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4 诛心

  杨杰忙说：“乔欢喜，你不用和我说抱歉，我很感激你的出现，是你让我真正地知道了感情，认识到了自己真正的内心。我之前对爱情的看法，确实太天真了。至于刘倩，你更不用道歉，你也不是什么小三，因为我和刘倩没有你，感情也出现了问题，而你对我的接近，都是演戏的。”
  我打断杨杰的话：“你听我说完，抱歉是肯定抱歉的，我不管你是喜欢真正的我，还是喜欢演出来的我，我都不会喜欢你，我和你没有任何的可能性。”
  “为什么？是因为我和刘倩的关系么？”杨杰问。
  我该怎么回答杨杰？
  说我的遭遇让我对爱情充满了戒心？
  说我现在本能地对男人的靠近有一种排斥？
  只能在安全距离之外来往，一旦越雷池一步就会让我不安？
  告诉杨杰，虽然你不错，但你曾经是一个舔狗，这是我不喜欢的类型？
  还是告诉他，虽然你不错，但我见过比你更好的男人。
  比如温绍年？
  这些都是很好的理由。
  但每一个理由，都不会马上让杨杰对我死了心。
  还得继续纠缠一阵。
  比如我说我的经历让我对男人不信任，他就会刨根问底问我到底有什么经历。
  我说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他就会问我喜欢什么样的类型？
  他可以把我不喜欢的地方改掉，变成我喜欢的样子。
  甚至他还会问我，既然你觉得温绍年比我好，那你为什么之前当着温绍年的面，却不说破我们之间的关系？
  要欺骗温绍年呢？
  你在考验我对不对？
  其实你是在乎我的对不对？
  光是想这些，就让我觉得无比的头疼。
  所以我决定快刀斩乱麻。
  ……
  怎么能尽快让一个男人对你死心？
  不要和他讨论爱不爱的问题，而是直接打击他的信心。
  让他在你的面前自惭形秽，觉得都不好意思见你。
  自然就不会再骚扰你了。
  想到这里，我开了口：“好吧，那我们就实话实话，我不喜欢你，不是因为刘倩的存在，而是你对我的喜欢，并不纯粹。这种喜欢并不像是你说的那样，你看出了我身上的那些优点，而不过是男人的见异思迁。喜新厌旧罢了。”
  杨杰听得很委屈：“乔欢喜，你这就是冤枉我了。我什么时候见异思迁。喜新厌旧了？我和刘倩的事情别人不知道，你是最清楚的啊。我和她现在的矛盾，完全就是因为性格不合，再加上她家庭的百般阻挠。如果不是我们感情已经出了问题，我又怎么会让你帮忙呢？”
  “是么？杨杰，那我问你，你说我能干、懂事、聪明、好学、善解人意，又不势利这些优点，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呢？”我问杨杰。
  “这个……当然是慢慢发现的……”他有些不明白我的意思。
  “那你又是从哪天开始对我动心的呢？”我接着问。
  “这……这个不好说是哪一天吧……”他支支吾吾回答。
  “杨杰，其实我从一开始，就表现出了能干、懂事、聪明、好学这样的优点，但你并没有从一开始就喜欢上我，这个没错吧？”
  “没错，因为那个时候我并不了解你。可是这和我现在喜欢你了，并不矛盾啊？”杨杰给自己辩解。
  “还是让我来说吧，要说了解，其实你到现在，也不能说完全了解了我，但你为什么对我有了心思呢？因为你发现了，其实我很漂亮对不对？错就错在，我不该在你面前，露出了我本来的模样。”
  “都说女为悦己者容，但我那天露出本来面目，并不是为了吸引你，而只是为了给杨梅姐争一个面子。但我当时疏忽了你的感受，你亲眼看到一个平平无奇的乡下丫头，忽然间美丽生动起来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现在回想起来，或许你就是看到了我真正的容貌，你才在心中，把我从一个勤劳能干的女工，一个帮你出谋划策的军师，变成了一个漂亮温柔，让你心动，然后冲动的女人。”
  “所以你才会开始想和我的可能，你才想是不是要和刘倩分手。”
  “我说的对么？”
  “我不能说你是一个坏人，因为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你我都一样，我们都是一个俗人。既然是俗人，就不要整天把爱情挂在嘴边，也不用表现得自己那么高尚。”
  “最后说一句，我乔欢喜现在真的不想恋爱。假设我真的想要恋爱，我也会找一个纯粹的男人。”
  “他是真的喜欢我的人，而不是只看到了我的脸。”
  “毕竟女人的青春就那么几年，谁都有人老珠黄的一天。”
  “你不是我的理想男人。”
  “我说完了。”
  是的，我说完了。
  说的话很残忍。
  甚至是有些诛心。
  但这是我最好的办法，我不想惹麻烦，不想被男人惦记。
  至少杨杰不行。
  ……
  本来说我要找的男人，一定是一个纯粹的人，他是真的喜欢我的人，而不是只看到了我的脸。
  我只是随口而说的，之前并没有经过深思熟虑。
  可说完之后，我居然一下子想到了温绍年。
  因为在我见过的男人里面，几乎所有人都会因为我的外貌的变化而对我有态度的变化。
  温绍年是唯一的一个例外。
  当我们第一次在路边见面的时候，我脸上沾满了煤灰，很丑。
  当我们第二次在餐馆见面的时候，我在餐馆打工，身上塞了很多的棉花包，如同一个水桶腰。
  当我们第三次在酒吧见面的时候，我戴着大号的黑框眼镜，把自己打扮得俗不可耐。
  当我们第四次见面的时候，是在游乐园排队。
  那时候为了刺激刘倩，我当然不会扮丑，而是露出了自己本来的模样。
  可我发现，不论我怎么打扮，温绍年都能认出我。
  对我的态度都没有什么明显的不同。
  他从未因为觉得我丑，而看轻我。
  也没有因为看到我变漂亮了，而有什么轻薄的想法。
  事实上，因为在游乐园门口，他见我时的表情太自然，连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那是温绍年，第一次看到漂亮的自己。
  直到现在，我才意识到这个问题。
  他真是一个很特别的男人。
  或许是脸盲吧？
  不看脸，依靠别的特征记人？
  或者审美口味很奇怪。
  我陷入了沉思。
  ……
  我在沉思。
  我的话，也让杨杰沉默了更长的时间。
  好久，他才开口：“乔欢喜，你说得对，确实，如果不是后来我看到了你美丽的样子，或许我也不会现在这么犹豫。但你要相信，我真的也是喜欢你这个人……只是现在，我都不敢追你了。因为你太理智，太冷静。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你一个女孩子可以对世界，对爱情，对男人看得这么透彻？分析得这么深刻？”
  “你甚至让我有些恐惧。”
  “我觉得我在你面前，藏不住任何的秘密。”
  “当我刚开始觉得我喜欢你的时候，我甚至觉得，单论条件的话，你远远不如我，我和你在一起，还有些委屈。”
  “但现在我明白了，不是你配不上我，而是我配不上你。”
  “对不起，打扰了。”
  听着杨杰的话，我心里面一阵苦笑。
  现在觉得我冷静得不像一个正常的女人了么？
  是啊，正常的女人，遇到被男人表白，还是一个比自己条件好很多的男人表白，都会芳心乱跳、羞赧不已，然后畅想爱情吧？
  可我和她们不一样。
  我虽然年纪不大，但早就过了春花秋月的日子。
  我很现实。
  因为我的经历。
  你不懂，因为你真的是不了解我。
  所以你说得对，你确实不配爱我。
  不是因为我有多么的了不起，而只是因为你和我，根本就不在一个频率。
  ……
  “那你可以让人来把电梯修好了吗？”我问。
  杨杰明显吃了一惊。
  “你……你看出来了？”
  是的。
  开始我没注意，但是当杨杰开始对我表白的时候，我已经看出来了。
  这次电梯故障未免也太巧了些！
  早不坏，晚不坏，偏偏在我和杨杰一起坐电梯的时候坏了！
  正好给我们创造了一个单独相处，不被打扰的机会。
  而杨杰其实今天出现在这里，也很不寻常。
  他如果要去拍婚纱照，打扮得这么帅，中午来单位做什么？
  难道是特意来找我的？
  再加上当电梯发生故障后，他一点都不惊讶，就更让我怀疑，这都是故意设计的了。
  杨杰，你不要忘了，演戏还是我教你的。
  虽然你的演技，已经比在游乐园的时候有了很大长进，但在我面前，还是稚嫩了点。
  于是我点头：“是啊，看出来了，差点被你骗了。”
  杨杰惭愧地低头：“对不起，我只是想找一个合适的环境，我没有别的意思。”
  我摆摆手：“你也不用道歉，毕竟演戏是我教的你，如今你来套路我，是不是说明我是一个好老师呢？”
  杨杰却没法接住我的玩笑，默默拿出手机，拨打了一个号码：“谢师傅，麻烦打开电梯按钮吧。”
  等我们都出了电梯，来到了厂区门口。
  蔚蓝的天空下，阳光竟然有些刺眼。
  “那……我……我去拍婚纱照了……”杨杰对我说。
  我能看懂他的眼神。
  他是在做最后的争取。
  希望我可以挽留他。
  我只要说一句，他就马上留下来。
  但那当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于是我冲着他，摆出了一个比阳光还要灿烂的微笑。
  “杨杰，不要把爱情想得太完美，那样你会失望。但也不要把爱情想得太琐碎，因为生活也会给你惊喜。或许经历了这件事，让你意识到，你和刘倩都不是完美的人，能让你们彼此更加包容，从此好好生活呢。”
  “不管你怎么决定，我祝你好自为之。”
  我还有一句话没说。
  刘倩确实对感情有过不忠的行为，算是精神出了轨。
  但今天，你杨杰也同样精神出轨了。
  你们扯平了。
  或许你们真的可以放下过去，好好在一起了。
  当然，你们是结婚还是分手，都与我无关。
  因为从电梯走出的那一刻起，我已经决定了要辞职。
  尽管我现在手艺熟练，尽管我已经成了小组长，挣得比之前多了。
  但因为杨杰的表白，让我没法继续留在这里了。
  要不然，以后我要怎么面对杨杰？
  怎么面对刘倩？
  不用多想，肯定会有很多的麻烦。
  而我，最怕的就是麻烦。
  ……
  我拿出手机，先给杨梅打了一个电话。
  我没有任何的隐瞒，把杨杰对我表白的事情说了一遍，也表明了我拒绝的态度。
  电话那边，杨梅顿了一下，然后悠悠叹了一口气：“欢喜，姐姐虽然很遗憾，但我支持你的决定。是我那个傻弟弟没有福气，他醒悟得太晚了。”
  “那杨梅姐，我离开工厂后，就不会太多联系你了，你要保重好自己。”我有些动情地说。
  既然我打算好了，不再陷入与杨杰的麻烦，那么自然，对杨梅，我也要刻意保持距离。
  我绝对不搞暧昧。
  这是我的原则，也是我的底线。
  杨梅听懂了我的意思，也没有再说什么。
  ……
  挂了电话之后，下午我就去厂办办理了离职手续。
  厂办的领导还有些舍不得我，为了挽留我，甚至提出了给我涨工资。
  但我都婉拒了。
  一个宿舍的姐妹都很舍不得我，小芬还红了眼睛。
  虽然我不喜欢离别。
  更不喜欢这种煽情的氛围。
  但小芳提议晚上一起吃顿散伙饭的时候，我还是答应了。
  从那晚，我去特训前，这些人对我说加油的那刻起，她们就都是我乔欢喜的姐妹。
  ……
  在一家川菜馆子里面，我们都喝了酒。
  宿舍的大姐借着酒意和我说，其实杨主管不错的，你真的可以考虑一下。
  一个女人在外面打拼不容易，有个男人，就等于有了依靠。
  原来我和杨杰的事情，已经被有心人看了出来。
  我知道大姐是好意，但她的话，更坚定了我辞职离开的想法。
  我也没有告诉大姐，一个女人在外面打拼确实不容易。
  可这也不是找个男人就可以解决的。
  因为男人或许是你的依靠，但也有可能是你背后的一把尖刀。
  女人其实谁都不能靠，只能靠自己。
  酒足饭饱后，看着其余的七个姐妹依依不舍地回到了厂里，我一个人拎着简单的行李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屈指一算，我在这个工厂已经当了三个多月的厂妹。
  现在离开，心里面其实是有些不舍的。
  毕竟在这里，我付出了无数的汗水。
  但我现在离开，并不是一无所有。
  我已经有了一万元的存款。
  虽然这笔钱对很多城里人来说不值一提，但对我来说，却沉甸甸的。
  一万元在城里能做什么？
  经过我这段时间的观察，我已经大体知道了，能买一个最新款的苹果手机。
  能买一身大商场里面无比昂贵，但我实在是看不出到底哪里美的名牌衣服。
  当然，也仅仅只能够在省城买一平方米的厕所。
  但在半年之前，如果我有这一万块钱，或许就能让我免于被换亲的命运。
  ……
  以后的路要怎么走？
  我的心中已经有了大体的方向。
  本来即使没有杨杰的事情，我也没打算一辈子都当一个厂妹。
  辛苦我不怕，只是这样挣钱太慢了。
  我需要换一份挣钱更多的工作，我还要想办法去上学。
  所以离开是迟早的事情。
  在路边找了一个旅馆安顿了下来。
  夜深了，我还没有睡。
  拿着手机，我在找工作。
  之前我不懂，现在我知道了，原来找工作不只是可以去人才市场或者是招聘会，还可以在网上找工作。
  尽管我这个二手手机上网很慢，但马马虎虎还是可以看的。
  我是一个女人，年龄不大，这都是我找工作的优势。
  但我的劣势更多。
  比如我没有文化，没有一技之长，也没有很多的工作经验。
  所以适合我的工作并不多。
  除了当厂妹之外，只有超市收银员、售货员、饭店服务生，商场导购之类的，招聘的条件没有那么严格。
  可不论是收银员，还是售货员，提供的勤酬，还没有我在流水线上挣得多。
  自然不是我现在要选择的岗位。
  我没有灰心，继续寻找。
  终于让我发现了一个并不起眼，但却比较挣钱的工作。
  当保姆。
  虽然听起来，当保姆，似乎远远不如当店员、导购听着好听，但实际上，保姆的工资，远比店员、导购要高出一块。
  在省城，平均都能拿到5000元左右的工资。
  至于为什么会这样，我看到有人在网上评论，因为保姆太少，做的人少了，需求的人多了，自然就贵了。
  但同样的，在拿着较高的工资的同时，保姆也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包括身体上的和精神上的。
  因为保姆是要住在雇主家的。
  虽然明面上说着，人和人都是平等的，只有职业分工不同，没有高低贵贱。
  但实际上，怎么会没有尊卑之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