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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兄妹

  云栖客跟云素客是专门挑了个僻静角落说话的,为此将伺候的人都打发的远远的。
  谁知道没商量几句,旁边假山洞口的薜荔就被分开,一群锦衣宫人簇拥着眉目如画的云风篁走出来,双方恰恰好好的打了个照面。
  “……”对望一眼,眼神都是微微一变。
  兄弟们沉默了下,双双躬身给贵妃请安。
  “多日不见,堂哥模样倒是一点儿没变。”云风篁站住脚,淡淡叫了起,目光在他们兄弟二人身上逡巡了一番,悠悠说道,“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
  她说的堂哥是云素客。
  当初她还没进宫时,跟着云卿缦出入国公府,跟云氏一族的诸子弟大抵打过照面。
  其中有些人因为她的出身对她不是很看得上,但碍着云卿缦的态度也没有什么薄待,就是关系比较冷淡。
  还有少数呢或者是没有太大的门户之见,又或者纯粹就是对美人格外优容些,倒是跟云风篁还算客气,碰见了总会寒暄几句,倒还算和睦。
  这云素客就是后者,他比云栖客还年长几岁,是云风篁来帝京那年就婚娶了的,妻子是孟氏旁支的一位嫡女,婉妃的隔房堂姐。
  由于课业出色,时常被翼国公带在身边教诲指点,出入国公府的次数就比较多。
  故此跟云风篁照面过好几次,一向和善可亲……虽然这种和善可亲多少有些怜香惜玉的意思,但云素客为人还算磊落,倒没有仗着身为翼国公最宠爱的侄子的身份做什么不恰当的举动,顶多就是私下里跟几个兄弟说过两句堂妹云卿缦的玩伴十分美貌的话。
  这种话语在辗转传递到云风篁耳中时往往就不那么好听了,不过云风篁也知道,这里头有很多都是云氏之中嫉妒她得云卿缦看重的人添油加醋。
  轮到云素客本身,是没有得罪谋害过她的。
  她此刻所以能够跟云素客客客气气的打招呼,还顺口问候了几句对方的妻儿。
  云素客有些受宠若惊,云风篁没进宫之前,由于谢风鬟的事情,在异性面前,表现的格外端庄清白,迫不得已照面的时候,从来都是目不斜视,能不说话就不说话的那种。
  他那会儿看这女孩子美貌,打听到出身不高,其实也不是没起过些许旖旎心思……在大家子里,这种事情是很常见的,姊妹们身边簇拥着的出身不高的美貌少女,往往她们奉承高门贵女的目的,就是为了近水楼台先得月,给高门贵女的父兄弟侄纳妾或者运气好的做填房之类。
  但云风篁那种对他们避之不及的态度,再加上与云卿缦形影不离,丝毫没有兜搭之意,他也不是那种一门心思在女色上的人,是以也就止步于照面时的格外温文有礼,以及私下议论时的几句赞誉。
  如今这位曾经需要仰望他们的谢小姐已经是被他们仰望的高高在上的贵妃娘娘,却反而平易近人了,云素客虽然出身大族又学业有成,算是云氏这一代的佼佼者,也未能免俗,瞬间觉得贵妃格外的高贵可亲,连忙拱手说道:“劳娘娘惦记,娘娘却比从前更端庄雍容了,臣差点没认出来。”
  双方以妃子跟娘家人的身份寒暄了一阵,云栖客就有点儿不安,也很不自在,轻咳着打断,说主殿那边正在盘问祥瑞之死,问云风篁要不要快点过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言外之意你就别拉着我兄弟聊了,你赶紧走吧。
  “听说世子妇有喜了?而且还一准儿是个男嗣?”云风篁闻言瞥他一眼,要笑不笑的说道,“本宫还没恭贺世子,即将喜得麒麟子?”
  云栖客听着,更不安了,既觉得贵妃这话,似乎对韩氏腹中子嗣有着恶意,又想到前朝后宫都知道贵妃曾为宫闱阴私所害是不能生的,这是他年少轻狂时曾经一心一意想娶的女子,然而她对他从来没有那个意思不说,甚至深为怨恨他的喜爱给她带去了灾难,这番纠葛与贞熙淑妃的死又有着一定的关系……双方之间的恩怨,如今已经算不清楚。
  他一时间有些恍惚,沉默了会儿才低声道:“谢贵妃娘娘。”
  这句话说的格外干涩,连不知就里的云素客都察觉到了异常,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
  云风篁倒是和颜悦色的像双方是纯粹的同族兄妹,再没有隔阂的那种,又问他们在这里做什么?
  “方才喂白鹿的人里头有溪客堂弟。”云素客见云栖客还有点儿怅然,竟然没有立刻回答,心中生疑,但此刻不是询问的时候,连忙代为回答,“如今已被召去主殿盘问,我等十分担心,故此在这里商讨对策。”
  “溪客堂弟本宫也是见过的,知道他是个最老实不过的人,怎么可能对祥瑞不利呢?”云风篁微微颔首,说道,“堂哥请放心,本宫这就是要去主殿的,到时候必然为溪客堂弟美言,总不叫他平白蒙冤。”
  其实云氏兄弟虽然专门躲出来商讨对策,心里却也没什么慌乱的。
  毕竟如今天子话语权很大了,而他们云氏,是打从一开始就跟着天子的。
  别说云溪客本来就不太可能去谋害宫禁之中的白鹿,就算他当真这么犯糊涂了,看在翼国公的面子上,淳嘉大概率也不会追究的。
  他们这会儿考虑的并不是云溪客是否能够证明清白,而是这事儿到底谁干的、目的是什么?
  但云风篁这么说了,当然也只能领下这个人情,少不得感谢一番。
  如此目送贵妃被簇拥着离开,云素客方才低声问云栖客:“你方才是怎么回事?这位虽然说是过继给我云氏,实际上心思却都在谢氏那边,平常什么时候想的起来咱们家?但到底是贵妃娘娘,既然撞见了,她客套几句,咱们又怎么好冷淡?回头也叫婶母她们进宫请安时为难。”
  “……”云栖客沉默了会儿,说道,“嗯。”
  见他没有详细解释的意思,云素客也不追问,就此岔开话题,叹道:“好好的赏桂宴又出了岔子,据说宫里头为了之前消暑宴的事情,专门挑了这小方壶的,结果还是没能够躲过去……也不知道接下来会怎么样?”
  接下来会怎么样?
  此刻淳嘉也在考虑这个问题。
  或者说,接下来该怎么办?
  身侧雁引轻声细语的禀告:“皇后娘娘刚刚亲自盘问过了,那株钩吻是前两日才出现在金银花丛中的,因着其花与金银花相似,负责上岛来检查的宫人经过多次都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就没禀告。”
  “皇后娘娘已经在外头脱簪待罪。”
  “协理六宫的淑妃、德妃亦然。”
  “这是吉兆,与人无关,乃是天意。”淳嘉淡淡说道,“皇后她们请罪做什么?”
  雁引连忙说道:“是。”
  他使个眼色,就有宫人出去将皇后等人劝走。
  “……你们说,贵妃知道不知道这事儿?”顾皇后带着二妃退下,走到外头,皇后忽然低声问,“方才本宫派人过去九英馆问了,她说没什么大碍。既然如此,却为何没有过来赴宴呢?”
  在皇后看来云风篁作为淳嘉最宠爱的妃子,突兀缺席今日的宴饮本来就透着蹊跷。
  之前还在想兴许贵妃从进宫以来一直顺风顺水的,没准今儿个就不走运一趟了呢?
  可白鹿猝然暴毙的消息传过来,她就觉得,这要么就是云风篁命好,恰好躲过了这场风波,要么,就是淳嘉心里有数,故意让贵妃避开。
  “妾身不知。”刚刚淑妃因为有孕在身,再加上祖父的缘故,对云风篁虽然逢迎但一向没有做的很过分,就没亲自去九英馆,闻言怔忪了下,摇头道,“不过,就算贵妃娘娘在这儿,顶多跟着咱们一起请罪,这好像也没有什么?毕竟妾身看陛下虽然有些乏了,却没有十分震怒。”
  “这毕竟是吉兆,陛下当然不会震怒。”德妃接过话头说道,“而且九英馆那边,妾身方才是亲自去看过的,贵妃姐姐的确有些不适。妾身以为贵妃姐姐今儿个没能来席上,纯粹是凑巧。毕竟今儿个的宴席,贵妃姐姐也是操心了的,怎么可能明知道有麻烦而坐视呢?”
  顾箴想想也是,贵妃是个只肯占便宜不肯吃亏的脾性,这次的宴饮她要是没干系,那还可能笑看有人给中宫添堵。
  可这回贵妃也是主持者之一,怎么肯让人打自己的脸?
  皇后叹口气,正要说话,结果迎面就看到云风篁走进来了。
  “贵妃的伤势不要紧了吗?”皇后下意识的去看她裙摆,问道,“本宫刚刚还说要不要召太医去给你瞧瞧。”
  “劳娘娘惦记,妾身只是稍微扭到了下,不是很严重,歇了这么会儿已经好了。”云风篁同她们客套两句,就问起淳嘉的去向。
  得知皇帝独自在后头暖阁里歇着,就跟皇后请求去看看。
  皇后说道:“陛下这两日也是操劳,你去陪着点也好。但本宫看陛下如今乏着,怕是未必喜欢被打扰。”
  云风篁不在意的道:“妾身去请个安,若是陛下想一个人呆着,妾身自不敢打扰陛下。”
  她于是去了,皇后这边则是心神不宁的回到席上,继续吃着酒宴……毕竟,白鹿死是吉兆,合该继续宴饮,以示庆贺对吧?
  等了会儿没见云风篁回来,就知道淳嘉约莫是让她进去暖阁里了。
  虽然知道皇帝素来对贵妃不一样,对于皇后、淑妃德妃来说,到底有些酸涩,下意识的都多喝了几盏。
  而此刻,暖阁中,淳嘉正捏着额角同云风篁说着来龙去脉:“……索性欧阳燕然反应迅速,将事情圆住了,否则消暑宴出了人命,赏桂宴死了祥瑞,传了出去,还不知道天下人要如何议论。”
  “这正是天命在陛下,故此有贤臣辅佐在侧。”云风篁安慰道,“只是好好的钩吻被移栽到金银花丛中,显然是有人蓄意谋害白鹿,却不知道是何人这般歹毒?说起来这也是我们这几个人的不是,当初就不该只叫身边人上岛来查验,应该亲自过来掌眼的。”
  淳嘉闻言摇头道:“此二物模样酷似,极易混淆。就是坊间药铺的小学徒,也有偶尔看走眼的,遑论后妃还有寻常宫人?主使之人选择钩吻假冒金银花,显然就是笃定了错非行家在场,看到了也会忽略过去。否则,哪里躲得过宴饮前的百般准备?”
  他神色有些阴郁,不是那种不知道罪魁祸首的警惕与怀疑,而是一种难以下定决心的踌躇。
  云风篁看出些许端倪,心念转了转,就试探着问他,关于谁害的白鹿,皇帝心里有没有数?
  “……刚刚袁母后同我说了些事情。”淳嘉沉默了一阵,果然就说道,“她怀疑是曲母后所为。”
  “圣母皇太后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云风篁不解的问,“且不说圣母皇太后是陛下的生身之母,对祥瑞做手脚,岂不是给陛下添堵,就说她这样做了,有什么好处呢?”
  淳嘉苦笑了下,简短道:“之前不是说昆泽的婚事不必为她寻觅,她心里有着想法了吗?却是与袁氏子两情相悦。曲母后并不支持这门亲事,这些日子,与袁母后分歧的厉害。这一回将白鹿放在举办赏桂宴的小方壶上,原是袁母后建议的。曲母后兴许是因为这个缘故,迁怒白鹿罢?不过也不算给我添堵,毕竟曲母后也晓得的,我不相信也不在意这些。”
  最后一句话不过是给曲太后遮脸罢了,毕竟祥瑞这种事情,皇帝本身相信不相信其实问题不大,关键是底下人信。
  这就很重要了。
  天下人都觉得国中出了白虎之后又出白鹿,是大吉,寓意着在位的天子是上天所认可乃至于钟爱的。
  这是好事儿。
  但凡事都有着两面性。
  一旦这些祥瑞有个闪失了,那就要反过来怀疑在位的天子不行,祥瑞示警。
  之前白虎出岔子,皇帝拿纪氏挡了灾。
  如今这白鹿的暴毙却根本不在皇帝的计划,或者说预料里。
  也是欧阳燕然反应快,给勉强圆住了场面。
  否则的话,淳嘉这会儿就该头疼,要怎么同天下人解释白鹿的死不是因为他福泽不足、德行有缺、并非上天所喜等等……
  “……我记得昆泽一向养在圣母皇太后膝下,很少出宫走动,怎么会跟袁氏子两情相悦?”云风篁心中冷笑,暗忖曲太后怎么可能因为这么点儿事情迁怒白鹿?
  恐怕,是袁太后想借白鹿做文章,敲死了昆泽的婚事,免得曲太后利用昆泽养母的身份搞事情,哪怕定亲了也给搅了婚事,这才会激怒曲太后,以至于安排对白鹿下毒手罢?
  能把一向低调的曲太后气成这样,也不知道袁太后之前的安排有多过分?
  她若无其事,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问皇帝,“莫不是这其中有委屈、误会昆泽郡主的地方,圣母皇太后所以失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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