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不行,你得再吃一个。”
  “好。”
  “这么爽快?”
  “我能吃酸。”
  “……那你别吃了。”
  “嗯。”
  然后直到宴席散了,风缱雪才说:“骗你的,我最不喜吃酸。”
  谢刃:“……”
  风缱雪不紧不慢:“兵不厌诈。”
  谢刃觉得自己这回真是亏惨了,于是又在桌上捡了一枚橘果,回头却见风缱雪已经御剑飞往云海深处,赶忙去追。此时小老翁布下的幻境尚没有完全散,娇艳的花海在,焰火也在,谢刃掌心带出的火索混在漫天火树银花里,并不引人注目,只挡得风缱雪后退两步。
  谢刃单手握住他的肩膀,带着跌落在一只仙鹤背上,将人牢牢压住:“张嘴。”
  风缱雪笑着往旁边躲:“走开。”
  两人在云层与焰火间打闹,旁边有醉眼朦胧的修士路过,隐约窥得一眼,当场大吃一惊,赶忙拉着年幼的子女绕道走。
  第二天就有消息传出,说是在星河宴罢后,有宾客可能是喝多了酒,稀里糊涂的,竟在云海间就……荒谬啊,荒谬!
  谢刃靠在长策学府的秃头大树上,震惊地说:“谁啊,这么迫不及待,我们怎么没看到。”
  风缱雪在树下看书,毫无兴趣地回答:“不知。”
  第21章
  璃焕和墨驰痛定思痛,还是觉得这事不能怪自己,因为不管从哪个角度想,《马礼德劝善歌》后面都应该跟一顿清心忆苦餐,大家围坐灯火手捧窝头,一起含泪感念马大德的崇高品质那种,哪有抛下朋友独自去吃星河宴的道理?
  谢刃丢给他一枚红玲珑果:“分明就是你们自己要跑。”
  璃焕大感不公:“谁能知道风兄的行程安排竟那般诡异,我们都以为你晚上在和老大爷一起喝咸菜汤。”
  谢刃将剩下的果子都塞给他二人,打着呵欠往回走:“不说了,我去睡会儿,晚上还得继续看那本静心什么经。”
  墨驰安慰璃焕,算了吧,阿刃虽然能赴星河宴,但陪风兄消遣可是苦差事,又静心又劝善,你我确实招架不住这八十岁起步的无聊生活。
  璃焕:“有道理。”
  夜间,小院里依旧灯火昏黄。
  谢刃睡眼朦胧看完《静心悟道经》第二卷,刚想回去睡觉,却被风缱雪拉住,问他:“看完之后,有何想法?”
  有何想法,想法就是我现在真的非常困。谢刃一头栽到他肩上,耍赖提醒:“风兄,先前只说陪读,可没说还有共议,这得是另外的价钱。”
  风缱雪随手从乾坤袋里抽出一本书:“你不偷懒的话,这就是另外的价钱。”
  谢刃看了眼封面绘图,当场清醒,修真界有四大禁书,这本《画银屏》就是其中之一,禁的理由是过分香艳。而十几岁的少年嘛,对这种书总是怀抱冲动的,他比较惊奇地问:“你们风氏还藏着这种书?”
  风缱雪:“如何?”
  谢刃揽住他的肩膀:“看在禁书的面子上,成交。”
  他方才虽然困倦,但《静心悟道经》还是半字不差地看进去了。给自己倒了一盏温茶醒神后,便道:“书中说无欲方能久安,我却觉得未必,想有片瓦遮顶是欲,想要三餐饱足也是欲,换作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会想吃饱穿暖有屋住,谁愿无欲无求地裹一片烂麻布去吃野果喝山泉?照我看,这书——”话到嘴边,又及时想起风缱雪好像甚是欣赏此《静心悟道经》,便锋头一转,“总之我不大喜欢,也不大认可。”
  “太极端。”风缱雪摇头,“不过你愿坦诚说出想法,也算没有敷衍。”
  谢刃伸手:“那给我。”
  风缱雪将《画银屏》交到他手中,自己起身洗漱。
  谢刃往床上一靠,舒舒服服看了两三页,越看越觉得不对,这不是很正常的诗集吗,有何可禁的?再细细一看,封皮上三个大字并非画银屏,而是画……很屏?!
  他想呕血:“你怎么又骗我?”
  风缱雪用手巾擦干脸:“我说是什么书了吗?”
  谢刃继续抗议:“多骗两次,往后我可就再不信你了。”
  风缱雪坐在床边,长衫如雪落:“若我五回骗你,五回拿出真的好东西,这十回你要如何分辨真假?若分辨不出,是要全部拒绝,还是全部接受?”
  谢刃:“……”
  风缱雪挥手扫灭灯火:“睡觉。”
  房中陷入黑暗。
  片刻后。
  “骗一回,真九回。”
  “……”
  “你别光顾着笑啊,快答应一句。”
  “别拽我衣服。”
  “答应我就不拽。”
  窗外,仙筑师们还在隔音结界内修补着隔壁房屋。
  虽然看起来十分忙碌,但在五十天内,肯定是无法完工了。
  慢工出细活,慢工出细活。
  ……
  时间一晃就过去一个月。
  竹业虚查阅完整部《黄烟集》,最像仙船黑雾的仍然只有上古妖邪玄花雾,他不敢大意,正想将整件事完整地记录下来,再送往各大世家与修真门派,小童却禀道有客来访。
  “何人?”
  “血鹫崖宗主,何归。”
  何归,一听到这两个字,竹业虚便皱起眉头:“又是来找阿刃的?”
  小童道:“没提谢师兄,像是来找先生的。”
  血鹫崖在修真界的名气不算好,光听名字就知道,不是什么平和安乐的省事之地。前宗主何松间成日里顶着一张黑眼圈惨白脸,让人觉得他在修习邪道与纵欲无度之间总得占一样,果然连五十岁都没活满。独子何归继任宗主,样貌虽说很周正,天赋也不差,但古怪的行事作风却像极了亲爹,同样不讨喜。
  竹业虚到前厅时,何归已经喝空了一壶茶。
  他其实只比谢刃大四岁,笑起来完全能冒充阳光少年,拱手道:“竹先生。”
  “何宗主。”竹业虚回礼,“今日怎会突然来我这里,可是有什么事?”
  何归也未隐瞒,开门见山地说:“为了玄花雾。”
  仙船黑雾闹出的动静太大,自然也传到了血鹫崖,何归继续道:“我一听到消息,便差人出去打探,再加上连夜查阅家中数千本邪咒禁书,觉得那黑雾极有可能就是玄花雾。”
  邪咒禁书在修真界人人喊打,哪怕真有心私藏,也得像做贼一般掖着,能如此光明正大说出“家里藏了几千本”还不让旁人感到意外的,可能也就只有血鹫崖了。
  竹业虚道:“不像。”
  何归解释:“烛照神剑燃起的大火,与玄花雾缠斗三天三夜,虽将它烧得只剩小半条命,却也炼出了新的神魂,不再如尸骸冰寒,而是像红莲一样炽热,竹先生若不信,我今日也带了书来。”
  他准备得很周全,还特意圈出了相关记载。竹业虚粗扫一眼:“若真如此,上古妖邪重现于世……何宗主有何看法?”
  何归站起来,轻飘飘撂一句:“上古妖邪重现于世,竹先生觉得这其中会包括九婴吗?”
  竹业虚眉头猛然紧锁。
  学府后院,谢刃正在树下拆解从春潭城买来的小机甲,面前突然被人丢了一枚赤红银石:“看这!”
  “何归?”谢刃意外,“你怎么来了。”
  “找你师父有事,顺便来看看。”何归坐到他对面,自己也拿过机甲拆。
  “你都是宗主了,怎么还和我抢东西。”谢刃往门外看了一眼,“这回我师父没强行送客?”
  “我是来给他送书的,顺便告诉他,仙船上的黑雾就是玄花雾。”何归道,“不过他确实警告我了,不准来找你。”
  “走走。”谢刃揽过桌上机甲,将人拖回自己房中,“跟我说说玄花雾的事。”
  片刻后,风缱雪也拿着一卷书要回房,璃焕恰好撞到他,便低声提醒:“何宗主在阿刃房中,你还是等会再进去吧。”
  “哪个何宗主?”
  “血鹫崖的何归啊,阿刃与他是朋友。”
  风缱雪也听过血鹫崖的大名,此门的历任宗主似乎都喜欢在邪道边缘来回试探,祖传不务正业。何归虽说刚继任没多久,还没机会离经叛道震瞎众人,但何松间拉着一众修士狂饮妖血险些入魔的事,目前可是修真界教导小辈的经典反面教材。
  璃焕邀请:“风兄,不如你先去我房中——”
  然后他就眼睁睁看着风缱雪一把推开卧房门,进去了。
  “……”
  房中两个人都被吓了一跳。
  风缱雪一身白衣,高傲华贵,跟个没表情的小冰雕似的,往桌边一坐就开始看《静心悟道经》,还要将封皮明晃晃亮出来。
  何归莫名其妙看向谢刃,这谁?
  谢刃咳嗽两声:“介绍一下,血鹫崖宗主何归,银月城风氏,风缱雪。”
  风缱雪微微点头,没有丝毫要走的意思。
  何归完全不认识这个人,当然也不愿继续与谢刃说玄花雾,便道:“风公子,你若没什么事,不如回自己房中看书?”
  风缱雪回答:“我就住在这里。”
  何归:“?”
  谢刃将《静心悟道经》往风缱雪面前推了推,笑着哄他:“行,那你在这儿看,我们出去。”
  言罢,拖着何归就往外走,边走边解释:“我欠了人家近百万玉币,你还是别捣乱了,不就一间房吗?咱们去客栈,正好省得被我师父发现。”
  何归暗自摇头,与他一道去了长策城,谁知话还没说上两句,风缱雪又来了,手中拿着一个不知从哪儿摸的青玉茶罐,往谢刃面前直直一递:“打不开。”
  谢刃往后一缩:“这看起来好像并没有封住。”
  风缱雪与他对视。
  谢刃:“好好,帮你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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