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5章 无尽轮回
“嫁给我吧……”
这四个字听起来很轻，却是用尽了他千百世轮回的寄托。
他怀中的女子娇躯微颤，似乎也是被他这突然的一番话吓了一跳，那原本就红润的面色中，顿时泛起两朵红云，而后，她略显娇羞地点了点头。
整个冥宗和焚阳宗，乃至于整个大周，都弥漫在了喜庆之中。
当今大周最大的两个势力之主，王朝内最强的一对璧人的结合，原本就是众望所归之事。
大婚当天，王朝中各大小势力都派人前来观礼，连王室都派出了太子来送礼道贺，冥宗主峰上一时热闹非凡。
而素来滴酒不沾的他，却在这一天喝得酩酊大醉，仿佛有说不完的喜悦要同天下人分享，觥筹交错之间，已是千杯下肚。
成婚之后，两人的感情更胜往昔，他好似恨不得每时每刻都同她呆在一起一般，成日出双入对，形影不离。
那般浓情蜜意的情感，让大周人人艳羡不已，一时传为佳话。
身为冥宗宗主、大周第一强者，他已是拥有了这个王朝最为崇高的地位，如今娇妻在侧，琴瑟和鸣，能够和挚爱之人相守，他的心愿也已经达到。
可不知为何，她还是能看出他的异样，即便他和她在一起时面上永远会带着温暖的笑意，可当他独处之时，眼中就会流露出迷茫和挣扎的神色。
时间的车轮依然向前行进着，不知不觉，已是婚后第二年。
在那冥宗后山悬崖上，她那袭赤艳如火的红裙在风中招展着，犹如一朵火莲在风中轻轻摆动。
她突然偏转过头，发现了那在身后一直望着自己的他：“你为什么要站在我身后？”
她嫣然巧笑，比起当年的那个带着些许青涩的少女，此刻更有一些成熟的韵味。
“我想要看着你，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你……”
他的声音很轻，就像一团棉花那般柔软，但他那明亮的神情中，却还是掠过了一抹异色，虽然只是一瞬，却也还是不可避免地落入到她的眼中。
她的心中微微颤动了一下，面上却依然作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轻声笑道：“你我朝夕相对，成婚已经一年有余，未曾分开超过半天，难道日看夜看，还看不够么？”
“不够，一辈子都看不够。”
他上前从背后环腰将她抱住，眼神中满是宠溺。
“那就看一辈子，这一辈子，下一辈子，还有以后的生生世世……”她轻轻的回应着，语气中满是幸福。
但他却摇了摇头，眼神有了一丝黯淡：“可惜，我已经没有下辈子了。”
她不解，从他的怀中离开，而后转身正对着他：“你为什么要这样说？”
他没有回答，只是目光朝着远方天际眺望而去，像是自言自语般的低声喃喃：“也许，我也是时候该离开了。”
“离开？”
她睁大的眼睛里满是疑惑：“你要去哪里？是王上召你入京，还是边境赤焰王朝又再进犯了？”
“我要……回去。”
这几个字说得依旧很轻很柔，但语气中却似乎有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
她面上的疑惑更甚：“回去？你还要回去哪里？这里是冥宗，是你的家，是你我的家啊！”
他沉默着，突然望向了远方的某处，那是焚阳山脉的方向。
许久后，他才轻轻地开口：“在这之外的另外一个世界，红绫，她在等着我回去。”
“红绫？”
她眨巴眨巴着那双困惑的大眼睛，面容微微变了一下：“红绫是谁呀？是你在离开焚阳宗时结识的女子，还是在万朝会武认识的哪家公主？”
他望着她，用无比肯定的语调说道：“红绫，她是我的一生所爱。”
她有些恼了，咬了咬红唇，正待要质问，他的声音又再轻飘飘地传来：“她是在焚阳宗给我温暖的师姐，是我被人陷害时唯一相信我的知己，更是万朝会武中我可以信赖和依靠的同伴……”
他还想再说下去，可是万朝会武之后的记忆就好似丢失了一样，他的脑海中只有十分模糊的几道身影，那是一道在巨大石柱附近香消玉殒的倩影，一道在赤色大殿前傲世天下的身姿……
“你所说的，不正是我么？”
听了他的这些话，她忽而笑了，笑靥如花，眼波似水。
但是他，却缓缓地、轻轻地摇了摇头：“你穿着和她一样的红裙，有着和她一样的面容，甚至连语气神态都和她一模一样……但你终究不是真的她。”
她娇躯微颤，静静地凝望着他，眼眶中泛起了雾气：“只要你愿意留下，我就是她。难道和我在一起，你不幸福么？”
“当然幸福……但这种幸福，毕竟只是虚幻。”
罗修的眼中，闪动着一些果决的神采。
她知道无法再将他挽留，突然长长地叹出了一口气来：“你始终……还是觉察到了。”
罗修有些苦涩地笑了笑：“为了将我的意识彻底抹杀，你们不惜构筑出了千百世的轮回，让我在其中沉沦，可你们大概也没有料到吧，千劫万险，我到底是找回了本心。”
“任何人若是历经千世轮回，都无法避免在其中迷失的。”她幽幽说道。
“无尽的轮回，的确让我一度迷失，但你们犯了两个大的错误，一是不该让我重生为‘罗修’，这个身份承载了太多意义；第二个错误，就是不该让我再遇到和红绫一模一样的你……”
罗修轻声说着，看着身前女子的眼神，似乎也有了一些变化。
“你所说的这两点，它们又何尝不知？”
她又轻叹了一口气：“让你重复着这一世世‘罗修’的人生，并非是它们的本意，而是你体内的过去之书，它制造了一个‘时间迷局’，将你的意识困在了过去和现在之间，所以无论它们怎么努力，都只能让你一次次在这不会流逝的时间中作为罗修轮回……”
“鸿蒙古简？”
这一点罗修倒是没有料到，不过细想之下也能得知，可以违抗时间前进的，也的确只有那过去之书了。
“至于我的出现，也同样是无可奈何……在这一世世的轮回之中，它们试图给你安排了形形色色的各种女子，但你的‘执念’总会在成事前引发事故，让你遭遇横祸而仓促终结一生……”
她仰着脸望着罗修：“所以它们认为，要将你的意识彻底抹煞，就要先消除你的执念，所以才有了我的诞生。”
“若你在第一世轮回之中出现，或许我会真的陷入这真真假假的虚幻中无法自拔，但是可惜，千百世的转生中，已是让那种执念积累到了一种无法想象的地步……才让我在见到你的那一瞬，开始回忆起前尘过往。”
罗修回忆起了七年前焚阳峰的那一幕。
她的俏脸上也有柔和浮现：“那时你在演武台上突然就那么哭了起来，为了这件事师兄弟们还笑了你好久呢……”
罗修咧了咧嘴。她的眼帘却缓缓低垂了下去，神情黯淡：“原来就是在那个时候，让你找回了自我？”
“倒也不算。”罗修解释，“那时的大哭，连我自己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也让我觉察到了一些不妥，而这几年间那种奇怪的预感萌芽，才让我在今天完全觉醒过来。”
“所以你决定要离开了？”
她凝视着罗修，眼神复杂，似乎有身为女子的不甘，也有柔肠百结的不舍。
罗修重重点头：“我答应过她，一定要活着回去。”
“可是你该知道，一旦离开了这里，你的意识就会被彻底抹消的！”她的面上涌现了些许哀戚，“它们费尽心思构筑的这一生的种种，只为了满足你的执念，让你可以安心的离去，只要你离开这一世，你就会彻底消散于这世间的。”
“天劫没能将我杀死，为了将我抹杀，‘死亡’也算是费尽心思了。”罗修微微一笑。
“你的肉身已经完全被毁，连武魂也都灰飞烟灭，虽然凭借着过去之书将意识藏在了生与死的瞬间，但一旦你脱离了时间迷局，就会彻底被他们湮灭……”
她贝齿轻咬红唇，而后又劝道：“虽然你留在这一世，依然会在百年后因寿终正寝而消亡，但最起码，你还能和我，和你心中楚红绫的形象厮守这一生，难道不比你现在离开，白白让意识湮灭的好？”
“抱歉。我答应过她的，一定会回到她的身边，即便是深处无间，我也要将地狱破开，与她再见！”
罗修的这番话说得斩钉截铁，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意味。
“唉……”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终于不再多劝，只是冲着罗修笑了一笑：“虽然我这一世只存在了二十多年，但是谢谢你，我很开心。”
罗修报以一笑，这是那那袭红裙在他的眼中淡化而去，终于消散成了虚无。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罗修悟了。
……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
突然间面的一切消失，他眼中所见、耳中所听、鼻中所闻、舌中所触、身躯所感，都在这一刻消失而去，视线随即陷入了一片黑暗，他的视觉、听觉、嗅觉、味觉和触觉，也都一并消失。
整个世界仿佛万物重恢复混沌，又似归于虚无。
……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
他的心念平静地开始淡化，最后竟是连意识都消失了去，同这片虚无完全融合为了一体。
……心无挂碍，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