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薄天,真人性
通过修炼雁医天道,依赖直觉,其实就能感受到危险的来源,但雁洛兮不喜欢如此去评判。
回到正厅,她坐到主座上,准备开审。
阿爹和舒阿父应该是听到了消息,也匆匆赶来,吩咐庄人:“先给庄主摆饭,吃完再说。”
沈音沐静默片刻也吩咐道:“先都松绑,每人上碗菜粥。”
魏家众女分列在正厅四角,面部表情忽白忽红,皆有焦虑,尤其魏大妞,看着她娘身边围着夫侍和孩子,紧攥着拳头,咬牙切齿。雁洛兮不忍看她这样,就吩咐道:“大妞你们七个,各家的娘,自己认领,先摆桌吃饭。”
庄人的动作非常麻利,很快就摆上了七个方桌,才救回来的苦奴们也确实是饿得狠了,三下五除二,一眨眼的功夫,稀粥就见了底,之后就只有热水了。
沈音沐夹了一根南阳冬笋,放到雁洛兮跟前,雪白的碟子里,他笑道:“这是魏小宝今早特意空运来的,正是清脆鲜嫩,妻主尝尝。”坐在魏二宝身边的妇人听罢,浑身颤抖不止。
“小~宝,他!”
面容苍老的妇人激动地拽住二宝的衣袖,泪流满面,还不到四十的年龄已被草原的风吹得满脸皱纹,看上去极其苍老。魏二宝把自己的棉袄给她娘披上,帮她轻抚后背,“小宝,嫁人了,过得很好!上次来信说刚怀上,阿爹跟着他,他妻主是我战友,人品很好,住咱家,很孝顺的。”
她娘听后拼命点头,头几乎垂到了地上,心里的愧疚掩都掩不住。
一看桌子就很清楚,二宝和三童的娘没有再娶,心思还在原配这里。其她人都已拖家带口。什么义薄云天,仗义疏财,都敌不过自私自利!说是迫不得已,最后吃亏的,却总不是自己。
“二宝娘,拖了这么多年,这次如何就逃出来了?”雁洛兮放下筷子,问道。
她娘这才抬起头,慢慢解释道:“当年去府尊大人家干活,完工那日,摆了宴席。等咱再醒过来,几人都被绑着,送去西紫的路上。后被卖去了党项宫,那边急需匠工,咱逃了很多次都没逃成。党项人重视匠工,地位也高。虽关着咱们干活,但许给不少好处,西紫人也愿意嫁匠工。”
“既然都已经安顿下来,怎么还想着逃跑?
“咱们一直都惦记着家人的,不管怎样,一直都在想办法离开,回家去。”大妞娘抢话。
雁洛兮没理她,继续问二宝娘:“刚才逃跑的那二人帮助了你们?给提供的机会?”
二宝娘一愣,似有所悟,认真点点头:“的确如此。她二人,是咱们那个部落负责买货的。消息多,这次要不是她们给消息,说咱蓝盛正在全力救助力奴,咱们俩眼一抹黑的,啥都不知道。她们正好要出来买货,收了咱们的钱,好几辆大货车可以藏人,我们一商量就决定冒险一起走。否则,怎么可能跑的掉!”
沈音沐叹口气:“妻主,这事要尽快上报朝廷。”
雁洛兮:“递奏折吧,再给沈舅母去信,说详细些。”
府尊级别的高官,都参与到倒卖人口中去了!
难怪两湖地区大乱,温巢振臂一呼,无数农人放下锄头就跟着干了。
没活路了,不造反还等什么!
“二宝娘,三童娘,怎么没在党项部落再娶个年轻的夫郎?这么多年,身边没个人照顾,真心不易!”雁洛兮问完,直视着二人的眼睛,夹起冬笋往嘴里送,好像不经意间聊着家常。
二人叹了口气,道:“当初离开家时,就贪了这次活够大,多挣些,之后就可以在家多待一阵子。后来出了事,就后悔当初不该一起都走了,孩子们还小,夫郎们又弱!咱们两个就一直找机会。想着,要是能先逃走,好照顾村子,不能有负担的,她们几个留下帮着做掩护。”
魏家众女听了这话,表情缓和了很多。尤其二宝和三童,忙起身帮娘把棉袄穿上。
雁洛兮见这俩没什么问题,就冲她俩道:“你们娘看上去也受了伤,先带去宿舍休养一段,给小宝写信通知一下。等着娘回家,支撑他在最难的日子里活了下来。”
二宝娘听到这话,一下子就瘫在了地上,怎么站都站不起来了!
魏二宝蹲下身把她娘背起来,直接回了宿舍。她们都是护卫队组长,宿舍是单间,魏三童是政委,宿舍房间里还有个办公的小书房,足够与她娘一起住的。
剩下五位,又都有夫有侍有了孩子,雁洛兮不便管人家事,但那些被增加的人口,却是要仔细盘查,做好记录。
大妞娘看出女儿们眼里的抗拒,倒是位硬气的女子,冲着雁洛兮一抱拳道:“咱们也是听说,庄主愿意救咱蓝盛苦奴才拼了命来投奔的。如今这个情况,还请庄主按照规矩安排,我们都是有手艺的匠人,可以凭手艺挣钱养家的。”
按规定?
那就只能先安置去暖棚区,给几天免费伙食。之后,就得靠自己劳动所得养家糊口了。
雁洛兮抬眼看向大妞,只见她恨得咬牙切齿,知道这事就算僵持着,大妞最后也得管,不如就先帮她做个主。
想到这儿,雁洛兮侧头,问坐在边上的溟鲨:“我听说一些还没成家的鲨骑卫整天都在宿舍泡着,她们建的房子可都空着呢?”
溟鲨笑道:“当初大家建房子,就起哄都跟着建了。两进的大院子,一个人住多没意思!可不就都挤到宿舍来凑热闹,她们又都吃食堂,越发懒得回去了。”
雁洛兮看向魏大妞:“妞子,买个院子给你娘住,送一石粮食,算你做女儿的尽了孝了。”
魏大妞不乐意,但她听雁洛兮的话,点了点头。
其她四位,立刻齐齐表示,愿意效仿。就都跟着溟鲨去宿舍找人买院子去了。
魏家村那几位娘们,云里雾里的,都傻了眼,自家的大闺女得多有钱?
二进的院子,说买就买,磕蹦都不打一下,还有一石粮食,说给就给!
扪心自问,开始是尽力想逃的,可后来西紫人用美人,提高待遇来留她们。
她们中的大多数便渐渐淡了要回家的心思。
若不是日子开始艰难,连盐几乎都吃不上!好像要开战!听说玉边城这边能活人!
她们就留在西紫终老了。
不过半个时辰,溟鲨就带着买卖双方去孙氏那里办好了交接手续。
大妞队各组的队员跟着组长过来,帮忙搬家。
来投靠的众人齐齐鞠躬,雁洛兮笑道:“赶紧回去休息,先调养些时日。工坊和学校都由我舒阿父负责,等休息好,需要做工或孩子上学,来找我阿父即可。”
处理完这边,医疗队的人全部被带了上来。
有妻主的,也都闻讯赶了过来,都是一脸紧张。
三娘子把刚才逐个单独问话的口供递了上来,雁洛兮逐一看完递给了沈音沐,才对周医师道歉道:“委屈周主治医师了,这次奸细混进了咱医务组给西紫传消息,只有先都抓了,回来仔细调查,你莫介意!这次拉练的救援工作,做得非常好。”
周医师整个人都是蒙的,他妻主赶紧上前,扶他坐到一边轻抚后背,以示安慰。
一个一个有理有据,排除了嫌疑,剩下最后三人都与要逃跑的那两人接触过。
此时的主院外,站满了庄户和护卫,都是来听里面审讯的。人证物证,可自证清白,没有揣摩和揣测。众人实实在在得到一堂好得法制教育课,那就是不管你是谁,证据很重要。
剩下的三人:两人与那逃跑的流民说过话,有其他医护人员证明只是问了病症,嫌疑去除。
剩最后一人,连话都没与西紫人说过,只是肢体接触过。
看着趴在地上那两个逃跑西紫人,侧头看了看孙辽。只见她的眼神涣散,几乎没有了聚焦,雁洛兮不由一叹:“小辽子,你去查看一下,看看可有什么线索?”
孙辽直愣愣地走到两人面前,一抬脚就把趴着的两个人踹翻过来,一块红布掉了出来,看似不算什么,孙辽却认出来,这是他送给扬州瘦马头巾上的一块,他把头巾剪了送给这个人!?
“你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孙辽一把抓住那扬州瘦马的脖领。
“没什么好解释的!她受伤了,我撕下来给她包扎一下而已。”
这是一位非常漂亮的男子。
话语轻柔,平时存在感很低。但什么都经不起记录,哪儿哪儿都有他!雁洛兮把食堂、望楼门卫、研发区、甚至工坊的出入记录扔给孙辽,道:“都带了纱布,却用红头巾包扎?拿过来给我看看。”
手机在上面轻轻一扫,清清楚楚的清风晓月和闭月羞花的地形图就展示了出来。
沈音沐、舒阿父、甚至阿爹都是一愣,不敢置信的抬睫看向那男子,能有这般容貌和气韵,那是经过长期打磨的结果。这人,当初应该是给妻主(自家女儿)准备的!
雁洛兮命人拿来碱水,把红头巾扔进去,红色褪去,地图展现在众人面前。
大厅上一片哗然!
“药宗门与我们有什么仇?不惜牺牲国家的利益,也要与我们作对?”
扬州瘦马冷眼看向雁洛兮,一直都知道她厉害,却没想到厉害到一眼就看穿了所有!既已如此,他连抵赖都懒得多说一句,冷哼道:“没什么仇,就是要沈家皇子死,皇女失江山。够吗?”
“你是奶父什么人?”沈音沐直视着他问道。扬州瘦马厌恶地瞥了他一眼,没有回话。
雁洛兮好像一下就被冲了肺管子,失了耐心:“既然身份已确认,拉出去,砍了吧。”
“妻主~、庄主~、兮儿!”几个声音同时响起。
雁洛兮看向舒阿父,冷声道:“难道阿父也要心软不成?!他,一而再,再而三,没什么比全庄人的安全更重要!既然药宗门想要我家阿音死,那我就灭了这宗门!一个,都别想活!”
“妻主~,还是要按章程办。”沈音沐感受到她的怒气,赶紧站起来搂住她。
“好,那就由你负责,做好笔录,签字画押~~~拉出去示众,砍啦!”
雁洛兮一佛手,站起来就往外走。
完全无视沈音沐和阿父的错愕,孙辽的泪流满面!
杀一儆百!也给敌人一个确定的答复!
出得大厅来,才发现黑压压的一片,寂静的人群。
孙辽家的四个小丫头抱在一起,哭成了一团。
易方,孙氏和豆豆三兄弟,抱着两个年纪小的丫头拼命安慰。而彩衣,一脸错愕地看着四个对他完全无视的丫头,明摆着,人家这是把那扬州瘦马当成了阿爹,并不认他。
“师傅!”
豆豆见她出来,匆忙跑上前拉住雁洛兮的手,她叹口气道:“伯初带孙家丫头们先去师傅院里等着,我马上就过去。”他乖乖点头,与小豆包和小豆饼一起拥着四个丫头走了。
“很多时候,光有心是不够的,还要放精力进去才行!”
雁洛兮拍了拍彩衣的肩膀,丢给他一句话,抬腿就离开了主院。
这么大的事,先安慰孩子们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