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章 析木崖前
华州以西，有一条自古以来就形成的入关通道，两侧群山起伏，连绵不尽，其西部出口处，更是有一座山崖，驻守谷口，为历代兵家必争之地。防守中原者，一旦丢失这道关隘，则关中至中原，一览无遗。析木崖由此而名扬四海，几可与关中淆函相提并论。
而此时，析木崖前，一行人却在此地停下了脚步，群山之间，到处可见大军构筑起来的防御工事，层层叠叠，以析木崖为核心，形成了一道完整的圆形防御体系，将这条官道给牢牢地锁定在了脚下。
“启禀王妃，王爷已经回来了。”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此间的平静，一个士兵甚至于来不及等战马停下，就一跃而起，飞速上山，来到不知何时出现在崖前的楚梦溪跟前，躬身行礼道：“京城各部兵权，现已归集到王爷手中。”
“常大哥，有墨北欢的消息吗？”楚梦溪没有理会这份急报，但是眉宇之间那一丝淡淡的焦虑此时却悄然化为乌有，甚至于她自己都没察觉，自己的声音也因此变得轻松了起来。
“我让十三带人跟过去了，现在还没有消息送回，但是估计是追不上的。”常衡还没收到来自李十三的汇报，但是他很了解楚梦溪放走墨北欢的原因，而且他自己如今在析木崖所做的一切，也是为了来自西面的对手，所以直接摇头道：“最大的可能就是退回京城。”
“所以，你也确信于瑾父子忍不住了？”楚梦溪悄然回头，看着常衡露出一丝笑意道：“如此一来，这最后一个对手，也就浮出水面了。”
“姑娘苦心谋划，至此终于可以看到结局，常衡佩服！”常衡这一刻，目光同样盯着楚梦溪，难得的露出一丝感慨。从他遇到楚梦溪开始，眼前这个女孩，一路负重前行，周遭强敌环伺，几乎个个都是陷害楚家的敌人，与狼为舞，设谋布局，一步一步，走到如今，不靠皇权支撑，却能让群雄束手，让当初的灭家仇人一个一个走上末路。
当初的楚家一案的幸存者，那个被满京城非议，为了自己的私欲，而招来灭门之祸的楚家孤女，如今走到哪都能迎来崇拜的目光。
如今的她，不仅仅是代表了楚家，更是天下寒门之望，代表着除了世家之外，另外一股喷薄而出的力量，参加这一轮角逐，而且，还马上就要胜利了。
这一切的一切，从这个女孩返回京城之日开始，到如今，才不过一年多时间，翻云覆雨，权谋争斗，一切都被她悄然掌控在手，对手不论是谁，在她眼前，都不过是过眼云烟。
“此役结束，姑娘也该歇歇了。”常衡带着由衷的敬意和钦佩，如果没有楚梦溪，只怕他不仅要亡命天涯，家仇更是永无洗雪之日。
“常大哥你也是！”楚梦溪温言出口，带着一丝和煦的笑容，一瞬间的容颜足以颠覆红尘。如今的楚梦溪很少能面带笑容，但是每一次都能惊艳世间。
常衡点了点头，跟着伸了个懒腰笑道：“我打算北上去找姜岩，家族的事了断，我也可以放心的去追逐我的梦想，领兵塞外，将当年的仇都报了。”
常家当年在高粱河战场，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常衡和兄长两人只活下来一人，这件事一直都藏在他心里，这是国仇家恨，他是需要去了结。
“启禀王妃，副统领急报。”楚梦溪点了点头，刚要开口，远处再度跑来一位传令兵，这一次倒是到来了李十三的消息，也将河滩战场的战况一一告知了两人。
“元开轮是元家的人，是世家的人。”常衡冷哼一声之后道：“这个元开轮，早年间驻守灵州，是一员悍将，而且还是于瑾一手提拔起来的人。”
“于瑾应该是已经回到关中了。”楚梦溪微微点头之后道：“京城刚刚历经大乱，各军鏖战之后疲惫异常，已经难以再战。此时即便是你我回军，也只会盯着墨北欢，所以他才会让元开轮领军，先稳住墨北欢，然后率军伺机出函崤，进军京城，一举奠定属于他于家的江山。”
“他在做梦！”常衡冷笑道：“看起来他躲在京城，应该也是在等待变局，只不过眼神不好，没有看到姑娘回归，所以——”
“他提前走的，只不过应该是没有等到最后破城之时。但是于瑾，不会猜不到我的用意，此时他想搏一搏，也许还有要和我了结这段恩怨的意思。”楚梦溪微微点头，萧恒能在京城挖地道和萧子远里应外合，那么这个主意于瑾应该也早就想到了，如果自己不在这里拦住对方，一旦让他率军开到京城，势必会利用这条地道瞬间破防，从而一局定乾坤，将皇帝拉下马。
“墨北欢开了个坏头，日后这世家不灭，只怕大晋江山不会安稳的。”楚梦溪一语未了，随即道：“立即传讯京城，告诉皇帝，立即从其他地方调集兵马，归属南宸麾下，准备进击关中，于瑾参战，大战势必会连天而起，我只负责对付墨北欢，其他的事，靠他自己解决。”
“那我们呢？”常衡一瞬间脸色变得凝重不少，回首让手下去京城报信之后，转而指了指脚下的析木崖道：“姑娘准备在这里待多久？”
“待到于瑾出现！”楚梦溪声音冷然道：“他应该能猜得到我布下的这个局就是为了对付他，如今京城各大世家已经被剿灭，河洛之地已经束手，剩下的就只有关中这一隅之地了，所以他一定会来的。”
楚梦溪的语气显得有些奇怪，似乎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和此前的反应有所不同，但是具体什么原因却没有明说，好在常衡也从来不会过问对方的心思，急匆匆离开后，带着常琳军加快了脚步。
“瑶姬你去找一下你们少主，问问他何时能够赶过来，我有事需要他帮忙！”独自站在析木崖前，直到良久之后，楚梦溪似乎听到了身后传来的脚步声，这才回头道：“关中事关重大，于他而言更是如此，所以必须尽快拿下，大晋的国力才能够影响河西。”
楚梦溪没说欧阳岚此刻人在何处，但是瑶姬却像是早就知道一般，只是微微点头之后，迅速离开。如此一来，她身边就只有唐千雪一人站在原地，神色木然的看着她。
“你是在谋国！”良久之后，唐千雪似乎看出了点什么，声音冷然道：“你们的皇帝陛下知道吗？你若是有异心，这大晋江山只怕就该改姓楚了吧？”
“我对这江山没兴趣。”楚梦溪缓缓摇头，声音一瞬间变得极为辽远道：“皇帝知道，即便他不知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待此间事了，楚梦溪这个名字将彻底消失，我不想过问苍生，也不想成为权柄的附庸，我想过我喜欢的日子。”
“一代毒圣，江湖逍遥吗？确实很美好，毒圣一脉，历代单传，不用争权夺利，想来是比我唐门自在多了。”唐千雪喃喃自语，似乎这句话才真正引起了她的兴趣，转而情不自禁的跟着道：“或许，这样的日子比起你现在如此苦心孤诣，算计人心，要好不少。”
“你倒是难得说了句实话，不过除了你，只怕其他的唐门弟子未必会这么想。”楚梦溪哑然失笑，随即有些好奇的看着对方，唐千雪似乎和其他人真的不一样，身为唐门少宗主，却对于权力并没有多大的兴趣，自己说过放她走，但是对方却选择了留在自己身边，所以此刻语气稍稍有些波动道：“我已经放你走了，为何选择留下？”
“我想看看你，能不能走到最后！”唐千雪语气微微一涩，随即自言自语道：“唐门已成往事，左右我也无事可做，不如跟着你，看看这天下纷争，最终结局是否如你所料，你楚家的仇，最后能不能沉冤得雪。”
“那你留在我身边吧。”楚梦溪微微一笑，牧师远方缓缓道：“三日之内，于瑾肯定会出现。”
“这么自信？”唐千雪此刻似乎也被解开了心结，话语多了起来道：“我若是于瑾，就不会兵分两路，而是直奔墨北欢而去，打掉常琳军的兵马后，从北方南下，如此一来虽然绕路，但是避开了析木崖这个天险，不是更有把握吗？”
“因为南宸回来了，他不会坐视元开轮从北方往下推进的。”楚梦溪手指北方道：“墨北欢是一个更危险的人，无中生有，尚且能搅乱天下，手中有元开轮，自然对于京城的威胁更大。所以此刻，京城应该也得到了消息，大军开拔北上，就堵住了元开轮的前路，于瑾剩下唯一的路就是走淆函，出析木崖，进入中原，这里是他必经之地，也是唯一的机会。”
“谋局之道，在于料敌机先，让对手无路可走，从而自己钻到你的陷阱之中。”此时的楚梦溪迎着阳光，脸上洋溢着前所未有的自信，一席话说完，万山沉寂，似乎都被她的这一番话给镇住了。
“那我就在这等着，看看于瑾的结局。”唐千雪走到她身边，两人并肩而立，看着远方的阳光，同时露出一丝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