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7)
他最先试验的便是自己最熟悉的水稻,他将占城稻、天竺稻和暹罗稻以及崖州本土水稻同时播种了等同份量,每日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去观察记录水稻的生长情况。
生活仿佛又回到了自己上学做研究的时候,让他的心情分外平静和安宁,这才是最适合他做的。
赖峰和向阳都惊诧萧彧的气度与修养,都这个时节了,郎君竟然还有心思种地。
裴凛之得知他每日都干些什么后,倒是没说什么,殿下愿意找别的事来转移注意力,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他希望殿下永远都不要为自己的安危担忧,他只需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这些交给他们来操心就好。
萧彧将这个时节能种的蔬果香料种子挑出来一些,在家里和本村挑选了几位种植经验丰富的农民,让他们去栽种,最后来检验成果,一起总结种植经验。
争取早日将这些蔬果香料推广开来,丰富人们的餐桌。萧彧自己也实在是吃腻味了那几种菜,迫切想换换口味。
这日萧彧刚上完一堂课,便看见裴凛之骑着马匆匆进了学塾,神色紧张地跳下马来:郎君,赵仑到了。
萧彧听完,站在原地微微叹了口气,到底还是来了,他问:到哪儿了?
裴凛之说:今日一早进了崖州城,带了二百多亲兵。尚未来白沙村。
萧彧说:看样子他也很谨慎。
裴凛之说:我已经将村中所有操练过的男丁都集合起来了,让大家严阵以待。
萧彧摆手:戒备不需太过明显,让大家各自分散,只需提高警惕即可。
嗯,我已经安排人望风,一有外人来,大家随时听我号令。裴凛之看见吉海,招手,吉海,去把居岩叫来。
吉海闻言赶紧去二年级找居岩,师兄弟到了跟前,裴凛之说:吉海你和居岩骑我的马回赛人寨一趟,将这个交给居岩的阿叔居默寨主,就说我让他速来救援。
居岩刚开始听说要回家,兴奋差点要跳起来,听到后面两句,顿时有些懵:师父,发生什么事了?
萧彧说:暂时没什么事,你可以先回去陪你阿母几天,等这边的事结束了,你师父再去接你。
居岩疑惑地看着几个人,后退了一步:我不回去。
萧彧笑着说:为什么不回去?这是放你的假,以后又不是不来了。将书本也带回去,回家也要好好学习。
居岩察觉到问题有些严重,将信将疑地问:真的吗?
裴凛之点头:真的,去吧,别耽误了。
吉海拉着居岩:师弟,快点走了,去拿书。吉海知道这事的严重性,师父这么厉害的人,都需要找居岩的叔叔来救援,说明情况非常危急。
居岩跑回去拿了自己的书包来,吉海已经翻身上马了,裴凛之将居岩抱到马背上:搂紧师兄的腰,别摔下来。吉海抓紧了缰绳,就按照我平时教你那样骑。将马牵到山腰上拴住,不要放在山脚下。
知道了师父,郎君,我走了。驾!说完一夹马腹,奔驰而去。
萧彧看着他们的背影,说:吉海是越来越稳重了。你同居默还说了这事?
裴凛之点头:上次去打兵器的时候就同他说了,他愿意借调人手来守护郎君。希望能赶得及。
赛人寨男丁自小开始打猎,个个都是狩猎高手,箭法尤其了得,如果有他们加入,他们的实力将会得到大幅提升。
居默一直都觉得欠了萧彧的人情,早就许诺过有需要就找他。生死关头,裴凛之也就不客气了,直接同居默开口了。
居默听说萧彧有危险,二话没说就答应了,本来他就同官府势不两立,现在居然欺压到了萧彧头上,他岂能袖手旁观。
萧彧听他这么安排,笑着拍拍他的胳膊:凛之办事最叫人放心了。
裴凛之看着他:谁想动郎君一根毫毛,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萧彧忽然想起他的心意,脸色微红:我们都会好好的。
郎君接下来做什么,还是要上课吗?
萧彧挑眉:不然呢,难道回家去等死?
裴凛之看到他的笑容,也微微笑了起来:那就去吧。他就喜欢殿下这种泰山崩于前而不形于色的大将风范。
直到下午,居默率领赛人寨的一百多号人都赶到了,赵仑的人还没到。
萧彧心想,看样子他们也没那么着急取自己性命。
再晚一些时候,裴凛之接到消息,说是赵仑的爱妾一路颠簸,感了风寒,病得很严重,看样子是要先安抚好小妾才能过来。
居默便趁机带着自己的族人参观起了白沙村,自己当起了向导,给他们介绍白沙村的种种优点。
对于大部分从未出过山的赛人来说,白沙村的条件好到简直就不敢想象,几乎每家都盖了瓦房,不用担心挨饿受冻,只要愿意劳作,都能从萧郎君家领到活干,每日都能赚到钱。
这里所有的孩子都能免费读书识字,他们待人彬彬有礼,哪怕对待陌生人,也都礼貌而友善,读过书学过礼的人就是不一样。
寨主家的居岩就在这里读书,难怪要比从前有礼貌多了,不少人生出羡慕之情,要是能把自家孩子也送到这里来读书就好了。
赛人寨的人当晚就被安排在学塾里过夜。
入夜后,学塾里开始热闹起来,院子里点起了两堆熊熊篝火,年轻人都涌入进来,围坐在火堆后,萧郎君和夫子们则开始给年轻人讲课,教人算数识字。
这又给赛人们带来了不小的心灵冲击,成人也可以读书吗?
也有些人觉得没什么必要,打猎并不需要会识字算数。这些人能识字算数,不还干的是原来的活。
但不管怎样,还是令人羡慕的,因为这里的年轻人夜里还可以聚在一起听故事聊天,这在寨子里是不可能有的。
第二日一早,天还没怎么亮,住在学塾里的赛人就被吵醒了。
裴凛之带着几百人在学塾的空地上训练。大大小小,男男女女,人手一根木棍,扫劈挑击,有板有眼,动作整齐划一,虎虎生威,好看极了。
赛人们纷纷起来围观,他们的身手这么好,萧郎君还要请赛人帮忙,看样子敌人非常强大。
他们用朝饭的时候,赵仑的人来了,一来就趾高气昂地说:萧彧何在?刺史有令,命萧彧即刻前往刺史府听圣旨。
裴凛之一听,勃然大怒,抬起脚将来人一脚踹翻在地:好大的狗胆,我家郎君的名讳你也配叫!
裴凛之那一脚踹得不轻,来使吐出一口血,指着裴凛之颤声说:我乃朝廷命官,你竟敢殴打朝廷命官!无视陛下,你想造反吗?
裴凛之抽出长剑,往那人身上一戳,顿时在他腿上捅出一个血窟窿来,痛得那人哭爹喊娘,裴凛之啐他一口:你算什么东西,敢给小爷扣造反的帽子!我今日就宰了你坐实了这个名头。
陪使者前来的人认识裴凛之,是姚陶手下的差役,他连忙拦住裴凛之:裴郎君,你消消气,别把人真杀了,我没法回去交差啊。
萧彧将阿平抱在怀里,不让他看这血腥的一幕:凛之,别当着孩子的面杀人。赶紧给我滚!圣旨让你们刺史亲自送来。
裴凛之拔出自己的剑,那人又发出杀猪般的嚎叫,裴凛之嫌恶地踢了他一脚:给我滚!
差役扶起那人,赶紧往外走去。
萧彧看着地上斑斑血迹,终于意识到,自己这反是不造也得造了,你不造反,他们都会给你加上造反的名头。
在乱世之中,平静幸福的生活,必须要用献血才能换取。教员早就说了,革命不是请客吃饭,革命是暴动,萧彧,打起精神来,准备战斗!
第57章 二更
赵仑的使者离开之后, 裴凛之重新对手头的兵力进行了仔细部署,只要赵仑敢硬来, 就让他有来无回。
当日午后,四匹高头大马拉着一辆华丽的马车碌碌朝白沙村驶过来,远远地还没进村,就被负责望风的人发现了。
萧彧赶紧安排家中的妇孺孩子到学塾去避难。
马车前呼后拥进了村中,这些人皆是佩刀者,足有三四百人。从衣着来看,跟在后面那一批是崖州的守军。
也就是说, 赵仑不仅带来了自己的亲信,还带了二百左右的崖州府兵,他还真是个谨慎的人。
这队人马浩浩荡荡陈列在了萧彧家的院子中,赵仑站在马车上,手里托着一个卷轴,大声喊叫:圣旨到!庶民萧彧接旨!
萧彧和裴凛之从院中走了出来,赖峰与居默等人就站在他们身后。
萧彧负手昂然而立,看着赵仑。
赵仑并不认识萧彧,只是看对面一群人听见圣旨到了,竟没有一个下跪的, 顿时火冒三丈:大胆刁民,见了圣旨还不下跪!
萧彧说:我只跪天地父母。这世上能让我下跪的人已经没有了。
大胆!你是想造反吗?赵仑指着萧彧大喝一声。
萧彧笑着摊摊手:我这顶多算是藐视皇权礼法,你们怎么动不动就喜欢盖人造反的帽子?这是要逼我造反吗?圣旨说啥了?
赵仑狠狠瞪他一眼,将圣旨一展:奉大安皇帝诏令:庶民萧彧目无王法, 伙同梁王萧繇谋反, 意图祸乱朝纲, 贻害安国百姓, 其罪当凌迟处死。念在骨肉情分, 今赐鸩酒一杯,赏你一个全尸。来人,端酒来。
萧彧闻言只是哈哈大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萧祎就这么急着清除异己?要我死还说得如此冠冕堂皇,我是不是还要谢谢他给我留了个全尸呢?真是感人肺腑的骨肉之情啊。
一名宫人在一名兵士的陪同下,端着鸩酒送到萧彧面前跪下,宫人的手颤抖得有些厉害,红着眼睛说:对不起,殿下,奴才只是奉命行事。
萧彧看着那宫人,应当是宫中认识自己的人。
萧彧说:我不怨你。他伸手去拿酒壶,被裴凛之抓住了手腕:郎君!
萧彧笑看着他,小声说:凛之你不会以为我这么想不开吧?
裴凛之松开了手,紧盯着他拿起酒壶,倒了一杯酒,端了起来,说:这第一杯,敬我那猪油蒙心眼瞎心盲的父皇!说完缓缓将酒倒在了地上。
那陪同宫人一起来的兵士伸手握住刀柄,裴凛之动作比他更快,一剑便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别动!
赵仑站在马车上:竟然敢违抗圣意,浪费御赐的鸩酒,来人!给我抓起来,将毒酒给我灌下去。
他的亲信顿时纷纷拔刀,萧彧身后的人也全都拔出了刀剑。
反了反了,竟然敢违抗圣旨,还敢威胁朝廷命官。来人,将他们全都给我杀了!赵仑大手一挥。
裴凛之大喝一声:我看谁敢动!
他话音刚落,潜伏在四周的家兵和赛人全都冒了出来,大家手中提着刀剑长矛,赛人们则都拿着弓箭,包围了赵仑带来的人。
赵仑一见,脸色大变:大胆反贼,蓄养如此多的私兵,你们果然想造反!
萧彧面带微笑:赵大人,这话就不对了,你都坐实了我造反的罪名,现在怎么又说我想造反呢?那你说我到底造没造反?
赵仑拔出腰间的剑,跳上一匹马,举起手中的剑:儿郎们,反贼在此,随我一起为皇上剿灭反贼!重重有赏!
裴凛之则朗声说:崖州的将士们,我裴凛之待大家如何诸位想必都很清楚,你们甘愿为这刚愎自用的赵仑白白送死吗?如不想无辜丧命,请速速离开!刀剑无眼,别怪我们伤了你们。说完便一剑抹了剑下兵士的脖子。
热血喷洒在宫人身上,吓得他将手里的盘子都扔了,连滚带爬地躲到一边:小公爷饶命。
萧彧看着手里的酒壶和酒杯,叹气:还没敬完酒呢,这就开打了吗?
裴凛之将他一把拖到身后:郎君快回去,吉海,保护郎君!
吉海急忙拖着萧彧往院子撤。
裴凛之曲起手指放在唇间打了个呼啸,他的马飞快朝他跑来,跑到近前时,便抓住马鞍一跃而上,朝赵仑冲了过去:兄弟们,保护萧郎君,与他们拼了!
这些训练有素的家兵和村民们从未经历过实战,本来还有点犯怵,见到裴凛之冲了上去,便不顾一切地跟着冲了上去,赛人们则拉弓搭箭,朝冲过来的敌人射了过去。
顿时整个场面陷入了混战之中,被赵仑拉来充数的崖州将士见状,纷纷掉头朝崖州方向跑去,他们对这个新来的刺史完全不熟悉,还不到愿意为他卖命的地步。
赵仑本以为自己带了数百人前来,对执行这样一个任务就是瓮中捉鳖十拿九稳的事,没想到萧彧与裴凛之早就起了戒备心理,并且早早就作了安排。
他更没有想到,萧彧会养这么多私兵!这就是造反的实证啊。
就人数上来说,赵仑本来略占优势,然而崖州将士紧要关头弃他们而去,所以他们的人数反而更少了。
虽然赵仑带来的亲兵比萧彧这方的人战斗经验更为丰富,但裴凛之操练了这么久,大家学的并不是花拳绣腿,何况他们这方还有赖峰三个高手。
这一仗开始得很突然,结束得也很快。赵仑虽然也是出身军营,还打过建业保卫战,但跟家学渊源的裴凛之比起来,他的武功就显得平平了。
交手十几个回合后,赵仑便被裴凛之斩下马来,裴凛之大呼一声:赵仑已死,尔等还不速速投降!
赵仑的亲兵闻言,不少人都失去了战斗意志,不再恋战,扔掉兵器束手就擒,还有些人掉头就逃的,被赛人的弓箭纷纷射中。
萧彧坐在家中,听着外面的厮杀声,头皮阵阵发紧,战争就意味着死亡,他不希望自己熟悉的任何一个人死亡甚至受伤。
不到半个时辰,裴凛之推门进来:郎君,我们赢了。赵仑死了,他带来的二百多名亲兵死伤近半,剩下的全部被抓了起来。等待郎君处置。
萧彧急忙问:那我们的人呢?可有伤亡?
裴凛之迟疑了一下,说:赛人没有近战,他们没有死亡,只有一些人中了箭伤。我们这边死了七个人,还有三十几人受了伤。
萧彧听完脑海中一片空白,虽然己方的伤亡更轻,但还是有那么多人失去了生命:死了的都有谁?好好厚葬,并要抚恤好他的家人。赶紧找叶大夫来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