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4章 我要你走
“贾先生,我最近一直很苦闷,”阿四闷闷地开口,一旦开口,后面的话也就顺当了,似是一汪死水终于裂开了一道豁口,“我自幼习武,一直秉着一颗忠心,往大是忠心为国,往小是忠心事主,后来我被选中进了二皇子府,做了二皇子的侍卫,当时我心里挺自豪的,毕竟这是天家对我的能力还有忠心的认可。”
“这些年来,我一直忠心耿耿,即便二皇子……有荒唐之处,但是我还是做到了尽忠职守,这是做下人的头号要义,我一直自勉,也觉得自己会一直做一个忠仆,但是……我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越来越没有这个自信了。”
“可能是从阿大死了之后,”说到这里,阿四沉默了好一会儿,似是在回想着阿大,只是他没有再提那个阿大,顿了顿,他才又开口,“我一直很矛盾,我应该忠心事主,做一个忠仆,应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但是我现在却……却想着逃避。”
“贾先生,您知道吗?就在今天,我甚至头一次违背了主子的吩咐,当时我头脑很清楚,却并没有犹豫多久,我甚至觉得自己做的没错……”阿四苦笑着摇摇头,“但是在刚才,面见二皇子的时候,我又觉得惭愧,贾先生,你说我是不是个……背主忘恩的可耻之徒?”
一股脑儿说了这么些话,阿四觉得心里畅快了不少,他给自己倒了杯凉茶,一仰脖儿给喝了个干净,将茶杯放下,阿四的目光再次落在了贾子游的脸上。
看着对面佯装镇静、眼神却躲闪的青年,贾子游不由得心头一软,他叹了口气儿,对阿四道:“阿四,忠君爱国,忠心事主,都是没错,也都是应该的,但如果这是一个民不聊生的国度,是一个昏庸暴戾的主子,你若是仍旧盲目愚忠,那岂不就成了助纣为虐的刽子手?”
贾子游一开口,阿四顿时就觉得醍醐灌顶,他怔怔地看着贾子游,看着看着就有点儿绷不住了,在眼泪落下来之前,他捂住了自己的脸,头高马大的汉子,肩膀抽搐着,竭力压抑自己的哭声,眼泪却不停地从指缝中流出。
“阿四,离开吧,趁着还能抽身,趁着自己的心底还干净,赶紧走,”贾子游叹息着又道,“别等到泥足深陷,抽不了身,悔之晚矣。”
“那你呢?贾先生,你怎么办?”阿四抬起头,和泪的一双眼悲切地看着贾子游,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再开口,阿四已经哽咽得不成样子了,“贾先生,我……我带你一起走……”
“傻孩子,净说傻话,”贾子游笑了,眼底的无奈稍纵即逝,他拍了拍阿四的肩膀,一边拉着阿四的手,认真交代道,“阿四,我有一笔积蓄,存在了可靠之处,你离开之后,可以前去领取,你放心,这是我的体己钱,没人知道,你拿到之后,便就远走高飞,再别回京,也别再想着见我。”
阿四忙摇头道:“贾先生,我不要……”
“阿四,你听我说,”贾子游打断了阿四,继续道,“阿四,你不必觉得有负担或者是不好意思,这钱我本是要留给后人的,但是你也知道,老头子这辈子没有儿女缘,到老了还是孑然一身,难得能遇到你,阿四,你是老天爷派来的,来弥补老头子这辈子的儿女缘。”
“阿四,老头子一个人孤零零过了大半辈子,临了了,别让老头子继续可怜下去了,你就纯粹就当帮老头子一个忙,成吗?”
阿四还能说什么?当下抹去了眼泪,然后跪倒在地,对着贾子游“梆梆”磕了三个头,然后抬起头来,红着眼看着贾子游:“贾先生,阿四爹娘去得早,也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您要是不嫌弃,往后阿四就是您的儿子,您活着,阿四为您端茶倒水孝敬您,您走了,阿四为您披麻戴孝。”
“好孩子,我不要你为我端茶倒水、披麻戴孝,我要你走,走得越远越好,”贾子游伸手轻轻抚着阿四的头,慈爱地看着阿四,但说出来的话却是不容反抗,“阿四,好好儿活着,做个堂堂正正、到死都能挺直腰杆子的人,这就是我对你唯一的要求。”
阿四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半晌,才好不容易勉强开口:“阿四遵命。”
……
马车总算是平安进了城,穆葭一众人等都长长松了一口气儿,尤其是碧乔,一路正襟危坐、恨不得生出六只眼八只耳,这时候人才放松下来,身子一软,直接朝马车门上一倒,发出一声闷响,随即就传来碧瑶龇牙咧嘴的痛呼声。
“怎么了碧乔?”穆葭闻声,忙得询问,一边推开马车门去查看,结果就瞧着碧乔正捂着后脑勺,嘴里正疼得不住发出“嘶嘶”声。
“小姐,我没……哎呀!”碧乔忙不迭摇头,想说自己没事儿,可是一张嘴又是一声痛呼溢出。
穆葭不由分说拉开她捂着的手,扒开碧乔的头发仔细查看,就瞧着白皙的头皮上有着触目惊心的一片红痕,穆葭忍不住眉头紧皱,吩咐车夫道:“先去趟怀仁堂。”
碧乔忙不迭道:“小姐,我真的没事儿,就撞了一下,缓缓就好……”
“不单单是你,也得去给成梁拿点药膏,”穆葭打断了碧乔的话头,伸手拍了拍碧乔的手腕,又道,“进来坐着,别吹凉风了。”
“是,奴婢遵命。”当下,碧乔进了马车来。
车夫驾车,一路直奔怀仁堂,没过一会儿便就到了地方,车夫停了马车,过来给打开车门,碧乔正要先下去,却被穆葭一把拉住了手,碧乔忙问道:“怎么了小姐?”
穆葭没说话,只是摁着她的手,让她不要动,然后人朝前微微探身,顺着门缝朝开看去,碧乔也跟着朝外看,然后就瞧着一个留着山羊胡的、莫约二十六七岁的男人正从怀仁堂里出来,手里拎着药,显然是过来抓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