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节
专注又安静。
确实很专注,专注令嘉走到他身边,才反应过来,轻诧道:“七娘,你怎么来了?”
随即他垂下眸,浅浅地笑道,“你来了也好,我正想……”
令嘉面无表情地从他身边走过,将头探出垣外看了眼,在右手袖子里摸出一个金制镂空香薰球,打开来,在内胆上转了转,重新合上,然后朝着下面的人头,砸了下去。
十余丈的高度砸下去,即使是个轻巧的香薰球也能砸伤人。不过香薰球体积小,而台下几个都是会武的,警惕性高,很轻巧地就避了开来。
钟榆朝前走了几步,捡起这做工精致的香薰球,轻轻地“咦”了一声,看向醉月:“这是王妃掉下来的?”
然后便见醉月已然带着几个使女退出三丈外,目光同情地看着他,说:“是。”
钟榆忽有一丝不祥的预感,然后下一刻就便是一阵头晕目眩,他忙运真气抵抗,却不料这真气运行得越快,这阵晕眩感就越重,不过片刻,就倒在了地上。然后,在他一丈内的安石脸色微变,忙退了开来,可步伐却是虚软了起来,没过两步,就步上了钟榆的后尘。
两个人倒在地上,面上还带着两酡晕红,仿佛是喝醉了酒似的。
周围侍卫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两人,然后又看向重新掉到地上的香薰球,最后看向了醉月。
醉月屏住呼吸,走过去,捡起香薰球,打开来,将内胆转回去,收到袖子里,干巴巴道:“意外,意外。”
众人噤声不语。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别和令嘉学,高空坠物是很危险的事,被抓到是要罚款的。
第99章 别有幽愁
将台下一切尽收眼底的令嘉这才满意地放下了从萧彻手中抢去的千里镜。
一旁的萧彻眸含无奈,“安石轻慢于你,我过后自然会罚,何须你亲自出手。”
令嘉冷哼一声,“那哪有我自己动手来得解恨。”
“那再责他十杖,可解恨?”
“十杖……”令嘉又犹豫了,“那也不至于吧!内监到底是出于对你的好意,他是看着你长得的,今年都是快五十的人了,若是伤着了……”
令嘉知晓,安石可是英宗留给萧彻的人,论资历,论忠心,萧彻手下无人能出其右。故而她再是气恼这老奴的糊弄,也只是拿了药,让他醉上一觉,然后体验一下宿醉的“快”感。
萧彻却是摇头,温声却是不容置疑地说:“你我是主,他是仆,以仆越主,自作主张,这是大忌。若是轻罚,往后如何御下。至于那十杖,安石他是内家高手,莫说十杖,便是再来十杖,于他也不算什么。反倒是你方才这一手,着实有些伤他脸面。”
令嘉闻言,面露惊色:“安内监会武!”
不对啊!她虽然武艺半桶水晃悠得厉害,但眼力却是不差的,居然半点没发现那个寻常老仆模样的安石会武的迹象。而且还不只她,她身边那些武婢与安石的接触也不算少,也是没看出来。
“安石他专门练过隐匿之术。”萧彻含糊地解释了一句。
令嘉听出了几分意思,便没再在安石身上纠结。她眯着眼又拿着那架千里镜往四周都望了望,然后才放下,问道:“你这千里镜是怎么做的?比我以前用过的那些都要好用诶!”
千里镜是军备之物,傅家自然是不缺的,而且都是由军器所精心打造的最上品,令嘉没少把玩。然而,她玩过的那些加起来,都没手中这根视野宽阔,视物清晰,百里之外如在眼前。
“这一个是观星用的千里镜,看的是比军器监那些要远。不过因为每次用前都要根据所观距离调校,用法复杂,且因所用琉璃纯度极高,造价昂贵,在军中反不适用。”
“现在才巳正,哪来的星辰给殿下观啊?”
萧彻看了令嘉一眼,然后才道:“白日也是有星辰的,只是为日光所掩罢了,若用千里镜,还是能看到几个的。”
“……你方才那一眼几个意思?”令嘉眯了眯眼,她感觉自己被鄙视了。
“自然是欣赏七娘美貌的意思。”萧彻脸不红,心不跳道““不过,千里镜除了观星还有其他用处。”
“那你在干嘛?观察敌情?”令嘉揶揄。
“我在画王府域图。”微挑的凤眼睨了令嘉一眼,然后给她递去一张图纸,悠悠道:“你不是想要重修后院嘛?原本的域图被我烧了,现在给你重新画份,但王府有些地方后来被安石改建过,和我记得的有些差别,所以拿千里镜看看。”
令嘉没有问“原来那份为什么烧了”这种傻问题,也没去看那张纸,而是捉住萧彻的右手,对着指尖处的墨色痕迹仔细辨认,“你这是怎么回事?”
“方才用炭笔作图,不小心沾上了些。”
“怎么不用墨?”
“无人为我磨墨啊。”萧彻眸含笑意地望着令嘉:“王妃可愿为我磨墨?”
令嘉朝他飞了白眼,权作答案。
萧彻笑着摇摇头。
令嘉拿过图纸端详起来,发现炭笔落笔细于毛笔,且线条也更为笔直利落,倒也了解了他为什么不用毛笔,然后她又白了萧彻一眼——有话不好好说,调戏人做什么。
令嘉之前已是知道这燕王府占地极广,但亲眼目睹了域图,令嘉才意识道,这王府是怎么个阔法。
王府占地两千余亩,而其中的一山两湖便占了其中三分之二的面积。
这山自然是他们现在所在的后山,这山原名岚山,是燕山余脉,因清晨多雾得名,可惜被王府圈入之后,因位于诸院之后,被以简便为上的萧彻叫做了后山(令嘉默默鄙视下他的取名能力)。后山上的水源被拦截下来,向东西引流,蓄成二湖,被唤作东湖西湖(令嘉再次鄙视一下)。而王府的地势以承和殿到定安殿再到后山中半的高台这条主轴线为中心,左右建筑一致,连东西二湖也是相互对应。也正因此,自高台往前望,整个王府工整无比。
令嘉眯了眯眼,捡起萧彻手边的炭笔,在东湖和西湖之间花了条折了几折的曲线,可惜她用不惯炭笔,力用得重了些,这曲线又深又重,落在那些利落纤细的线条上,尤为显眼。
“在两湖之间挖个河道吧,上巳日正可办场流觞宴。”
“可。”
“这西湖空荡荡的也太难看了,在这建一个台榭吧,夏日正可消暑。”令嘉在西湖外沿处画了个圈圈,与萧彻简笔画就的精致楼阁形成强烈反差。
“再在东湖建条廊桥,接着后山东面,湖边种一排树……还是柳树吧……再堆点几排山石,说起堆石,还要去江南那边寻匠人,不比京中方便,都可以直接借工部的人……”
“可。”
“对了,还少了一个园子……殿下当初当年也太不讲究了些,这么大的王府,居然连个能拿出手的园子都没有。”令嘉摇头晃脑地又在承和殿右侧画了个圈圈,“牡丹、芙蓉、海棠……燕州寒冷,非是经验丰富的本地花匠恐怕种不好,这个向表嫂她们要,最好还是建个暖房稳妥些……”
“可。”
……
“差点忘了,还有击鞠球场。”令嘉又在承和殿右侧画了个圈圈。
萧彻依旧道:“可。”
对于这张经令嘉加工后,可谓乱七八糟、面目全非的域图,萧彻一口应下,半点意见也无。
面对这么一位有求必应的丈夫,令嘉唇角弧度越来越大,声音也越来越柔。
她把沾染了炭笔墨迹的右手五指张开地放到萧彻面前晃了晃。
萧彻极贴心地便拿出一条随身的锦帕要帮她擦拭,却被她拂开,他不解地看他。
这才发现令嘉唇角虽是带笑,但一双杏眸中却不见半点笑意,反而带着几分灼人的恼意。但她那道悦耳的声音却仿佛还带着几分笑意,“殿下,我方才也用了炭笔作图,为何我手上的墨迹和你的不一样呢?”
令嘉右手上的墨迹只分布在拇指右侧以及食指、中指左侧。然而萧彻方才右手上的墨迹却是沾染到了三指指尖,连无名指和小指都有少许。
“……方才不小心捏断了一支炭笔,所以手上沾的墨迹要多些。”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但萧彻还是若无其事地答道。
“以殿下的自持,竟也会有不小心的时候,可见当真是心神不定。”令嘉玩味道,唇角的笑终是上扬到一定程度,露出了它的真意——讽刺,“心神不定到这个份上,竟还要陪我说笑,可真是难为殿下了。”
随即,这唇角陡然平下,令嘉的脸色也是沉下,她咬牙道:“萧彻,你说过不会瞒我任何事,可现在你却是连心情如何,都要向我掩饰。”
令嘉冲萧彻冷笑两声,转身便是拂袖——
没去成。
萧彻捉住了她的袖子,然后又捉着她的肩膀以不容她推拒又不会伤到她的力道将她掰回来,看着她,以近乎叹息的声音解释道:“七娘,我并未骗你,我之前确实是有些心神不定,但后来已是平复下来,尤其是在你出现后……”
目光专注,语含深情。
天下间有几个女人抵御得了这等柔情绵绵?
令嘉会是其中一个嘛?
她看着萧彻凤眸中倒映出来的面容,忽然笑了笑,伸手抚上萧彻的侧脸,指尖划过眼眶边的轮廓。指尖温热,可令嘉的笑容却是冷下,她用轻柔的声音说道:“殿下,你似乎忘了,在我们成婚的第一日,我就告诉过你,无论你伪装得有多好,你的眼睛总会出卖你。”
萧彻愣了愣,手上力道不觉松了些许。
令嘉趁机后退两步,脱出他的钳制。
她看着萧彻,这次她的目光不再愤怒,而是带着些许悲悯。
“殿下,你说你现在平复下来了。可你眼中依旧有郁气凝结,即使是在看着我的时候。”
令嘉毫不留恋地收回手,转身离去。
这次,萧彻没再拦她。
令嘉离去的好一阵后,忽有风起,那张被留在台垣上的域图随风而起,正要远去,却被一只指节修长的手及时截下。
萧彻看着这张被改动的乱七八糟的域图,叹道:“原来如此。”
随即又叹道:“这副脾气。”
他将这图纸折好放入袖中,又将千里镜重新安回浑天仪中,这才走下高台。
高台下,安石和钟榆两个倒霉蛋被侍卫放置到树下,周围守着几个侍卫,而令嘉的使女已是随她离去。
侍卫目光古怪地看向萧彻。
萧彻吩咐道:“去寻两个担架过来,把两人抬回去,睡一觉就能恢复过来了。”
侍卫们点点头,可见萧彻吩咐完后便要离去,却是脱口而出,“殿下留步。”
萧彻回头,眉宇已是微皱。
若是寻常,单这副表情已是足以令人噤声。可现在……
几个侍卫默默将目光移开。
出声留人的那个侍卫咬咬牙,狠狠心,指着自己右眼下侧,以视死如归的悲壮口吻道:“殿下这里沾了污迹。”
萧彻想起令嘉离开前,在他脸上摸的两下。
萧彻:“……”
都这般气恼了,都不忘借机报复,应该说不愧是小心眼的傅令嘉嘛!
第100章 火上浇油(已大修)
“殿下,你这些时日不都住后院的嘛,怎么又住回承和殿了?”
萧彻默默批复着手头的公文。
“莫不是被王妃赶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