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节

  召未雨一开始还不愿放白倾沅走,“你们两个大男人,当真能照顾好阿沅吗?”
  “太后娘娘放心,哥哥们就算是只剩一口饼也会紧着我先吃的。”白倾沅俏皮地替自己兄长解围。
  召未雨被她逗乐了,点着她的鼻子笑道:“你这张嘴呀,可得记得时常进宫来看看哀家。”
  “是。”白倾沅挽着她的小臂不肯放,趁走之前,感情正浓,还不忘乞求道,“太后娘娘,南觅自从我进宫起便一直跟着我,如今已数月,我早习惯了她在身旁伺候,此番出宫,娘娘可否将南觅赐予我,让我把她也一并带上?”
  “好,你想带就带着吧。”这本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召未雨自然会答应她。
  白倾沅心下早打好了小算盘,回了兰阙殿叫人搬上行李便要走,却在临踏出宫门前见着了候在外头的周美人。
  “你要走了?”她唇色泛白,脸上还有大块的红粉印子未消退,看着极为可怜,浑身都病怏怏的。
  “是。”白倾沅谨慎地看着她,不知她来找自己的目的。
  “你替我……去找找她的尸首好不好?”惨白的一张脸上除去伤口,便只有眼角泛着红,周悠禾的手扒着朱红宫门,深深绝望道,“我这辈子,大抵是出不了宫了,我知道你不坏,你替我去找找她的尸首,替我帮她好好地埋了,好不好?”
  白倾沅思索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谁,“你是说秋猎时刺杀召颜的那个丫鬟?”
  “是,她都是为了我。”周悠禾抑制不住地抖动哭泣,美人就算是伤了脸落了泪,也是一副我见犹怜的娇弱样,直激地人泛起一阵想要保护她的冲动。
  怪不得能叫陶宣喜欢这么多年。
  白倾沅心思渐渐清明,答应了她。
  周悠禾涕声泪下,没想到她会答应地如此轻松,手忙脚乱地赶紧从自己身上搜刮东西,将手上的玉镯和发髻上的金钗都扯了下来,硬要塞到她手里。
  “我不用你这些。”白倾沅推还给她,“你看我是缺这些的人吗?你自己在宫里,还是好好留着保身吧。”
  毕竟现在的后宫还有召颜在,她有没有好日子过还未可知。
  她不复多言,转身跟着哥哥们上了马车。
  白倾沅进宫时带的东西不多,出宫时带的却不少,太后为表亲近,三天两头地赏赐她东西,吃的穿的戴的用的,样样都有。白明朝回到王府后清点她带回来的几大箱子,不免感叹道:“这太后娘娘还真是拿你当亲女儿养。”
  “她拿我当亲女儿,我可不敢拿她当亲娘亲。”白倾沅这话在白明朝听来十分没心没肺,他点着白倾沅的脑袋,说笑道,“小没良心的。”
  白倾沅挥开他的手,摸了摸自己的发鬓,小心翼翼道:“你可别把我发髻弄乱了。”
  白明朝取笑道:“怎么,你见哥哥我,还得特地装扮一番?”
  “谁说是要见你了?”白倾沅对他大翻白眼,语气中充满千千万万的鄙夷。
  白明朝舌头抵着腮帮子,不知就里道:“你不是为了见我们,还能见谁?”
  “自然是——”白倾沅高高地调起他的好奇,却又重重摔下,“我才不告诉你。”
  “好容易自由了,我得去外头走走逛逛,你记得替我同大哥说一声。”她撂下话音,人跑地飞快。
  白今久还在忙着指挥下人清扫屋子整理用物,白倾沅走到一半回头同白明朝眨眨眼,可爱地不行。
  南觅熟悉京城,周美人所求之事,她便交给了南觅去办,顺道还拨给了她两个能打的手下保护她,泠鸢则陪着她辛辛苦苦又爬上了灵泉寺。
  鬼迷心窍的小县主,出宫的第一件事还是想见她的顾言观。
  “奇了怪了,他定是在我身上下了蛊了。”白倾沅嘴里嘟囔,不肯承认是自己动心得多,脚下却是诚实得很,一路走的越来越快。
  泠鸢跟在她身后,追的很是要命。
  “县主,县主,您慢些!”泠鸢奔来赶去,总算在她穿过竹林,即将见到顾言观的竹屋时赶上了她。
  “县主您慢些,咱们也不差这一时半刻的,好歹也得矜持点嘛。”泠鸢小嘴碎碎念着,还没多说什么,便脚下步伐一顿,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那原本该有一座完好竹屋的地方,此刻成了一片黑黢黢的废墟。
  “怎,怎么回事……”泠鸢刚呢喃完,便见白倾沅愣头愣脑地冲了过去,她只能又接着赶上。
  “县主!”
  竹屋的房顶被掀了一半,还剩一半被烧了个通透,站在底下便可直见天光,白倾沅正要一脚踏进那片黑糊地,却被泠鸢险险拉住。
  泠鸢刚拉着人退了两步,上头那摇摇欲坠的屋顶残骸便砸下来一大块,发出巨大的响动。
  “县主,这里不能呆,咱们赶紧走吧。”泠鸢担忧地看看四周,拉着白倾沅便要离开。
  “可是他人呢?这里怎么会被烧了呢?”白倾沅心慌意乱地看着这一切,手足无措,“我上回来时明明还好好的,他还说下回给我做饭呢,怎么就没了呢?”
  “县主,既然外头没一点消息露出来,那说明那位顾将军应当是平安无事的,咱们去灵泉寺里问问,说不定那里的和尚会知道。”
  白倾沅思绪紊乱,魂不守舍,一时间,泠鸢倒是成了主事的。
  她带着白倾沅赶往灵泉寺,路上随便见到一个扫地的小和尚便喊住人家,客气道:“小师傅,敢问灵泉山上近来可曾出过什么事?怎么原先山寺后头的竹屋都被烧毁了?”
  “施主是说顾居士住过的竹屋吧?”小和尚了然,双手合十道,“那竹屋被烧已经有两三日了,顾居士前些天也已经下了山,不知去向。”
  “被烧了两三日了?为何会被烧?那位居士可有受什么伤?”白倾沅心下着急,一点礼数都顾不得,拉着人就开始问东问西。
  泠鸢轻声细语将她安抚住,冲小和尚抱歉地笑笑,“关心则乱,关心则乱,小师傅切莫放心上。只是师傅当真不知那位顾居士去了什么地方吗?他走之前什么都没说吗?”
  “我们帮他救了火,他走之前只是来寺里道了谢,给我们送了些他自己收集的竹叶雨露,其他的倒是没说,不过我听说他家在山下也是大户人家,说不定是回家去了。”
  “回家了,回家了……”白倾沅抓住泠鸢的手,重重点了两下头。
  泠鸢明白,陪着她赶紧下山赶往顾家。
  路上又是好一番折腾,等她们摸到顾宅门口时,天色已近黑夜。
  马车还未停稳,白倾沅便火急火燎地落了地,两三步上了那台阶。
  昏暗的大宅门前并未点灯,她扑到紧闭的门板上,用力扣住拉环,一手拍着门板不肯停歇。
  “有人吗?有人在吗!”
  她大声的叫嚷引来不少过路人的侧目,泠鸢担心她因此暴露了什么,想着是不是要上去劝住她。结果还没等她下定决心,便见那扇门在拍过几下之后,竟真的从里头打开了。
  那张叫白倾沅日思夜想的脸庞终于出现在张开的门缝中,不带丝毫意外地看着她。
  白倾沅漏掉了一瞬的呼吸。
  她一手还举在半空,突然变得不知所措,呆呆地看着熟悉的顾言观重新出现在自己面前,眼泪失了控制,忍不住汹涌澎湃地落了下来。
  “你为什么都不告诉我!”她哭得狠了,隔着门缝直接将举在半空的手砸向了顾言观的肩膀,一下一下不留余力地捶着。
  顾言观叹息一声,握住她的手,将人拉过了门槛。
  泠鸢想要赶上来,刚抬起脚,便眼睁睁见着大门毫不留情地在自己面前关上了。
  白倾沅晕晕乎乎地被他带进门,木偶似的盯着地面,跟着他走了好几步才清醒过来,猛然从背后抱住他,泪水浸湿了他的后背。
  “你什么都不告诉我,你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我!”她狠狠地哭着,抱着顾言观的手收紧了便不肯放开,生怕一个不小心,他又不见了。
  “我不是告诉你了?”顾言观垂眸看着搭在自己腰间的纤纤玉手,尽量低声温柔道。
  “你告诉我什么了?人家寺里的师傅只说你送了东西——”
  白倾沅还要据理力争,却忽又顿住。
  是啊,着了火的屋子,谁还会有闲情去带出什么竹叶露水,逃命都还来不及呢。
  她明白过来,颤着音色道:“是你自己干的?”
  问罢,她也不等顾言观回答,又哭又气道:“你做这些事,怎么都不告诉我?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你要是就这么走了,我再去哪里找你去!”
  “找我做什么?”顾言观掰开她的手,与她在幽暗的天空下对视,认认真真一字一句又问了一遍,“找我做什么?”
  白倾沅瘪了嘴,正面扑进他怀里,闷闷道:“找你算账。”
  “我们有什么账可算?”
  “你偷了我的衣裳,还有首饰,还有吃的,还有……”她一股脑报了许多东西出来,大多都是从前她自己扔在顾言观屋子里的,也不知害臊。
  顾言观气定神闲地听着,听她说着说着突然没了声,不禁稀罕,低下头看了她一眼。
  只见她小鹿似的眼睛噙着未干的露水,既带着憧憬,又有几分羞赧,吞吞吐吐道:“我,我给你的……你扔了没?”
  “什么?”
  中间那两个字她含糊不清,顾言观听力极佳,虽听清楚了,却还是逗着她,想要她大大方方地说一回。
  “……”她再次含糊其辞过去。
  “听不清楚。”顾言观极富耐心地抚着她的脑袋,示意她再说大声些。
  白倾沅急得在他怀里跺了跺脚,想着反正四下静谧无人,干脆就大大方方地说一回。
  “我的肚兜你留着没?”她豁出去脸皮,仰头看着顾言观的神情要笑不笑,憋地辛苦。
  只可惜她还未等到顾言观的回答,便听见廊下传来轻缓的步伐,黑夜中有老者嗓音空灵如苍木,娓娓道来——
  “顾施主。”
  顾施主?
  这里还有第三人?
  白倾沅收拢在顾言观腰间的手一顿,怔怔地将脑袋探出遮挡住她视线的身体。
  只见黑暗中那本该留在西郡的灵泉寺住持,正提着灯笼笑眯了眼,一脸慈祥地站在顾家廊下。
  白倾沅回想起自己方才露骨的话语,倒吸一口冷气,直想躲进顾言观的怀里再也不出来。
  第71章 先皇后
  皎皎圆月, 朗朗疏星,秋风萧瑟起,乌鸟落太平。
  白倾沅的心思很沉重, 很沉重。
  对面的住持不知为何缘故, 嘴角总是微微上扬着弧度,不清不楚的光线照耀下, 她瘆得慌。
  幸而她再害怕,也有顾言观在身边,她拉着顾言观的手, 看向住持道:“住持此时不该在西郡?怎的出现在了这里?”
  住持没有答话, 反倒是顾言观替他道:“是你哥哥们带回来的。”
  原来住持在独自去往西郡的途中遭遇了劫匪, 被恰好从西郡来京城的两位白家少爷给救了,白家兄弟怕他路上再遇险,便干脆先将人带回了京城。
  白倾沅豁然贯通, 住持平安归来,那是好事,可是他一回来就找上了顾言观, 于白倾沅而言,又不算什么好事了。
  她十分担心顾言观一见到住持, 又起了出家的心思。
  顾家旧宅荒废了许久,虽每隔一段时日便有下人回来洒扫, 不至于杂草丛生,却也实非什么太干净的地方。先前顾言观虽回来住过两日,但只打扫了其中一间屋子暂住,外头的厅堂依旧积着薄薄的一层灰。
  此时他们三人屏气凝神,坐在顾言观的屋子里,只伴一盏橘黄的灯, 暖意融融的同时,却也局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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