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秋风吹卷大悲城
大悲城内外，近日以来，戒备森严。
自从那一夜秋雨洒落以后，大悲城也算是新秋新气象，一夜之间，整个南城区域，一片狼藉，处处断壁残垣，再也不见往日繁华。
从第二天天亮开始，大悲城就进入到了重建工作之中，而大悲城的风水似乎又落在了另外一个人的头上，只不过一夜的时间，大悲城便已然易主。
没有人知道新一任大悲城城主来自哪里，有何身份，大悲城中的民众只知道新任城主是一个中年人，微微发福，身材浑圆，面色红润，一副和蔼富家翁模样，笑呵呵的，和之前大悲城城主项雨离开以后任命的代理城主虞扬有点像，并不是多么的生人勿近。
整个大悲城除了被破坏掉的南城区，换了的新城主，民众依旧，秋风漫卷依旧，塞北贫瘠依旧，喧嚣肆意依旧。
大悲城中的人该说的说，该笑的笑，仿佛只要头顶的青天不曾塌下来，其他事情，除了生死，都是小事。
那一夜的悲壮惨烈，那一夜的波澜壮阔，好似从来不曾发生过。
可大悲城中活下来的甲士，南城区活下来的民众，乃至是大悲城新任城主黄坚，所有经历了那一夜战火的人都知道，所有的一切都真真正正的发生过了，那一夜那一幕幕壮观惨烈的景象就像是一场梦，时时刻刻的萦绕在他们心头，挥之不去。
尤其是最后关头，有十四人联袂而来，恍若天降，更加的震撼人心。
黄坚手下两名剑魁境护卫如今只剩下一人，还有一人，便是在那天夜晚，为了阻拦那十四名仙道高手的步伐，救下黄坚的性命，慷慨激昂而战，毅然决然赴死！
他没有多少迟疑，没有多少矫揉作态，死的轰轰烈烈，死得其所。
他的死，多多少少在黄坚心中留下了一些东西。
站在大悲城南城墙走马道上的黄坚遥望远方，目光闪烁，隐约能够从他眼底见到几缕柔和之色，他的脑海中不停的回想起那一夜发生的最后一幕，心中犹有余悸，仙道至尊强者挥手之间，几乎能够毁天灭地，若不是最后关头，他身边那两名护卫中的一位以性命为他赢取了逃命的时间，他只怕是已经死在了那名仙道至尊强者的随手一击之中。
收回心中有些杂乱的想法，黄坚转身望向自己身后仅剩的那名剑魁境大高手，他笑了笑问道：“有没有后悔和我来这一趟？”
那名剑魁境大高手显然没有想到与他们一直没有多少言语交流的黄先生会突然回头和他说话，他很有几分受宠若惊的感觉。
不过毕竟是剑魁境大高手，也不至于真的就有多么不堪。
他郑重其事的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很诚挚，“黄先生，我想不光是我不后悔陪您来这一趟，就算是死去的那位兄弟怕是同样不会后悔陪您来这一趟。当然，或许最初的时候，我们只是迫于二皇子的命令不得不来保护您，可在我们真的见识到了黄先生的手段以后，便已经彻底被折服了。修道者用力，读书人动智，您的智计让我们再也不敢小觑任何读书人。我们修道者修炼到极致，兴许能够以一己之力破一城，可读书人却能够用自己的智慧来毁一国。我想这大概就是如今圣光皇朝满朝文武之中，武者越来越少，读书人越来越多的原因吧！自古以来，能够手握天下的至尊从来就没有一个是拥有举世罕见的战力的，但又有哪一名至尊不是胸怀宏韬伟略？”
黄坚闻言不由得微微侧目，而后笑着点了点头，眼神中多出了一些赞许。
他不曾想到一名剑魁境大高手竟然能够说出这么一番极有道理的话，这个道理，兴许很多人都懂，可真的能够看透乃至是看开的人在这片大陆上又能够有几个？不简单啊！
看到那名剑魁境大高手，微微张口，似乎还有话说，黄坚不由得竖起了耳朵，他很想听听他身边的这名剑魁境大高手口中还能够吐出什么惊人之语。
熟料，他洗耳恭听以后，迎来的却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那名剑魁境大高手眼中出现了一瞬间的迷茫，不过很快，那种迷茫就化作了不容改变的坚定，他望向黄坚笑道：“黄先生，您无需对我那位兄弟的死感到自责，如果不是他的修为高我一筹，率先发现了危险，换做是我的话，我同样会毅然赴死，护您周全。这不需要原因，更不需要理由，我们这些迟早该死的人，总得死在最该死的地方。”
他最后说出的那句话，有着一种发自骨子里的凄凉，黄坚不知道那种凄凉来自哪里，但他大抵能够猜测的到。
隶属于皇朝的那些修道之人和皇朝疆域中的那些修道之人大抵修的是一样的道，可走的却是两条截然不同的路。
那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命运，命由天定，由不得他们不妥协。
果然天底下的人就没有一个能够真正的做到超脱于命运之外，小人物有小人物的苦恼，大人物也有大人物的悲哀。
黄坚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也不管合不合事宜，损不损身份，他伸出了一只手，重重的按在那名中年剑客的肩头，然后用力的点了点头。
他没有将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说出口，不过那名剑魁境大高手却像是已然明白了黄坚的意思，脸上露出了一道略微浓郁的笑容。
他不顾逾越的嫌疑畅快大笑了一声，黄坚同样大笑了一声。
不久之后，两人的笑声同时消失，虚空之中，一只不停盘旋，口中鹰唳不断的金鳞鹰从天空上俯冲下来，然后正确无误的落在黄坚身前的城墙上。
那名剑魁境大高手上前将绑缚在金鳞鹰腿上的信筒取下，递给了黄坚，金鳞鹰再次腾空而起，扑腾着翅膀，消失在了天际。
黄坚将信筒拆开，仔细的看了一遍信笺上的内容，然后将信纸撕扯的粉碎，他有些惊异的喃喃自语说道：“看来这最后一场戏码还得要我亲自来上演啊！”
他有些萧索的转身，双手拢于双袖之中，朝着大悲城城主府的方向而去。
随着虞扬的离开，大悲城中再起秋风，明明是日头正好的晌午时分，秋风吹拂，却给人一种有些阴森的感觉，尤其是秋风拂过城头石砖，发出的一阵阵沉闷而悠远的声响，如同一声声此起彼伏的叹息。
在与十四名仙道高手战过一场以后，仅剩的一万余名大悲城守军迅速的由军营之中结阵而出，也不知道是得到了什么命令，那些甲士迅速的出了大悲城，他们径直的没入大悲城外南方山区，如同一只只刚从笼子中放出想要进山捕食的饿狼。
在那一万名甲士出城以后，大悲城新任城主黄坚则在他身边那名剑魁境大高手的陪同下，紧随其后的出城，虽然落后了大悲城守军一步，却同大悲城守军一样，隐入了山林之中。
这一次，他不愿意再失手，所以一切的布置全部都由他亲自监督，无论如何，从征北大将军卫城的伏击之中活着离开的那两千人都得死。
虞扬等城主府二十余名余孽被不知身份的十四名仙道高手救走，是虞扬所能够忍受他自己失手的极限，若是这一次再被伏虎军余孽逃脱，他的这一次计划就不能称之为圆满，这些瑕疵，对于素来追求圆满的黄坚来说，就像是一名容貌绝美的女子两颊之上生出的雀斑，令人恶心。
不错，之前传来讯息的那人正是圣光皇朝征北大将军卫城，卫城将东临县境内的伏击情况详细的讲述了一遍，战况让黄坚有些震惊。
在以有心算无心的情况下，一万多名圣光皇朝正规军不仅没能打败第一次经历沙场洗礼的大悲城一万伏虎军，反倒是全军覆没，这个结果实在是有些出人意料。
不过也仅仅是出人意料而已，在黄坚看来，早死晚死，那剩下的两千名伏虎军都是必死无疑。
他站在山顶，将大悲城守军的一切布置看在眼中，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
以他的布置，加上这一万大悲城守军的战力，来伏击惨胜而回的伏虎军两千余名甲士，真的是绰绰有余了，如果在这种情况下，还是被伏虎军剩余的甲士给逃脱，那就真的是天意难违了。
黄坚虽然身为国士，算天时，算地利，算人性，算人心，算无遗漏，但是他从来不认为自己能够算计天意，天意如此，纵使心有不甘，他也只能遂了天意。
至于他脑子中模糊记得的不知道谁说的那句‘与天斗，其乐无穷’，黄坚觉得那真是最大的笑话了，他从来不相信什么人定胜天。
毕竟人力终有尽时，而天力无穷尽。
“黄先生，既然已经做好了布置，应该算的上万无一失了，山上山风极大，夜露深重，不如我先送您回城吧！按照脚程来看，惨胜而回的伏虎军想要抵达此处，最快也要等到明天中午时分，明天一早，我在送您上来，这样误不了事情的。”一直把黄坚的布置看在眼中的那名剑魁境大高手关切的说道。
如他所说，山上的山风确实很大，尤其是北地的初秋，山上树木凋落，连一颗挡风的树木都寻不到，秋风更甚。
再加上北地的秋寒本来就重，稍不留意，身体差的人就会染上风寒，以黄坚一届文士的身份，确实不适合留在山上。
然而他的话却没能得到黄坚的同意，黄坚坚定的摇了摇头，一双眸子幽深的望向远方。
他能够感受到从南向北呼啸而来的秋风，秋风拂过山脚，拂过山岗，而后势不可挡的吹卷向大悲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