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节

  没过几日,众位学子殷殷期盼的秋闱也终于快来临了。
  149. 第 149 章  荆州霍青行,高中解元……
  城门口。
  李璋他们已经和霍青行道完别了, 这会便走到一旁,把说话的时间和地方让给阮家兄妹。
  阮庭之倒是没什么好说的,他昨夜和霍青行喝酒聊天, 要说的都已经说了, 这会看了眼身边的阮妤,见她柳眉紧蹙,不由微微一叹,原本不喜欢妹妹总跟霍青行相处的他今日倒是难得没有阻拦他们, 甚至还牵着马走到一旁等候, 给了他们空间道别。
  “我科考完就回来,不会很久的。”霍青行见阮妤迟迟不说话便率先开了口,见她仍蹙着眉, 又看了眼不远处, 察觉他们都没有回头的迹象便悄悄伸手替她抚平微微蹙起的柳眉,压着嗓音说, “乖, 别皱眉了。”
  阮妤被人抚平柳眉,不一会却又蹙起眉心。
  她原本是打算和霍青行一起回家的, 谁想到长安的酒楼比赛也快开始了,若是别的比赛也就罢了,可这次长安举行的酒楼比赛汇聚各大州府的酒楼,她参赛不仅仅是为了金香楼,也是为了江陵府,也因此……她没法和霍青行一起回去。
  轻轻叹了口气。
  她也知道行程已定,她这次注定没法陪他一道,只能再次仔细叮嘱,“你回去路上小心点, 好好考试,还有和你一道考试的那些人,你也注意些,切莫因为旁人连累了自己。”
  时下科考对学籍一事十分看重,非本府人士不得参加。
  也因此科考前会有人作保,一般五个学子便会有一个保人,倘若学籍有不对的情况必须立刻上报,若是隐瞒不报,五人都会被连坐取消功名。
  阮妤这阵子左思右想也想不出前世霍青行为何会被取消功名,甚至不允许再进行科考,霍青行的品性和为人绝对不可能在科考的时候出现不当的情况,唯一有可能的就是被人连累了。
  而前几天她做梦梦到前世的事,倒还真让她想起一桩荆州连坐案。
  只是她那会对这些并不关注,也因此并不清楚涉事的人员有谁……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缘故才导致霍青行前世被革除功名,阮妤只好仔细叮嘱人几番,让他多注意一些。
  她不能跟过去,只能靠霍青行自己了。
  霍青行听她说了好几遍却也不觉得烦,仍笑着点头应允,温声应道:“好,我会注意的,你放心吧。”
  阮妤知晓他的性子,她既有叮嘱了,他便一定会仔细小心,又怕再这样说下去耽误他回去,便把不舍压下,轻声说,“好了,去吧,我等你回来。”
  霍青行点了点头。
  他心中也不舍,却不愿表露,免得让她瞧见更加难受。
  只能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那我先走了。”等阮妤点头又看向阮庭之,喊了人一声,阮庭之牵着马过来,霍青行便和人说,“这阵子阿妤便拜托你了。”
  阮庭之一听这话就没好气地想跟人翻白眼,到底离别在即,忍住了,最后只是说了一句,“还要你说?好了好了,快走吧,也不怕路上耽误了。”
  李璋等人这会也过来了,和霍青行笑道:“明光放心,表姐有我们照顾呢!”阮庭之在,冯、窦二人也不敢喊嫂嫂,便随大流喊阮妤一声姐姐。
  霍青行点了点头,又看了他们一眼,这才转身,还未迈出步子,忽然听到阮庭之在身后喊他,“喂,霍哑巴!”
  霍青行转身。
  阮庭之仰着下巴看着他,“好好考,拿个第一回来,我和妹妹在这等着你来报喜讯!”
  李璋和冯、窦二人也跟着喊道:“明光,我们等你拿个解元回来!”
  霍青行眉眼含笑,微微颌首,应了一声,“好。”又和冯、窦二人说,“你们也要好好准备。”
  听他们应了。
  霍青行又看了一眼阮妤,她今日穿一身绛色织锦短袄,下着葱白底的束腰长裙,上头绣着万事如意花纹,风吹过,裙摆随风拂动,恍如流水,这会风有些大,她抬手抚着鬓发,上头珠钗颤颤,那双明亮会说话的大眼睛因为迎面的风而有些睁不大开,却始终望着他的方向,见他看过来也跟着扬起下巴看着他。
  她并未说话,可霍青行却仿佛能看到她眼中的笃定和信任。
  他心中忽然一阵滚烫,这种被人全心信赖的心情是他曾经以为不会拥有的,而今他不仅有阿妤,还有许多好友……他看着他们,青色长衫被风拍得呼呼作响,而后,他在他们的注视下翻身上马,迎着他们的期待朝荆州的方向策马而去。
  ……
  三年一场的乡试在各州省府的贡院举行,从八月初九至十五,每三天举行一场,一共三场,每场考一天。
  今日正是八月十五,一年一度的中秋佳节,也是最后一场考试。
  按理说这样的日子,大家都该在家里吃月饼了,可日暮将歇,荆州贡院门前却还是人山人海,这里的人早就忘了今天是什么佳节,从日出站到日暮,扬长脖子望着里头,就期盼着自己的家人从这扇大门高高兴兴出来。
  车马堆在一旁,人群拥挤在一起,因为考试还未结束,众人也都不敢说话,生怕自己的声音太响吵到里面的学子,科考是每一户人家的希望,也因此每三年的这几天,几乎全家都会出动,全顾不上过什么中秋节,尤其今天还是最后一场。
  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霍如想披着一身青色披风坐在马车中,手里握着车帘,一眨不眨地望着外头,马车里还坐着阮父、阮母。
  而马车旁,阮靖驰高坐马上。
  随着日暮降临,门户紧闭的贡院里也开始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马车中三个人的表情也开始变得紧张起来,阮靖驰虽然神色未改,但嘴唇紧抿,握着缰绳的手也不自觉收紧,就连脊背也变得挺直了不少。
  等到门开,前面人头攒动,霍如想更是彻底待不住,和阮父阮母说了一声,“我去看看哥哥。”
  然后也不等两人答话,自己先摸着马车下去了。
  “哎,如想——”
  阮母怕她摔倒,刚要跟着下去,在马车旁的阮靖驰看着霍如想的身影,率先皱眉开口了,“您坐着吧,我跟过去看看。”他说完便翻身下马,赤电通人性,依旧牢牢地待在马车旁,倨傲地仰起马头,一副和别的马不一样的骄傲模样。
  “霍如想!”
  阮靖驰看着霍如想一个人往人群里钻,她小小的一个人,这么拥挤的人群还真被她挤了进去,他连着喊了几声,可平时挺乖一小姑娘,今日却跟没听到似的,头也不回往里头走,阮靖驰看得牙痒痒,真想掉头就走,又怕人这么多,她回头出事,他不好跟阮妤交待,只能咬着牙挤着人群进去。
  “挤什么挤?没看到这里有人吗!”
  被他推挤的人张口就骂,待瞧见阮靖驰那张明显不好惹的脸又只能憋屈地把骂声吞回去。
  阮靖驰也没理会他们,依旧拧着眉往里头走,他今年十四了,也不知是因为长了一岁的缘故还是读书的原因,整个人变了不少,不再像从前似的动不动就甩人鞭子,看着比从前沉稳内敛了不少。
  可这一份好态度也是有针对性的。
  对于更多人而言,看着他那一张带刺微沉的脸,还有那双透着些狼性的眼睛,别说和他对视了,只怕是看一眼就得怕的低下头,也亏得长了这样一副不好惹的模样,阮靖驰居然也能在这么拥挤的人群中通行无阻。
  眼见霍如想近在眼前。
  他直接咬着牙快走几步,一把抓住她的袖子。
  霍如想惶惶转头,待瞧见他又惊喜地扬起眉毛,“阮公子,你怎么过来了?”显然是没听到刚才阮靖驰在身后喊她。
  阮靖驰气得不行,声音也没藏住火,没好气道:“没看到这么多人吗?你跑什么?!”
  要是以前,霍如想肯定会怕他。
  但相处久了,知道他是个外冷内热的性子,今天他们在外头等了一天,要不是阮靖驰在这,估计他们根本没法在贡院前找到一个好位置,就连午饭也是他跑去买给他们的。
  所以这会她不仅不怕,还弯着月牙似的眼睛冲他笑道:“我看门快开了,想快些见到哥哥。”
  说话间——
  身后大门被人打开,一堆学子出来,有的容光焕发,有的面带沮丧,身边一窝蜂人涌到前面,霍如想听到动静也顾不上和阮靖驰说话,立刻转身朝身后看,这么多人,霍青行还是最瞩目的一个。
  他一身青衣。
  没有容光焕发,也没有沮丧颓废,仍是一张清隽疏朗的面孔。
  挺拔修长的身影在门口驻足一会,似乎在找人,等听到一声清脆的“哥哥”便循声看去,待瞧见霍如想朝他这边扑了过来,立刻伸手把人扶住,有些好笑地说道:“跑这么快做什么?”
  而后看向紧随身后,一脸不高兴的阮靖驰,又笑着招呼了一声,“来了。”
  “哼!”
  阮靖驰抱着佩剑撇过头,有心想问他考得如何,又觉得这种时候还是不问的好,便冷冰冰地说,“伯父伯母在那边,你们快点。”说着先掉头朝马车走去。
  霍青行看一眼不远处的马车,瞧见面露关切的二老,心中微热,拍一拍霍如想的胳膊,温声说,“我们也过去吧。”
  要走的时候,他看了一眼身后。
  “哥哥,怎么了?”霍如想问他。
  霍青行摇摇头,“没事。”他原本是想问问表哥考得如何,既然没瞧见人,便算了,左右过阵子,成绩也出来了。
  “先生,婶婶。”
  霍青行走过去,朝他们作了个揖。
  阮母忙让他起来,阮父也没多说,只是捋着自己的胡须,看似还算平静地说道:“考完了就结束了,上来吧,该回家了。”他一副经历惯了的模样,抚着胡须的手却在发颤。
  霍青行应好,让霍如想先上去,而后看向身边的阮靖驰,问他,“一起回去吗?”
  阮靖驰翻了个白眼,没理他,只跟阮父阮母说道:“我先回家了。”
  “小驰和我们一起回去吧,伯母给你做好吃的。”阮母劝道。
  “不了,今天中秋,我得去陪母亲和祖母。”要不是今天是霍青行最后一场考试,他在家里坐不住,才不会来这个破地方,现在霍青行考完了,见他像模像样的,应该考得不错,他也就放心了。
  阮母闻言便没再劝,只是又笑着说了一句,“那回头有空了来家中玩。”
  阮靖驰低低应了声“好”,而后自顾翻身上马,离开了这边。
  霍青行目送他离开,这才跟着上了马车。
  ……
  一个月后。
  桂花盛开之际,青山镇有个身穿红袍的官差骑着绑着红绸的马,一路敲锣高声喊道:“荆州霍青行,高中解元。”
  150. 第 150 章  举家去长安。
  九月十五。
  桂花早已盛开。
  青山镇多植桂树, 每到秋季,家家户户都能闻到那沁人心脾的桂花香气。
  霍家院子里也种着两株桂树,是早年霍如想出生的时候, 霍家二老和霍青行一道种下的, 十多年过去,这两株临墙的桂树早已生长得茂密葱郁,绿色的枝叶之间缀满了金灿灿的桂花穗,随风一吹, 那桂花香气便在半空中散播开来, 纵使霍青行坐在屋中也能闻到窗外的桂花香。
  距离乡试结束已经有一个月了。
  这一个月他闭门不出,除了偶尔去先生家帮忙,其余时间都在家中, 晨起做饭, 午后看书,除了思念远方的爱人, 日子过得倒是和从前一般无二。他在乡试结束的时候曾给阮妤寄了一封信过去, 告知了大体情况,原是想早些回长安的, 可桂榜还未发放,他也只好按捺着性子在家中等着。
  如今他手里握的便是阮妤的回信。
  几张薄纸,并未问他考得如何,只是把近一个多月发生的事说了一遭,还说了酒楼比赛的情况,长安卧虎藏龙,更不用说这次还汇聚了各个州府最好的酒楼,信中阿妤颇为遗憾金香楼只得了第三,他正想提笔回信安慰人一番, 便听到窗外脚步时远时近,知晓是如想,也清楚她是因为什么缘故走走停停,霍青行笑了笑,一边提笔写信,一边和人说,“发榜的时间还早,你不必着急,先回去歇息。”
  霍如想本以为他在看书,并不敢打扰,听到这话倒是匆匆走了几步,没进去,只在窗前嘀咕道:“我听伯父说应该就是这两日发榜来着。”
  她琼鼻轻皱,红唇也紧紧抿着,一脸担忧的模样,待瞧见窗边提笔写信的男人,又忍不住问道:“哥哥就一点都不紧张吗?”
  要说紧张,倒也不是没有。
  第一次踏进那个贡院的时候,他也是紧张的,可当他坐在那个位置,拿起笔的时候,紧张的情绪也就烟消云散了……至如今,于他而言,考试已然结束,再紧张,成绩也在那了,不会更改也不会变动。
  而且他也相信自己,不至于名落孙山。
  “紧张,不紧张,也都这样了。”霍青行提笔在回信上写下最后一个字,语气仍是一贯的从容,他就一个人静坐在椅子上,半开的轩窗外少女蹙着眉,而他神色闲适淡然,在金秋阳光的折射下微微低头,墨色长发半披在身后,宽大的袖子也因手势而垂落于桌上。他把手中毛笔置于洗笔池中轻轻晃了几番而后悬于架子上,头也不抬地安慰霍如想,“好了,你先回房歇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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