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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信

  “陛下,那儿是什么?”云风篁顺着皇帝指的方向看去,就见是水泽里的一片汀州,上头生满了芦苇,也有其他一些略微低矮的植被,茂盛的密不透风,时见水鸟出入,四周的水面不知深浅,清凌凌的映照着高天苇帘。
  皇帝淡笑了下,放下手臂,缓声道:“那儿有沼泽,能陷人马,爱妃日后若是独自出来,可要当心些。”
  “瞧着怪远的,妾身去那儿做什么?”云风篁瞥了眼,吃不准他是好意提醒呢,还是在那芦苇丛里藏了什么不想叫自己发现的人与事,故而恐吓自己别靠近?
  她不动声色的娇笑道,“陛下,妾身看到那些鸟儿了,不若现在就试试手?”
  不止皇帝对她跟顾箴的臂力没信心,实际上云风篁自家人知自家事,这要是一直在北地,她猎大点的东西兴许还要碰运气,打个野兔麂子的还是没问题的,可习武这种事情,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在帝京做了三年真正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大家闺秀,早就荒废的不行了,哪里还挽得了当初的弓箭?
  如今也只能欺负下鸟雀这种了。
  皇帝欣然应允,于是就有人呈递上弓箭。
  给皇帝的是一张鎏金嵌宝、瞧着华而不实的长弓,云风篁瞄了眼,估摸着大概是一石,对于皇帝来说是很轻松的。不过这家伙存心隐瞒,想也不会用三石弓——而且三石弓太长,骑射不便,原也不适合狩猎用。
  思索间给她的弓箭也送了上来,云风篁见着就是微微一怔,这一张四斗弓,细节处比皇帝那张还要精美些,能做装饰的地方都镂刻了诸多花纹镶嵌,连弓弦都染成了会讨绝大部分女子喜爱的浅绯色。
  配套的一壶箭支甚至还散发着淡淡的清香,竟然还是提前熏过了沉水香的!
  “知道两位娘娘伴驾,臣特意让人准备了一些适合女眷用的物件。”见帝妃都盯着这张弓发呆,公襄霄策马上来解释,“若是娘娘不喜,臣让人换一换?”
  云风篁回过神,微笑道:“不必,世子有心了。”
  她真正想说的是,戚九麓有心了。
  这弓的华美且不说,才入手时就发现,摈弃掉那些繁琐的装饰,与她在北地惯用的弓箭,如出一辙。
  十成十是戚九麓借公襄霄之手给她预备的。
  定了定神,云风篁控制着自己没去看一眼前未婚夫,而是抽了一支箭矢搭在弦上,照准了正从不远处的水泽上飞掠而过的水鸟,瞄准片刻,蓦然松开!
  那只倒霉的水鸟应声而落。
  皇帝带头叫了声好,于是众人纷纷称赞婕妤箭技高明——虽然目光锐利些的都看出来,云风篁那一箭压根没穿透鸟雀的身体,而是偏了,只不过水鸟娇小轻盈,防御脆弱,被箭簇挂了下也伤的不轻,这才会掉入水泽飞不起来。
  但才上手的弓箭就能有这准头,慢说搁这时候的女子里头,就是一些将门纨绔,也难做到,所以这番奉承倒也不算昧良心。
  “可惜咱们没带猎犬出来,娘娘这一箭却便宜了水泽里的鱼虫之属了。”公襄霄笑着说道,“不然等会儿会去开宴,现成的加餐。”
  云风篁笑着道:“本宫微末之技,却是献丑了。若想加餐,还要看陛下呢。”
  说着笑眯眯的看皇帝,皇帝淡然一笑,瞥了眼不远处正有一群飞鸟出芦苇,也不瞄准,抱弓如满月,随意射了两箭,就听着悲鸣阵阵,那群飞鸟里头下饺子似的,一迭的落水声,却是他用的弓力道足够,箭支穿透鸟群,每支都不止一只的收获。
  “陛下好厉害!”云风篁将弓箭挂在马鞍上,给他鼓掌,心里却不以为然,暗道要是戚九麓也能做到。
  因为此番只是出来转转,不打算正经射猎,连鹰犬都没带,帝妃各自出手了一回后,也就放下弓箭,接下来哪怕看到一些野兔野鸡的,也只是议论了几句,并未再次张弓。
  饭点快过的时候一行人才回到春半山庄,皇帝陪着云风篁去后头,公襄霄等人自然是止步前院。
  云风篁这时候才问皇帝:“陛下,方才那些人都是谁呀?”
  皇帝笑着道:“有些是宗亲,有些是朝中大员的子弟……他们听说朕要出猎,跟摄政王世子说了想凑个热闹,朕也就准了。”
  这事情当然没这么简单,所谓的凑热闹,要么是来监视的,要么是来亲近的,总之目的都不单纯。
  云风篁回忆着方才的匆匆一瞥,皇帝的六个伴读里,只公襄霄在,其他都是生面孔。
  邓澄斋应该是伴读之中最受皇帝倚重的,皇帝来春半山庄狩猎,估摸着要留他在行宫那边代为坐镇;纪明玕跟袁棵因为涉及了谋害天子的罪名,虽然皇帝最终轻拿轻放了,却也没有遮掩他们所犯的过错,至今还被家里长辈盯着,在家闭门反思……说起来纪明玕其实也算谨慎了,不然不会专门拉上袁棵。
  可皇帝比他想的要心狠,压根没顾忌袁棵这个小舅子。
  而袁楝娘到底是偏袒皇帝的,却也没为这事儿寻皇帝闹……不过这位主儿本来就是那种只要她跟她情郎好,亲爹亲娘都能不管的人,一个堂弟又算什么?
  云栖客护送淑妃灵柩回去帝京了,淑妃到底是陪了皇帝多年的老人,再加上翼国公府的忠心耿耿,皇帝大概许这人在帝京多逗留些日子,这会儿也不在。
  倒是郑凤棽,不知为何,也没见踪影。
  那些生面孔的年纪有大有小,小的与云风篁差不多年纪,眉宇间还带着一团稚气;大的二十六七的也有,观其言谈举止以及气度,不像是那种靠着家里吃白饭的纨绔,多半是担任了些职务的。
  这种情况下跑过来陪天子狩猎,那么八成是示好了。
  可见皇帝羽翼渐丰。
  毕竟在过去的八年里头,皇帝能够接触到的外人,除了太皇太后亲自指定的几位帝师外,就是六个伴读。
  想想也是可怜。
  云风篁没什么诚意的唏嘘了下,又旁敲侧击了一番春半山庄的情况——这座山庄是皇帝的私产,不是从孝宗皇帝那儿继承下来的那种私产,而是袁太后感念皇帝的孝顺,在淳嘉五年的时候拿体己钱叫人偷摸赶工建造起来,专门给皇帝狩猎时休憩用的。
  山庄正堂是雪辉堂,这是因为落成时站在正堂门口,居高临下,恰好可以看到大片的芦苇抽穗扬花,于水泽折射下浩浩荡荡望去仿佛雪色光辉。
  后院则以皇帝过来时住的流春堂为首,此外依照地势散落着几座楼阁。
  顾箴先进来,已经毫不客气的挑选了距离流春堂最近的摇情馆,云风篁这时候于是只能退而求其次,择了稍远些的晴碧楼。
  帝妃稍作梳洗,就有底下人来告知,前头宴席已经备齐,只等他们入席。
  说是只等帝妃入席,实际上去赴宴的只皇帝一个,俩妃子最终还是就在自己住的楼子里用的膳。
  云风篁用膳的时候就很不甘心,吃两块就跟念萱说:“本宫想念少年时候了,若在家里,前头那样的热闹,本宫肯定换上兄长的衣袍去掺合的。”
  “娘娘如今是宫妃,自然跟以前不一样了。”念萱劝她,“若是喜欢热闹,下个月慈母皇太后寿辰,婢子听说,这回是要大办的。”
  云风篁叹着气:“是吗?那袁楝娘说不得又可以出风头了啊……”
  这贱婢怎么就那么好运呢?!
  真是让人羡慕嫉妒恨啊!
  主仆俩嘀嘀咕咕的,半晌才让人收拾下去。
  这时候前头的宴饮却还没结束,云风篁扶着念萱的手出去散步消食,倒是听到隐约的丝竹声传来。
  她挑眉问山庄这儿伺候的人:“这儿还有乐伎?”
  “回婕妤娘娘的话,本来没有,是摄政王世子前两日派过来的。”山庄这儿的侍者其实也是宫人,不过一年到头也就这么几日见着贵人,被问话就有些紧张,小心翼翼道,“说是从教坊司调的。”
  云风篁随口问:“那也有歌舞伎人了?技艺如何?生的漂亮么?”
  侍者更加小心翼翼:“回、回娘娘的话,婢子没去看过,不、不太清楚。”
  你怕什么?
  难不成本宫如此大度,简直巴不得宫里人人人有喜,还会嫉恨些个教坊司的玩意儿?
  云风篁心中腹诽,也没有解释的意思,摆摆手让她下去了,只跟念萱说:“回头去打听下,若是那些伎人还行,让他们转天也来给本宫解解闷。”
  念萱笑着道:“您有那功夫么?今儿个是没怎么劳累,等明天的,陛下出猎,您能不陪着?到时候一天策马下来,骨头都快散掉了,哪里还顾得上看歌舞?”
  云风篁想想也是,又道:“瑶宁夫人不是也在?她陪着陛下的时候,本宫不就可以去看歌舞了?”
  正说笑着呢,远处就分花拂柳的走过来一个眼生的宫人,看打扮是春半山庄里伺候的,到近处跟云风篁福了福,低声说道:“娘娘,外头的一位侍卫,说是受一位小公公的托付,将这信转交娘娘过目。”
  说着取出一封上了蜡封的信笺,上头龙飞凤舞的写了一行字,大概就是云风篁亲拆这种。
  云风篁一挑眉,没接,先问:“是什么样的侍卫?可说是什么样的小公公?”
  那宫人茫然说道:“这……婢子没注意。”
  “那就不用给本宫了。”云风篁含笑道,“拿去给陛下罢,本宫身为宫妃,自来谨言慎行,怎么会要这种来路不明的东西?私相授受可不是宫人该有的规矩是罢?”
  那宫人僵了僵,见云风篁已经慢悠悠的走了开去,竟是毫不在意,踌躇了会儿,到底福了福,转身离开。
  她一走,念萱就心急火燎的提醒:“娘娘,那信笺上的字,仿佛是……是……”
  “是戚九麓的?”云风篁冷笑,“看出来了,所以才不接……你也不想想这春半山庄是谁的地盘?袁太后私房钱做的,专门给陛下休憩用的。你说这儿伺候的人,袁太后也好陛下也罢,会让其他人插手?!外头的东西若是这么轻易就能给递进来,刺客还用得着借着太皇太后卧病的机会半途设伏?”
  “可刚刚摄政王世子不是奉命过来准备么?”念萱小声道,“戚公子如今跟着摄政王世子做事……”
  没准是利用摄政王世子的职权买通了人传信呢?
  “是这样没错,但你怎么晓得,这不是袁氏那边想抓本宫的把柄,所以将计就计?”云风篁懒洋洋说,“总之小心驶得万年船——本宫可不想这回的戏码尚未开幕,就被人轻轻松松给坑了!”
  念萱张了张嘴,半晌观察了下左右,方讷讷道:“那……那要真是戚公子写的,您让人交给陛下,这???”
  这戚公子要怎么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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