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节

  令嘉对萧彻的复杂心思一概不知,正一本正经地向萧彻传递知识。
  她按住福寿脚上的肉垫,按出爪子——因着方才她来得及时,福寿四肢里的右后肢逃过了萧彻荼毒,如今正好拿来做示范——捏着这爪子对着窗外天光,她指着爪子里一条细小的红线道:“这就是血线,剪甲剪到这,福寿就会受伤。”
  萧彻默不作声。
  令嘉杏目稍眯。
  既然权也丧了,国也辱了,那割地赔款好像也没什么。
  萧彻认命道:“知道了。”
  虽然他也不知道,他知道这些有什么用。
  令嘉才不管这些,她志得意满地拿起短匕想给福寿削去弯弯的爪子——之所以是想,是因为她很快就认识到,短匕纵只得一分薄,但相较于福寿的爪子来说,还是太厚了。一刀下去,大约还是要出血的。
  令嘉试着比划了两下之后,虽然福寿还是那副一动不动的生无可恋模样,但她还是没有不伤到它的把握。
  她不禁沉思。
  萧彻这厮方才是怎么在福寿极不配合地胡乱动作下,成功切掉趾甲并保留下一只四肢健全的福寿的?
  正在令嘉沉思之际,她手上的短匕便被另一只手摸走了。
  令嘉眨眨眼,便见萧彻极为自然地半蹲到她面前,就着她按出来的猫爪轻轻一挥……
  “喵!”这一声叫不可谓不凄厉。
  令嘉柳眉一竖,正准备要翻脸,却听福寿惨叫声忽地戛然而止。
  圆圆的猫眼愣愣地看着那只完好的爪子,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爪子竟然能在那个讨厌的男人手下保全。
  趁着福寿发愣的时刻,他手腕轻甩,指间银光划过几道弧度,福寿仅存的几只爪子就全被清干净了。
  这速度,这效率,令嘉和福寿都看直了眼了。
  这学得也太快了吧。
  萧彻纡尊降贵地服侍完福寿后,就彻底翻脸,提着福寿的后颈,将它从令嘉怀中拎起,随手摔到旁边的软衾上。然后朝令嘉伸出了右手,掀起袖摆,手腕处赫然有几道猫爪挠出的血痕。
  他凝目看她,语调舒缓道:“王妃虽是爱猫甚于爱人,但猫既已无恙,总可以分几分怜惜与人了吧。”
  令嘉:“……”
  第103章 夫妻本分
  无语片刻,令嘉起身另人端了盆热水过来。
  她那布沾了水,将手腕上的几道伤痕擦净,然后才给他上药,虽是转眼即愈的小伤口,但她的动作还是着意轻柔了许多。
  不过手上再轻,嘴上依旧不肯饶人,“以你的身手怎么会被福寿伤到。”
  萧彻凝视着她专注的面容,目泛笑意道:“你那使女心慌得厉害,把福寿扔到墙上就匆匆走了。侍卫要爬上去把它抱下,偏它惧怕生人,就直接跳了下来。我接它时没留意,被它抓了两下,倒没想到它的爪子这般尖利。”
  听到此处,令嘉心中忽地一动,抬眸看他,“你忽然起意给福寿修剪指爪,是怕它抓伤我?”
  萧彻轻声应道:“嗯。”
  令嘉忽地失声,垂下头掩住目中复杂神色。待缓过了心里头那股奇异的情绪,她说道:“是你说你心悦我的。”
  这话没头没尾,但萧彻却是听懂了,目中的笑意悉数褪去,方才舒缓的气息陡然间紧绷起来,“你觉得我在骗你?”
  令嘉镇定道:“不,这事我当然是信你的。像我这般美貌聪慧、温柔乖巧、体贴贤惠,你若能坐怀不乱那只能说你瞎了眼。你既然没瞎眼,我又怎么会怀疑这个。”
  萧彻:“……”
  “美貌聪慧”尚算可以,但“温柔乖巧、体贴贤惠”……哪怕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也没道理把东施出成西施。
  令嘉无视掉萧彻的欲言又止,自顾自地说道:“我只是觉得你待我不够好而已。”
  “前日后山那次,不过是与你说话时走神些许,这就够得着‘不够好’了?”萧彻挑了挑眉,不怒反笑,他自觉成婚他可以说是把任打任骂,千随百纵做到极致了,便真好奇起令嘉要怎么从鸡蛋里寻出骨头来。
  令嘉瞥了他一眼,说道:“那日我是安内监派人寻我的,他说你收到母后的信后心绪不佳,便要我去为你开解一二。我匆匆前去后山,少带了披风,偏偏那日雨后,外面又冷又湿,山上尤甚,你那高台两百多阶,我好不容易爬上去,全身都冻僵了。乍一见你没事,我差点没气晕过去。待后发现你心思飘忽后,方知你不过是在伪饰。那会辰光,我被山风吹得浑身发冷,却还强装着没事站那陪你说些有的没的,不过是想着叫你缓下心情,谁知遭了半天罪,最后不过是我自作多情。”
  说到这,令嘉忍不住冷笑一声。即使事情已过去三日,她想起来仍忍不住要着恼。
  萧彻此时的脸色实不算好,有些恼,有有些悔。他并非粗心之人,若非当日确实是乱了心绪,哪里会漏过这些细微处。
  “是我不好。”萧彻说道:“你体质偏弱,比寻常人怕冷许多,我应当格外留意才是的。”
  “然后呢?”
  萧彻思忖片刻,道:“早知如此,当日便是拂了你的面子,我也该惩戒安石一番的。”
  好没诚意的反思啊!
  令嘉暗暗咬牙:“我若真让你罚了安石,我这王妃也不用做了。”
  萧彻自不会看不出令嘉的恼意,但他依旧道:“自作主张,这就是过错。”
  令嘉冷哼一声,道:“自雍京来这的途中,我因离别伤情而郁郁难解,丹姑派人暗示你过来为我开解,那时你怎么不罚丹姑自作主张?丹姑在我面前固有些资历体面,但也不见得能比得过安内监”
  萧彻脸色忽怔,一时竟是答不上来。
  令嘉目光清明地看着他道:“亦或者说,你心里是觉着,你能知我,我却不能知你?”
  萧彻仍是无言。
  令嘉暗暗翻了对白眼。
  这种皇室中人通有的疑心病和掌控欲可真不是一般人消受得起的。她原本是能睁只眼闭只眼的,可如今两人关系黏糊得厉害,许多事在不经意间就已越了界,她已是不打算再惯着这些毛病。
  她第二次说道:“萧彻,是你说你心悦我的。”
  萧彻默然片刻,问道:“这就是你想要的?”
  “这不能说是我想要的,只是夫妻的本分而已,‘两心相知无猜疑,喜忧相通祸福共’,虽然这世间做到的人少,但本分终究还是本分。”
  “……我知道了。”
  “只是知道?”
  萧彻淡淡地瞥了咄咄逼人的令嘉一眼,“七娘,若是夫妻的本分尽到了,那夫妻的情意又当如何?”
  “是你说你心悦我的。”令嘉将这句话重复第三遍。
  萧彻看了她半晌,终是意味深长地一笑,“随你就是了。”
  令嘉权当自己看不懂其中深意。
  至此,在牺牲了福寿的爪子,祭献了一把精致短匕,外加签订了一份不平等合约后,两人终是和好了。
  和好之后的第一时间里,萧彻并未选择将令嘉抱在怀里和她亲热一番以解相思之恼,而是将她的手拿在自己手里,一根一根揉捏过去,自指腹至指尖。
  萧彻一边给令嘉揉捏着手指,一边数落道:“手都肿成这样了,都不肯下台阶。若真由着你的性子来,再过几日,你难不成还用脚奏琴不成?”
  这三日里,令嘉的空闲时间全都拿去奏琴,而奏的还都是些激烈慷慨的曲子,最终结果就是往日里削葱般嫩白的十指通红肿胀,一双纤纤玉手看着平白胖了三分。
  手长在令嘉身上,她岂会舒服,气闷道:“你之前哪里给过我台阶下了?”
  “我一天最少打发三波人去敲定安殿的门,你不知道?”
  令嘉“切”了一声,道:“你随随便便派个人过来,然后我就开门,我岂不丢份?你不会自己过来吗?”
  萧彻哂笑道:“你这一会奏《十面埋伏》,一会弹《破阵乐》,偶尔还拨曲《广陵止息》,每一曲都是杀气凛然,我若真过去,你怕是要叫你那几个武婢动手吧。”
  令嘉冲他粲然一笑,恍如优昙逢夜,腊梅逢雪,毫不矜持地张扬着自己的美丽,“那可说不准。许是我见你则喜,忘乎所以了呢、”
  萧彻凤目微挑,心下暗嘲。
  然后在令嘉的虎口处稍稍施力按了按。
  “嘶……酸!”
  笑颜戛然而止,令嘉倒抽着冷气,声音都有些变调了。
  看着即使现在正在怒瞪着他,在他心里依旧显得十万分的可爱的令嘉,萧彻笑了笑,心下却在暗嘲。
  见你则喜,忘乎所以?
  反过来,还真差不多。
  若非是担心自己心神不定中,真向她漏了什么口风,他何必放她在那乱弹什么琴呢。伤了手,乱了心,到最后折腾的不还是他嘛。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还是会更新的,但作者已放弃治疗手癌和拖延症,只能尽力争取年内完结了。
  第104章 三救之缘
  就在燕王府两位主人冷战之时,乐逸正和他的情人曹夫人单凤娘外加一对便宜儿女在郊外的一个庄子享受着难得的休假,成日里爬树跑马,日子优哉游哉,好不快乐。
  只是这种快乐是有代价的。时间一到,要价的人就派人来索取了。
  “殿下不是说让我歇上一旬的嘛,这还差一半呢。”对着来催人的万俟归,乐逸脸色十分不善。
  万俟归板着一张俊脸道:“乐长史,殿下的意思是让你即刻动行,差的时日年节时给你补上。”
  “不干。世事恒变,今日彼日,不可替也。”
  乐逸很有后世人权意识地拒绝了上司的加班要求。
  万俟归只平静地点点头,便转头求见曹夫人。
  乐逸目露警惕,“你见凤娘作什么?”
  “王府整修诸事繁琐,殿下令曹夫人回王府辅佐王妃。”
  “……只我心不变,今日彼日,也是不差的。”
  所谓的人权意识,乐逸有,可惜曹氏夫人,单氏凤娘没有。
  所以单凤娘收到命令后,迅速为乐逸备好了骏马行礼。
  乐逸对此万分幽怨,百般凄凉:“别时怨长,相聚日短,都有半年没见了,凤姐姐倒没半点不舍?”
  单凤娘摸摸小情人俊俏的脸蛋,安慰道:“殿下不也说了年节时给你补上嘛。正至放半月,补上你这假日,能一气连到元宵三日,算起来近有一月。我还能陪你回扬州看看。”
  “扬州还是算了吧,”乐逸一脸苦大仇深:“若真要去扬州,萧彻那厮恐怕又有事要你做。”
  恰在此时,门外传来一声清咳,正是万俟归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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