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46)

  我可没有忘记昨天答应艾莉西娅公主的话,娜提雅维达说,如果她真的认为利安德尔先生只有在杀了妻子之后陷入崩溃,这时候我们才能杀死他的话,我就只能做一个艾莉西娅公主的傀儡出来了在冬至之前,应该能做到。
  众人都在等待着冬至日前夕,这一段时间格外难熬。
  12月20日。
  兰斯没有出过门去。
  但是男仆们却根本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狂风浪蝶一般地挤在兰斯的房门口,将走廊上堵得密不透风。就连利安德尔先生想要去见一见艾莉西娅,都得在人群中挤上半刻钟。
  兰斯索性连利安德尔先生的面也拒绝见了好在这在规则允许的范围之内,并没有带来任何惩罚。
  这一天,那名见过兰斯的骑士,还能打赌说兰斯现在的样子,比起他在变形成女子的时候差太多了,根本就不值得一瞧。其余骑士们还能开着玩笑,将自己女装时的美貌吹嘘得天上有地上无,说正是因为他们其中的一个没有投胎成姑娘,所以这世间才少了一个艳压群芳的绝色美人。
  12月21日。
  男仆们由于过于激烈的言行,几乎全部消失了,城堡之中,顿时显得有些空荡荡的。老管事送来了一大堆布料,这堆布料是哪怕十几个人做上一天一夜都完成不了的。
  九名骑士并没有像他们前一天所说的那般淡然,对于兰斯的好奇心越来越强。莱芙只得和他们动起手来,一个一个敲晕了用绳子绑起来。倒不是担心他们与兰斯说话会违背规矩这毕竟是留在这里的最后一天了,即便他们做了再出格的事情,在利安德尔先生将他们切开之前,他们应该也已经和艾莉西娅公主会合了而是兰斯哭哭啼啼地死活不愿意让他们见到她。
  就是在这一日,莱芙也不知道娜提雅维达是怎么做到的,反正她出现的时候,怀中抱着一个几乎和艾莉西娅公主一模一样的傀儡。虽然材料是沙子,但是看起来面颊红润,摸起来肌肤柔软,几乎像是一个真人,唯独只有一点,就是不能动。
  是夜,娜提雅维达、莱芙、久违地换上宽大男装的兰斯,还有另外九个眼蒙黑布、手脚被捆的骑士,以及放在一边的假艾莉西娅,几乎将一整间屋子挤得密不透风。
  艾莉西娅准时出现,带着他们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多了一个人,这一下子更加拥挤了。
  距离天亮还有许久。
  九名骑士们睡在了地板上。
  由于空间实在不够,即便是有失恭敬,莱芙也只好和娜提雅维达一起,同艾莉西娅公主挤在一床上。
  兰斯已经恢复了原来的身形,但是脑子一时之间还是转不过来。见男人们睡地板,姑娘们睡床,他便想也不想地准备躺到床上去。
  结果,被两个骑士喝骂着扯了下来,他一跺脚,嘴巴一扁,眼眶里泪珠打了一会儿滚,才终于意识到他现在这个样子,实在很不适合哭哭啼啼的了。
  这么一闹,原本紧张又尴尬的气氛,稍微轻松了一些。
  莱芙挤在娜提雅维达和艾莉西娅公主中间。
  艾莉西娅公主抱住了她的臂弯:骑士经历艰险,将我拯救出来,这样的场景,我似乎在梦中见到过呢我最想嫁的人,就是冒险故事中的主人公。你是我第一个亲眼遇到的。
  *
  作者有话要说:
  日万活动get
  第96章
  莱芙之前曾经遇到过许多公主, 其中的几个也与她建立过深厚的友谊,但是在头几次见面就对她表现得如此亲密的,就只有两个而已萨布丽娜公主和艾莉西娅公主。
  也许是南部风俗如此, 人与人之间比较热情罢。莱芙在南部已经呆了有一段时日了,对于这种热情, 却还是有些招架不住。
  萨布丽娜公主在第一次与她见面的时候, 因为过于难过,加上想起自己遇险的妹妹, 便拥抱并亲吻了她。这是很短暂的接触。这回艾莉西娅公主紧紧地搂着她的胳膊,脸颊贴在她的肩膀上,几乎要挤到她的怀里。溢美之词从她的嘴中不断地吐露出来,眼中充满了崇拜与敬仰,相较而言更让莱芙觉得难挨。
  一边是艾莉西娅公主, 另一边则是娜提雅维达,莱芙挤在中间,两边都不想碰, 但是偏偏两边都黏她黏得很紧。床很宽敞,即便三人睡也不必担心有人会掉下去,但是旁边的两人偏偏要往她身上挤。
  莱芙心想, 在艾莉西娅公主面前, 娜提雅维达今晚应该不会犯毛病了吧。
  娜提雅维达的确没有怕冷也没有再羊毛过敏, 艾莉西娅公主我可以叫你艾莉西娅吗?其实我也很喜欢读故事。谁不喜欢英雄呢,您想嫁的人,恰好也是我想与之婚配的人
  但是这似乎比犯毛病还要更加糟糕。
  听娜提雅维达这么说,莱芙不知怎么的, 耳朵发起烫来了,热量很快就扩散到了整张脸, 接着心跳加速,整个人都出起汗来了。明明南部的夜晚是很冷的,怎么会啊,一定是三个挤在一起,所以太热了的缘故。
  魔龙,一种极为强大的魔兽,在这片大陆上有许多和龙有关的短语和词汇。比如要形容一个人孔武有力,可以说这个人像是吃了龙肉一样;称赞一个人的勇气,会说敢入龙穴魔龙一方面是邪恶而强大的存在,一方面又象征着一种极为稀罕的猎物捕杀了这种猎物的猎手会被认为是最受人敬仰的勇士。
  就是这样一种存在,居然喜好读冒险故事,实在是太违合了。她原本以为魔龙只喜欢读一些奇奇怪怪的爱情故事,其实这个爱好就已经够奇怪的了,但前一个爱好则更加古怪。要知道在这片大陆上,几乎每一个冒险故事的主人公,在出发之前都会将屠龙作为目标之一,即便最终这个目标往往无法达成,甚至在旅途中就连魔龙的踪迹也没有瞧到过,但这已经是惯例了。
  不心存屠龙之志的青年人,不配称为冒险者。
  你当然可以这么叫了,娜提雅维达,你比故事里写得要厉害多了,你做的傀儡可真是逼真艾莉西娅公主难得遇见同好,将注意力从莱芙身上转到了娜提雅维达身上。
  两人小声讨论了一会儿,讨论最多的部分还是有关于莱芙的那本小册子,莱芙在两人中间装聋作哑,好不容易才等到两人睡去。床下十个人的呼噜声已经响了很久了,莱芙不确定他们刚刚听到了多少。
  艾莉西娅公主和娜提雅维达对于那本关于莱芙的小册子的讨论,让莱芙越发好奇了。但是她又觉得奇怪。她抢占了主角的气运,因此旅途比起其余骑士来要精彩一些,但是再精彩也精彩不过那些早已成名多年的骑士了而后面这种骑士为数并不少。如果她是编书者,应该不会选择自己这种籍籍无名的新人来做主人公的。
  即便是真的有编书者对她感兴趣,收集资料,撰写故事,誊抄流传都需要时间。光是从她前几次任务中离南部最近的城市,运送一本书到埃尔维斯国,也需要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但是根据艾莉西娅公主所说的,她已经读到两段冒险了。
  故事里的情节,有些她根本没有经历过;有些事迹,她没有做过;有些话,她也没有说过虽然大体上是她的经历,但是听起来就像是个同名同姓的冒险者的故事,这个冒险者比她勇敢、强大、更加能说会道,而且一个人出了所有的风头。
  这个屋子里,除了艾莉西娅公主之外,都是事件的亲身参与者。当着这些人的面,讲起这些情节,娜提雅维达还跟着一唱一和的,莱芙连个反驳的机会都没有,倒像是她默认了这些功劳都是自己的。
  第二日便是冬至,一年之中夜最长,昼最短的日子。
  德亚大陆上的所有国家和独立的部族,几乎都在冬至附近安排了庆祝丰收的节日。这些节日开始的时间不同,持续的日子长短也不同,但一般是叫收获节或者是类似的名字。
  南国的收获节从冬至前夜开始算起,连续庆祝七日。其间城中各处张灯结彩,各种部族举行祭祀仪式,非常热闹喜庆。但是这样热闹喜庆的气氛在丹塞沙漠之中则丝毫也寻不着。利安德尔先生杀红了眼,昨天甚至将一直对他忠心耿耿的老管事也除掉了,此刻城堡中空空荡荡的,
  骑士团将要在这一天迎战沙漠中的怪人,无论胜败,这是在丹塞沙漠中的最后一天了。
  莱芙似乎从来机会仔细观察过这座城堡。纯白色的大理石加上彩色的琉璃窗,使得在座建筑显得非常明亮而多彩,但是建筑物的明亮多彩,反而加深了气氛的压抑死寂。
  这是一个极为荒凉的地方。这里除了利安德尔先生和进入他陷阱的那些受害者之外,根本没有任何一个活物。
  这座城堡只是丹塞沙漠的缩影,丹塞沙漠也一样的荒凉,这里的荒凉是彻底的荒凉。这儿没有耐旱的植物,树和草都没有;因为没有植物,所以除了人带进来的马匹之外,也没有任何动物,没有蛇、虫和蜥蜴,即便是鸟类,在飞行的时候似乎也刻意避开丹塞沙漠上空。
  这片沙漠中的沙子,看起来可以吞噬一切身处其中的活物。
  即便有娜提雅维达在,莱芙也并不觉得这次的任务能十拿九稳地完成了,她有种极为不祥的预感。
  午后,距离去年的同一天艾莉西娅公主目睹利安德尔先生与妻子发生争吵的时间点,只有半刻钟。
  一切早已布置好了,傀儡穿着艾莉西娅公主常穿的衣服,背对着门口,坐在她时常做针线的桌前,一只胳膊支着额头,看起来就像是午后困倦,在进行一场小憩一般。
  众人都集中在这间屋子隔壁的房间里。
  娜提雅维达打通了这件屋子和隔壁屋子之间的墙壁,使用沙子做成了一堵假墙。这堵墙看起来同原来的墙并没有什么区别,但实际上结构松散,一推就散。在听到动静之后,骑士们可以立刻破墙去攻击利安德尔先生。在假墙上,同时留有许多铁戈沙币大小的空管,这是为了方便观察对面的举动。
  利安德尔先生进来的时候,头发被烧焦了一半,脸上被燎焦了一块,淌下浊黄的浓水,看起来就像是从火场中死里逃生的;衣服上全部是刀割的口子,伤痕累累的皮肤上,好几处都是血肉翻出、深可见骨,肚皮上被刺了个洞,一截肠子划了出来,这让他看起来像是经历了一场恶战,与对手拼死交锋,最后胜了,自己却也受了致命伤;他的身上,那些没有既没有被鲜血、也没有被碳灰所遮盖的部位,却都被泡得发白肿胀,看起来又像是一个淹死鬼;他的嘴唇肿大发黑,又像是某种药物所致
  他每走一步,鲜血、焦脆的衣料、脏污的水便同时向下滴落,仿佛再走更多一步就要死了。
  之前在艾莉西娅公主的讲述之中,可并没有提到利安德尔先生居然会变成这副模样。现在的利安德尔先生,看起来几乎不需要人动手,只要再等上一会儿,他自己就会没命的。现在这个状态已经足够糟糕了,比现在更加糟糕的状态,实在是难以想象。
  利安德尔先生说:艾莉西娅,你看看我,看看我的样子
  傀儡自然没有反应,但是利安德尔先生似乎没有察觉。
  艾莉西娅,你为什么不理会我?是因为我现在的样子太可怕了吗?利安德尔先生身上那些可怖的伤口渐渐消失了,衣服也都恢复了干净完整,可是这些伤都是你带给我的,你为什么爱上了别人?
  没有人回应他的话。
  利安德尔先生对着一个无形的对手,将这场他已经扮演了无数次的独幕戏又演了一遍。
  烧死我,毒死我,刺死我,还是淹死我,四个人试了四次,我就在他们手中死了四次先是丹塞,又是后来那几个我只是对他们做了他们想要对我做的事情而已。我将他们的尸体送到了你的手中,让你亲手将你的情人们缝好,可你的情人们,实在是太多了,我只能在他们动手之前除掉了他们
  利安德尔先生回过头来,在众人印象中,那本来应该是一张三十岁左右的成年男子的脸,但是这张脸看起来顶多才二十出头,唇上还没有蓄须。
  艾莉西娅,你为什么不说话。觉得我可笑,不值得一提吗?我不过是你的裙下之臣之一而已,你享受着情人们为你争风吃醋,决斗拼命。如果不是因为你父亲的要求,你也不会嫁给我,或许我要求你的忠诚就只是痴心妄想
  也许是因为这个艾莉西娅并没有和他争吵,利安德尔先生自说自话,语气倒还如往常一般温和。
  但是很快,利安德尔先生就像是看见了什么东西一样,在空中抓挠着,撕扯着。接着挽着头发,手中空无一物地在脸上作出了描画的动作。接着指间就好像牵着一根看不见的线一样,在空中穿来穿去,在缝着什么东西。
  听过艾莉西娅讲述的人,都知道利安德尔先生在做什么。只不过艾莉西娅的所说毕竟是一年前的记忆,和眼前发生的事情有所出入,剩下的人也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利安德尔先生重复着穿针引线的动作,过了一会儿之后,他将空气中那个已经完成的作品搂在了怀中,闭上了眼睛,身体轻微地摆动着。他的脸发生了变化,在片刻之间,胡子长了出来,脸上也已经染上了十年的风霜,同时柔和的神情也变得狠厉而疯狂,他将怀中那个无形的作品一下子抛在了地上,吼道:为什么?为什么,艾莉西娅,就算是你死了,为什么还是要纠缠着我你是我的噩梦,你是我的噩梦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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