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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色 第51节

  总监只笑,“反正叶总嫌恶的事儿特别多。”
  以前听叶辞和别人的电话里讲过,什么一个企业为了竞标项目突然文化。想来叶辞对商业运作是存了矛盾之心的,可往往不得不顺应现实。
  这样的人为什么要做这一行?
  庄理后知后觉想到这个问题,似乎,不、不是似乎,是真的从来没有了解过他的理想。
  一段时日过去,庄理翻阅资料与报告,按图索骥般拼凑出一点影子。
  上次他提到电影——
  是啊,这么多的国外机构进驻,这么多的西方面孔争先恐后来这片土地,单是为了教养对艺术尚且混沌中的民众吗?
  他们把东方主义带过来,像拓荒者一般开垦这片现代艺术荒原,亦如掠夺者一样从中淘金。
  交易商们对比数据,期望有一天西方艺术的成交总额超过传统古典艺术——字画、瓷器及其他古董。
  当艺术成为风潮,我们的艺术又都到哪里去了?
  庄理从没有这般强烈的感觉想要认知一个人。
  在情人面前,他恐怕始终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浮浪模样。可她知道,那并非他的全部。在他们交融的某些时刻,她看见过他的矛盾与痛楚。
  现在她知道它们来自哪里了,但还不够清晰。她想听他亲自讲述关于基金会的初衷、他的理想、好恶,她想切实地触碰他从不展现的深邃。
  *
  可叶辞并不是她能召之即来的。
  叶辞不得空,同样繁忙的张秘书亲自安排庄理学考驾照的事宜。周五晚打电话说明早过来接她去驾校。
  驾校一对一授课,教练车最低配置是宝马3系。庄理签字的时候看见学费和押金的总额差点失语。
  有时候她觉得叶辞真的太夸张了。转念又想,他一个没尝过人间疾苦的公子哥,拌饭的当然不是老干妈而是黑松露。
  从驾校出来,庄理打电话给叶辞汇报情况,末了问:“瑾瑜好吗?我……可不可以去看看她?”
  醉翁之意不在酒,叶辞听出了这背后的意图。
  “等把她上学办妥了再说吧。”
  庄理关切道:“上次你说的那间国际学校不行吗?”
  “太远了,又是寄宿制,还是想让离家近点。”
  偶然从叶辞那儿听说过,瑾瑜是美国籍,回北京上学手续比较麻烦。
  那边两句话收线,庄理幽幽地想到瑾瑜的母亲,不知道是怎样一个人。那是不是真正认知过叶辞的人呢?还是说只是他们年轻时一次偶然?
  庄理觉得自己近来好奇心过于旺盛了,这个周末该出门寻些趣事来做。
  正想着,晚上南晴就找来了,在微信上问有空没?
  庄理思索片刻,应邀赴约。
  虽然之前就注册了账号,但庄理回来才开始使用,好友不多,朋友圈动态几乎被南晴占据。
  无论世界发生了什么新闻,南晴的动态永远像她的名字一样明媚,酒店下午茶、游泳池美背照片、佩戴新的饰品的照片,配文往往是“宠爱自己是终生幸福的开始”一类的心灵鸡汤、女人宝典。
  和高中时期生动张扬的女孩相去甚远。脸也变了,给她漂亮的脸增添稚拙感的钝下巴没有了,取而代之的几万块的v字下巴,眼睛仍是出众的,可失去了灵动感。
  庄理放下手机,觉得自己有点刻薄。下一瞬从镜子里看见自己,陡然而生焦虑感。
  难道她也变了吗?
  *
  “你真是没变。”南晴在庄理入座时说。
  她们约在一间新开的手作汉堡店,店因为霓虹闪烁的instagram风格而在社交媒体走红,人满为患,因为背景的嘻哈音乐更显嘈杂。南晴稍微提高了声音,又说,“但是更漂亮了!”
  庄理笑起来,“这还叫没变?”
  南晴上下晃食指,“我是说氛围,气质不一样了,会打扮了。”
  庄理想了一下,说:“你以前确实笑我不会打扮来着。”
  “你三好学生嘛,学习都来不及,当然校服穿到底了。”南晴说,“不过就是穿校服也是校花儿啊。”
  庄理乜了南晴一眼,“别埋汰人了,你才是花儿,我?就绿叶吧。”
  南晴拢了拢头发,摆手,“真是,原来没觉着你这么会奚落人。”
  “真不是,我认真的。”
  说笑之间她们点的餐食来了。庄理要了一份招牌汉堡套餐和一杯含酒精的软饮料,南晴则是一碗沙拉配一杯低脂奶昔。
  “你这么瘦了干嘛节食?”庄理随口说。
  “哪里瘦了,我早上称秤,涨了两斤,两斤!”南晴可怖地摇头。
  “运动比节食好吧?”
  “你在运动?”南晴说着侧身打量了庄理一番,庄理穿着紧身的灰色短款体恤,露出一截纤细腰肢,宽松的牛仔裤衬得腰臀比赏心悦目。
  “真不错,你做瑜伽?”
  “瑜伽、网球,偶尔也去游泳。”
  南晴叹服,便问起工作,“你哪来这么多时间?”
  女人们边吃边说,最后有一搭没一搭吃着薯条,彻底变闲谈。
  庄理没有全部倾吐,直觉南晴亦有所保留。南晴说毕业后她就去了上海,在上海认识了男朋友,做互联网一行,前不久调升来北京做部门老总,她反正做点代购之类的小买卖,在哪都一样,就跟过来了。
  “他北方人,有点大男子主义,平常这不准那不准的。”南晴微微耸肩,“他一会儿就要打电话查岗,信不信?”
  话音刚落电话就响起了,庄理点头笑,比了个赞。
  南晴睨了她一眼,接起电话,“吃饭。……啊?可是我跟朋友在一起……高中同学啊,上回跟你说过的。哦,好。”
  南晴放低电话,问庄理去不去唱k。庄理说:“跟你男朋友?”
  “他们也才吃完饭,正往那边去,我总不能落下你吧?”南晴意有所指地说,“给你介绍人啊,应该有好几个老板在。”
  “你都不认识,我去做什么?”
  “去了就认识了啊!周末打扮这么漂亮,不多玩会儿,一个人待着有什么意思。”
  南晴召人来埋单,抢着不让庄理付,一面又继续劝人一起去唱k。
  一辆卡宴来接她们,距离目的地会所不远,二十分钟左右就到了。
  庄理大学时期的社交多限于学生会社团,除却去酒吧看过两次演出基本没出入过夜场。后来去了香港,和万克让一起才学会了海派的酒吧文化。
  会所和那样的氛围又不一样,包厢门紧闭,隐约透出一点声音,你穿过灯光暗红,墙纸花纹繁复的甬道,不知道没扇门里藏着什么。
  庄理有点打退堂鼓,但不是为未知的事情,这一年的经历让人开了眼界,什么都能应付得来了。是能够想象到待会儿会置身怎样的酒场,觉着有些无聊。
  “当初肤浅,得你恩宠似升仙天有眼。
  当真糊涂,未曾发觉我该俯瞰南极快没有冰山。
  当初专心跟你烛光晚餐,从没有认识蜡烛怎样消散。
  当你的光环,暗过世间火柴何用困在五指山,而神迹失灵才知天大地大转得快……”
  推门即有动人女声灌入耳,包厢里坐着七八位男女,南晴朝男朋友打招呼,回头把愣在门口的庄理拉进来。
  南晴的男朋友高总揽她去打招呼,“费总、叶总。这小南,那位是小南的朋友……”
  一下忘了南晴提过的朋友叫什么,他回头看,“美女?”
  庄理上前去,却不是为他,而是座上那被拥簇着的男人。
  “小庄。”
  高总说:“对,小庄!小南说起好几回,这可算见着了。”
  费总说美女们姗姗来迟,按规矩得罚酒。
  “得罚、得罚!”高总说着拣了两个杯子倒酒。
  南晴端起酒杯,见庄理没动静,解围说:“我这朋友高中的时候可是校花,学习也好,哪里都好,就是有点木讷。我代她一起敬——”
  酒杯递过去,被男人只手推开了。
  “这校花儿怎么话都不会说?”
  本是一句玩笑,可没人接腔。气氛一时有些僵硬。
  庄理看了眼坐在他身旁的女人,不消讲又是哪位女公关或者会所女郎,低胸吊带火辣艳俗。
  “那要不然出去吧。”叶辞说。
  “这……”高总忙给南晴使眼色。
  南晴走到庄理身边,低声问:“你不舒服还是怎么?要是不舒服我送你走吧。”
  女郎说笑圆场,“指不定是见了叶总,魂儿被勾走啦。”
  众人笑起来。
  庄理抬眸,端起了桌上的酒杯。
  “我让你出去。”叶辞的声音听起来很冷。
  在场的人都慌了,南晴见状挽起庄理胳膊将人带了出去。
  “真是不好意思……”走道灯光映在南晴脸上,让人只看见责备,“不过你也真是的,怎么回事啊。这可都是大老板,他们谈项目呢,哎!我一会儿再找你,得先进去赔不是。”
  南晴再进包厢,气氛已有所缓和。高总拉着她重新去敬酒,叶辞问:“刚那是你高中同学?”
  南晴心道就知这事儿是过不去了,赔笑说:“是……有些年没见了,前阵儿碰见就说一起出来玩,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叶总,您别放在心上啊,我这,我的问题,我自罚——”
  “高总,这你女朋友吧。”
  高总说是。
  叶辞不说话了。
  人心惶惶之际,他起身拎起外套。另一边的费总起身,“老叶,你这就不对了。”
  叶辞看也没看他,留话说“你们该怎么玩怎么玩儿”,不顾一干人劝阻径直离开。
  高总几人一路追到电梯口,叶辞久等不来电梯,绕到另一侧走消防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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