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无言

  不消多时,风云渐歇。龙醒剑恢复本体被收入张逢夏口中,阵中全心已经看不清面目,发如枯草肤似老树,畏畏缩缩蜷身伏地。他浑身内力散尽,收取的魂魄一个不剩,修为连同罪孽一起烟消云散。
  张逢夏感叹:“星溟图最合适禁锢魔修,可惜了。”
  秦晌笑:“怪我插手。”
  张逢夏不以为意:“天意如此怪不得你。秦先生,我的法宝不善封印,可否借助你的咒惘剑?”
  “嗯,魔修狡诈,咒惘剑权当封印灵器正合适。”取回纳戒和咒惘剑,秦晌运真元开启咒惘附着的封印。咒惘别名引仙剑,若操纵者是出窍以上高手,全力施为不亚于仙器,寻常封印用咒惘剑使出,功效大增。
  金色剑身泛起白色波纹,符咒实体般自行布阵,一个宛如双翅的雪白法阵在秦晌催动下结成。
  “皓翔阵。”将全心纳入阵中,秦晌收势,最后一段符咒合拢。闭合之际,一个人从缝隙中钻入,举着砍刀往全心身上招呼。
  “丁响?”
  秦晌术法无法间断,最后的咒文闭合,入阵的任何人和物都无法逃脱。阵中丁响挥刀砍向全心的头颈,而后被全心抓住手腕。皮肤碰触的一霎那丁响犀利惨叫,和水面粉般瘫软,化作一滩脓血。得到血食的全心抬头,一双血目看向秦晌。
  “收!”秦晌厉喝,法阵极速收缩,咒惘剑金光大作,将魔修封印在剑内。
  张逢夏衣袍猎猎,渐渐归于平静。
  “为何丁响会进入阵中?”变故只在刹那间,散功的魔修得到血食就有了恢复的机会,亏得皓翔阵已成,全心就算有了反扑之力也无用。虽然是有惊无险,张逢夏还是对刚才发生的事情心有余悸。
  秦晌转着指间纳戒,道:“他一路跟着我出城,也许是看到魔修力竭,想要趁虚而入取他性命吧。”
  张逢夏疑惑:“魔修已被封印,何必多此一举。”
  “……”秦晌叹气,惋惜道:“大概担心自己被冤魂索命,想趁此机会抵偿罪孽,结果聪明反被聪明误。”
  张逢夏叹息:“哎,自作孽不可活。”
  张逢夏仰天长叹的样子很潇洒,秦晌就想起他刚才见到自己那愤愤不平又敢怒不敢言的别扭表情,不禁笑出声。
  “你笑什么?”
  “逢夏刚才吃醋了吗?”
  张逢夏脸颊微红,佯怒道:“休得胡说。”
  秦晌心情大好,说:“魔修淫邪,我只是假意屈从。逢夏的心情不断传来,倒叫我紧张,就怕演不好让魔修得逞了去。”
  “又胡说,有我在,定会保你无恙。”张逢夏虽不在现场,秦晌和全心的对话也通过万听耳落在耳中。衣料摩擦声和全心悠长暧昧的呼吸声,还有挑逗意味十足的话语,通过这些细节张逢夏身临其境,甚至比亲眼所见更香艳。一想起秦晌在那人蛊惑下迷了心,丢了魂,他就怒火中烧。极力克制怒意保持清醒,再三告诫自己秦晌只是虚以为蛇,魔修性情不定,此刻对他温柔下一秒就会暗下毒手,他不能有一丝松懈。可就是不由自主地陷进去,在怒火中参杂着一些莫名的酸涩。
  秦晌的脖颈、他的胸膛,还有腰肢,抚摸亲吻起来会是什么感觉,张逢夏撇过头去问:“秦先生可愿一同前往玉秀宫?”
  秦晌问: “那里景色如何?”
  张逢夏笑道:“秦先生倒会享受,放心,玉秀宫钟灵毓秀,是个好地方。只怕耽误你养伤,我也想不出其他禁锢全心的法子,拖累你了。”
  张逢夏说话半真半假,他是墨研宗宗主,傍身法宝不少,虽然都不及咒惘剑,难道就没有一两个堪用的。或许是为人谨慎不肯冒险,此等做法挑不出错,却含了私心。
  如今他们“血脉相连”,秦晌对他都有挂恋,张逢夏心情可见一斑。
  远处飞来一只符雀,飞到张逢夏指尖化作纸鹤,墨色浸染成花色。张逢夏破开封印打开信纸,秦晌惊讶地发现这只是普通宣纸,墨研宗善书画,在传信咒法上返璞归真不追求新奇特,别具风格。
  读完传信,张逢夏紧锁眉头,将信纸上真元所化的墨迹吸纳,对秦晌说:“门人来信,言天衍宗六道真人两日后渡劫,邀各方高手相助。六道真人厚德重义,好友遍天下,又是难得的苦修,此番渡劫天衍宗必定高手云集。以他的修为渡劫不是问题,此举想来是要在飞升之前与修真界好友重聚,为身后门派做打算。”
  “你去吗?”听到六道渡劫,秦晌神情发生了微妙变化,想起他与天衍宗的渊源,张逢喜问。
  秦晌遥望远方,思绪渐远,良久后道:“虽然无需担心渡劫失败,此后恐再无相见之日,我已允诺觉醒要去天衍宗拜会,看来不能再拖了。”
  张逢夏说:“既然如此我们加紧赶路,渡劫时辰不定,你要和六道真人叙旧还是尽早出发吧。”
  张逢夏只字不问他和天衍宗的关系,纵使两人关系非比寻常,也谨言礼待。秦晌感于他的体贴,其实并不是瞒他,而是太过久远的事情不知从何说起,他和六道关系难以道明,这才懒做回答。
  于是两人一路疾行来到玉秀宫,递上拜帖,在殿中见到了宫主秀无言。她是个中年妇人模样,容貌端丽眼角掩不住皱纹。听张逢夏说秀无言一直在渡劫初期多年未有进益,都是被全字辈弟子集体失踪的事伤了心神。女修对自身容貌要看得很重,显出老态说明她有修为在倒退。
  张逢夏将事情原委交代一番,秀无言得知关门弟子残害同门而入魔,立刻就站不住了,她扶着茶几坐下,双手颤抖面无人色。
  身为一派宗师如此失态张逢夏深觉不妥,于是劝道:“全心缘何入魔还待细查,宫主请保重。修行凶险,弟子造化皆看自己。五十年前灾祸对全字辈弟子而言是劫数,对宫主亦是,望宫主慎之重之,莫让心魔得逞。”
  秀无言修为与张逢夏相仿,修真界不已年岁轮长幼,即使秀无言自洪荒入道,同为宗派掌门张逢夏绝对有资格说这番话。况且他话里话外都是为秀无言好,秀无言面色好转,起身对两人施礼。
  “多谢张宗主提点,两位不辞辛劳将孽徒送回来,无言非常感谢,还请将孽徒交给在下,他日如有差遣无言必当遵从。”秀无言言辞恳切自贱身份,是真的感恩张逢夏和秦晌抓回叛徒,对当年的事终有交待。
  秀无言取出封印法宝,秦晌开启咒惘剑,将全心转交给了秀无言。
  秀无言见到咒惘,惊讶地多看秦晌一眼,道:“秦先生是张宗主朋友,原来还是仙器主人、世外高人,失敬失敬。”
  秦晌恭维两句,功成身退站于张逢夏身后,不愿多言。
  全心一事已了,秀无言问张逢夏:“张宗主可曾收到天衍宗请帖,六道真人即将渡劫。”
  “是,正要同秦先生前去赴约。”
  秀无言笑说:“两位旅途辛劳,不如稍作休息,待我处置完孽徒一同前往。”
  张逢夏欣然应允:“好。”
  秀无言请两人在偏厅休息,张逢夏担心秦晌伤势,给秦晌要了间静室调息。
  秦晌盘坐于蒲团,打坐休憩,某个家伙得了机会从纳戒飘出来质问他。
  “你居然把我交给张逢夏,你知道有多危险!”子归气得头顶冒烟,面目含糊。
  “你不露破绽他怎会知道。”悠悠睁眼,秦晌无奈叹息:“这次是秀无言啊。”
  中年妇人双臂环胸,口气粗鲁:“既然要帮我就要对我的安全负责,你三番两次致我于险境,稍有差池我就万劫不复,太不把我当回事了吧。”
  “好好,我知道了。”
  子归对他的敷衍不满,奈何寄人篱下,忧心道:“当初你说到了天衍宗要给我寻肉身,你和天衍宗六道真人关系如何,他能抵住诱惑帮我吗?我总觉得不妥。”
  秦晌闭目养神,缓缓道:“只是去借东西,不必将你身份和盘托出,倒是你这心性不定的,我忧心的是就算找到合适的肉身你也难以驾驭。”
  子归上下打量自己:“你说我变化太多?我本就没有肉身,自然不晓得是何感觉,至于容貌,千人一面何须执着色相。”
  “既然看开,不必百般变化。”秦晌以为子归是真心喜欢才见一个变一个,就为寻开心。
  子归却说:“佛祖面首无数方便行事,我随意幻化没有执着于什么。你的想法才奇怪,我只能有一张脸吗,你习惯了以'色'视人才是执着色相。”
  秦晌惊觉自己又被带走了,无法定神干脆放弃,随意了坐姿叹说:“好好,你有理。可你要假装凡人修行,就得习惯一张面孔,我劝你尽早安定下来,方能与肉身顺利融合,不然活窍回魂灯不顶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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