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剑行动”正式开始。
  这次是专门打击电信诈骗,网络诈骗,及追踪在逃人员的特别行动。
  “萌萌说,他们三天后启程。希望他们能顺利抓到犯人。”闫卉茹叹口气,“珩哥都跟去了,我也好想去呀。”
  和谢尽华穿着同款情侣装的柯余声把奶茶分给各人,笑嘻嘻地安慰道:“咱们卉茹姐憋个大招,总有机会的!这次咱们喝奶茶,馋馋他!”
  “唔,对,萌萌特喜欢雪顶乌龙。还是高碳水让人快乐!谢谢小柯!”噗的一声,闫卉茹把吸管扎进自己的茉香奶绿。
  谢忱嘬着他的养生红枣枸杞,瞟着谢尽华和柯余声同款的衣服与焦糖玛奇朵,“奶茶里面这么多糖,你们也不怕发胖。”
  “偶尔喝,特别是给烧脑子的各位补充点糖分,慰问辛苦的大家。”谢尽华也开始向着柯余声。
  谢忱耸耸肩,表示喝不来年轻人的东西,随后清清嗓子,“说正事吧,小金这个电信诈骗案组成基本明确,他们这个据点会是首先抓的,到时候人呢,会送到市看守所审,咱们这也可以由祁珩带人过去现场看。”
  “去现场可以打击报复吗?”柯余声举手。他倒想看看那个小欢到底是啥模样,居然敢骗小金!如果可以的话,还真想呼他一巴掌。
  谢忱瞪眼,“不!能!”
  “不能出气啊,那不去了,等着珩哥回来讲故事吧。”
  “要说出气,你是不是已经公报私仇了一回。”谢尽华轻笑。
  柯余声无辜地眨眨眼,“还不是怪他们居然敢对谢先生动手!”
  要不然我没事闲的啊,在网络安全法边缘反复横跳,偷摸着把那几个打人的游戏账号挂机封掉,社交账号宣称打人进局子,名声搞臭,是希望他们能对这事儿长点记性。不然局子白进,下回还敢?
  但还是不解气。
  “也没伤筋动骨,做这行的都这样。你作为家人,该习惯的。”谢尽华压低声音。
  闫卉茹隐约闻到狗粮的香气。
  谢忱撇撇嘴,开口道:“其实这次有个嫌疑人,他作为关键证据的关联者,我还挺好奇,他为什么在给一个死者的账户汇款。”
  “哦?对了,死者应该是嫌疑人的父亲。但儿子貌似不知道父亲去世,还在不停打钱,这事想想还有点难受。”闫卉茹接话。
  谢尽华禁不住看向谢忱。
  老父亲。
  哎,没事也多陪陪老父亲吧。
  “如果可以的话,让祁珩问问,能不能把审讯现场的录像给我们看看。至少,给我们讲讲什么情况啊……”
  往后一段时间,柯余声正常在鸿冥做他的小老板,偶尔去网侦帮帮忙,偶尔去新房看看,和轮休的谢尽华把东西置办上,再敞着窗户稍微散散味儿。
  宽敞明亮的大厅里摆了一盆菩提树,靠近窗户的一侧是米色的沙发,蓝色的地毯,投影仪和幕布。顶上的中央空调,地下的地暖,保证了房间夏天与冬天的温度。
  没什么特殊装饰,简单而温馨。
  再大再满的屋子,只要缺了人,那就是空的。
  又过一段时间,听闻前线告捷,几个境外电诈团伙被一窝端,谢尽华还特地申请去机场迎接,和同事们搭伙,将若干案件的二百多个犯人分别押送回省。
  谢尽华只是其中最普通的一个,也是最特殊的。
  “涉案金额三千二百万,这三十个人里,包括马泳欢。”祁珩的目光看向穿着橙色马甲,戴着口罩的寸头青年。
  “余声一直很介意这个家伙,毕竟……他骗了小金,才不得不让余声拼尽全力参与。”
  祁珩终于压抑不住好奇心,“谢哥,你是怎么认识小柯的啊?感觉你俩关系很微妙。”
  “他啊……都是案件里的误会和巧合。我们是一个世界的人。”
  祁珩没太明白,也不好意思再问。
  “他是我这辈子,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爱人。”
  祁珩的脑子里轰隆隆的,他以为是外面太吵,听错了,但谢尽华严肃而温柔的表情,又像极了痴情的男人介绍爱人时的自信。
  单身直男祁珩默默叹了口气。
  明白。
  “谢忱叔也知道?”
  “是。”
  “需要向别人保密吗?”
  谢尽华垂下眸子,“不用特地保密,看出来的,就承认吧。也没必要特别宣扬。”
  “你对他很好,他呢?”祁珩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有些事,他比我想得妥帖。他是个很好的人,也值得我这样待他。”
  “谢哥。”祁珩给他比了个赞。真男人坦坦荡荡,也不用担心妹妹对柯余声……咳,她是不是比我早知道?
  抵达当日,祁珩留在看守所,给这边的钱警官作笔录。
  第一个来的人,就是给死去的父亲一直打款的小伙子。
  胡强,男,二十一岁,生于某矿业大省的偏远县城。其父为痼疾发作身亡。
  讯问过基本信息,对方也承认了所作所为,钱警官不由得呵斥道:“你说你去之前就知道这是什么勾当,你赚这些黑心钱干什么,用着能踏实么?”
  胡强攥紧拳头,“我要用钱,给老爸做职业病认证。老爸那么倔,非要讨个公道,我得支持他呀!”
  祁珩的笔尖微微一顿。
  “支持,那你就用这种方式赚钱?想没想过你老爸知道你犯法去骗钱会怎么想?”
  胡强忽然激动起来,手铐叮叮咣咣敲打在铁板上,吵人得很。
  “我们缺的就是钱,我要的就是钱!我又没有学历没有本事!给他看病,都出不起我的学费!我拼死拼活,钱到手都给他看病,跑东跑西的低声下气要证明,我图个啥?妈的,黑心企业,我爸当年辛辛苦苦给他们干了多少年,如今斗不过,就来气,倔得跟头驴似的!我也气啊!没看着我专门挑省里高官和他们公司的打电话!你们不知道……”
  钱警官没有打断他,只是看着他哽咽的模样,若有所思。
  毕竟前头这么配合,如果有什么隐情,由他吐露也好。
  “你不知道,我爸讨公道,去找公司,差点被保安打断腿!这证明那证明,省市医院开了屁用没有,根本不认,医生都不敢说,说了被录音,又要被上头通报批评,有资质的单位又不肯开!钱,我缺的是钱!有了钱还怕什么?有吃有住有药,最起码能活下去!
  “海超叔当年开胸验肺,才有媒体曝光,拿了补偿金,哪儿够用啊!现在不照样辛辛苦苦开公交,老人又不用投币,一天有个一百块就谢天谢地了!根本入不敷出!尘肺治不好,没得救,换了肺也得吃药排异,根本是个无底洞!我知道,来钱最快就得犯法,不然咋办,看着我爸被活生生憋死?你们不懂……根本不懂!”
  男儿有泪不轻弹,胡强用胳膊蹭掉眼泪,越说越愤慨,情不自禁地嚎啕大哭。
  钱警官保持沉默。
  经侦这边,案子侦破的关键就在于他连续的数百笔跨境转账。他急于将钱转入自己的账户,而不是按他们的规矩洗钱,这才露出马脚。
  他的父亲死于痼疾,而所谓痼疾,是尘肺病。这通常是种职业病,应该在通过官方鉴定后得到补偿。但不是所有人都能成功得到这份补偿,甚至在多重因素的影响下,连鉴定都无法通过。
  只要鉴定说成是肺结核,就不是尘肺啰,自然也就不用掏钱补贴。
  职业病也不止尘肺一种。有害粉尘,放射性物质,有毒或刺激性化学物质,声音,气压,温度等,还有生物因素导致的一系列危害职工身体健康的环境导致病变,甚至导致死亡,都被划定为职业病范畴。
  患有职业病的人很多,也有很多人是在前期不知情的情况下,迫不得已从事这份职业,甚至在病发后都无法维权。
  纵然是家庭的可悲,乃至更高层面的现实令人沮丧,但没有人能判定胡强无罪。
  他欺骗了六个受害者,非法获利数十万。到头来,还是一笔笔赃款,也根本不能救他的父亲。
  当他选择放弃正直,毅然投入黑暗的时候,任何倾诉出的理由都只是博人同情的措辞,即使这是他不希望的,这样的错误,他终究是犯下了。
  “说够了?”钱警官的语气还算平静。
  胡强低着头,接过旁边人递给他的纸巾胡乱抹抹脸,沉默了几秒,“我还想再见一面我爸。我出国这么久……都没告诉他。”
  祁珩抬抬眼皮,继续记录着。
  “你父亲已经去世了。”
  钱警官斟酌片刻,把消息告诉他。
  “不用再遭罪了,是吗?哼……”胡强喃喃自语,自嘲似的攥紧手中湿透的纸。
  “擦擦鼻涕眼泪。还有什么想说的,愿意说就说。你记一下。”钱警官向电脑前的祁珩点点头。
  “我爸得病了,我妈走了,他们供我上学,是我不成器,是我太笨,不能养活他们……”胡强喃喃自语,眼泪又往外冒。
  他忽而抬起头,抓着椅子,咬着牙。
  “你告诉我,他在那个世界好不好?能不能走一公里不带喘?能不能平躺下,不咳嗽,好好地睡一晚?能不能好好吃饭?”
  钱警官没接话,只深深地凝视他。
  祁珩敲着字,突然温和地开口道:“他在那边一定过得很好,不然,为什么不回来呢。在那边,他会健康地过着不用吃药,不用奔波的生活。”
  “是啊,他一定……可以养两只黄狗,陪着他上山,路边有橘子,就摘一个吃。不用去采矿,不用去碎石,不用吸那些该死的灰土,弄得灰头土脸。不用再为他自己……这么辛苦……”
  “关于你父亲的情况,我们会找人调查。只是有的事必须要你出面证实。”钱警官听他不再叨叨,语气却依旧严肃。
  审讯过后,祁珩给父亲打了电话。
  “爸,我过几天忙完去看看你。”
  “小祁。”钱警官看祁珩从外头回来,突然叫住他,“如果动了恻隐之心,我希望你再看看受害者的情况。”
  祁珩一震,“是。我知道……我们要铁面无私。”
  “关于他父亲的事,他有权利投诉。而他,也必须为自己的错误负责。”钱警官十分严厉。
  祁珩点点头。
  “我未来还会经历很多案件,也会听到各种各样的倾诉与理由。可能到时候,我就习惯了吧。”祁珩看向认真听讲解的谢忱。
  “老钱也真是,同情不同情,哪有什么对错。”谢忱耸耸肩,“我们既希望人们关注背后的悲哀,又深知悲哀是数不尽的,不可能给他们一个个都解决。理想中的乌托邦不可能存在。而你天生是一个温柔的人,也不是什么坏事。”
  祁珩揉揉脑门,明明觉得自己是高冷范儿的。
  “这世间苦楚这么多,可悲可怜并不是必然剥夺他人的理由。诚然,有的事并不是一个人就可以背锅的,也许他们所求的正义永远不会到来,但用他人的性命做筹码,已经突破了规则。”谢尽华低下头。
  选择活下来弥补罪责,需要消耗掉全部的勇气。
  为生而惭愧不已,或是承担一切,与黑暗作伴,与光明为邻,那时的谢尽华在谢忱的支持下,做出了不知是正确还是错误的选择。
  但似乎,他还算成功地活了下来。
  柯余声握住谢尽华微微发冷的手。
  “表面光鲜亮丽的人会因憎恨父母毁灭家庭,贫贱的人也会为父亲治病步入歧途,是父母之祸,还是人间不公,还是各人的运气呢?毕竟从来没有公平。努力,并不一定成功,幸运,可遇而不可求。”柯余声看似说着人生无常,话锋一转,难得地认真起来,“但他们真的全都值得同情?”
  “怎么说?”谢忱盯着他。
  “泛滥的同情心,或许会成为反社会者用以向世界证明自己与宣泄怨恨的工具。”
  柯余声摇摇头,义正辞严道。
  “就像是潘跃羚,任何事都可以成为犯罪的理由。而媒体和网友大肆渲染着他和欧阳鸫的过去,在某种程度上,这也算是完成了他的目的。但他值得同情吗?他杀害了无辜的女士,以复仇为名,将失败归于其他人,渴望着天才的荣耀,挑拨社会关系,让死亡轻描淡写,甚至可以随意在大众面前进行。他不怕死,却是无比自私的,以整个社会作为代价。”
  柯余声的声音忽而温和,“不过……谢先生,即使不原谅我们的过去,我们也有享受未来的权利,我会陪你。”
  当然,多数的黑产从业者并没有什么值得同情的理由……也不知道方哥怎么样了。
  铺垫了这么多,到头来是狗粮。祁珩眼角微微抽搐。
  不过谢忱早就习惯了,左右打量着闫卉茹和祁珩,“嫌疑人再如何争辩,都不能左右我们根据证据进行判断。同样,我们也不奢望犯人全部改过自新。我们所能做的并不多,只有一点,但求无愧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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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实际云剑行动比剧情里晚一些,确实也成果颇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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