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陶灼进屋,甩了袖子向她道。
  召未雨心下的紧张一层盖过一层,她知道陶灼不在乎他们的关系公之于众, 甚至还会乐见其成, 他就是个疯子。可她不行,她堂堂大晏的太后, 怎能落个这样的名声。
  还有召宜,召宜好说歹说也是她看着长大的侄女,是召家的嫡长女, 代表的是召家的脸面, 她怎么能叫召宜知道这件事?事情若真败露, 她又该如何面对召宜?召家又要如何立足?
  一石激起千层浪,她将所有的矛头都指向陶灼,“你方才为何不追上去?”
  陶灼一派坦荡, “我追上去做甚?”
  “你别开玩笑了!”召未雨狠狠数落他,“你难道真想叫我们的关系被更多的人知道?”
  陶灼玩味地看着她,眼神直勾勾地带着挑逗, “臣和太后娘娘,是什么关系?”
  召未雨横他一眼, “你少在这里跟我拐弯抹角,你跟我从来不是一条心的, 若是召宜知道了……”
  陶灼咄咄逼人:“太后娘娘关心召宜,可比臣更甚。”
  “陶灼你给我听好了,召宜不能出事!”
  谈到最后皆是无尽的失望和生气,两人对峙不下,彼此对望的神情中都透露着不服输的气势。
  可召未雨知道,自己不过是色厉内荏罢了, 对召宜的愧疚,是她最后一丝还未泯灭的人性。
  ***
  白倾沅跌跌撞撞,一路跑的狼狈,眼看着就要回到自己屋中,却见召宜正从里头出来。
  她急忙撑着墙壁停下,以防撞到召宜。
  “你怎么从我屋里出来了?”她吃惊道。
  “午睡醒了,就想来找你玩儿,结果外面这样大的日头,你竟还不在屋里。”召宜问她,“这满头大汗的,是打哪儿回来?”
  有冰丝的帕子一下一下抚过她的脸颊,南觅跟在召宜身后出来,替她擦去脸上的薄汗。
  召宜见她犹犹豫豫答不上来,更是好奇。
  白倾沅不敢看她,一手接过南觅手中的帕子,自己擦拭起来,“方才,方才陪太后娘娘在后头散步,后来她有事走了,便剩我一人在那,夏日困乏,我坐在那便睡着了,□□的,做了个噩梦,梦里,梦里有人追我,我便跑了。”
  “原来是现实和梦都分不清了。”召宜抚抚她的手背,“以后还是在屋中睡得好,安稳些。”
  “是。”白倾沅勉强的笑落在召宜和南觅眼里。
  召宜不以为意,每个人总有些不能为外人所道之事,她不强求。
  可是南觅却不同,从白倾沅的言行举止中,她轻而易举地可以推断出她方才差不多是做什么去了。毕竟她自小在太后身边服侍长大。
  有些事情,不是没有人知道,只是没有人敢说。
  “姐姐再陪我进去坐会儿吧,我一路过来累的慌,正想喝口水。”
  太后那边还有摄政王在,白倾沅现在能支开召宜就支开些。
  “不必了,你进屋好好歇着吧,刚才下人来报,说王爷来了,我过去看看。”召宜推了她的邀约,抬脚就要走,白倾沅倒吸一口凉气,拦住她娇俏地问道:“王爷是哪个王爷?”
  她的脸上因奔跑过度而红晕不减,此刻话又问的俏皮的很,似乎攒了十足的逗人劲儿,召宜便以为她是在笑话自己,脸颊不禁也染了酡颜。
  “我倒不知,县主竟这般会取笑人。”
  白倾沅笑呵呵地揽上她的手臂,“小婶婶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王爷来了就让他来了,且让他等等你又何妨?”
  召宜反问她:“那你拉着我又是要做甚?”
  “我自然是——”白倾沅左想右想,实在想不出什么花样,偷偷瞥见召宜观望的神情,她昧着良心道,“我自然是,有事要求婶婶你。”
  不知为何,听她唤自己婶婶,总有种莫名的奇妙感,召宜无奈地摇摇头,“那县主有何要我帮忙的?”
  白倾沅神神叨叨,掩了嘴巴道:“那得进屋说。”
  召宜早就看透了她的小心思,知道她千方百计就是想留住自己,遂再次拒绝道:“我又不是等会儿就要走了,今晚还在,明日还在,往后也还在,你的事呀,等我回来再说。”
  “不是,婶婶,我这真的是急事!”
  白倾沅着急地跺了跺脚,召宜却已经转身向外走去。
  之前太后派了摄政王去北郡巡察,一走就是近两个月,如今好容易盼到人回来了,她也有了孕,好事成双。结果两人还没团聚几日,她又被太后带上了山养胎,总是这样分分合合,她实在是想念丈夫。
  身边嬷嬷护着召宜,一路走的平稳,白倾沅见自己拦不下她,便想着赶紧跟上去,好随机应变。
  谁知南觅忽然伸手拉住了她。
  她焦躁回头,见南觅指了指她的鞋子。
  白倾沅低头,见自己原本白净的一双鞋上赫然沾着些湿泥土。
  她立时明白过来,她方才故意用脚踢翻了太后门外的花盆,这些湿土,估计是那时候沾上的。
  这山上的寮房可比宫里的殿宇要妙多了。这里的寮房没有院子阻隔,全都是统一的长廊曲折串连而成。故而若是在宫中,那太后和摄政王不论是谈事还是偷欢,院子外头总得有人远远守着,外人进不去;而这寮房就不一样了,太后和摄政王在屋里谈事情,太监宫女们若就在门口守着,那岂不是该听的不该听的都叫他们听去了,而这寮房之外,又都是林子,守在林子里,四面通风,守不住半个人,那还有何意义?
  白倾沅就是借着这个漏洞钻了空子,知道召未雨不会叫人守在自己门外,所以才会肆无忌惮地过去造次。
  她以为把苏疑碎和顾言观的事透露给召未雨,至少能叫他们大吵一架,哪知他们吵是吵了,结果最后还是腻歪上了,她没办法,只能气的用脚踢翻了花盆,再吓他们一吓。
  南觅抽出又一条帕子,替她将鞋上的泥土擦拭干净。
  白倾沅盯着南觅蹲下去的头顶,喃喃道:“南觅……”
  听见她的声音,南觅抬头,回了她一声:“县主。”
  两人目光汇聚在半空,明明只是片刻,白倾沅却觉着,南觅看自己的眼神,仿佛穿越了数载寒冬。
  “王妃都快走远了,县主要想拦着人家就赶紧吧。”南觅起身道。
  白倾沅不明不白地点了头,转身又跑。
  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拉着南觅问一问,为什么她会知道那么多,所有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她好像全都知道。
  可她已经没有时间了,召宜现在去找摄政王,指不定会撞上什么场面。
  她尽力奔着,目光逐渐凝聚,望着眼前的场景渐渐清晰,渐渐坚定。
  但还是晚了。
  她见到屋门大开,召未雨独自由嬷嬷陪着从屋中出来,而陶灼正陪在召宜身边,说着什么。
  她逐渐走近。
  “阿沅来了。”召未雨见到她,抿唇笑了笑,将她招到自己身边。
  “见过太后娘娘。”
  白倾沅放缓脚步,行至三人身边,这是她重生后,第一次再见到摄政王陶灼。
  召未雨向她介绍:“这是摄政王,你该叫叔叔的。”
  白倾沅该正经装一装的时候还是像样的,她笑得大气,“见过叔叔。”说罢,她又看向召宜,语气中带着调侃道:“见过婶婶。”
  召宜知道自己又是被她给取笑了,又好笑又无奈地看着她,眼中却无半分责怪。
  真好,白倾沅看着她,只要能笑得出来就还好,这时候多笑笑,再往后,便是想笑也只会哭了。
  “这位便是嘉宁县主?”陶灼一手揽着召宜的腰,扫向白倾沅的目光都带着冷箭,“县主看起来很累啊。”
  白倾沅面颊红润,被他骤然这样一问,登时心虚了大半,她袖中虚虚握着拳头,笑意戛然而止。
  这位摄政王,似乎对她敌意颇深。
  “方才正想同婶婶说些事,结果婶婶急着要来见叔叔,我也没想太多,就跟过来了。”她试图解释道。
  “召宜有孕了走不快,县主做什么还要用赶的?”
  陶灼句句问在实处,将不怀好意这四个字实打实刻在了脑门上。
  白倾沅还想为自己狡辩几下,却听召宜为她解释道:“是我太心急,要赶着来见你,所以走的快了些,嘉宁县主刚才做了噩梦,已经很累了,再要赶上我,可不得费些劲儿。你这做叔叔的,不叫人休息也就罢了,还问那么多。”
  陶灼听了召宜的话,这才对白倾沅放下些戒心,不过仍是不待见她,“大人间还有事要谈,县主既累了,就先回去歇息吧。”
  白倾沅可怜兮兮地看着召宜:“那我这一趟不就白跑了?”
  这回倒真惹了召宜心软,“好了好了,我先前说过的,晚上定会过去看你。”
  得了她的承诺,白倾沅这才跟个得了糖吃的孩子似的,欢快地想要蹦起来,可她又不能失了礼,只能拼命克制自己的兴奋。
  陶灼居高临下,淡漠打量着她,见她脸上展现的都是些寻常小女孩儿才会展现的模样,总算是没什么破绽,这才肯罢休。
  见白倾沅规规矩矩地离开,他搂紧了召宜的瘦腰,面向太后。
  召未雨知道他这是又在向自己示威,并不打算多理他。
  “我今儿个才刚把你带上山,这人就找我兴师问罪来了,我是管不了他了,召宜,你自己带回去好好管管吧。”
  召宜得了她的意思,正想谢恩,不料身边的夫君却道:“太后娘娘别急着走啊,咱们也难得碰见,不如坐下小酌一杯?”
  本还高高兴兴的召宜,听见他这句话时,是无论如何也提不起自己嘴角的弧度了。
  她今早还在心里抱怨召颜不顾及自己有孕,在自己面前喝酒一事,结果一转眼,她的丈夫,明明知道她已经怀孕了的丈夫,居然也说出了这种话。
  火热的心霎时间凉了半截。
  召宜扯了扯嘴角,终于听见太后在维护她,“召宜的肚子里还有孩子,喝酒?你是怎么想的?”
  陶灼仍是没当回事,闲闲懒懒地问:“女子有孕就不得饮酒了?”
  召未雨气急,严肃道:“是,不得饮酒。”
  “啧,如此麻烦。”
  陶灼这最后一句抱怨,还是落在了召宜的耳朵里,她双手慢慢抚上自己的肚子,有些不可置信,她怀的难道不是他的孩子么?他居然会嫌麻烦?
  “王爷……”召宜不着痕迹地挣开陶灼的手,退到了一边。
  “你怎么了?”见她脸色不大好,陶灼还想上前搀着她。
  这回召宜却不愿意再让他搀了,她巧妙避开陶灼的手,福了一福,“王爷见谅,臣妾实在身子不适,有些恶心想吐,王爷怕麻烦,还是先不要碰到臣妾的好。”
  “这是闹——”
  “摄政王。”
  太后强硬地打断陶灼的话,赶客道:“你要见召宜,她如今就站在这里让你见了,你该满意了,赶紧回去吧。”
  “太后娘娘此言差矣,这灵泉寺上风景独好,我虽见过我家夫人,可这山林风光,我倒是还未认真欣赏过,不如,再准了臣四下走走,好好品一品这山间美景。”
  召宜站在一旁,怎么都笑不出来。
  原来他还是真的不在乎她啊。即便是有了孩子,即便是日日同榻而眠,他也丝毫不会顾及到她的感受,依旧我行我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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