的人生，那才是对自己最大的不负责。”
  正在说着，门又开了。
  那个巡捕走了进来。
  “温绍年，你可以走了，但这段时间不要离开省城，以便我们随时调查知道吗？”
  温绍年点头。
  我和他正要离开。
  却看到何教授和小芹从外面走了进来。
  何教授一看到温绍年，目露激愤之色，他大步走来，指着温绍年的鼻子：“温绍年，你这个禽兽！怎么可以做出那样丧心病狂的事情！本来你当初那么侮辱小芹，我都是要和你绝交的！是小芹听了告诉我说，毕竟我们师生一场，为了她伤了和气太遗憾了，这才让我把你约到家里面好好谈谈，解除误会，我这才让你来我家。只是晚上凑巧我临时有事要外出，我本想回来再和你仔细谈的，却没想到，你居然趁我不在家，做出了这样的丑事！真是斯文扫地、道德败坏！”
  然后又看向了巡捕：“这是做什么？这是让这个登徒子就这样大摇大摆离开了么？怎么可以！这不是把律法当儿戏么！就因为他家里有钱么？不行，我要抗议！”
  小芹则是在一边小心地扶着何教授，语气还带着哽咽：“何教授，要不就算了吧？我受点委屈也就罢了，不能让你气着身子！”
  何教授握了一下小芹的手：“你在说什么傻话？我怎么可以让你受委屈？那样我还算什么男人！”
  他越说越是生气，最后直接冲上来，要打温绍年的耳光。
  我眼疾手快，一拉温绍年的胳膊，把他往后拽了一把。
  让温绍年的脸躲开了何教授的掌掴。
  但他的腮边，还是被何教授的指甲给扫了一下。
  温绍年的皮肤很是白皙光滑，我看到，瞬间就红了。
  我心疼了。
  也愤怒了。
  只是不等我发飙，那个巡捕已经皱眉制止了：“好了，住手！这是什么地方？这是让你们胡来的地方么？现在光凭你们的一面之词，根本无法判断到底是怎么回事，温绍年也有证人证明他不在场，这事我们会继续调查的。”
  何教授不再动了，还气得鼓鼓的。
  我看着巡捕：“巡捕大哥，我觉得光是证明我们的清白还不够，也得看看，是不是有人在假报案？这个是不是也要追究呢？”
  我说完，故意看了小芹一眼。
  我以为她会惊慌，但我没想到她居然神色不变。
  一点都没有慌乱的意思。
  我心中电光石火，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
  我本以为，昨晚小芹说的全是假话。
  是他自导自演的，十点半的时候，根本就没有人去她的家。
  可她现在如此肯定，让我开始觉得，昨晚除了温绍年之外，确实有别人进了何教授的家。
  怪不得这个小芹敢如此把事情闹到这里，不担心穿帮呢。
  我正在想着，这时候，另外一个巡捕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
  “张队长，我们的外勤在小区搜查的时候，在北边围墙那里，发现了有人攀爬的痕迹，同时还找到了一把钥匙。”
  他拿出了一把钥匙。
  何教授一看忙说：“对，这就是我家的钥匙！温绍年，你还怎么说？这还不是证据么？”
  但后来的那个巡捕却是摇了摇头：“不能这么说，因为前几天下了一场雨，围墙那里的土地有些松软，所以我们的技术人员在现场提取了一枚脚印。经过我们比对，与温绍年的鞋号并不一致。”
  “所以这是什么意思？”小芹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问。
  “这意味着，昨晚那个蒙面歹徒并不是温绍年，这只是一个巧合，温绍年现在进一步解除了嫌疑。同时，我们也需要你进一步提供线索，甚至我们还会请专业的画师，对你描述的人进行画像。还有那钥匙的事情，你再想想，真的是在温绍年离开之后不见的么？”巡捕说。
  听到巡捕的话，何教授的脸上露出尴尬的神色。
  他似乎想对温绍年说什么。但又一咬牙，倔强地闭嘴了。
  这个臭老头！
  我心里面暗暗地骂着。
  “小芹，那个钥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再想想。”何教授问小芹。
  “何教授，难道你也不相信我么？我真的没有骗你……只是……只是我也忘了，那钥匙到底是什么时候丢的了……昨晚，那个温绍年来了我们家，我又知道他对我一向是很看不惯的，所以才以为是他干的……呜呜呜……”小芹哭了起来。
  何教授马上就心疼了，他拉着小芹的手，低声安慰：“好了，好了，小芹，我不是怀疑你。我也知道，你每天那么忙，那么辛苦，做饭、打扫卫生，还要照顾我，可能是你在外面不小心丢的吧？哼，就算昨晚无礼的人不是温绍年，但他对你也是多有冒犯，以后我们和这种人就不要来往了。亏你还想和他好好谈谈？但这种人冥顽不灵，和他讲道理只是对牛弹琴！经过了这件事，我也想通了，不能再拖了，我们马上结婚，我要尽快给你一个名分，让你有更多的安全感。”
  小芹抹着眼泪，微微低头。
  我却看到了她眼眸中的那一道光。
  有得意，有惋惜，有嫉妒，有憎恨。
  “芹姐，你看你哭的，眼睛都花了，我陪你去补补妆吧？”我主动对小芹提出来。
  我的意思很明显，我想和小芹单独谈谈。
  小芹看了我一眼，目光闪动。
  我以为她会拒绝，没想到她居然答应了。
  于是我们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了走廊尽头处的卫生间。
  ……
  卫生间里面。
  小芹先是警惕的打开所有的小间门，确定里面没有别人。
  又把一个“正在清洁、请勿打扰”的牌子放在了门口，以免有人进来。
  这才扭头，抱着胸看着我。
  她先笑了：“乔欢喜，虽然我已经知道你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但我还是低估了你。之前，我以为我能当一个教授夫人，就已经是一个农村保姆能达到的极限了，还在你面前炫耀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却没想到，你比我的手腕强多了。你居然把城里的公子哥都拿下了？我是真的佩服你。与温绍年这样的英俊、多金的公子哥比，何教授那个老家伙就真的不够看了。说实话，我是真的很嫉妒你啊，你说我怎么就没有这样的运气呢？这世界真是不公平啊。”
  小芹在轻轻叹着气。
  “所以你就要陷害温绍年？”我问。
  “陷害？你说是就是吧。但我一开始，是真的打算要勾引他的，这样的男人，哪个女人肯错过呢？只是他太不解风情了！所以得不到的，我就要毁掉！”小芹咬着牙，这一刻，尽显阴狠。
  “为什么何教授约了沈月恒来，又突然离开了？”这是我的第一个疑问。
  “其实那个学术邀请的请帖下午就发来了，但我藏了起来，等忽悠老东西给沈月恒发完短信，我才拿出来，说那边催的很急，就让老东西连夜走了。”小芹也没有隐瞒，坦诚地回答了我的问题。
  “那单元的监控坏了，也是你搞的鬼？”我第二个疑问。
  “是啊，连海霞那样的蠢货都知道拉拢物业，我收买那些人还不是轻轻松松？其实我的计划一切都很完美，只是我没想到，居然会有你这样一个证人出来捣乱。不过也算是达到了我的目的，就是尽早与老东西结婚。”小芹继续回答。
  “昨晚十点多，来你家的是谁？你的同伙？”我提出了第三个疑问。
  小芹的脸色忽然一变。
  她不再假笑，而是直接往外走了出去。
  “乔欢喜，你过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