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9章 过往9
“臣妾告退。”
廖安之恭恭敬敬退下,行至门外,廖安之对着阴恻恻的天空,有着一瞬间的恍惚,不知怎么的,脚底一软,亏得侍婢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
“娘娘,您怎么了?可是觉得哪儿不舒坦吗?”侍婢挺着急。
廖安之没说话,稍稍站了站,待到心中的酸楚不那么明显了,然后转身沉默着回宫。
“安之,你的确该怨朕恨朕。”
没错,她的确是怨他恨他的,她这一生,所有的期盼所有的爱,都因为他的缘故被接连摧毁,是他生生将她变成今时今日这个心毒手辣的女人。
她恨他,可是除了恨,她心里为什么还涌动着别的情绪?
是可怜他吗?
也许吧。
算了,不去想了。
……
接连三子丧命,万岁爷受到的打击可想而知,龙体每况愈下,万岁爷到底没有熬过那个年关,有着廖安之还有廖氏一门的鼎力相助,当时的皇长子、名不转经传的封远图最终继承大统,新皇登基,对太后自是感激涕零,对廖氏一门也是十分看重,就在人人都认为万岁爷要册封廖氏女为皇后的时候,万岁爷却让所有人、包括太后都出乎意料,万岁爷没有册封廖氏女为皇后,反倒是陈氏女母仪天下。
所有人都看不明白新君这是个什么意思,但是苏鹤帆却瞧得再明白不过,新君本就是这样的人,生性就猜忌多疑,说白了就是个极度自私自利永远养不熟的,而这样的性情也实在不是仁君之选,苏鹤帆对于廖安之选择扶持封远图十分忧心忡忡,也曾委婉劝过廖安之,但是当时廖安之却已经听不进去了,丧子之痛,让她性情大变,她发疯了似的,执着着想要抓住能抓住的一切,包括一个名副其实、大权在握的太后身份,还有廖氏一门的无上荣耀,似乎只有这些才能给她带来安全感。
几次下来,廖安之竟是连他都不肯见了,苏鹤帆除了一声叹息,也再无他法。
对于廖安之当初能够在一众皇子中选定封远图,苏鹤帆是能够理解的,这位名不转经传的庶出皇子,的确是因为他有几分能耐,更重要的是,他不像别的皇子身后有母妃、母族可以倚靠,还是个已然迎娶异国公主、一早被剥夺夺嫡资格的庶出皇子,可能连他自己个儿都不没想到自己竟然还有问鼎九五的机会,而廖安之跟廖氏一门看重的可不就是这一点吗?
他们觉得封远图是个好拿捏的,是最利于他们的,所以他们选择扶持封远图上位,他们成功了,但是……却似乎这成功又是那么的名不符其实。
廖氏一门对此愤愤不平,想要给新君点儿颜色,可是廖安之却歇了心思,在先帝的周年祭祀上,廖安之一个人在先帝陵前跪了好半天,待回到皇宫之后,廖安之生了一场大病,从那以后便就再不关注朝事,对廖氏一门也似是撒手不管了,至少看上去是这样,廖氏一门对此十分不解,新君倒是乐见其,跟太后的母子关系愈发其乐融融,对廖氏出身的皇贵妃甚是宠爱,更是疼极了将将出身的二皇子,反倒对六宫之主陈氏女不甚搭理,一时间,不管是廖氏一门还是陈氏一门都摸不准新君到底是个什么意思,都不敢轻举妄动,可是却又免不了将对方视作洪水猛兽。
新君倒是比先帝更深谙这起子玩弄人心的手段,苏鹤帆冷眼旁观,忍不住摇头,二妹妹真是走了一步昏招,这是上赶着把廖氏一门送到人家手里做棋子呢,如今二妹妹只怕是悔不当初呢。
那廖安之当真悔不当初吗?
对,她的确后悔,后悔自己一时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后悔自己当初没有听苏鹤帆的,在她终于走到人生尽头的时候,最后一次见到苏鹤帆的时候,昔年豆蔻年华的少女,已经变成了白发苍苍、满脸纵横沧桑的深宫老妇。
苏鹤帆没觉得她变老了变丑了,他是觉得二妹妹这一生太累了太可怜了,而这其中并不是没有他的缘故。
“二哥哥,求你帮我……帮我顾看廖氏一门,”廖安之虚弱地看着苏鹤帆,费劲地、尽可能地让自己说清楚,“可若是……若是实在太难,也就……也就算了吧。”
苏鹤帆重重点头:“二妹妹,我答应你,你就放……放心吧。”
“这辈子,只有你……只有你不曾骗我,”廖安之苦涩地牵了牵唇,昏黄的眼睛看着苏鹤帆,带着深深的羞愧,“我却……却一直拖累你……”
苏鹤帆摇摇头,让她别再说话了,让她好生歇着,匆匆退出乐寿堂,不知是不是被冷风迷了眼,苏鹤帆泪流不止。
那是苏鹤帆此生最后一次见到廖安之。
太后薨,万岁爷悲恸难抑,亲自为太后守灵,跪在太后灵前,三天三夜滴水不进,竟致昏迷,万岁爷之仁孝感天动地。
那一日,苏府的家祠里面多了一块空白的灵位,并不起眼,在这里却永远都有它的一席之地,谁都撼动不了。
……
时至今日,廖氏一门还是垮了,彻彻底底地垮了。
对于廖氏一门的顾看,对于答应的廖安之的最后请求,苏鹤帆到底还是食言了,廖氏一门的颓败,他自始至终都在旁观,从未出手维护。
他不想食言,可是这世道、这皇上、还有廖朝晖皇贵妃二皇子,所有的这一切,都逼得他不得不食言,所以……
“二妹妹,你会不会怪我?”
对着那方空白的灵位,苏鹤帆静默良久。
……
穆府。
二皇子被圈地封王的消息连同穆磊死在流放途中的消息,一并传入了穆府,得到这消息的时候,穆葭正在陪康如眉吃早膳呢。
“你说什么?”穆葭听了方木禀报,还愣了一愣,“穆磊是怎么死的?”
方木躬身道:“启禀大小姐,二爷于大半月前死在了赣州,据传回来的消息,二爷自京师流放之时身子便就不大好了,这一路是病了好好了又病的,待到了赣州的时候,大病一场,人就再走不动了,后来就死在了赣州,据说是死于肺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